一個國家為何窮，香草國遊記四

一個國家為何窮，香草國遊記四

今年經濟學諾獎獲得者，認為一個國家之所以窮是由於攫取型製度造成的。或者簡單說就是民主政治還是寡頭政治，決定這個國家是否是貧窮還是富裕。這個理論很容易讓人們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體製窮和某些有選票的體製富。但是眼睜睜地無法解釋委瑞瑞拉和沙特為什麽一個窮一個富。也無法解釋是凍土大糖和印度的區別。其實無論南朝鮮還是海峽對岸，經濟起飛的時候都是軍人獨裁政權。

我覺得這是書呆子在家裏憑空想象出來的。你要搞清楚一個國家為什麽窮，最好到貧窮的國家走一走。實踐出真知，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你喜歡你們的總統嗎？“這是我每旅行到一個地方都會問當地人的句話。大部分人都說他們的總統或者自己的政府糟透了。

在馬達加斯加也不例外。他們說 “我們的總統糟透了，他隻想著自己攬錢。根本不為老百姓做任何事情。”

“那他是怎麽變成總統呢”？我問。

“是政變上去的，他們就是一群黑手黨”，這個導遊憤怒的說。

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討論。當時行走在馬達加斯加的中部，這裏非常的幹燥。兩邊都是荒草。

完全感覺不到我在海島上。好像我在非洲的草原上一樣。

第二次我再次問他。這是從首都到東部大營地國家公園的路上。看到碎石敲擊碎石的人。下麵這些碎石就是他們有榔頭一點點砸出來的。

這樣一大堆碎石都是人一點點用錘子砸出來的，用來賣錢。人的勞動力還不如一台簡單的破碎機。

在大營地國家公園，我碰到了一個法國人。他說馬達加斯加和法國的友誼深重。

我說好像我和當地人聊天的時候，他們說他們很恨法國人。因為在馬達加斯加獨立的過程中，法國人殺了很多當地人。法國人又先後囚禁和流放了他們之前的多個女王。

那個法國人帶著憤怒的口氣和我說，“你聽到的都是假的。我和他們交流的時候，他們還告訴我，他們都很恨中國人的”。 他似乎覺得和我爭執起來需要更多的證據，於是接著說，“這裏的人民都很喜歡法國，連法國總統都是雙重國籍。”

白天，我見到我的導遊， 這個司機開車送我到長灘又送我到大營地國家公園，所以這次我問他怎麽解釋他們的總統也擁有法國國籍。

他說，”你敢相信嗎？一個外國人是我們這兒的總統。那還能好得了。“

帶我在大營地國家公園夜遊和觀看動物的導遊是另外一個當地人。

他長得很奇怪，既不是傳統的黑人也不是島上的亞洲人。似乎是某一種混血。他對森林裏的動物了如指掌。

我問他這些知識是從哪裏來的？似乎他都是自學的，他不但自學了相關的種植物的知識，還自學了英語和法語。我感覺他是一個充滿自傲和尊嚴的人。

我問他，你們恨法國人嗎？

他說當然恨法國人，”你看我們馬達加斯加今天這麽窮。那還不是因為法國人的掠奪。“

答案很讓我驚訝，他認為法國人搞窮了他們的國家。他說我們國家也有很多資源，但是當年都被法國人掠奪走了，害得我們今天依舊貧困。

持有類似觀點的人不在少數，包括開車司機也是這樣想。法國人也許在馬拉加斯加做過一些掠奪資源的事情，也可能在他們獨立運動中傷害了一些人，但是把貧窮這件事情歸在法國人身上是說不過去的。

可是人們就是這樣認為。就像西太平洋的印度人很多時候認為是鴉片戰爭導致印度人貧困一樣。好像沒有英法聯軍，在大清朝的持續統治下，印度就可以富甲天下了。

和導遊之外還有一個實習導遊是一個小姑娘。在塔納千山的大學裏讀書馬上要畢業了。因為找不到工作，可能畢業後想來做導遊，所以跟我的夜遊導遊先實習一陣子。

我問他馬達加斯加大學生畢業後好找工作嗎？她說很難找工作，除非你家裏有一些背景，能夠找到政府的工作。

可見馬達加斯加的貧困不僅隻限於農民和體力勞動者。即使受教育的人也沒有什麽機會。

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這裏這麽窮困？

尤其是為什麽全方位的窮困。老實說，到馬達加斯加之前，沒有意識到這裏是全世界人均GDP倒數第五名。是非洲眾多窮國中的窮國。

我在長灘的海邊。看見有漁夫在這裏曬網。我的背後就是莫桑比克海峽。莫桑比克是非洲窮國中的倒數第六，在大陸上和在海島上沒有什麽區別，兩個國家難兄難弟。他們用來捕魚的船非常簡單，基本上就是最原始的獨木舟，加上單側的平衡舵。

用這樣的船是沒有辦法到遠洋深處的，隻能在莫桑比克海峽裏，捕捉比較小的魚。

海邊的房子非常的破破爛爛，感覺都是用木頭臨時搭建出來的一樣。沒有玻璃窗戶，更不要說保溫和隔熱了。

可能是因為海邊的房子並沒有用泥巴，而是用木板。蓋這樣的房子不需要做地基，就是用木頭點紮簡單的夠搭建出一個框架，然後再上板子固定就好了。

按理說在香草四國中。馬達加斯加是最大的一個島，資源也最豐富。人口數量也最多。可是他們為什麽貧窮呢？

首先我們明白什麽是貧窮。貧窮是一個相對意義的詞，並不是絕對詞，絕對的比較我們現在的每個人都比5000年前的國王生活得更富足。國家也是一樣，我們說一個國家貧窮，主要是相對於世界主流國家是不是更窮？

那麽一個國家為什麽會相對於世界主流國家更窮呢？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和這些世界主流國家進行貿易往來，沒有成為他們經濟體中間的一部分。

俗話說一個人的財富的多少，基本上相當於和他混在一起的朋友的財富的加權平均。國家也是一樣一個國家是否貧窮還是落後，基本上取決於和他密切經濟往來的國家，是否貧窮還是落後。如果不和富裕的國家有密切的經濟往來，他自然隻能窮。如果和富裕國家混成一團，那麽它自然就會變得富裕。

貧窮有很多內部治理的原因。從最終結果上看，就是他們沒有辦法用自己擅長的東西，有競爭力的產品，沒法有效地參與到國際經濟貿易大循環中。如果沒有外循環，內循環經濟隻能驅趕勞動力去種大米，和出海捕魚。

馬達加斯加的貧困還可以從貨幣兌換中看到。當地隻收當地的貨幣，不收美元歐元。為了出行，我換了當地的貨幣，堆了滿滿一桌子，這是我未來幾天要花掉的錢。這是當地最大麵額的貨幣，你不要覺得麵額最大的貨幣不值錢。後來我在和當地小販購買東西的時候，發現他們經常找不不開這張最大的錢。我買一大兜子食物和水果，隻需要這張錢的五分之一。

馬達加斯加滿地都是資源，但是下了飛機幾個小時，再笨的人也會弄明白這裏為什麽會貧困。因為基礎設施落後，大量的資源沒有辦法變現。不是所有的旅客都有胃口去坐20個小時的長途車去看大樹。太不方便了，難怪沒有人來。

我這次旅程到長灘之後，沒有去Tsiggy國家公園，當地也會損失一筆收入。

我為什麽沒有去呢，因為路況實在太差了，我經曆了將近20個小時的顛簸，無法再承受10個小時的顛簸。而且後10個小時的顛簸比之前的還要艱難。

那段土路的大坑已經誇張到了極限。一條土路如果沒有人維護，路上先是有大坑，這些大坑的範圍會越來越大，路過的車會繞過這些大坑，會走沒有坑的地方。於是很快沒有坑的地方也會有坑。在後麵發展坑就會連成一片。這個時候司機並沒有選擇，隻能去找坑稍微淺一點的地方。

汽車開到坑的底部的時候會加速抓地，會把坑挖的再深一點。汽車開到大坑之間的頂部的時候，汽車會騰空，抓力會變小一些。如此一來，隨著時間推移，坑可能會越來越深。

當然自然也有反作用，那就是刮風下雨，會把頂部的灰土衝刷到坑的底部。一條路如何很多年完全沒有人修理，就會最終實現平衡，變成波浪狀。

在去長灘當地這個動物園的路上，我經曆了這樣一段路。感覺自己好像是在一個正玄函數上行車，或者是像在海浪中間的波峰和波穀之間在走。這樣的顛簸持續十幾個小時肯定是要命的。

所以他們雖然擁有大量的資源，但是沒有辦法變現這些資源。好比是沙特阿拉伯擁有非常多的石油但不去開采，那也會變得非常窮困。

顯然一個國家發展最主要的第一步就是基礎設施建設。那麽下一個問題就來了，為什麽這個國家不投資做基礎設施建設呢？是沒有錢麽？是世行不給貸款？還是印度的一帶一路沒有惠及到這裏。還是因為一個外國人當總統，他壓根不關心馬達加斯加？

我覺得可能都不是簡單的把貧困歸結於外國人，在我看來，最主要的原因是國家的組織能力太弱，沒有辦法動員社會去做一件事情。缺乏機構的力量，整個國民一盤散沙。

我在開往長灘的路上，看見很多村子前後的道路破敗不堪。而村子裏大量的遊手好閑的年輕人四處遊蕩。

我問司機他們為什麽不把自己的路修修好，這些路畢竟是他們平時每天要用的。修好了自己家門口的路，難道不會出行更方便嗎？

司機跟我說他們不會去修這些路，反而他們會把一些路的坑挖的更大一些，在下雨天當路過的車陷在裏頭的時候，他們可以索要一些報酬幫你把車推出來。

所以無論是沒選票的政府也好，有選票的政府也好，無論是什麽樣的政府，對於大部分國家，國家需要有一定的組織動員能力，組織大家一起做一些公共服務。沒有這些組織動員能力，無論什麽樣的政黨或者是個人上台都是無濟於事的。

再舉個例子，最後一天的時候，我從女王宮走出來。看見一個長長的河岸，人們在河岸兩側在曬衣服洗衣服。

發展中國家的人們似乎對基礎設施的建設特別漠不關心，總想著對付一下。在這裏洗衣服的地方也沒有人去搭一個石板，而是深一腳淺一腳的站在水裏。

按理說大家天天在這裏洗衣服，不妨從堤岸到洗衣的地方鋪一些台階，然後在下麵放一些洗衣服的石板。這些隻需要大家稍微籌集一點資金，甚至不用籌集資金，大家一起付出勞力就可以做到。但是似乎發展中國家的人民底層自組織能力非常弱，隻要政府不出麵，大家什麽事也做不成。

這個結論在我之後旅行途中會不斷反複被證實。因為我有機會比較資源豐富的馬達加斯加，和資源不是那麽豐富的毛裏求斯， 資源一無所有的塞舌爾。這樣可以近距離的觀察，思考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差距？

結論其實就是一個需要有組織動員能力的政府。國民需要有基礎自我組織和動員的能力，做不到這一點的國家就會一盤散沙，無法完成基礎設施和必要的公共服務建設。當然做到這一點的國家也不見得會富裕，這隻是一個必要條件。對於馬達加斯加，他們缺乏這樣一個必要條件。

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必要條件就是一定要在國際經濟貿易大循環中占有一席之地。和富裕國家做朋友。曆史上和富裕國家為敵的國家，沒有一個變富裕。包括曾經強大到控製半個地球的蘇聯。

在國際大循環中，一個國家用自己的某一樣商品和服務，獲得溢價能力就會富裕。這些可以是工業產品，可以是旅遊業，可以是石油這樣的資源特產或者是人礦服務業。如果不占據任何一點優勢，甚至完全隔絕於世界之外，那麽這個國家就會陷入貧困。

一個國家是否富裕還是貧窮。用大白話說，主要因素還是朋友圈，你和窮國混在一起自然窮，如果你跟富國混在一起，和這些國家密切經濟往來自然富。如同我們小的時候上學。和好孩子在一起玩，你的學習成績就好，和壞孩子在一起逃學你的學習成績就差。和好孩子在一起，漸漸你會受到他們學習習慣，考學目標影響，也會改變自己的行為習慣。仇視好學生對提高自己的成績毫無幫助。其實北韓，南韓，呆灣一開始都是獨裁軍人政府。後來漸漸的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從委內瑞拉和沙特的比較來看。製度固然有影響。圈子是第一位重要的。在正確的圈子裏，再加上比較優勢，就會迅速變富。這麽簡單明白的道理，有些民族和國家幾百年反反複複卻想不明白。有的國家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轉眼又糊塗地開起了倒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