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氣候不好,有股戾氣隨冷空氣蔓延,無差別傷害事件頻發,有一個認慫的聲音逐漸成了民眾心頭的主旋律:幸福者退讓。
據說這退讓原則最早是羅翔提出來的:“當我們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就如同懷揣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藏……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們不是懦弱,而是因為心中有更重要的責任和牽掛。我們的家人在等待著我們平安回家,他們的笑容、溫暖和愛,是我們奮鬥的動力和港灣。幸福不是用來冒險的籌碼,而是需要我們用心嗬護的瑰寶。”幸福的人與生活失意的不幸者硬剛,成本太高,穿鞋的不跟赤腳的鬥,是那雙鞋子拖了後腿。幸福不是冒險的籌碼,反倒是冒險的羈絆。
在衝突發生時如何迅速判斷出誰是不幸者就生死攸關了。如果同是不幸者就“狹路相逢勇者勝”,若有一方自認是幸福者就“狹路相逢慫者幸”了。過去,土匪、黑社會都是用“黑話”或切口來盤問對方的身份和地位,一搭話就知道彼此的分量。現在人們沒法從言語、穿戴上判斷對方是否幸福,總不能一遇碰撞就讓對方“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吧。
一個有老婆孩子的普通打工人,月薪五千就沾沾自喜是“幸福者”,遇上找茬的趕緊退讓了。後來發現對方是個百萬富翁,不但有幸福的家庭還趁好幾個二奶,該對方踐行“幸福者退讓”原則才對,感覺自己搶戲串角了,錯失一次耍橫鬥勇的機會。
可以想象如下情景:
在公交車上,乘客乙怯生生地問身邊的乘客甲:“請問先生有老婆孩子嗎?”答:“有。”問:“您沒失業吧?”答:“沒有”問:“您沒有不順心的事吧?”答:“沒有”乘客乙鬆了一口氣,大聲斥責乘客甲:“把腳挪開,你一直踩著我的腳!”
如何鑒定別人是否幸福是個難題,讓自己時刻有幸福感更難。幸福需要物質基礎,但有的億萬富翁卻很燒包,時常感到空虛或假裝很憂鬱,一臉晦氣走在大街上碰瓷發泄。有的千萬富翁誌向高遠,整天要跟比爾蓋茨比高低,比來比去,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哀自怨是個“不幸的人”。而幸福感強烈的打工仔,為老板沒拖欠工資而興高采烈。一個蒙冤入獄十幾年的人,終於冤案昭雪被釋放了,他滿含熱淚“感謝政府感謝青天大老爺”,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人好奇,問他為什麽“幸商”這麽高?他說幸福是比出來的,多少冤案苦主都被槍斃了,他還被無罪釋放了,這還不“幸福”!
所以,要消除社會戾氣應該從提高人民群眾的“幸商”抓起,智商、情商和幸商一個都不能少。智商離不開邏輯,情商離不開交流,隻有幸商可以淩虛蹈空隨心所欲,靠精神勝利法就可以全天候自我“臨幸”。回想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群眾衣衫襤褸麵有菜色卻感覺生活在糖水裏,營養不良的青年喜氣洋洋地唱“我們的生活比蜜甜”。那時候,人們常惦記著“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受苦的人”,幸福感都出現大額順差了。一個蘇聯笑話就說盡了這種高“幸商”現象:問亞當、夏娃是哪國人?答曰“肯定是蘇聯人呀,整天衣不蔽體,一個蘋果倆人分著吃,還自以為在天堂裏,可不就是蘇聯人嘛”。
要不,有關部門再推行“憶苦思甜”運動,讓群眾憶改開前三十年的苦,反思後三十年吃飽飯的甜,以提高群眾的幸福感?幸不幸福就看怎麽比了,會比的人永遠都有幸福感,叫“牛比”,不會比的人淪為不幸的人,是“傻比”造成的。啟蒙提高智商,市場刺激情商,如今啟蒙和市場逐漸褪色,那就強行激活幸商唄。從苦難中擠出幸福一直是咱這嘎達的絕活,什麽“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還有“天降降大任於是人,必使其‘四無五失’,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都是栽培、修煉“幸商”的套路。
如果不信這些虛幻的幸福,不理那些虛頭巴腦自封的幸福者,偏要找真正的幸福者逼其退讓,還算個真問題。民謠曰“一等人做公仆,子子孫孫都幸福”,在東大,公權力是真實幸福之源,跟不幸者發生衝突時,公權力能否實行“幸福者退讓”,讓不幸者分享點福氣?秦、漢、隋、唐、元、明的超級幸福者都因為沒能及時向不幸者退讓,導致玉石俱焚,最幸福的皇上淪為最不幸者,包括但不限於子孫滅絕皇後嬪妃都被瓜分……教科書說,每當大亂之後新朝建立,幸福階級都采取“讓步政策”以防悲劇再次發生,這算是骨灰級的“幸福者退讓”現象吧。
在目前形勢下,普及“幸福者退讓”絕非幸事,仿冒幸福者的認慫會刺激無賴漢假冒不幸者套利,助長其敲詐勒索,造成君子氣短猥瑣小人氣焰囂張的汙爛氛圍。一不留神,社會就滑向比慘拚爛的陰溝裏了,就像周星馳在《唐伯虎點秋香》裏展示的那樣拚慘慘:你賣身葬父,他死了全家,“還有比我更慘的嗎!”
從拚多多到拚慘慘,連“不幸”都內卷了,戾氣如炊煙嫋嫋,誰退讓怎樣退讓能讓戾氣轉化成福氣?要不,實行全民免費醫療試試?
“幸福者退讓”在偶發衝突中可能管用,但對類似珠海慘案無效,蓄謀無差別傷害實施時,幸福者與不幸者都無差別地無路可退了,隻能逃命和抵抗了。
2024.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