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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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者”

在婚姻的世界裏,第三者插足的故事並不少見。“第三者”絕對是個貶義詞,它已成為“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拜托互聯網的流行,人們更發明了輕蔑的新詞 -“小三”, 來特指“第三者”。

下麵的文章講述了一個“第三者”故事,讀後讓人沉思。它顛覆了人們對“第三者”非黑即白的傳統觀念。

Brian Rea(插圖)

人們常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或父親上輩子的小情人。當然,這裏絕對不可以用“小三”之類的詞,因為女兒對父母更體貼吧。這周我去看一個住院兩個月的朋友,她的兩個女兒輪班(白晝)在照顧。我隻有兩個兒子,這輩子是沒有福份享受“小棉襖”的親情了。

文章的題目是《她曾經是我父母婚姻的第三者》。文中的“小棉襖” “出於忠誠”,一開始認同母親的“她(第三者)從大陸來到這個國家,她當然想要他的錢!”的說法。但她沒有想到,“理應堅不可摧的”父親“現在幾乎完全出不了門,他走路、小便或吃飯都不能自理”了。而作為“小棉襖”的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幸運”,“如果不是她(第三者),那就是我,但做為一個照顧者,我沒有她那樣優雅”。譯文的“優雅”似乎有些彆扭,我以為原文中的 “grace”不如翻成“盡善盡美”更加達意?

作者後來認識到:

  • 她可以把他送進護理機構,雇一個全職護士,一大群家庭健康助理。 - 她沒有這麽做。
  • 失智症患者很少心存感激。但她本可以逃開。 - 她沒有。她不會。

不僅沒有那麽做,做為“第三者”的她

  • 伸手整理父親的棒球帽、灰色羊毛襪或者他臉上的墨鏡時,動作始終有一種溫柔。他們坐在沙發上的時候,她的身體觸碰著他的身體。
  • 即使房間裏沒有其他人,她也會握著他的手。
  • 在他的盤子裏裝滿排骨和生薑牛肉,替他咬開帝王蟹腿。
  • 讓他“張大嘴”,她用牙線給他剔牙。

不愧是“小棉襖”,女兒上麵的觀察是那麽的細心。她終於明白了:

  • 社會的成見和觀點並不重要。
  • 無論他們的婚姻是多麽可鄙或不雅,但它教會了我:不要急於下結論。
  • 她有擔當,驕傲,堅強。
  • 無可否認,這就是愛。(對不起,媽)。
  • 這就是愛,夫妻如戰友,值得尊重、敬佩和感激。

如果說婚姻是一種緣分的話,當上“第三者”的有可能是有意的,但也很有可能他們是無意的,是身不由己的。在這個越來越開放,越來越多元的社會裏,人們開始理解和包容這種現象。作者就是這群人中的一個。

二零一九年九月二十日

她曾經是我父母婚姻的第三者

作者:MIRA T. LEE

翻譯:李建芳、晉其角

紐約時報中文網2019年9月10日(本文最初發表於2019年8月30日)

她在中國女人裏個子算高的,體格像奧運排球選手。她身長臉寬,深粉色的撲粉突出了她的顴骨。

“農民長相,”我母親曾說,“不美,漂亮都算不上!”

父親不這麽看。

25年前,他為這個女人離開了母親,她是他係裏的研究生——比他小30多歲。

她成了他的妻子(我永遠不會管她叫繼母)。他的房子成了他們的房子。雖然現在,感覺上那更像是她的房子,裏麵有她的小擺設、塑料拖鞋和成堆要批改的論文。我不再管這些偶爾的周末之旅叫回家,那暗含著溫情與歡迎,我說探望,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一種東西。

最近一趟探望中,她為他做了亞麻籽和扁桃仁燕麥粥,然後一勺一勺喂他。在吃東西的間隙,他咕噥著。他的聲音裏常夾雜著怒氣,不過那天早晨的困惑似乎是良性的。

“看看誰來了,”她說。

我招呼我的兩個孩子過來,他們局促地湊上前。“嗨,公公,”6歲那個說,父親睜開了眼睛。

“嗨,爸,我們來了!”我說。

“啊,嗨,嗨!”他像隻小狗一樣興奮地點著頭,從厚厚的毯子下麵伸出一隻手來。孩子們笑了。他不記得他們的名字。

25年前,父親是一個理論物理學教授,思維敏捷,魅力四射。那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是他注意到她坐在前排聽講,總是在問最切題的問題?還是她會在辦公時間去找他,開始有些猶豫,叫一名同學陪著,後來就自己去?他是受欲望指使的花花公子嗎,還是說,他們之間是循序漸進的親密關係,由對高溫超導的共同迷戀所激發?是誰主動的?

鑒於權力的差異,人們可能會認為他是操縱的一方,但母親從不這麽看。

“她從大陸來到這個國家;她當然想要他的錢!”她過去常這麽說。“綠卡。拜金女。你爸太傻,隻知道物理!”

那時候,我出於忠誠站在了母親一邊。我當然會這麽做。無論是作為女兒,作為一名年輕女性,還是作為女性主義者。我母親很堅強,但這事很傷。

父親的妻子接著喂他燕麥粥。我坐在他腳旁。她用一種響亮、上揚的語氣說話,不朝我這邊看。這些年來,她從沒尋求過幫助,沒理會我主動提供的很多幫助,現在我們陷入一種為難的境地,我不主動還少些尷尬,不過我也在想,是不是應該更主動。

母親已不在世,但我依然能聽到她說:“第三者”。

我不怪父親。他是不滿足的。我始終無法理解父母的婚姻:她嘮叨、他吼叫、他們吵架、她不理不睬。

記得小時候,我看著他在屋子裏沒完沒了地轉圈。“你又在工作嗎?”我會這麽問。“沒錯,”他咧嘴一笑說道。他喜歡別人覺得他在工作。教我們數學時,他會讓我們坐在他膝蓋上,說穀倉前的空地上有18條腿和6個頭,讓我們算算有多少隻雞和多少隻豬。

我也不能怪母親。她是個務實的女人,靠一份圖書管理員的工作養活著三個孩子,載著我們去上體操、遊泳和鋼琴課,總在拿她那把亮閃閃的剁肉刀在廚房裏切切剁剁,旁邊爐子上煨著骨湯。

我想,他們之間的不同在於:母親從未期待過一種幸福或有成就感的生活;父親卻在期待。

中年危機,我們這樣想(雖然他已年近六旬)。長久不了的。而且,呃(她才20來歲,和我一般大)。如今父親會被看作是獵色者嗎?90年代的時候,人們竊竊私語、偷笑、眼睛滴溜溜地轉。放在今天,他無疑會麵臨譴責。而她,就算不是貪圖綠卡的淘金女,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幼稚、好騙、沒頭腦的年輕女子。而今,也許會有人護著她,讓她不被自己的愚蠢傷到。

多年以來,他的健康狀況一直在慢慢變差。起初是健忘、呆滯、語無倫次、容易原諒。接著是重複、循環說同一段話,先是幾天、再是幾小時、然後幾分鍾、幾秒鍾。一天早上,在開車去學校的路上,他在走了40多年的路上迷了路。一名好心的本科生發現他神色慌張,把他送到了辦公室。“心不在焉的教授”這個概念,多了一層灰暗的新含義。

還有一次,他慌張地打電話給我。“我在忙物理的事,突然覺得迷迷糊糊,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女兒,你在聽嗎?如果失去理智,我不想活下去。”

他開始哭。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像所有父親一樣,父親理應是堅不可摧的。

不過他的病情惡化因得這些一成不變的周末來訪有所緩和。我們有固定儀式:中式自助餐(她會自帶茶葉),晚餐吃紅龍蝦(他會點海鮮牛排套餐),60英寸的電視不停地放著中國肥皂劇或CNN。

我們會在他們的城郊住宅區人行道上散步——起先是我們所有人一起,嬰兒車裏推著一個孩子;接著他緊緊抓著她的胳膊,孩子在前麵跑;之後我們其中一人推著他的輪椅,他的膝蓋上蓋著毯子。如今到了83歲,他幾乎完全不出門。他走路、小便或吃飯都不能自理。她讓他坐在窗邊,太陽好的時候拉起窗簾。

她對孩子們和善而熱情。但她不問他們在學校怎樣或者有什麽活動,也不問我們的暑假計劃。我試著跟她交流:“這學期你教幾門課?”“天氣冷嗎?”“他胃口怎麽樣?”

她彬彬有禮,但始終出言謹慎。也許是文化的原因,但也因為我是我母親的女兒。

是這樣:她看起來並不憤恨。是的,有些疲憊。有時她的聲音會變細,甚至尖銳。

我能聽到母親的警告:“你小心被她騙了。”

但當她伸手整理父親的棒球帽、灰色羊毛襪或者他臉上的墨鏡時,動作始終有一種溫柔。他們坐在沙發上的時候,她的身體觸碰著他的身體。

她可以把他送進護理機構,雇一個全職護士,一大群家庭健康助理。

她沒有這麽做。

有時候我會偷窺。即使房間裏沒有其他人,她也會握著他的手。

他們曾經共同撰寫學術論文,在床上一邊吃開心果一邊討論政治,一起看《單身漢》(The Bachelor)的前幾季。有一次,他們開兩個小時的車去吃粵式點心,然後坐飛機去亞洲參加同學會。她的智慧、好奇心和迷人的感覺和他很般配,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我始終難以接受。

她不可能知道他最後會變成這樣。

大約晚飯時間,8歲的兒子叫我一起去吃中式自助餐,“和平時一樣。”

總有一天,“和平時一樣”會告終,這一天會來得很快。

把父親抬上車是件很麻煩的事,然而她有一套嫻熟的方法:右腳放這裏,左手放那裏,抬頭,當心頭!很好,座位在這兒,放鬆。

在他放鬆下來之前,她的身體承受著他的每一分重量。

我意識到,她可以這麽做,是因為他失去了太多。他瘦得皮包骨頭。她的力量變得很重要,一種實際的優勢。我一直在想:他的選擇是多麽明智。我真幸運。如果不是她,那就是我,但作為一個照護者,我沒有她那樣優雅。

“好久不見!”中式自助餐廳老板說。

他戴著一件毛巾布圍嘴。她在他的盤子裏裝滿排骨和生薑牛肉,替他咬開帝王蟹腿。一個小時後,回到家裏,她把剩菜喂給他吃。

“還餓嗎,爸?”我拍了拍他的頭。

“他胃口很好,”她說,我們都笑了,仿佛他是個剛把奶瓶喝空的嬰兒。當我們收拾碗碟時,他又開始咕噥:“啊,出去!”他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因為他的惱怒而變得緊張起來。失智症患者很少心存感激。但她本可以逃開。

她沒有。她不會。

“張大嘴,”她說著,用牙線給他剔牙。

我想知道人們現在怎麽看他們。但社會的成見和觀點並不重要。他們從來沒有在乎過。

無論他們的婚姻是多麽可鄙或不雅,但它教會了我:不要急於下結論。

她有擔當,驕傲,堅強。無論是好是壞,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無可否認,這就是愛。(對不起,媽)。

這就是愛,夫妻如戰友,值得尊重、敬佩和感激。

謙謙美君子 發表評論於
回複 '絕對小聲音' 的評論 :
是的,所以作者說:無論他們的婚姻是多麽可鄙或不雅,但它教會了我-不要急於下結論。
絕對小聲音 發表評論於
人世間的情感隻有當事人自己才清楚。緣分是好是壞,是長是短。。。都是注定的。
加拿大鄉下人 發表評論於
凡事都不可能是百分之百,這個就是那百分之零點一,身後的其它故事我們並不知,“小棉襖”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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