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故事 (十七) —— 女兒出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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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哥兩歲時,母親把甘露小學的兩個班教到了六年級,送畢業了;這時候該校也來了一位音樂老師;所以,她順利地調回了金帶場小學。校長考慮到父母兩地分居,家有一老四小,隻讓她接兩個一年級的新班,不當班主任,也隻任一半班級的音樂課,另有一位楊老師教另一半班級的音樂課。他很感激母親的到來,不然他還得教所有班級的音樂課,一周下來嗓子都吼啞了。母親還在學校分得一間住房,哥哥們仍然跟外婆、西仁(大舅公的二女兒)住在後房子,隻是父親回來時就能同母親住在學校了。

母親喜歡她的新工作,金帶場小學是她和舅舅從小上學的地方,現在她回到這裏當老師,也算是重返故土吧。她在學校的工作包括早辦公、晚辦公、上課,其它時間都去後房子與外婆和孩子們在一起。有時晚辦公後還去看孩子們,等他們都上床睡覺了,又與外婆說說話,時常是深夜才回到學校休息。

在周六的周會上,母親認識了一位從協合鄉村小學的老師,是她表叔娘的妹妹,這位表叔娘就是老外婆胞弟李昌森的大兒子的妻子(大表舅婆)。大表舅婆的妹妹叫郭紜,與母親很和得來,她們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她隻比母親年長四歲,她們就以姐妹相稱,哥哥們叫她郭孃。

郭孃是高樓場鄉下郭家大院人,郭家在土改前是一方地主,她有兩哥兩姐一弟,父母去世早,兄弟姐妹六人是在郭家大院叔伯姨娘家長大的。她就讀於資陽師範學校,畢業後分配到這裏教書。她的丈夫叫曾饒豐,也是高樓場鄉下曾家人,曾家土改前也是一方地主。大叔讀過書,學財務的,在仁壽縣汪洋鎮合作社當會計。哥哥們叫他大叔。

郭孃得過一場結核病,治愈後落下不能生育的後遺症。這讓年紀輕輕的郭孃大叔甚為苦惱。經好心人介紹和幫助,他們領養了一個剛出生的女嬰,取名祝一,她比三哥小兩歲。郭孃第一次把她帶到後房子時,哥哥們和西仁可喜歡這個小不點女孩,逗得一家人直樂。母親可親妮她了,也羨慕郭孃有這麽一個女兒。

郭孃笑著對母親說:“你再生一個,就一定是女兒了。”

外婆也湊近她說:“就再生一個吧。”

母親看著她倆,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把小女孩抱在懷裏,好像是自己親生的一樣。

說來也巧,自從郭孃常帶小女兒來後房子玩,不久母親發現自己懷孕了,外婆和郭孃都認為這一胎一定是女孩。父母暗自高興,他們有三個兒子了,就想有一個女兒,要真是個女孩,就太合他們的心意了。正在大家為母親有喜而不亦樂乎時,傳來了大叔的壞消息。

在1957年,轟轟烈烈的“反右運動”波及到社會各個階層。運動剛開始鼓勵大家給共產黨提意見,糾正錯誤。多數仗義執言的知識分子和民主黨派人士響應號召, 暢所欲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後來這些說過共產黨“壞話”的人幾乎全部被打成右派分子。大叔在這場運動中犯了傻,不知道這是共產黨在“引蛇出洞”。

在大家說了許多共產黨的不是後,他附上一句:“共產黨也是有缺點的。”

為此,他被打成右派分子,下放到農村接受勞動改造。

郭孃氣得錘胸蹬足地埋怨大叔:“為什麽要去補上那一句?人家家庭成份好,就是把共產黨的“壞話”說破了天,那也沒事。你是什麽家庭成份,也去湊這個熱鬧。”

最讓郭孃惱怒的是她正在積極要求政治進步,剛遞交了入黨申請書。大叔的事一出,她的入黨申請書被退了回來,因為她的丈夫是右派分子,她沒有資格申請入黨。

母親見她糾結在“入黨”的旋渦裏不能自拔,就對她說:“入了黨又不能當飯吃,不讓入就不入吧,我和開欽(父親)都沒有入黨,不也活得好好的。你現在要做的事是教好學生,別誤人子弟;帶好閨女,別讓她生病;安頓好丈夫,別讓他受罪。”

她聽了母親的話後,心情平靜了許多。後來她從協合鄉村學校調到了團結鄉村學校,這樣離大叔下放的農村近。

 

母親的腹部一天天地鼓起來,可一點都不影響她日常的忙碌。從上街的學校到中街的後房子每天上下好幾趟,也不覺得累;上課寫黑板,下課改作業;在學校幫老師勸說調皮搗亂的男生,在後房子助外婆料理瑣細零碎的家務;... 就這樣辛苦勞頓的忙叨著,一轉眼就到了1958年春,她的預產期快到了。她很想知道胎兒的性別,如果要去醫院檢查,就得去內江,那樣就太費事了。

外婆很有經驗地說:“粗腰杆是兒,尖肚皮是女;酸兒辣女。”

母親的腹部向前突,又喜歡吃辣椒,所以,外婆證實了自己的推斷。哥哥們知道媽媽要生一個小妹妹,拍著小手在屋裏轉圈地樂。

西仁拉著外婆的手問:“大姑,剛生出來的小女孩是什麽樣子?”

外婆揪了一下她的小臉蛋說:“就像你剛出生時的樣子。”

西仁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我出世時是什麽樣子啊?”

她一說完,全屋子的人都笑了。

在一個周六的周會後,母親告訴郭孃她感到有些腹痛,她們一起回到後房子。郭孃擔心母親要生了,就和女兒在後房子住下不回團結小學了。這時祝一姐快兩歲了,每次周六郭孃來開會,都把她交給外婆,她喜歡跟哥哥們和西仁玩,今天不回去了,明天還能跟他們在一起,高興的她嘴都合不上了,一直在笑。那天晚飯後母親腹痛加重,她被安頓在大房間的床上,就像三哥出生前那樣,外婆和劉媽把一切準備就緒。父親也從鐵佛場回來了,陪著孩子們在小房間等待著。等到半夜我也沒出來,父親和孩子們熬不住先睡了,外婆、劉媽、郭孃三人輪著打盹,養足精神迎接我的到來。

在那個周日寅時,就是早晨三到五點時辰,我出生了,證實了外婆的推測:女孩!郭孃直接抱住了我那光溜溜的身體,外婆剪斷了我連著母親的臍帶,劉媽在我的小腳丫子上拍打了幾下,“哇、哇、哇、... ”我就大哭了起來。

外婆和劉媽忙著料理和照顧產後的母親,郭孃很快把我全身擦了個幹淨,用布巾裹著我的下半身,用小抱裙把我抱起來。我的哭聲驚醒了小房間睡覺的父親和孩子們,他們一咕嚕地從床上爬起來,想看看我長什麽樣。我正嘶聲竭力地哭著,把稚嫩的小臉掙得通紅。

“她怎麽光哭不睜眼啊?”西仁著急地問道。

“她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睜開眼了,” 郭孃回答她。

哥哥們爭著拉我的小手,三哥摸摸我的耳垂又摸摸自己的耳垂說:“她的耳垂比我的還大!”

祝一姐也醒了,吵著要看小妹妹,她看見我就問:“她怎麽這麽小啊?”

“她現在小,慢慢就長大了,”郭孃對她說。

我真的哭了一會兒就累了,然後睡著了。父親從郭孃手裏抱起我,心裏樂開了花,左看右看也看不夠。他把我放到母親的懷裏,這時母親才仔細看了看我:寬寬的前額,彎彎的柳葉眉,厚厚的單眼皮,長長的眼裂,外眼角還往上挑,紅撲撲的臉頰,挺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翹翹的小嘴,小小的瓜子臉,濃濃的黑發。

母親對父親說:“小女長得不像我(美)、像你(醜)。”

“像我好啊,女像父有福,”父親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大甭頭有智慧;單眼皮、長眼裂、挑眼角是單鳳眼啊;柳葉眉、瓜子臉是古典美;嬰兒紅是白皮膚啊,不像我的皮膚這麽黑;小嘴薄又翹,能說又會道啊;大耳垂享富貴;濃密黑發好梳小辮啊;...”

“看你口如懸河,把醜小鴨說成金鳳凰了。”母親打斷了他。

父親又補充了一句:“她出生在美麗的春天,怎麽會不漂亮!”

“現在醜點沒關係,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郭孃補充道。

外婆看了看日曆,再看了看窗外,天色朦朦亮,還下著小雨,她笑著對大家說:“今天是穀雨,我保證她一生不缺吃不少穿。”

“好啊,有吃有穿就不愁啦,”劉媽附和著說。

不管怎樣,父母終於天遂人願有了女兒。我的到來,給一家人增添了喜慶和歡樂。

(圖片來源於網絡)

(待續)

春之麗 發表評論於
回複 'hz82000' 的評論 : 謝謝跟讀!
hz82000 發表評論於
一直跟讀,善良的一家人
春之麗 發表評論於
回複 'Redcheetah' 的評論 : Thanks.
Redcheetah 發表評論於
good to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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