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上看到查良錚先生翻譯的雪萊的一篇小詩。於是想就此發表一點看法。先說說這篇翻譯的前半部分。
請先閱讀雪萊的原文和查良錚的翻譯：
Love's Philosophy - Percy Bysshe Shelley
The Fountains mingle with the Rivers
And the Rivers with the Oceans,
The winds of Heaven mix forever
With a sweet emotion;
Nothing in the world is single;
All things by a law divine
In one spirit meet and mingle.
Why not I with thine? --
《愛的哲學》- 查良錚譯
泉水總是向河水匯流，
河水又匯入海中，
天宇的輕風永遠融有
一種甜蜜的感情；
世上哪有什麽孤零零？
萬物由於自然律
都必融匯於一種精神。
何以你我卻獨異？
下麵是我的簡評：
1. 英文中，有些物質名詞加上複數就跟原來表示單數的名詞具有不同的意思，如fountains, rivers, oceans, 分別是泉水，河水，海水，而不是指泉、河、海的複數。在這一點上，查良錚先生的翻譯是正確的。不過，他把the winds of heaven翻譯成“天宇的清風”是不知道winds of heaven在英文中是個成語這一事實。這個成語和stuff of earth相對，前者表示天上的精神性的東西，後者是表示塵世的物質。正因為winds of heaven是屬於精神上的東西，所以才有後麵的one spirit，否則意脈不通。英文詩歌和中文詩歌一樣是很注意打通意脈的。
2. 另外， mingle這個動詞的意思也沒吃準。Mingle是指兩種以上的物質混合在一起之後在保持各自的特點的同時組成另一物質。查先生把前兩行裏的mingle譯成匯流和匯也還說得過去，但是翻到最後一句就走了樣，遠離了原文的意思。和第二句And the Rivers with the Oceans一樣，最後一句Why not I with thine省略了動詞mingle。我認為那三句話的意思是：泉水跟河水融為一體，河水跟海水融為一體，…, 為什麽我不跟你融為一體？最後一句是這闋詩歌中最出彩、求愛的暗示最深的地方。順便指出，最後一句中的thine本來應該用thee, 為了和前麵的divine押韻才改成了thine。這在詩歌中是允許的，英文叫作poetic license.
3. 寫得好的英文詩歌是高級的文字藝術，像雪萊這樣的詩人選用每個字都是有特殊用意的。所以我們讀這類英文詩歌時腦子裏隨時要有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麽作者選用某一特定單詞，而不是選用與之類似的其它同義詞？比如說，feeling, emotion, passion這是三個常見的同義詞。作者為什麽要用emotion？我認為那是因為emotion強調的是和精神一起流動、運動，或者處於激動中的感情。把sweet emotion翻譯成“甜蜜的感情”是忽略了emotion中的運動的涵義，也沒有區別emotion 和feeling之間的細微差別。
4. 我認為，文學作品翻譯很需要而且隻需要信，即忠實原文，也就是說要吃透原文中每個字的用法和整篇文章的語氣、風格和意思。做到了這一點，又有紮實的中文功夫和翻譯技巧，當然就能做到達，也能在該雅的地方雅起來。做不到這點，信達雅中的達和雅很可能是做不到信的辯護詞或者說許可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