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理解鬱達夫《故都的秋》裏的主題句

來源: 聚曦亭 2016-02-04 17:37:19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9603 bytes)

鬱達夫的《故都的秋》雖然是一篇用現代漢語寫出的散文,但並不好懂。其不好懂的主要原因是很多人不能理解根植在開篇第一段裏的那句主題句:“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

這個主題句有兩點不好懂。

一、很多人把這裏的“清”理解成“清澈”,甚至有人把它英譯成limpid(清澈),其實是錯了。因為在接下來的文章裏,沒有任何一個段落是闡述北方秋天的清澈的。其實,這裏的“清”是“清純”、“無渾濁”,“無參雜”的意思。即北方的秋是地地道道的,純純粹粹的秋。當然,至於北方的秋是不是地地道道的,純純粹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對它的那種感受,對它的那種懷念。在作者的眼裏,北方的秋就是最地道的秋。

二、鬱達夫是一個高明的散文家。他說北平的秋是最地道的秋,並不直接呼喊口號說“北平的秋最地道”,而是通過把北平的秋跟其他地方的秋加以比較,來襯托出北平的秋要比其它地方的秋“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這種比較十分明顯:他開篇即說“秋天,無論在什麽地方的秋天,總是好的”。雖然無論什麽地方的秋都是好的,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這裏的“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就是更“清”,更“靜”,更“悲涼”的意思,所以也就是一種比較。不會英譯的人,很容易就用形容詞的一般級來翻譯它們,而會翻譯的人就會把這種比較譯出來,這樣通篇就渾然了。

其實,這種比較單單從北方話“來得”就應該已經看得出來了。“來得”就是“更”的意思。比如,我們兩人各買了一輛車,我說“你的車來得好”,就是說“你的車比我的好”。

下麵是鬱達夫《故都的秋》的全文,有興趣的琢磨一下,看這裏的主題句“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是不是要用比較級來翻譯?

有人愚笨,看不出這種比較,還拚命叫囂用比較級錯了。能把五行詩詞基本行行都譯錯的人,稍有自知之明的話,早就shut up了。

附:
                                                    故都的秋

                                                   鬱達夫 

   秋天,無論在什麽地方的秋天,總是好的;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我的不遠千裏,要從杭州趕上青島,更要從青島趕上北平來的理由,也不過想飽嚐一嚐這“秋”,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當然也是有的;但草木雕得慢,空氣來得潤,天的顏色顯得淡,並且又時常多雨而少風;一個人夾在蘇州上海杭州,或廈門香港廣州的市民中間,渾渾沌沌地過去,隻能感到一點點清涼,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與姿態,總看不飽,嚐不透,賞玩不到十足。秋並不是名花,也並不是美酒,那一種半開,半醉的狀態,在領略秋的過程上,是不合適的。 

  不逢北國之秋,已將近十餘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總要想起陶然亭的蘆花,釣魚台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鍾聲。在北平即使不出門去罷,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靜對著象喇叭似的牽牛花(朝榮)的藍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夠感覺到十分的秋意。說到了牽牛花,我以為以藍色或白色者為佳,紫黑色次之,淡紅色最下。最好,還要在牽牛花底,教長著幾根疏疏落落的尖細且長的秋草,使作陪襯。 

  北國的槐樹,也是一種能使人聯想起秋來的點綴。象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早晨起來,會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隻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掃街的在樹影下一陣掃後,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看起來既覺得細膩,又覺得清閑,潛意識下並且還覺得有點兒落寞,古人所說的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的遙想,大約也就在這些深沈的地方。 

  秋蟬的衰弱的殘聲,更是北國的特產;因為北平處處全長著樹,屋子又低,所以無論在什麽地方,都聽得見它們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聽得到的。這秋蟬的嘶叫,在北平可和蟋蟀耗子一樣,簡直象是家家戶戶都養在家裏的家蟲。 

  還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象樣。 

  在灰沈沈的天底下,忽而來一陣涼風,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來了。一層雨過,雲漸漸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陽又露出臉來了;著著很厚的青布單衣或夾襖曲都市閑人,咬著煙管,在雨後的斜橋影裏,上橋頭樹底下去一立,遇見熟人,便會用了緩慢悠閑的聲調,微歎著互答著的說: 

  “唉,天可真涼了─—”(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長。) 

  “可不是麽?一層秋雨一層涼了!” 

  北方人念陣字,總老象是層字,平平仄仄起來,這念錯的歧韻,倒來得正好。 

  北方的果樹,到秋來,也是一種奇景。第一是棗子樹;屋角,牆頭,茅房邊上,灶房門口,它都會一株株地長大起來。象橄欖又象鴿蛋似的這棗子顆兒,在小橢圓形的細葉中間,顯出淡綠微黃的顏色的時候,正是秋的全盛時期;等棗樹葉落,棗子紅完,西北風就要起來了,北方便是塵沙灰土的世界,隻有這棗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國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沒有的Golden Days。 

  有些批評家說,中國的文人學士,尤其是詩人,都帶著很濃厚的頹廢色彩,所以中國的詩文裏,頌讚秋的文字特別的多。但外國的詩人,又何嚐不然?我雖則外國詩文念得不多,也不想開出賬來,做一篇秋的詩歌散文鈔,但你若去一翻英德法意等詩人的集子,或各國的詩文的An-thology 來,總能夠看到許多關於秋的歌頌與悲啼。各著名的大詩人的長篇田園詩或四季詩裏,也總以關於秋的部分。寫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見有感覺的動物,有情趣的人類,對於秋,總是一樣的能特別引起深沈,幽遠,嚴厲,蕭索的感觸來的。不單是詩人,就是被關閉在牢獄裏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會感到一種不能自己的深情;秋之於人,何嚐有國別,更何嚐有人種階級的區別呢?不過在中國,文字裏有一個“秋士”的成語,讀本裏又有著很普遍的歐陽子的《秋聲》與蘇東坡的《赤壁賦》等,就覺得中國的文人,與秋的關係特別深了。可是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國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到底。 

  南國之秋,當然是也有它的特異的地方的,比如廿四橋的明月,錢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涼霧,荔枝灣的殘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濃,回味不永。比起北國的秋來,正象是黃酒之與白幹,稀飯之與饃饃,鱸魚之與大蟹,黃犬之與駱駝。

  秋天,這北國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話,我願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 

  一九三四年八月,在北平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

發現Adblock插件

如要繼續瀏覽
請支持本站 請務必在本站關閉/移除任何Adblock

關閉Adblock後 請點擊

請參考如何關閉Adblock/Adblock plus

安裝Adblock plus用戶請點擊瀏覽器圖標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裝Adblock用戶請點擊圖標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