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龍德施泰特）
672） 有誌竟成
但茅以升不滿意。他還有另種煩惱。
1937年與錢塘江大橋同時，還有更著名的橋梁落成～舊金山大橋。他的博士導師從美國來電：“你的彼茲堡同事～約瑟夫·施特勞斯完成了金門大橋建造，竣工日5月28號。”
金門大橋是同時代最大的懸鎖橋。茅以升很想親眼看看它。7年抗戰勝利他再次赴美，願望得以實現。
那是無與倫比的壯觀景色。雲霧中的金門大橋，像撒旦的微笑一樣美。像上帝的祭壇一樣莊嚴。兩座500英尺的雄偉橋塔矗立在金門灣兩側，桔紅色橋梁把灣區連為一體。像一道長虹，優雅而壯麗，結構超前。橋塔間是此時世界最大跨度。晝夜行車萬輛，飛馳穿梭。
它如同紐約自由神象，是美國東西兩岸海上國門的象征。
……在他的老同事～建築師施特勞斯銅像旁，放置著一截大橋斜拉鋼索的“寸頭”斷麵。來訪者可以用手去觸摸、去細數這直徑1米的巨大橫截麵，從而細細地感悟工業的力量、科學的力量、經濟的力量、人的力量。茅以升更驚訝的是：這宏偉大橋並非國家投資。而是民間集資3500萬美元、分年陸續償還。預計1970年付清※史實為1971年付清本息。施特勞斯經數年不懈努力，衝破重重障礙，才籌集到建橋資金～正所謂有誌者，事竟成！
仔細計算後，茅以升又心灰意冷：中國，哪有那麽多私人汽車過橋？缺少繳費來源。短期內看不到這種前景啊。中國有一天會普及汽車？那將是多麽喜人而恐怖的局麵！
他確信那一天會到來。但不信自己能看到。
673） 民生實業
上海外灘。格林郵船大廈。這裏現在，是中國首屈一指的航運企業“民生輪船公司”總部所在地。
抗戰勝利，盧作孚告別重慶北碚～他的鄉村建設試驗基地，帶領船隊順江直下，登陸了太平洋門戶碼頭大上海。
這位誌向遠大的民族實業家感到：揚眉吐氣的時機到了。中國人該挺直腰杆作那麽一回世界公民了吧？
從1944年秋抗戰勝利開始，他就聚攏手頭資本，孤注一擲地投入他所熱衷的交通運輸業。他努力承攬一切可以成為生意的業務～從石油、煤炭，到木材、稻穀；從江河客運到沿海雜貨流轉；從搭乘日本戰俘回國，到運載中國遠征軍赴歐……
精明、遠見、雄心、毅力，和高超的經營手腕，加上捕捉商機的準確眼光和良好的分寸感，使“民生公司”信譽鵲起，聲名遠播。兩年多時間，成為中國民族資本行業裏僅有的幾家資產過億的企業之一。除了所屬民生機器廠是大後方最大的民營機器製造廠之外，他還向礦冶、機械、紡織、新聞等行業擴展投資。但核心產業，仍是航運。
生意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尤以和為貴。他與國內南北當局都保持了良好關係。戰後恢複所需的大量物流使“民生”業務飽滿。美國過剩的退役船舶又解決了他的運力擴張需求。
眼下雖是航運旺季，但他並未自得。毫不鬆懈，兢兢業業。要求所有雇員，作好每單生意。
蒼天不負苦心人。“民生實業”終於打拚出一方天地。
674） 奧納西斯
北方烽火連天的1946年8月，民生船隊已發展到大小船舶近千艘、總噸位70萬噸～萬噸輪25艘，傲視東亞。
但此時，在秋老虎肆虐的上海灘，盧作孚並未感到事業有成的快慰，相反，也陷入巨大煩惱之中。
前不久他又一次捕捉到增購一批～18艘美國退役“自由輪”的商機。這次是從一個身在紐約的希臘人“老虎嘴裏”奪來的商機。那個人不可小視～名字是奧納西斯。
盧作孚對他並不陌生。那是個正在起家的“潛力船王”，膽大心細、野心勃勃、經驗老到、雷厲風行；精明無恥、風流成性。這個年齡比自己小了一輪的希臘年輕人，如今已是國際航運界巨子之一，具備了一切成為未來世界船王的潛質。
一年半前那個春節，1945年2月，正在為遠征軍輸送物資的盧作孚，在紅海航程中受到李宗仁長官電邀，有幸目睹了那次令人難忘、盛大空前的雅典閱兵式。那是他“做一個揚眉吐氣的世界公民”這一意識的覺醒時刻。從此吹響了“民生輪船”的進軍號角，把他的進取之箭從川江深處，射向了太平洋。
也是在雅典，他結識了亞理士多德·蘇格拉底·奧納西斯。這個使用了兩位偉大哲學家名號的希臘人以60美元起家，靠著在阿根廷銷售煙草賺到第1桶金。轉而經營航運，以“機緣船東”角色，10年就拿下希臘的“製海權”。
今年6月，40歲的希臘船王首次婚禮。盧作孚作為中國乃至亞洲航運界坐第一把交椅的知名人士，也收到奧納西斯和蒂娜～新婚慶典請柬。不過盧作孚不想繞半個地球去吃喜酒。也不願過早地讓未來對手摸到底牌。隻囑托民生輪船紐約辦事處，贈送了一對名貴元代瓷瓶作為賀禮。
希臘人不太在意東方這些根基淺的大小船東。以為收購自由輪隻是手到擒來的小生意。但這次，他感受了來自東方的挑戰。
盧老板果斷地搶先付出了訂金。
675） 船王鬥法
就在“民生輪船”不慌不忙地準備接船隊伍、配備大副二副的時候，“船王鬥法”格局大變！
曾向“民生”大筆發放貸款的花旗銀行，突然提出額外要求：讓盧作孚為自家信用再追加一份“國際擔保”。否則必須償還將到期的一大筆款項，決不延期。
合同上一個小漏洞使花旗的生硬成為合理。而不能追加擔保的話，大筆訂金受損、這場“自由輪爭奪戰”勢必輸給奧納西斯不說，公司還會為資本周轉不靈而破產……中國人進入國際領域、參與商戰初期的生澀稚嫩，在這筆不甚驚人的生意中窘態畢露。
無疑是有人作了手腳。盧作孚明白：商場險惡，決不亞於戰場，陰謀比比皆是，甚於政界軍界。
但此刻鍾表“嗒嗒嗒”的響聲，每一下都敲擊著他的心房！
幾輪努力都落了空。初出茅廬的中國金融業本來就缺少國際背景和擔保能力，而國內官僚資本此時又等著～看他出洋相。
隻有兩周時間了。國際擔保，哪裏去找？
期限一到，售船方勢必予我以違約論處。
南京政府交通部那位深交朋友也電話表示：愛莫能助。“民生”破產～有人樂觀其成！盧老板長衫被汗水浸透。幾把絹紙折扇也斷了扇骨散落滿地竹片。這次，真的輸給了希臘人？
千尺大廈一夕將傾。這番打擊使“民生”老板一蹶不振。
52歲的盧作孚，感到一陣陣肝區不適。
676） 國際擔保
時鍾又敲響一個時辰。他居然沒聽清到底幾點。困擾就像磐石般壓在心頭。是時，公司秘書躡手躡腳通報：樓下客廳，一位女士來訪。
盧作孚頗感不耐：“何人？何事？”
秘書遞過名片：聖弗蘭西斯科。史迪威基金會。龔澎。※
盧作孚張大了嘴。
龔澎？這不是重慶時代、《新華日報》那位天使般的……新聞發言人小姐麽？她舉手投足中那股子出類拔萃、麗質天成的魅力，和一口流利的英語，常使成群的外國記者追隨不舍……當中竟有約瑟夫·艾爾索普那樣的名人！而作為發言人，那銳利詞鋒、機敏對答和周密邏輯，又使眾人感歎：擁有這等人物的黨派，必成大器！
※龔澎，新中國女外交家。其才華人品、氣質風度、忠貞和勤奮，被譽為“女性的一麵旗幟”。慘死於文革期間
還有還有，史迪威基金會？這又是怎麽回事？
莫非莫非～與國際擔保有所聯係？盧作孚連忙起身更衣。踉蹌步下樓梯時忽然望見，老式樓房那穹廬狀的天花板上，竟彩繪著一個鼓動著翅膀的安琪兒。奇怪呀過去居然沒有留意……
客廳裏，龔澎微笑站起來。一襲寶藍色旗袍更加襯托出挺拔高挑和勻稱～可不隻是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八路了。怎麽，她，竟來自聖弗蘭西斯科？
龔澎大方握手，簡捷而開門見山：
“盧先生久違！周恩來先生從華爾街向你發來問候。他還特地讓我轉達一句～毛澤東先生的話。”
“盧某，聆教。”一代船王謙卑有禮。
“毛先生這樣說：中國有4個民族實業家不可忘記～張之洞、範旭東、張謇和您～盧作孚先生。”※毛原話
船王嘴唇顫抖，久久未能作答。
677） 紅旗艦隊
北冰洋。北地群島。切柳斯金角。
大塊流冰在洶湧海潮中，砰砰然撞擊著艦體。身著冬裝皮夾克的水兵，木然凝望著灰蒙蒙的遠方。水麵礁石上偶爾有肥胖笨重的海象，也好奇打量著這支罕見的、堪稱龐大的艦隊。
紅旗太平洋第2艦隊，以14節的平均較高巡航時速，正向著遙遠東方不懈地前進！今天是離開列寧格勒第15天。戰列艦“十月革命號”擔任了這支遠征艦隊的旗艦。另1艘戰列艦和3艘重巡洋艦、3艘驅逐領艦、及12艘驅逐艦伴隨前後。
旗艦艦橋中段，高級軍官住艙中，戈洛夫科海軍上將一個人坐在鐵架床邊，默默地用一幅撲克牌排遣著航程漫長的枯燥和心中煩惱。他是這支遠征艦隊的總司令。再有3天路程，可抵達北極圈內小港～季克西。在那裏休整，作油料補充。這次遠征除了任務的不確定性，麻煩就是補給船隊緩慢，跟不上艦隊速度。
42年前波羅地海艦隊就有過一次遠征～也是以那個東方港口為目的地。那是一次壯觀的悲劇。規模很大，結局很慘，全軍覆滅。不同的是它走了向南繞過好望角的路線，耗時1年有餘。習慣於寒帶生活的俄羅斯水兵在漫長的赤道航線上飽受折磨，失去了戰鬥力……而新的太平洋紅旗艦隊，將迎接怎樣的命運？
是的，庫茲涅佐夫上將已先期乘飛機抵達了符拉迪沃斯托克，並來電報詢問艦隊狀況。那位44歲的海軍總司令被貶職後脾氣改了許多，問詢口氣很溫和。這很好，戈洛夫科想。誰讓你在斯大林同誌麵前神氣活現呢？過於年輕就當統帥，免不了摔跤。
撲克牌，終於被理順成4條從老K到愛斯的長龍。這是預示前景良好。上將拿起帽子，打算到艦橋去吹吹北冰洋的風。匆匆跑來的通訊少校卻差點撞在將軍身上。戈洛夫科皺著眉頭本想申斥，但少校交來的電報使他收斂了惱火：
“命令艦隊：高速前進。重複：高速前進。除必要加油外，盡快趕往戰場。敵軍昨晚已在北海道和薩哈林，同時登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