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下的冤家

第九集:啞巴和鳴巴摟被窩了

 
1,
美娟去廚房燒水煮餃子。
學文進來,手裏攥著一把剝好的蒜。他要搗蒜泥。
投票結束後,美娟一直想跟大哥說說話。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美娟叫了聲大哥。
學文蹲在地上,蒜臼子是個石頭的,搗蒜的聲音又大又急,他沒聽到。
美娟提高嗓門說:大哥,保險的事兒,謝謝你。
學文聽到了,說:謝我啥,我又沒給李想出一分錢。
美娟一想,謝他啥呢?謝他走了繁瑣的程序,最後回到原點來。每個人都賣了人情給她,讓她感恩。其實跟他們有個毛線關係呢?錢還不是老頭老太太每天買爛菜葉子省出來的。就因為學理不在了,她在這個家裏是個敏感的存在。
美娟轉而說:李想打算明年出錢給爺爺奶奶弄塊墓碑。
學文:還早呢。
美娟:也不早呢,現在是11月,明年開春就得準備這事。
學文:李想別去搶那個風頭,他又不是老大,我們家李帥是。
說完,搗蒜的聲音更大了。
美娟猜不透大哥的心。他恨老大的位子,動不動又把老大的位子攬過來。這回又捍衛他兒子李帥的老大地位。
往好處想,他知道侄子混的一般,家底空,做大伯的還是為李想著想。
2,
吃餃子的時候,學武和學智坐在一起,一人守著一小碗蒜泥加油汪汪的辣子,吃的滿嘴通紅。
沈玲看著自己的男人和小叔子,忽然說:小四,你和你三哥長得太像了,好像雙胞胎。
雖然這是一個早就存在的事實,聽聞沈玲這麽一說,學智和學武都把嘴裏的餃子快速吞下,相互看了對方一眼,仿佛照了個鏡子,原來自己是這副熊樣。
兩人都有兩道濃烈的眉毛,國字臉。
沈玲又說:就是小四單薄些,學武身架子大。
學智:要是我小時候吃上咱媽的奶,說不定比三哥長得還高。
學智小時候體弱多病,用李老太的話說,好歹活下來。因為多病耽擱了生長,所以,他是個小號的老三。
家人之間隨意的聊天,就是葫蘆和瓢胡扯。誰也沒當回事。
吃完飯不久,學文接到通知,說結果出來了。李家李老三的檢測結果是陽性,其他都沒事,所以李老三要被拉去方艙治療,其他人在家嚴格隔離。
靴子落下了。
果然是學武。
學武兩道眉毛一擰,他不服。他沒有一點症狀。這明擺著就是造假。
學文:服從組織安排。
學武:敢不服從嗎,胳膊擰不過大腿。
學武今年五十了,身體裏還有個20歲的小夥子,熱血衝動。抱打不平,對這個世界毫不妥協。
沈玲忽然跑到院子裏,大著嗓門破口大罵:哪個王八蛋吃飽了撐的,跟社區告狀,不得好死…
這麽大嗓門,東鄰老張家,西鄰老孫家,都聽了清清楚楚。沈玲猜測大概率是東鄰老張家告的狀。
兩家今年夏天鬧了一場矛盾。
老張養了一隻大狗,那大狗不像狗,像隻獅子。大約狗太大,狗腥氣大,老張常把大狗拴在胡同裏那棵大柳樹下。
李家子女來李老太這裏,被迫都要繞到胡同那頭進來。李家自然是不悅的,也說不出啥來,因為柳樹長在老張家的那邊。
有一次學文小孫子在胡同頭玩耍,學文老婆接了個電話的空兒,小孩子從老張家的胡同頭跑去老奶奶家。孩子剛到樹邊,大狗忽然站起來,把小孩子嚇的哇哇大哭。雖說老張一步跨出來,大狗也沒有撲孩子,但是小孩還是被嚇著了,好幾天都精神不濟。學文老婆去找老張算賬,老張反怪她不看好孩子,失職。
因為這隻狗,兩家原本表麵上過得去的關係,如今過不去了。
所以,家裏有人發燒的事兒,沈玲無意中說出來,很可能是老張家聽了去,報告了社區。
沈玲在院子裏罵了一會兒,神清氣爽了很多。兩邊鄰居都沒有回聲。
她偃旗息鼓回到屋裏,對學武說:學武,我替你出口氣了。你去洗個澡,聽說那邊洗澡要排隊。我去幫你收拾東西。
又一想,有啥可收拾的。大家突然被封在老房子裏,甚至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拿帶來。沈玲和美娟好歹有老太太留下來的秋衣秋褲可以倒換。家裏男同誌的東西,因為老爺子早走了,一件也沒了。三個男人的胡子像硬茬的草,都冒出來一大截了。
學武坐著沒動。
學智說,我不是跟三哥長得像嗎,我去吧,隻要手機有電,我在哪都行。
學智是個超級宅男,隻要有網絡有手機,他就會把日子過成得不寂寞。所以,小楊離開他快三年,網絡世界是他的另一個老婆。
學武站起來說:你去啥,組織讓我過上了飯來張口的生活,別跟我搶。
3,
半夜裏,沈玲看見臥室門口的玻璃上,李老太在瞧著她。她麵容清晰,一頭銀發,仿佛活著的樣子。
她一個猛子,醒了。
她睡在婆婆生前睡過的床上,其實心裏有些不安。
李老太活著的時候,她和婆婆之間的矛盾最多。四個兒媳婦,各有脾氣。老大靠著大哥這棵大樹乘涼。老二家會說話。老四家不愛說話。隻有她,嘴巴厲害,要是心裏不痛快不說出來,她就會憋到爆炸。
多虧學武睡在自己身邊,盡管兩人私下裏沒有多少話。但人在,就有安全感。
這回,卻發現身邊的學武不見了。
轉運的並沒有半夜來,說是明天一大早。學武很可能去洗手間了,起夜太正常了。但沈玲覺得有些不尋常。
她起床悄悄出了臥室。
上了個洗手間。出來後經過廚房。
她推門進去。
發現學武在廚房裏,
他把油煙機拆了。正拿著抹布,仔細的擦洗油煙機。
以前每到過年,李老太為了省錢,是絕對不會花錢請人打掃的。擦洗油煙機這樣的活兒,多數時候是學武來幹。
今年老人都走了,大哥曾經提出一個建議,說今年過年各家還要回到老房子裏再聚一次。各家帶點吃的,在老房子裏一起包餃子。既是為了相聚,還是為了孤單一身的小四。封的這麽緊,小楊自由上癮了,估計不會回來。
但是離過年還早,學武就先把自己的活兒幹了。
沈玲說:這是幹嘛,不睡覺。
學武:睡不著,幹點活兒。
沈玲也不勸學武去睡覺,也找了塊抹布,默默當起了幫手。她也是個勤快人兒,以前兒子出事,她也睡不著,就起來擦玻璃。整個單元樓,就屬她家的玻璃明亮。
油煙機很快被兩個勤快人收拾幹淨。兩人又對著廚房的角角落落擦洗。
半夜裏,廚房裏有倆啞巴,一起默默的幹活。
廚房這個油汙重地,如同狗舔的一樣幹淨了。
沈玲挽袖子說:再去擦玻璃吧。
學武這才眼皮眨巴幾下:困了,睡會兒。
兩人重新躺下。
平時一人一床被子裹屍一樣,誰也不越界。這回,學武把被子的圍牆拆了,掀開老婆的被窩,和她擁抱在一起。
沈玲的心先濕了。
李成鬧出一處處網貸事件時,雖說最後都用一筆筆錢填了窟窿,李成也發誓痛改前非。但學武從此不跟沈玲說話了。他在沈玲麵前成了啞巴,兩人也在家分居。沈玲知道自己的錯在於生了這樣的兒子,她的子宮就是罪。直到李老頭去世,沈玲傷心不已,學武這個啞巴才開口和老婆說話。但也隻是維持表麵功夫。李老太的離去,又讓學武和老婆私下相處時,變成了一個啞巴。
沈玲愛說,老家話形容這樣人叫鳴巴。
下半夜,啞巴和鳴巴摟被窩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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