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誓言——移民律師的故事(1)

來源: 2025-04-08 09:36:18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沉默的誓言——移民律師的故事

在加利福尼亞州阿罕布拉一條幹洗店幹洗店的角落辦公室裏,午夜過後霓虹燈依然在閃爍,樓下餃子館飄來麻油的香味,辦公室裏坐著一個叫 David Jing 的男人。

乍一看,他沒什麽特別之處。他穿著一件略帶皺紋的炭灰色西裝,雖然沒有過時,但隨著歲月的流逝,西裝已經變得柔和。他的領帶很樸素。他的鞋子已經穿了很多年。但他坐著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周圍的空氣都在屏住呼吸——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辦公室很安靜,幾乎是虔誠的。遠處的牆上,在成排的移民法書籍和法律詞典之間,坐著一尊用深色檀香木雕刻的地藏菩薩小雕像。它的眼睛雖然是雕刻的,但當透過布滿灰塵的百葉窗照進來的晨光照射到它身上時,似乎會閃閃發光。

大衛每天早上黎明前來到這裏,那時城市還沒有騷動起來。他會打開水壺——二十五年前他從中國帶回來的那個破舊的鋼壺——當水壺發出嘶嘶聲時,他會靜靜地坐著,雙手合十,嘴唇微微動著,發誓別人聽不見。

“直到每個靈魂都找到安全的通道……我才會休息。”
他從未向任何人解釋過全部含義。他的客戶、助理羅莎和有時會因他不同尋常的辯論節奏而停頓的法官都沒有解釋。但那些真正看著他工作的人——手裏拿著驅逐令而顫抖的單身母親、簽證到期的學生,就像鍾表指針在對他們不利一樣——都能感覺到。他和其他律師不一樣。

大衛曾經當過法官。在一個遠離這裏的沿海城市。在冬天到來之前。在大門關閉之前。

——

他在美國執業的第一年是一堂消失的課程。沒有客戶。沒有收入。白天就像潮濕的衣服一樣變成夜晚。他分發在 Kinko 印刷的傳單,下雨時墨水會流淌。他走在移民廣場,那裏的小販們賣著魚露和彩票,祖母們低聲談論著綠卡,就像護身符一樣。“移民幫助。雙語。價格合理。前法官,”傳單上寫道。

大多數人都忽略了他。一些人出於同情拿走了傳單。其中一人將傳單撕成兩半,指責他兜售虛假的希望。

但大衛從未大聲說話。他隻是低下頭——幾乎難以察覺的動作,就像一片樹葉在向風致意——然後繼續走著。

——

然後電話來了。一個名叫瑪麗貝爾的薩爾瓦多婦女。她的丈夫去年被驅逐出境。她和她的兩個孩子是下一個。
她來到辦公室時,手裏緊握著一個馬尼拉文件夾,仿佛裏麵裝著她的整個人生。事實上,確實如此。裏麵有法院通知、出生證明、她最小的孩子穿著足球服的照片,還有一張折疊的收據,收據是給一位律師的,這位律師在拿走了她最後的 2,000 美元後就消失了。

大衛沒有說話。他隻是慢慢地點點頭,仿佛把她說的每一個音節都收集到一個安靜的水庫裏。然後他告訴她不用擔心。

三個晚上他都沒有回家。他閱讀、交叉引用、打印、突出顯示,像祈禱一樣低聲念誦著法律。第四天,他們站在法官麵前。

法官以高效而聞名。不是殘忍——而是那種文件變成數字的敏捷。

大衛用他那柔和的帶有普通話口音的英語,不是把這個案子當作辯論,而是當作一個人的展開。他談到了父親的勞動、母親的信仰、孩子們的夢想。他引用了移民法。他引用了聶魯達的話。多年後,瑪麗貝爾仍舊會哭泣,他最後說道:“把他們趕走不僅會破壞法律,還會破壞愛情。”

房間裏一片寂靜。

法官批準了緩刑。

外麵停車場的一棵藍花楹樹下,瑪麗貝爾在大衛的西裝裏抽泣。他沒有回抱她。他隻是靜靜地站著,閉上眼睛,仿佛在聽風中飄蕩的一首非常古老的歌曲。

——

他再也沒有登廣告。他不需要。

客戶像朝聖者一樣,通過耳語和謠言介紹而來。有些人付了錢。許多人付不起。他把他們都接走了。
他的辦公室變得雜亂無章:有他打贏官司的孩子們折的紙鶴,有一把現在在青年愛樂樂團演奏的洪都拉斯男孩送的破小提琴,還有一罐感激的餐館老板送的四川辣椒油。他的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中間放著一塊黑色的石頭,上麵用金子刻著一個詞:

“誓言。”

——

當被問到為什麽這樣做時,大衛從不直接回答。他有時會講一個故事——一個男人走進一所著火的房子去救一張照片。或者南海的一艘幽靈船。

他很少談起他的過去。但有一次,在深夜喝茉莉花茶時,他說:

“回到家,當我離開法官席時,我向自己保證——如果有機會,我會做不同的事。不是為了權力。不是為了地位。而是為了人。”

他盯著茶,仿佛裏麵有一段記憶。

現在,當太陽從阿罕布拉升起,第一縷陽光照在幹洗店上方安靜的辦公室裏。在裏麵,David Jing 將雙手合十,向一尊檀香雕像鞠躬,然後打開了一個新的案件檔案。

誓言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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