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轉文;每周異述2

來源: yanlan 2010-06-10 04:54:3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18076 bytes)
第九周 七棺
  十月的家鄉還是很熱的,我和五叔正在樹下喝茶閑聊,卻接到正在西安讀書的鄭雨的來信,其時她正在西安師範大學的新聞係讀大三,來信比較長,說的是他們學校同學遇到的一個比較大的麻煩:
  任儒雲並任桀先生:
  見信好!我是鄭雨,上次我們在大同見過麵的,不知你們還能記起否?這次寫信打擾你們是因為我們同學在學校遇到了很大的麻煩,需要得到你們的幫助。事情是這樣的:
  我宿舍同學藍紫的男友叫大樂,跟我們不是一個學校的,藍紫最近一星期沒有見他了。後來藍紫去他們宿舍找,隔壁宿舍的學生說他們宿舍最近一段時間晚上經常沒有人,每天晚上都見他們洗漱、關門、熄燈、上床,可是到了早上五六點鍾就發現四個人灰頭土臉地從外麵回來,匆忙地洗漱一下去上課。
  由於不是一個學校的,所以藍紫也不好在課堂上見到大樂他們的情形,所以就在一個周六的中午,找了個機會去了大樂他們宿舍。打聽回來的消息讓藍紫臉色煞白。
  原來大樂他們宿舍四個人在半月前的一個下午出去玩,一路大鬧就到了市郊。這是一塊很平整的土地,上麵種的麥子才剛剛長出嫩芽,從遠處看一片嫩綠,可是走到跟前卻什麽都沒有了。一夥兒年輕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親近大自然的地方,自然不會放過。當時田裏沒有什麽人,後生們在這麥田裏你追我打,玩得不亦樂乎。誰也沒有注意到,危險正在一步步逼近他們。
  大樂正準備向別人賣弄他的“無敵鴛鴦腳”,不料地麵突然塌陷,四個人全部都掉進地下的陷坑裏了。這個陷坑很深,不過土質鬆軟,幾個人倒沒有受傷。起來之後他們卻發現,裏麵還有一條秘道,這一下子勾起了幾個人的好奇心,於是他們讓人去學校拿手電筒,其餘人在這外圍談探索一下,有什麽寶貝也說不定。
  於是一個人去學校拿手電筒,另外三個人仔細看了看這個陷坑周圍的環境。陷坑大概六米深,在麥田中央,塌陷的麵積(也就是暴露在麥田的洞口)有一平米大。陷坑往西方有一個隧道,隧道高兩米,寬一米,縱深深不可測。其他方向似乎是嚴實的,因為他們踹了好幾腳也沒有任何動靜。
  拿來手電筒之後,四個人結伴魚貫而入。隧道較深,裏麵沒有光線自然很黑了。而上麵的浮土也因為有了震動不住地落下來。隧道大概五十米深,因為到達最裏麵的一個大廳模樣的地方時,他們四個已經感到呼吸困難了,所以緊急出洞。來到外麵,幾個人都很興奮,探索的結果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個過程很刺激,他們決定再下去看個究竟,那個地下大廳裏究竟有什麽秘密?但是地下空氣稀薄,搞不好會悶死在裏麵。
  這時候大樂出主意了,他們從遊泳隊借來四個氧氣瓶背在身上,與第二天早上匆匆進洞了。當時地底下還比較陰冷,四個人感到有些害怕,但是好奇心讓他們誰也不想停下來。這次背著氧氣瓶,四個人的行進速度慢了很多,走到一半的時候,大樂說:“糟了!你們發現沒有?咱們剛才進入隧道的時候隧道是通往東邊的!”幾個人麵麵相覷:“是呀。我也發現了!咱們昨天來的時候這隧道可是通往西邊的呀!”當時有兩個人決定退出,大樂不幹,他說:“咱們四個都是老爺們,陽氣這麽盛,怕什麽?已經走了一半了,而且裝備也有了,為什麽要半途而廢?”這一番話讓意誌力動搖的那兩個人堅定了信念,幾個人一直往裏麵走。
  五十米的地下隧道當然不是很遠,一會兒工夫他們就到了所謂的地下大廳。這地下大廳是磚石結構,高三米,為橢圓形,麵積有一個籃球場那麽大。中間擺著七口大棺材,每口棺材旁邊都點著長明燈,裏麵三個長明燈已經熄滅,隻有靠近外麵的這四口棺材旁邊的長明燈還有著微弱的光線。
  四個人商量著怎麽辦?什麽都沒有找到,就找到幾口爛棺材!不免有些不平衡。於是四個人決定用手裏的工具把這些棺材撬開看看裏麵究竟是什麽。說幹就幹,這四個後生都拿著短柄小鐵鍬,一會兒工夫,四口棺材的棺蓋就被撬開放在一邊了。令他們失望的是,棺材裏麵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四個人終於發現,這次探險是很失敗的,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當時那兩個半路準備推出的學生發現這裏也就幾口棺材,根本沒有什麽危險,變得放肆起來。他們兩個一人找了一口打開的棺材躺了進去,兩個人還不停地敲擊棺板耍笑,探出腦袋做鬼臉。
  大樂雖然也貪玩,但是這種事情還是小心點,棺材是讓人敬畏的東西,不能輕易進出,於是他全那兩個夥伴不要太過了,以免玩過界。這兩個人停了一會兒,又開始敲擊棺材板。大樂忍不住了:“你們這兩個人真是沒勁,剛說了你們又來!”那兩個人躺在棺材裏,突然雙雙探出頭:“我沒有敲啊!”說完四個人就都愣住了,難道是其他三口棺材裏麵有東西?
  四個人立即停止了大鬧,開始集中精力迎接下麵的危險,等他們都安靜下來的時候,一切又恢複了原來的平靜,那敲擊的聲音又沒再響起來。四個人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要不就是回音?沒人分析得出來。於是決定撬開這三口棺材再說。
  四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撬動分毫。而且,等他們停下來休息的時候,那敲擊聲又開始響起來,而這一次是非常的清晰,沒錯,一定是從這三口棺材裏麵傳出來的,裏麵有東西!四個人當時嚇懵了,一個個恨不得自己多長兩條腿,沒命地往外麵跑。到了地麵上,四個人才喘了口氣。
  晚上的時候,這四個人跟隔壁宿舍的人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的場景。不免有些添油加醋的炫耀在裏麵。等到熄燈一上床,這四個人立即呼呼大睡。可是等他們被敲門聲驚醒的時候,卻是身在棺材裏麵了,而且就在剛才那個隧道的盡頭——大廳裏麵。剛才根本就不是什麽敲門聲,而就是白天遇到的敲擊棺材的聲音。四個人嚇得半死,想從這裏跑出去,豈料根本就沒有出口,那條隧道不知道什麽時候沒有了!大樂看了一下表,午夜一點半!四個人嚇得臉色慘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四周靜得可怕,隻有那三口棺材裏麵傳出來的叩擊木頭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那聲音很有節奏,一個棺材一下,緊接著是第二口、第三口……周而複始。
  四個人緊張得已經沒有意識,這第一個晚上就這樣捱過了。到了早上五點,那聲音漸漸緩和下去,隧道出現了!幾個人沒命地往出跑,趕回學校,驚魂未定。
   第二天晚上,四個人早早上了床,將門窗關得死死的,說好都不睡覺的,可是到了十二點四個人誰都沒能忍住,鼾聲很快響起來。他們又不知不覺地來到那個地方,一個人一口棺材。這樣的事情一直持續了三天。他們四個決定請假回家呆一段時間。於是他們一起向老師請假,說是身體不舒服,老師很快準了假,因為是個人就能看出來:他們瘦了很多,而且臉上看不出任何血色,滿是灰暗的眼色。
  可是他們回家之後(家離學校都不太遠,當天就能回去),發現事情根本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四個人回家的當晚十二點,再次在棺材裏麵聚頭!那個準備遠去北京親戚家的躲避的人更是慘,在火車上就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裏。
  他們現在精神很差,而且什麽都不敢做,所以我想麻煩你們來一趟我們學校,好在並不太遠,越快越好,幫幫他們吧。
  最後是落款和簽名。鄭雨的字如其人,非常漂亮,五叔也覺得這個姑娘的字寫得很好看,一點陰柔的痕跡都沒有。“您怎麽看?”我問五叔。五叔笑笑,我幫他往杯子裏麵添了熱水,他適時地呷了一口,眯起眼睛享受起來:“事情很奇怪,第一次遇到。但是你五爺留下的書裏麵記錄過這樣的事情。”我努力地想,終於!一個念頭閃現出來:“五叔!是替生!”五叔笑笑,點點頭,表示讚賞:“替生這種事情咱們都沒有親身經曆過,不過這事情要是遇到了會很麻煩,鬧不好把咱們自己牽扯進去。”“您的意思是咱們不管?”我有些失望,好不容易這個大美女給我寫封信,雖然不是情書吧,但是好歹是她主動的,而且是邀請我們去的,肯定能見到她。
  五叔看出來我的心思:“知子莫若父!我雖然不是你親爹,但是我卻看著你長大,你小子心裏想什麽,我還能不知道?你想那個女娃了吧?”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什麽也瞞不過您的眼睛。”“少拍我馬屁!趕快收拾東西!”“唉!”我屁顛屁顛地幫五叔收拾東西,心裏一陣狂喜:“要去西安了!要見到那個大同大美妞了!”
  家鄉離西安很近,隻有九十公裏。五叔開著那輛剛買的奧迪車,牛氣哄哄地向西安進發了。我帶了很多我們當地的土特產:核桃,柿子還有皮影什麽的,五叔在半路上跟我說:“你帶那麽多東西根本沒用,西安什麽沒有?非得搬著石頭上山?”我一下子醒悟了:“你怎麽不早說?”“我不好意思打擊你的積極性呀!”我頓時覺得這些東西在車上輕飄飄的。真是失策!
  接到鄭雨來信的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已經見到她了。整個學校的學生看著我和五叔從車裏麵下來,和鄭雨說這話,都投來羨慕和嫉妒的眼光。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鄭雨的老爸什麽車沒有?這輛破奧迪有什麽值得羨慕的?這些孩子還真是沒有見過世麵。
  鄭雨顯然對同學的目光已經熟悉,而她對五叔的新車根本都懶得看一眼。正如前麵所說,她開過的好車,也許我們根本沒有見過。其實當初五叔要買這車的時候我就表示強烈反對:“那麽多的寶石,還不夠你買一輛世界頂尖級的轎車?跟這破車較什麽勁呢?”五叔說:“車不在好壞,關鍵是開車的人。如果美國總統伺候你,哪怕他開著三崩子呢,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得對你刮目相看。你車再好,人混得沒個樣,照樣不頂事。”五叔教導我,我仍然不很服氣,心道:“你就一張好嘴!”這下看到鄭雨的反應,我心裏當時就涼了半截兒。
  算了,他對車不感興趣,好歹對我們有點興趣,要不然請我們來幹什麽?
  我們按照程序,重新走訪了當事人。那四個人躺在宿舍的床上,已經沒有一點精神了,整個人都是恍惚的,連帶的一個宿舍都是死氣沉沉,加上他們從地下帶來的土腥味,整個宿舍就像一個活死人墓。
  再看這四個人的表情:眼神呆滯,似乎已經沒有多少思維;麵無血色,大概快要死的人都是這樣吧;還有就是眼窩深陷,印堂發黑,頭發已經沒有光澤,就像失去水分的幹草一樣豎在頭頂,恰似插了草標,準備出售一樣。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傷痕,脈搏跳動很慢。五叔問他們問題,他們總是答非所問,要麽說著胡話,要麽就大喊大叫。
   正在這時候,一個中年男子進來了,他問我們是幹什麽的?並且不許我們在學生宿舍裏待,要我們立即離開,否則就要請有關領導處理。見我們不動,他就開始奚落鄭雨:“你這個女同學是哪個學院的?誰讓你來這裏的?男生宿舍,女生止步!你不知道呀?你一個女學生怎麽這麽不知羞恥?”鄭雨根本不搭理她。他顯然生氣了:“你們等著!我叫領導去!”
  由於我們的到來,大樂的宿舍門口為了好大一群人,大家都聽說來了兩個風水先生,都想看看究竟什麽樣?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見了我們倆之後,他們不免有些失望,以為是上了年紀的人呢,沒想到是三十多歲的後生,而且還都穿著時髦的T恤衫和牛仔褲。但是雖然失望,還有另外一個期盼,就是想知道這四個人究竟是怎麽了。
  由於大樂還能清醒一些,我們就想向大樂多了解一些情況。正談話間,一個領導模樣的中年男子在剛才那個中年男子的陪同下,組隊過來了,他們趾高氣昂地一邊走一邊嚷嚷:“誰?誰在搞封建迷信?哪兒的陰陽先生?這裏是學校,是崇尚科學的地方,怎麽能亂來呢?”我和五叔看他一眼,為了避免麻煩,我亮出了警官證:“警察!懷疑這幾個學生被人下毒,過來調查情況!”那孫子立刻慫了下來:“啊?對不起,警察同誌!不知道是你們,說是什麽陰陽先生!您忙!這幾個學生也沒什麽,就是身體不好。不是人投毒的,您放心?”
  “你辦案還是我辦案?”我沒好氣地頂了一句。那孫子立即閉嘴,並且快速離開,那個告密的小人卻低著頭跟在後麵,臉色很難看,看得出這狗腿子少不了挨頓罵!
  大樂介紹的情況基本和鄭雨信裏所說的一樣。除此之外,大樂還交代了幾個比較重要的線索。第一個是棺材的擺放位置:一進隧道兩口棺材,緊接著後麵兩口,然後是三個一字排開的棺材,呈一個北鬥七星的形狀擺放;另一個是隧道的走向:早上進入的時候隧道是通往東麵的,下午就轉到東麵了。五叔問他:“你能保證那通往的目的地是一樣的嗎?”“能保證!因為我暗中做了記號,不會錯的。”大樂回答。
   正在這時候,宿舍外麵吵吵嚷嚷。一個官員模樣的人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到這間宿舍,整個宿舍的樓道已經擠滿了人。那人進門就向我伸手:“哎呀!警察同誌,咱們學校的治安情況一向很好,我們學校黨組一直很注重學校的治安,別說打架,連盜竊這一類的治安案件都沒有發生。請問你們是辦什麽案子的?”
  這下可壞了!我可沒有防備出現這種情況,好在五叔及時出麵:“您是校長吧?我們這次來呢是按照市局的統一要求,對全市所有學校的學生宿舍進行一次安全大普查,找出其中的治安隱患。您也知道,最近雲南出了一個不小的案子,咱們市又是高校比較集中的地區之一,所以省廳和市局領導很重視。專門下發通知,要落實到每一個學生宿舍。而且我們還要專門針對學生舉行講座,防患於未然,徹底把刑事犯罪消滅在萌芽狀態。”
  我趕緊打圓場:“這是我們市局的預防青少年犯罪辦公室的任主任!”那校長一下就肅然起敬,恍然大悟地握著五叔的手就不放開了:“歡迎歡迎!咱們先去會議室坐坐?”五叔一時怔在了一邊,他沒有料到事情越弄越麻煩,我急忙打圓場:“校長,您先去準備一下,我和任主任一會兒就到。讓我們同事小鄭跟你們去幫忙,看看準備什麽材料合適。”我給鄭雨使了一下眼色,鄭雨立即明白:“校長,咱們走吧。”校長道:“好!我們這就去,準備好材料在會議室等您幾位。”說完帶著鄭雨離開了。
  他是離開了,但是仍然留下了幾個人在我們身邊。擔心學生們會說出一些不合時宜的問題。我和五叔都明白,這下麻煩大了。知道也問不出什麽了,而且這幾個人在這裏監視著,想問也問不出來,也隻好問了幾個學生一些應景的問題就出來了。好在我們把情況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於是我們在這些人員的帶領下去了學校的會議室,鄭雨正在那裏陪著校領導準備材料,見我們進來了好像解放了一樣立即奔過來,跟我們站在一起。我這時候才有空認真地看她一眼:她比上次我們見到的時候瘦了很多,而且也黑了一些,但是這並不能改變她是一個美女的客觀事實。披肩的短發在額頭前恰到好處地留著幾縷輕盈的劉海,劉海下隱藏著一個如月亮般明亮清澈的眼睛,而另一個同樣美麗的眼睛正盯著我,長長的眼睫毛和如黛的眉毛對著我,就像一片樹葉落入平靜清澈的湖麵,泛起淡淡的漣漪。
  會議開得很枯燥,因為根本沒有這個會,而且這些資料一看就是臨時準備的,比正式準備的還要空洞。完了就是吃飯,我和五叔堅決沒有喝酒,要不然這個晚上就要壞事了。
  總算把這些學校的頭頭腦腦應付過去。我給大樂打了一個電話:“大樂,你聽著!你一定要堅強,我們今天晚上之前就會進入隧道,你們到了之後一定不要怕,有我們在呢!”大樂在那邊很虛弱,但是我仍然能聽到他堅定的聲音。
  當晚,沒有月光,好在天氣比較晴朗,不會太擔心雨水對我們的行動造成不良影響。我們三個人按照大樂描述的路徑在廣袤的麥田裏找到了那個陷坑。這個大坑在麥田裏如同一張大口,似要吞噬世間的一切。周圍一片黑暗,隻有手電筒在這漆黑的夜裏射出或短或長的光柱來。我們小心翼翼地下了陷坑,我第一,鄭雨第二,五叔殿後。三個人安全落坑,陰冷憋悶的空氣讓人為之皺眉,濃烈的土腥氣和地下特有的黴味讓人差點反胃。陷坑地方並不大,幸虧我們提前準備了具有防毒麵具功能的呼吸機,這機器能夠在缺氧狀態下提供充足的可供呼吸的空氣,而且能夠過濾空氣中有害氣體。
  隧道正如大樂所說的那樣,通往西麵。我們三人在陷坑下準備好所有的裝備,當然五叔還帶了地窩子蜂的蜂巢和一瓶藥水,然後進入隧道。在門門進入隧道後不久,那隧道的地麵如同息壤一樣成長起來,不大會兒工夫就已經將整個隧道長滿,隧道堵住了!
  五叔從裝備包裏拿出一個大功率的燈出來在地麵上狠狠磕了幾下,整個大廳就亮起來了,把個不大的地方照得尤如白晝。他又拿出一個伸縮杆插在大廳中央,把這燈掛上去,還嘀咕:“這叫高燈下亮。”布置完之後,我們三個坐在折疊凳上,等待著大樂他們的被迫降臨。
    等待一個結果的出現永遠是最痛苦的,在這漫長的等待的過程當中,我們不能出聲,不能睡覺,甚至不能動。我和五叔原本並沒有打算讓鄭雨跟過來,隻是在她的強烈要求下,答應了。條件是跟著我們看熱鬧、按照我們的要求進行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動可以,但是絕對不能自做主張、獨立行動。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知道這樣對待時間真的是很奢侈的事情。但是我們不得不等待,就如同荒誕劇《等待戈多》一樣,即使知道結果,也仍然要等待。大廳裏麵非常安靜,七口棺材根據北鬥七星的形狀安放。
  時間已經迫近,大廳裏一點變化都沒有,我頻繁地看著手表,感覺這種等待實在是一種折磨,甚至比坐火車還要讓人感到沮喪。突然,靠近內裏的三口棺材出現了輕微的響動,漸漸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不錯就是叩擊棺材的聲音。隨著這種聲音越來越密集,那個原本已經堵上的隧道突然間開了!五叔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我點頭,躡手躡腳地來到隧道口,正準備往出走的時候,卻發現根本走不出去,麵前好像有一股無形的牆阻擋著。我無奈地對五叔搖搖頭,五叔示意我就近坐下,不要再亂動了。我於是在隧道口找了各地方,重新坐下了。
  燈光很亮,這是太陽能蓄電池提供的能量,而且這種等采用冷光源,非常省電,而且亮度大。(好像廣告啊)支持到天亮應該沒有問題。我正胡思亂想期間,這四個人的身體已經順著隧道平著飄進來了。四口棺材的蓋子同時打開,四個人被平均分配,一人一口棺材。這時候,那個叩擊棺材的聲音又逐漸慢下來,但是仍然很清晰。
  四個人一躺到棺材裏就立刻醒了,也沒有了白天的那種萎靡,看著精神不錯,他們從棺材裏伸出頭來,我是以他們整個身體都出來,她們搖搖頭,表示做不到。五叔突然說話了,聲音還不小:“看來這替生的古怪就藏在另外三口棺材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三口棺材裏麵的人都是生出來沒有滿月的小嬰兒。他們要找到四個十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年輕男子作為替生主,把這四名男子的陽壽延續到他們身上,好讓他們可以立即投胎轉世。如若不然,他們一定要在這棺材裏呆夠一百年。”“為什麽他們要選擇四個人呢?”我好奇地問五叔,他回答說:“因為三個孩子死亡年齡都不大,屬於短命鬼,短命鬼必須自己找到替生主才能投胎轉世。如果以必須選擇十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人作為替生主的話,就得多出一個人來,用這個剩下的陽壽把它們四個替生主已經用掉的陽壽抵消出來,這讓才能有正常人的陽壽去投胎,如果選擇了三個人,那麽這三個人用過的陽壽就要在投胎後減去,豈不是白白比正常投胎的人少了十到十八年的陽壽?到頭來還是個短命鬼,輪回多少世也無濟於事。”
  “那他們找的人豈不是年紀越小越占便宜?越接近十歲,來世的陽壽就更長?”鄭雨忽然發問,五叔說:“可不是這樣。首先他們不可能挑選替生主,隻要有了就算。因為這樣的機會是很難等到的。第二就是,年紀越小的孩子越容易變成短命鬼,將來短命鬼越來越多,這種替生的不正常現象就會越來越多,很難想象這種事情泛濫,真個陰陽界的平衡被打亂是怎樣一個情形,另外,由於各種不可抗拒的原因,每個人的陽壽和實際年齡是不相符的,百分之九十九都不相符,多活幾天的有,少了幾年的也存在。他隻是要求一個正常值,而不是追求個體的數目。”鄭雨點頭。
  “大樂他們的年齡肯定都沒有超過十八歲。”五叔斷定,四人頻頻點頭。“不說了,撬棺!”五叔一聲令下,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間用不了做成的房子形狀的大帳篷,讓這三口棺材居於整個房子之下,拿出熏香點燃、祭奠之後,才拿出鐵鍬等工具去掀開這棺材蓋。一會兒工夫,整個棺材蓋都掀開了,我們忍不住往那棺材裏麵看去,果然!這裏麵三個小孩子的屍骨還沒有完全腐爛掉,還能看見一層幹枯的皮膚還有一些毛發。這三個孩子的屍體原本全部是側著身子的,沒想到他們突然一起轉過身來,平躺在棺材底。用他們已經不存在的眼睛窟窿對著我們。鄭雨已經背著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坐在了地上,她拚命地捂著頭,可見不是一般的痛苦。
  五叔拿出幾根幹草,編成人形模樣,在這每一個棺材裏麵放一個,就放在小孩屍骨的旁邊,為了保險起見,還把剩餘的草也編成蜻蜓的樣子,放在他們身邊。這樣一個舉動,三個孩子仍然不轉身,空洞的眼睛望著我們。五叔無奈之下,咬破食指,在每個木偶頭部點了一下,這下他們才全部轉身側躺,棺材蓋自動合上了,其他四個大孩子也都從棺材裏麵坐起來,他們自由了。而他們躺過的那四口棺材已經消失了。
  五叔心疼地看著自己的食指上的咬痕,說:“給孩子們點玩具,他們就不會太寂寞,就沒有那麽大的精力尋找替生主了。”隨後嘀咕著:“早知道不編六個了。”
  五叔最後的總結語是:“棺材的蓋子一旦打開,就相當於打開了一張吃人的口,你必須用一個人去填滿它,要不然後患無窮。棺材蓋是通往地獄的門,一旦打開必須有人進去。你們四個命大,如果過了四十九天,你們就會永遠被填在這棺材裏麵,生生世世。”
  我們回到學校的時候,大樂的女朋友早在學校門口一個比較好點的飯店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早餐,當他看見大樂安全回來,早已經激動地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和鄭雨則拉著手,對視而笑。(七棺完)
    第十周 臘首
  有四童之某棄宅,宅中堂上有人首臘之,麵目含笑,而皮肉萎,須發如生。童等燃燭焚其發,麵目乃怒,且略聞咒怨之聲,四童遂懼,乃散逃歸家,翌日,四童毛發盡脫矣!——任氏家言
  這段文字記載是我家祖傳的一本書記錄下來的,通俗地講就是一個真實發生的事件。那四個小孩如今已經長成老人,他們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仍然曆曆在目,心有餘悸。
  早些年,我們村有一幢廢棄的宅子,這宅子已經好久沒有人氣了。在村子的角落裏,蔗糖的宅子還有幾個,但是都成了狐狸和野狗的天下。唯獨這一棟房子,從來沒有被動物們侵擾,似乎連老鼠都沒有。當時的大人們一再給孩子們強調,不許靠近這間房子。大多數孩子都能聽從父母的訓導,而這四個老人當年卻是極盡調皮搗蛋之能事,非要趁大人們不留意去這個屋子裏麵探個究竟。
  那是一個夏天的中午,四個孩子拿著火柴準備去垃圾堆上點火,其中一個說:“不如趁現在咱們去那棟屋子吧?”其他三個聽了之後立即表示同意,正好大人們都在睡午覺,整個村子隻有這四個孩子組成的圈子比較活躍和熱鬧。
  於是四個人結伴進入了這間即使在夏天也讓人全身發冷的屋子。他們穿過長起齊腰深蒿草的院落,進入到房間的正堂,在那正堂上掛著一個人頭,四個小孩剛開始看見時嚇了一跳,但是無知者無畏,他們隨後以為那隻是一個手工做的人偶而已,於是點著蠟燭看了個清楚,這個人頭已經被做成臘肉的樣子,皮膚的水分幾乎全部失去,呈現出深褐色,泛著清冷的光。這人的辮子和胡子都具備,而且眼睛圓睜,嘴角上翹,像是對人微笑一般。四個小孩看著他的辮子和胡須,一個說:“還是一個清國時候的玩偶,咱們把他拿回去吧。鬧不好改天換糖的來了,還能換上幾個呢。”
  於是四個孩子想出各種辦法要把這個玩偶帶走,但是沒有得逞,惱羞成怒之下,用蠟燭的火把人家的辮子和胡子給燒掉了。正在這時,孩子們聽見空洞的房間裏各個方向都傳出咒罵和嗬斥的聲音,嚇壞了,立即逃了出去。由於害怕,他們不敢跟父母說,可是第二天,他們的頭發竟然全部脫落。
    當四個孩子聚集在我五爺的跟前時,孩子的父母們表現出了更大的恐懼。在五爺的追問下,這四個孩子說出了那間廢棄的宅子裏麵的秘密。五爺說:“你們這是觸犯了鎮宅的靈物了,它在懲罰你們呢?現在一切都無濟於事。”其中一個孩子的家長滿臉愁苦:“五爺。麻煩您!我四十歲上才有了這麽個傳宗接代的孽種,要不是怕斷了香火,早就把他打死給人家謝罪了。您能通陰陽,跟人家說說,看能不能饒了小孩子。哪怕把這詛咒下到大人身上呢。這光頭倒沒啥,就怕以後還有個三長兩短的,這可怎麽辦?”
  五爺沒有辦法,拿出三根香,點燃之後放在神像前麵,拜了幾拜,說:“咱們都出去吧。”半個時辰之後,重新回到這間屋子,五爺大吃一驚:“不得了!這事兒不好弄!”眾人大驚,一共四個女人暈過去三個,還有一個哭天抹淚地坐在地上不起來。五爺聲色俱厲地製止道:“當這是什麽地方?成什麽規矩?!”那女人的丈夫及時出麵,將那女子收拾停當。五爺這才接著說:“人最怕三長兩短,香最忌兩短一長。你們看看這五根香!”眾人一看,可不是!這三根香明明同時點著,竟然有一根明顯比其他兩根燃得慢,未點燃的部分比其它兩根要長出一大截!
  五爺說:“那宅子裏的臘首是鎮宅之靈物,早就被人下了將,比一般的鬼怪更要厲害,凡鬼怪不怕,隻要有管他的地方就能降服,而這不陰不陽的靈物,介乎陰陽兩界之間,誰也管不上,沒辦法解。除非找到下降的人,而那人估計早就死了。”
  眾人無奈:“五爺,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五爺很尷尬,按說這樣的事情五爺應該手到擒來,沒想到被稱為半仙的五爺也無奈,這不免讓人小看!五爺卻是一個愛麵子的人,他拿出一個香爐,裏麵放著一層白的的細沙,非常幹淨而且一塵不染,揭開蓋著沙子的綢布,讓眾人回避。五爺焚了香、叩了頭,這才在細沙上用香火劃起來,那速度非常慢,一刻鍾之後,五爺看見上麵已經有了結果:是一個篆體的“佛”字,五爺恍然大悟!立即將四個孩子召進屋裏,然後對他們的父母說:“要保孩子的命,隻有在他們的腦袋上刺上戒疤,從此之後戒了五葷三厭,方能保命!”那四個父母見到孩子有救,就要跪下磕頭,哪兒有不肯的道理?但是想起和尚戒色,不免擔心,問了五爺,五爺笑道:“這個無妨,不是真正出家,不影響傳宗接代!”五爺給四個孩子烙了戒疤,孩子們叫得淒慘,其父母難免不忍,但想到能救命,雖然心疼也無可奈何。
  見得孩子平安,眾人這才歡喜地去了。五爺仔細看了看扶的那個乩,竟然嚇了一跳!原來在那佛字下麵還有一個很小的字“暫”,說明這種方法隻是暫時的。五爺驚得一身冷汗,到了午夜時分,午夜才於鬼神詳談,得知這種鎮宅之法的源頭在泰國一代,非常少見,由於所屬不同,不能根治,隻能找到那懂得降頭或者下降的人,才能徹底解決。五爺的方法隻是權宜之計,而且用過之後,陽壽必損。
  五爺鬱鬱寡歡,損一點陽壽倒也無妨,反正他也不看重這個,重要的是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將來他的麵子和整個任家的口碑,怕是要保不住了。
    “直接看看那個臘首!看看那降頭到底怎麽下的!說不定還有辦法!”五爺想。說幹就幹,五爺帶了兩個鬼差,還有一些禮物,趁著天黑就去了那個宅子。
  走近這宅子就能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而周圍的樹木在夜風吹拂下不斷搖擺,宅子裏麵的樹木和蒿草紋絲不動,不僅五爺打了一個寒戰,連那兩個鬼差也不敢輕易上前,躲在五爺身後。五爺回頭看了看這兩個鬼差,笑了笑,提提神,帶著東西就進去了,那兩個鬼差緊緊地跟著。
  穿過狹長的前院,這裏除了樹木和蒿草,其餘什麽都沒有。五爺緩緩地躲避著這滿園的蒿草,終於接近那個臘首了。五爺剛一進門,就感覺到一對陰冷和怨恨的目光。五爺抬眼望去,正好和那掛在橫梁上的人頭四目相對,五爺並不害怕,而那兩個鬼差卻嚇得夠嗆,五爺道:“你們怕什麽?已經是鬼了還擔心變成其他的?”那鬼差道:“我的親大爺呀!您是不怕!我們擔心不能輪回,那就慘了!”
  五爺說:“不妨事。到時候我幫你們。有我在,不用怕。”那鬼差這才稍稍放心,分別站在五爺的左右兩邊靠後的位置。五爺有了兩個鬼差壯膽,更不怕這場麵了,他盯著那臘首的眼睛,一動不動。四目相對將近半個時辰,那係著臘首的繩子扭了一下,那臘首的臉麵轉過後麵去了,五爺輕蔑地一笑,後麵兩個鬼差也神氣起來,衝著五爺隻翹大拇哥。
  正得意間,又出現了一個重要問題。那沒了毛的後腦勺上有一張地圖一樣的東西,像是紋在頭皮上的。五爺不敢輕舉妄動,他轉到臘首正麵,那臘首總要轉一下,總之不肯正麵對著他。五爺隻好拿出提前準備的毛筆,將那地圖臨摹下來,這才得以第二次與臘首正麵相對。
  不一會兒,剛剛還晴好的夜空,突然之間烏雲密布,沒半分鍾,瓢潑大雨就下來了。那麵孔也轉過來,五爺和鬼差都大為不解,原來那人頭竟然流出眼淚來!卻也分不清究竟是巧合還是其他,總之借助雨水,這臘首著實哭了一回。五爺顧不得多想,趕緊讓鬼差抬著自己離開了這裏。那臘首從後麵看著五爺的神奇行進法,不免驚奇。
  翌日晚間,五爺按照地圖上的描述,帶人來到城隍廟斜對麵的一塊空地上,這裏有一棵大榆樹,樹木還很旺盛,五爺讓人將這樹挖開。一會兒工夫,樹被連根挖開,並被移到城隍廟門口正對著的地方。接著往下挖發現一個大甕,封了蓋子,眾人將這東西抬上來,五爺散退了眾人,打開封印,一股惡臭撲麵而來,五爺拿火把照了照,發現這裏麵是一具屍體,早已高度腐爛,白骨浸泡在散發著惡臭的血水裏。五爺將這甕重新封好,賞了眾人一些錢,這才遣散了他們。隨後召來鬼差,將這甕移到了那廢棄的宅子裏。
  “按照你說的,我已經把你的屍身找回來了,封印我解不了,就暫時埋在你頭的下麵吧?以後有機會,我的後人也許能幫你複原,你就可以報仇了。”那臘首竟然點點頭。五爺說完就後悔了,那四個孩子雖然沒事了,但是這既然已經答應人家要幫忙到底,自己的後人難免也要有這一劫。“唉!天意!”五爺喟歎。
   所以,五爺隻好將這個事情記載在《任氏家言》裏麵,留給我們一個記號。如今,五爺已經去世,這個事情隻有當年那四個孩子知道詳情。在我們找這四個人了解了具體情況之後,五叔決定將這個事情完結。然而,當我看見這四個光頭老人腦門上的戒疤時,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估計五叔跟我的感覺差不多,因為他臉上的肌肉也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五叔帶著我來到這幢舊宅子的時候正好是黃昏,那時正是深秋季節,黃昏的氣溫已經開始轉涼,走近這宅子,一股陰冷的空氣圍繞著我們,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正在我們準備推開這宅子前院的木門時,一聲怪叫響起,在這寂靜的夜裏是那麽清晰,那麽刺耳,但是由於緊張根本判斷不出來聲音的來源。我心裏一緊,正待適應過來的時候,怪聲又一次響起,我這次才終於小出了一口氣,原來是一隻貓頭鷹,站在門口大樹上,綠得發亮的眼睛泛出陰冷的光,它盯著我們叫,每次在我們推門的時候。
  五叔的推門動作也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貓頭鷹,那家夥咕咕兩聲,飛走了。整個宅子的氛圍立即變得更加詭異。我們推門進去,陣陣涼意讓我不禁攏緊了衣服。“這裏比墳墓還有陰森。”五叔說,“但願我們能揭開這裏的秘密。”
  齊腰深的雜草和茂密的樹冠使這裏的土地到處長滿苔蘚,很奇怪這些雜草在這樣缺少陽光的狀態下依然能長得這麽好。烏雲開始匯集在天空,這個沒有月光的夜晚,連星星微弱的光芒也消失了。我們的腳步很輕,但是仍然能很清晰地聽見。
  房子的格局很老套,觀眾農村最常見的那種格局,周圍圍牆上開個門,進去之後便是一進大院子,穿過院子才能進入第二道門,這便是宅子的主門了,也叫二門子。與之相對的是後門,出去便是後院。
  我們從二門子進入大堂,我們掌握得情況是剛進門三米遠的地方就是掛這那顆臘首的地方,屋裏太黑,我們根本看不見。五叔點起一根熒光棒,屋裏忽然有了亮光,我的眼前一晃,看到的情景讓我們大吃一驚!一具屍體半跪著掛在臘首上,看得出是死了很久。那臘首目光猙獰嘴裏咬著這個屍體的手腕,惡狠狠地表情在這張扭曲的麵孔上盡情呈現。
  不過,這個臘首已經不像五爺和那四個當事人描述的那樣了,它已經恢複了原有的樣子,整個頭顱看起來就跟正常人的沒有區別,隻是眼睛卻紅得可怕,眼角流出血來。“這個咒語解除了,沒有咱們什麽事兒了。”五叔說。剛剛說完,那臘首鬆口了!那已經接近骷髏的屍體轟然倒下,揚起一片塵土,在熒光燈下閃閃發光。一股惡臭撲麵而來,讓人幾欲窒息。
  五叔這才意識到失言,用熒光燈照了一下,見牆上兩個大字“鋤頭”,一個箭頭指向門後。五叔拿起來,在那臘首正對的地下開挖,一會兒工夫,一個貼著封印大甕的口兒出現了。五叔解開封印,又一股惡臭升騰起來。五叔仔細地看了看那張封條,上麵除了原有的符咒之外,還有一個符咒,五叔將這個符咒接下來,一個瘦削的麵孔出現了,這張麵孔沒有一點血色,緊接著,整個身體就在熒光燈下顯現出一個影子。他告訴我們:“我是五爺封起來的,就是為了破這個降。當時你五爺沒有辦法找出下降的人,隻好想了這麽一招——降上降,引出下降的人。我等了六十年了,總算把這個女人等來了。所有的事情今晚上五爺會告訴你們,我的使命完成了,該去投胎了。”說完一縷白霧散去,那個影子隱去了。
  五叔來不及多想,立刻將那恢複原狀的臘首摘下,放在甕裏,那人頭的眼睛對我們笑一下,閉上了。我們很快把這個甕用普通的泥巴封起來。那個女子的屍體也掩埋在院子裏了。
  當晚,在我的夢中,我見到五爺了,他告訴我說:“孩子,當時挖出臘首的屍身時,我擔心你們解不了這個降,害了你們,就又下了一個降頭在我的鬼差上麵。代價是我十年的陽壽。還記得我是怎麽死的麽?是鬼抬轎的時候被扔下去的,這是天意,天意不可違。那男子命苦,他老婆不僅偷人,還和奸夫聯手把他害死了,而且割下頭做成臘首顱懸在梁上,屍體扔在甕裏貼上下了降頭的封條,埋在城隍廟的榆樹底下。這就是讓他永世不得翻身,而且永遠會看到他老婆和奸夫通奸的情景。這種恥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四個小孩,現在也老了,恰巧又燒了他的辮子,毀了他的麵容,這更沒麵目了,所以孩子也受了懲罰。但是因為與孩子們仇恨不大,不會對孩子們有什麽生命威脅。扶乩的結果有一個暫字,說明咱們任家介入這個時間隻是剛剛開始,並不是我最初理解的暫時解除孩子們的危險。等我走訪了城隍廟之後,我終於明白了。這個人的冤仇要我們家人才能伸張。做了降上降以後,那下降的人終於出現,她要解我的降,就必須來到我下降的地方,我在鋤頭上下了符咒,所以那女人被臘首咬住手臂,吸幹了血肉,變成白骨,終於報仇。我知道我活著是等不了那個時間了,就把這事情寫在《任氏家言》裏,讓你們把這個時情做完最後的工序。”我恍然大悟,原來五爺一直在庇佑著我們!我大聲喊著五爺,可是一點用都沒有,我在夢中根本不能說話,五爺臨走前問我:“那隻貓頭鷹的叫聲還好聽吧?”我看著五爺的眼神,終於明白貓頭鷹叫聲的含義了,那是五爺提醒我們小心呢。
  被吵醒是在翌日中午,四個老頭找到五叔,脫下戴了大半輩子的帽子,每個人都長除了黑油油的頭發,他們的詛咒解除了。一切都結束了,一切也都恢複正常了。偶爾一天晚上,我從那個宅子門口過的時候,裏麵各種蟲子的叫聲響成一片。(臘首完)
    第十周 衣咒
  這個故事是鄭雨遇到的,她當時正在一家裁縫店做旗袍,準備參加一個學校的活動,店裏的裁縫手藝很好,雙方在聊天的過程中,裁縫告訴了她這個祖上傳下來的故事:
  這種裁縫鋪在如今的西安已經很少見了,更大的一些城市還要少些。我祖上卻是世世代代的做的量體裁衣的活兒,雖然在舊社會這是不入流的職業,但是祖訓“凡事憑手藝,萬世不求人”。幾百年來,我們家族都是靠著“宜衣社”這塊老牌子穿衣吃飯娶老婆,這才是真正的傳統工藝。可是宜衣社傳到我爹手裏的時候,卻出現了一件怪事兒。
  我爹的手藝在當時的上海灘裁縫行業裏麵可算是首屈一指,特別是他親手做的旗袍,當時名噪大上海,很多名人慕名而來,包括特別喜歡旗袍的宋美齡也曾經穿過我爹做的旗袍。
  這件怪事就在“宜衣社”牌子在上海灘如日中天的時候發生的。那天晚上十點鍾,我爹和往常一樣把第二天要送的衣服包好,把沒完成的活兒收了,然後關掉電燈,滅了爐火,涼了熨鬥就準備打烊了。在他正關木板門的時候,一個女子進來了。這女子長得很漂亮,清瘦,長發,身材也好,可是我爹就是感到這姑娘什麽地方有點兒不對勁,因為要忙著關門,我爹也沒多想,就一邊往門框裏插著木板一邊她說:“小姐,明天再來吧。我們要打烊了。”那女子卻不動,說:“師傅,我很著急,我必須今天要一件旗袍!拜托您一定要幫我做了!我真的急用!”我爹說:“我這個行當有規矩,晚上不做衣服,因為光線不好。您還是明天來吧。我給你提前做。”那女子苦苦哀求,更顯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女人就是這樣,一旦求人,不免讓被求者心軟,不忍拒絕。我爹實在纏不過,又不忍,就把這活兒接下了。
  那女子高興地拿出布,我爹給她量了身,這才在電燈下緊張地忙碌起來。那女子就在店裏轉悠,看看這個,翻翻那個。我爹本來就是熟手,而且這女人的身材非常勻稱,拿來的布料也非常容易裁剪。所以兩個時辰不到,這件旗袍就做好了,那女人在試了試,非常滿意,付了錢之後就離開了。我爹這才重新收拾了店裏的東西,打烊關門。他仍然覺得那女人怪怪的,可是忙了一晚上太累,也沒多想,就睡下了。
  可是第二天我爹查賬的時候卻發現,昨天那女人給的銀洋全部變成了燒成灰的紙錢!他這才仔細想了想昨天晚上那個女人,不想補覺得,這一想起來可真是把我爹嚇壞了!那女人大冬天的卻穿著一件短袖旗袍!而且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家裏人都說這是見鬼了,我爹很後怕,隨後就嚇病了,從此落下了手抖的毛病,衣服總是做得不合適,不斷有人來找,不斷有人要賠錢。夜之間,宜衣社的牌子倒了。原來門庭若市,現在無人問津,每月除了收電費水費的來一下,根本就沒有客人。生病加上急火攻心,我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即使這樣,他仍然想著怎麽挽回宜衣社的牌子和麵子,老人在病床上發出一聲聲歎息:“哎!宜衣社百年基業不能毀在我一個人手上啊!”。
  可是宜衣社的手藝壞了,這在上海灘早就已經家喻戶曉了,誰還會來這兒做衣服?就在一籌莫展準備關門歇業的時候,另一個女人在店裏出現了。這女人叫楊揚,來頭可不小,是上海灘有名的交際花。好幾個軍閥都跟她有來往。我爹拖著病身子,親自接下了這單生意。我爹心有餘悸,但仍對楊揚說:“楊小姐,您放心,這件旗袍我一定顯出最好的手藝。”楊揚留下訂金:“雖然聽說你們宜衣社出了點事兒,但是我還是相信您的手藝,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我爹很有信心,其他家人卻比較擔心,因為從那件事情以後,我爹給我們兄弟姐妹們做得褲衩都沒合適過,更別說旗袍了。
  當天晚上,我爹一個人在店裏忙碌著。等著工人們都下了班,這才開始忙活起來,一直忙到天亮。第二天依然如此,一直到第三天晚上,這件旗袍做出來了。楊揚當即在店裏試穿了一下,我們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這件旗袍做得太合適了,穿在楊揚身上就跟長出來的一樣!那楊揚反複對著鏡子打量著,欣賞著……
  這一下宜衣社的名聲又打出去了,楊揚穿著宜衣社的旗袍,那簡直就是免費的超級廣告呀!很多有錢有勢的人和官太太又開始頻頻光臨宜衣社。我爹已經不再親手做衣服,而是讓大哥拿下了這一攤兒。大哥學手藝也二十多年了,倒也能拿下來。
  可是店裏仍然有些不對勁,因為一個十二歲的小學徒突然失蹤了。大哥通知了巡捕房,可是一個月過去了,一點線索都沒有。好在店裏也不怎麽缺人手,慢慢大家就淡忘了這件事兒。  直到有一天,小學徒的父母來上海看孩子,我大哥才意識到事情嚴重了。趕緊去巡捕房打問,巡捕房說了,沒有線索怎麽找人?這下大哥完全沒了主張,隻好去跟我爹討主意,我爹一聽說孩子父母找來了,趕緊讓人請進來。那孩子的母親說:“掌櫃的,不是我們故意跟您這兒搗亂。確實是想見見孩子。昨晚上我和他爹同時做了一個夢,夢見孩子渾身是血,身上的皮被生生揭下來了!我擔心孩子有啥事兒,所以趕緊從鄉下趕來看看。沒想到還真是出事兒了!”這對夫婦典型的農村人的打扮,舊社會的農村人的貧窮是現在根本無法想象的,兩個人一路幾乎要飯才到的上海。我爹聽完兩人的描述,立即大口吐血,給在場所有人都嚇壞了。那夫婦也顧不得孩子失蹤的事情了,不停地道歉。我爹對他們擺擺手,說:“沒事兒,人老了不行了。不關你們的事兒。孩子丟了,我沒管好,是我的責任。這樣吧,給你們帶點錢,你們先回去,要想在這兒住下也行!孩子我們幫著找,你們也別太操心,不用太著急,那麽大的孩子挺懂事兒的,丟不了,就怕被抓了壯丁……”爹沒說完就不停地咳嗽。我哥在我爹的示意下給了孩子父母一大筆錢,當時那筆錢完全可以在鄉下買一百畝水田!孩子的父母千恩萬謝:“掌櫃的!讓我們說什麽好?孩子在這兒學本事,怎麽還能要您的錢呢?這實在是……”我爹擺擺手,老淚縱橫,似有難言之隱。
  這對夫婦走後,我爹的身體就突然不行了,他把大哥叫到床前說:“你可要記住:我死之後一定要把我的皮揭下來,要不然我無法瞑目!”大哥很吃驚,這簡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當場表示反對!誰知我爹卻非常激動:“你聽我的!我是你爹!你要真為我好,就一定要這麽做!要不然我做鬼也饒不了你!”大哥無奈,隻好含淚答應了。“我在地窖裏放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你一定別忘了在三個月之後取回來。”隨後,父親就離世了。大哥按照父親的遺囑,揭下了父親屍體上的皮,三個月之後,大哥從地窖裏找出一個人,就是那個失蹤的學徒。
  孩子帶著一封爹生前留下的一封信。信中說:
  我知道我做了什麽,也知道該做什麽。一切成果由我承擔,與你們無關。那年遇到“鬼裁衣”之後,我的手藝就完全斷送了。為了咱們“宜衣社”的牌子,我想盡一切辦法,卻都沒有用。楊揚小姐來做旗袍,我很矛盾,做不好不僅牌子保不住,很可能連命都沒有了!為了這麽一大家子,我隻有鋌而走險了。祖上傳下了一個量體裁衣的秘方,但都是偏門,非是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使用!我想,當時我就是萬不得已了!祖上一定會原諒的。我翻開第一頁,裏麵說:活人皮以薑汁熬煮,可平軟如錦,複以醋石浸之,火熨則薄如紙,可為衣裏,成衣上身即宜,是為“萬人衣”。意思是說,薑汁熬過的活人皮,就可以像綢緞一樣柔軟,再用醋石泡了,熨鬥就可以把皮熨得跟紙一樣薄,用這人皮做衣服裏子,成衣之後,誰穿上都合適,這就是“萬人衣”。秘方中要求,必須是本命年的十二歲男孩,其次,必須征得男孩同意,第三,死後必須剝掉自己的皮。男孩被剝皮之前要下符,剝皮之後要用新鮮蠶絲包裹三個月,靜臥不得見陽光,才能保命。裁縫者比穿衣者死得早,否則對穿衣者不利。穿足百人,衣服才能不妨主。
  在這樣嚴格的條件下,我終於決定鋌而走險,跟小學徒商量好,這孩子也懂事,說赴湯蹈火也要挽回咱們“宜衣社”的麵子。我就剝了這孩子的皮。一切都很順利,誰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還是死在了楊揚小姐的後麵,她死相恐怖,全身皮膚潰爛,沒有人形了。那旗袍現在已經倒手六次,我再不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被害死。為了減輕罪孽,我隻有死路一條,所以在那孩子父母走後喝了鶴頂紅。這本書一定要慎用,要保管好,如果落在心術不正的人手裏,必將成為大害!這孩子是“宜衣社”的大恩人,我已經收了他做兒子,你們以後要相親兄弟一樣對待他。
  大哥看完信,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那本祖傳的製衣秘籍燒掉了。那個孩子渾身的皮膚卻和好如初!隻是被剝去的部分不及頭部和手腕,舊有的皮膚比起新長的來,顏色要深一些。
  鄭雨聽完這個故事,那件旗袍也做得差不多了。那裁縫一伸手,胳膊就露出一大截,手腕上的皮膚與胳膊上皮膚的顏色差別很大……
    “您也猜到了。我就是那個被剝了皮的孩子。這麽些年了,師傅一家對我很好,我沒有所求,但是我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當初讓我師傅失去手藝的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麽來頭。我不報仇,隻是單純地想知道究竟是誰把我們一家還成這個樣子的。”那裁縫說說著,眼睛裏麵有了淚花:“我也想告慰我師傅的在天之靈,這樣他也就能瞑目了。還有……”說著,這裁縫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包裹,打開之後,鄭雨嚇得連連退後。
  “這是一張人皮,是我大哥臨死前交給我的,是我師傅的人皮!這麽些年了,沒有皮的師傅肯定過得不好。我夜裏經常夢見他,他說他冷!”鄭雨聽到這裏,一身寒意,心說:“我更冷!”那裁縫接著說:“聽說您認識兩個朋友,懂得陰陽的事,我希望您能請他們來一下,幫幫我。”鄭雨這才明白,這裁縫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原來因為上次學校學生陷入“替生”劫,我和五叔幫忙他們解除了魔咒,這才一舉成名。而這裁縫也是一個有心人,因為主要客戶是學生的緣故,所以有學生來店裏做衣服,閑談間說起了這件事情,言者無心,聽著有意,就打聽出鄭雨也參與了那次行動。這才趁著鄭雨做衣服的機會,把事情托盤而出,希望獲得幫助。
  鄭雨於是給我們寫信,希望我們再去西安,幫這個裁縫完成這個心願。鄭雨最後說:“當然,事成之後,少不了你們一筆豐厚的報酬。”
  這句話其實相當於廢話,我和五叔現在根本不操心錢的事情,因為蝶妖那裏弄來的寶石足夠我們幾輩子奢華的生活的,我們關心的是我們身上蝶妖“符咒”的事情。每個月依靠剩餘不多的地窩子蜂蜂巢暫時擬製身體蛻變的進程,我們已經一籌莫展,加上剩餘的蜂巢已經不多了,我們的蛻變隻是時間問題。
  算了,想起這件麻煩事,心裏就不爽。去外麵散散心也好。於是我們乘坐五叔的奧迪牌小轎車(我認為是最破的車)來到西安和鄭雨會麵。
  我們的會麵地點選在電子城附近的一家火鍋店,這家店是重慶人開的,名字很有創意,叫做“海底撈”。三個人選了一個角落坐定,這才開始正式談到這件事情。五叔很明確地說:“這個事情真的不好辦,一方麵當事人都已經去世很久了,另一方麵那個女人接觸過的東西都已經沒有了。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孩子,但是他根本沒有接觸過那個女人。”鄭雨咬了咬嘴唇:“五叔!希望您能盡量幫他,我覺得她挺可憐的。”五叔歎一口氣,看了看我,我不說話,誰也不看,盯著已經燒開的鍋底發呆。突然一個影子從我身邊閃過(我坐靠窗的位置),是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我恍然大悟:“五叔!咱們可以從旗袍入手!”
    五叔略有所思:“旗袍?倒也算一個線索。整個事件因旗袍而起,咱們看看是否會因旗袍而終。”吃完飯我們立即趕到了裁縫舖,經過鄭雨的介紹之後,老裁縫拱手歡迎:“久仰二位任先生大名,今日得見果然一表人才,決非凡人!”“客氣!”五叔簡單地寒暄一下,便直奔主題,他並不喜歡跟人繞彎子。那裁縫見五叔對這見麵的官話稍稍不悅,不免有些尷尬,好在及時說起旗袍話題,倒也不至於難看到麵紅耳赤。
  五叔道:“先生貴姓?可否將事件重新說一遍。畢竟轉述的東西不是第一手資料。”鄭雨聽到這裏,朝我吐吐舌頭。那裁縫道:“免貴姓沈!任先生有所不知,先師的事情需要暫時擱下,還有一件事當下卻很要緊!”一句話我們三個人的心理都咯噔一下!“先師用人皮做成的那間旗袍昨天被人送回這邊店裏了!”我們大吃一驚!這從何說起?且不說這件旗袍經曆那麽多年,就是翻山越嶺從上海到西安這也是不容易的,怎麽可能在時間上和空間上達到如此的統一?
  五叔臉色微微變了,這是他迷惑不解時候最常用的表情。店裏麵很靜,沈師傅道:“我昨日剛剛送走這陳姑娘,沒想到一會兒工夫就有一個小孩拿著一個包袱送來了,說是有人讓送到店裏來的。我打開一看,就是那件旗袍!”
  五叔問沈老板:“沈老先生,如果讓人穿上這件旗袍,會出現什麽情況?這個人會不會有危險?”沈裁縫沉吟一會兒,道:“目前還不知道,我看看便知。”說完拿出這件旗袍,放在燈下仔細地翻看。這件旗袍卻是非同凡響,質地、麵料、做工和樣式,即使在六十多年之後的今天,仍然讓人為之所動。我看了一眼鄭雨,隻見她盯著這件衣服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是一種迷離的、渴望的甚至是貪婪的眼神,那是對美德極度渴望,也是對那件衣服的強烈的占有欲……
  “哦!任先生,沒問題,我已經數過這件旗袍所有的針腳,確實少了一百針,說明這件衣服已經脫離了詛咒,對穿上衣服的人的身體不會有什麽不良的影響,但至於會不會出現其他諸如幻覺方麵的影響,我就不敢保證了。”五叔略略皺了一下眉,眼睛掃到了一邊正專心致誌盯著這件旗袍的鄭雨身上,她儼然已經入迷,對眼前已經發生的事情熟視無睹,仍然陶醉在這件旗袍造成的迷霧中。
  我推了一下鄭雨,她沒有反應,我又使勁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她仍然沒有反應。沒有辦法,我隻好拿出一支煙,點燃之後猛吸一口,她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大叫:“任桀!你又抽煙!這是在礦區!嚴禁煙火!”喊完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導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以她為焦點。鄭雨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見這件旗袍就有一種被迷住的感覺,根本無法擺脫它的誘惑!”五叔說:“你敢不敢穿上這件旗袍?”鄭雨的眼睛突然一亮,然後拚命地點頭。五叔拿出一塊地窩子蜂的蜂巢,切下一小塊給她:“把這個東西含在口中,壓在舌頭底下,你不會感覺到它的存在。當你遇到危險的時候,一定記住把它咽下去!”鄭雨點點頭,迫不及待地將那蜂巢含了,拿起衣服就奔了內室換上了。
  一會兒工夫,一件堪稱完美的旗袍嚴絲合縫地將一個美女的身材完美地表現出來,給人一種吃了人參果一般的舒服,我相信,現在她一出門,隻要是男人,無論年紀大小都會關注她的,這件旗袍太完美了,簡直就是鬼斧神工!
  “咱們去上海,帶上鄭雨。問問她能不能請假。”五叔說。“鄭雨,趕緊請假,咱們一起去上海!”我對鄭雨喊了一聲。“上海?好呀!我正想去呢!”鄭雨興奮地表示。看來她的神智還算清醒,沒有因為這旗袍迷失了心智。  一行四人坐著五叔的“毛驢汽車”直奔機場,可惜的是,今天的航班已經沒有了。我們無計可施之下,五叔開口說話了,還是那種語速慢吞吞、聲音柔和卻不容忍拒絕的語調(我承認這種說話的方式確實很有吸引力,我也一直在模仿,但是總是沒有那種味道,真是失敗!):“咱們開車去!”我們大吃一驚!“從西安到上海開車去至少得二十個小時!一路上受得了麽?”“去了再說!”五叔的語調沒有改變,但是仍然不容拒絕。
  眾人在車上坐定,五叔狠狠地呷了兩口茶,一踩油門,那車就奔著高速入口去了……
  我們根本無法想象五叔用了什麽方法,反正一路上我們根本沒有機會看見路上的風景,在下午三四點鍾的時候,我們從車內望去,整個一片黑乎乎、霧蒙蒙的感覺。鄭雨專注地觀賞者自己的旗袍,在座位上一會兒轉身到左邊,卻把頭轉過後麵看看自己的屁股是不是很翹,一會兒又轉個身挺起胸部,癡迷地欣賞著自己傲人的曲線在這被詛咒旗袍的包裹下表現出來的完美狀態。“完了,這姑娘這輩子要住在這旗袍裏麵了。估計吃飯都忘了。喂!美女,你姓什麽?”我打趣她,“姓鄭!”倒還記得自己姓什麽,看來還不錯。“我呢?我姓什麽?”我繼續問她,“你?你姓……唉,沈老伯,這後生姓什麽來著?”我當時嘴都氣歪了,真想扁她一頓。沈老板哈哈大笑,在我耳邊耳語:“她一定記得,故意逗你呢!不用擔心,她不會有什麽事的。”“但願如此。”我仍然不放心,她老爸可是煤老板呀,手裏的錢比我們還多!要是真給人家姑娘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能被錢活活砸死!
  五叔笑笑,繼續開車。我們離開西安五十分鍾後,這輛奧迪汽車突然刹車!車內的人奮力向前,要不是安全帶,我們估計都被彈出汽車了!連那孤芳自賞的美女也不得不暫時吧注意力集中在突然停車的問題上。我正想問五叔是怎麽回事,豈料五叔直接打開車門下了車,順便對我們說了一句:“到了!”我們三個人立刻被雷倒在車裏麵!到了?!到哪兒了?渭南還是臨潼?開再快頂多到鄭州!
  可是當我們走下汽車之後,我們信了,這裏是上海,確確實實是上海。繁華的街道、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還有那劉翔的巨幅廣告牌……確實是上海!怎麽會這麽快?我問五叔,五叔笑笑:“車太破,要不然現在已經住到賓館裏了。”故作神秘!切!打心眼兒裏鄙視一番。
  無論我們願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我們確實已經到了上海,為了確定我不是做夢,我還親自去一個小商店買了一包煙!點燃之後隨便扔掉了煙頭,直到被罰款五十元,這才心疼地明白:我不是在做夢!五叔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有倆糟錢兒燒的?這下信了吧?票據上有公章,自己仔細看。要不要我再抽你一巴掌?”“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適應吧。”我嚇得趕緊捂住了臉。小時候偷偷抽煙被五叔抓住過一次,吃過他一巴掌,知道厲害。但是他仍然管不住我,長大之後將抽煙這項工作作為日常工作來抓,總算卓有成效。
  沈老先生雖然年過近八十,但是身體很好,除了皮膚有些不正常之外。他帶著我們一路的竄大街、過小巷,偶爾還要過橋,折騰了一個小時才到了原來那間鋪子。鋪子還在,沒有被拆遷。裏麵的人看見沈先生都圍住他,熱情地打招呼:“東家來了!好長時間不見了!這次回來不走了吧?落葉歸根哪。到底是咱們南方人!”沈老先生跟這些人寒暄一會兒,這才走進店裏來,一個年紀比沈先生還要老的老頭兒出來迎接:“老六,回來了?”“二哥,您身體可好?”沈先生拉著他的手,說不完的親熱話。我們一個個坐定,隻有鄭雨沒有德行,一個人站在鏡子跟前就不走了,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就好像一個剛剛發了帖子的人,守在電腦跟前不停地刷新頁麵看別人的點擊。
    那被稱為二哥的老人注意到了鄭雨身上的旗袍:“這衣裳找到了?”沈先生說:“別人送到我那兒的!還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想回來找找線索,所以……”沈先生將我們的來意和來的過程說了一遍,那老頭根本不信:“從西安到上海開汽車用了五十分鍾?你們誆我呢?我老人活了八十八了,陝西去過好幾次,做飛機還得好幾個小時呢。你開的火箭車?能比飛機還快?”我們並不想在這方麵糾纏,說實話,我自己親身經曆的整個行程,我到現在都不能完全相信,更別說告訴一個沒有參加行程的老人了。於是我問他:“爺爺!您說那個大半夜來找您爸爸做旗袍的女人留下了什麽東西是嗎?”“有東西!就是她拿的布料裁剪之後剩下的那些,第二天我父親一看呀,全是紙!您說什麽人才拿紙做衣服呢?不是鬼是什麽?”
  “那您聽說過您父親說過那女人的特征嗎?比如說口音、胖瘦、打扮還有其他特別明顯的特征?”我繼續追問。老人說:“隻聽說過這女人大冬天大半夜隻穿著一條短袖旗袍。長得很漂亮,口音像是帶著蘇北一代的口音,不是地道上海人。其他的,我想不起來了。哦,對了,當初那女人給的錢裏麵,還有一張沒有燒完的冥幣!我給你找找。”老爺子親自去了內室,一會兒工夫拿出一個木匣子出來,他戴上眼鏡,然後拿著鑰匙打開匣子,將那做衣服剩餘的紙片和那張冥幣給了我,我看不出什麽名堂,也隻好求教於五叔。五叔拿著紙片看了好一會兒,說:“這女人是民國三十年左右死的,從這張冥鈔上可以看出來,上麵有民國政府印花稅的稅票章。”“看來我們還得感謝多稅的民國,要不然還真不能提供這些線索。”我打趣道。“那你感謝汪精衛吧,當時上海還在淪陷區,歸汪偽政權管理。”我自知曆史知識貧乏,隻好閉嘴。
  “可是現在這些線索也不夠呀。”我對五叔說。“沒關係。我有辦法,隻要鄭雨今天晚上穿著旗袍坐在店裏當模特,二爺披著著父親的人皮在店裏忙碌,我就有辦法讓那女子現身!”五叔似乎成竹在胸。
  當夜,月朗星稀。五叔和沈先生在內堂屋裏喝茶靜坐,鄭雨根本沒有倦意,自從穿著那件旗袍,她就一直很興奮。二爺則披著父親的皮,穿著父親曾經的衣服在店裏忙活,我朝著北方的方向畫了一個大圓圈,然後等待時間一到立即點火。
  夜裏一點到了,我首先點燃了那張冥幣,隨後,一刀和那女子做旗袍一模一樣的紙也被點燃。完成這些事情之後,我立即退回內屋,加入到五叔和沈先生的等待中。不一會兒,外麵傳除了一聲響動。二爺將熨鬥掉落下來,我們從內堂看外麵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子到了!
  還是一件短袖旗袍,手裏拿著一匹青藍的布,和那刀紙一樣的顏色,麵容姣好,身材勻稱,她的目光鎖定在鄭雨身上,確切地說,鎖定在鄭雨的旗袍上。鄭雨根本沒有工夫理她,仍然在孤芳自賞。這女子並不看二爺,道:“給我做一件旗袍,要和這女人的一樣!”二爺仍然說著父親當初說的那句話:“小姐,明天再來吧。我們要打烊了。”這女子這才把注意力稍稍轉移到二爺身上,不過這次她並沒有上次的苦苦哀求,而是不容拒絕地再次表示:“給我做一件跟她身上一樣的旗袍。”說完又看著鄭雨的衣服。二爺抽空看了一眼內堂的五叔,五叔點點頭。二爺接下了活兒,也是輕車熟路,一會兒工夫就做好了,拿給了這女子,這女人看著這件衣服,眼睛閃現出一樣的光芒,剛才的灰暗和冷漠一掃而光。她迫不及待地不避諱其他人的情況下就脫掉身上的衣服,準備將這件新衣服換上。我們目瞪口呆,因為這女子身上除了臉麵,沒有一處好皮肉,早已經風化腐朽了!
  這女人剛剛穿上衣服,就立即驚慌失措,大喊一聲:“上當了!這衣服的裏子是拿什麽做的?”“人皮!”二爺不動聲色地說。那女子一聽到這兩個字,立刻六神無主,癱倒在地上。內堂的三個人也很快現身出來,將她圍得嚴嚴實實!
  這女人在眾人眼光的焦點中無法脫身,強調軟了下來:“你們想知道什麽,我全部都說!”“為什麽要害宜衣社?”那女子滿眼淚花,娓娓道來:
  當年,我還在廣州鄉下的時候,有一年大旱,我家無以生計,我爹就隻好把我賣給香港一個裁縫,這裁縫很有本事,在整個香港都很有名,有很多外國人都找他做衣服,他每年都要收購一匹童年童女,年齡在十歲以下。我就是這孩子中的一員。後來我聽說,這人曾經在一件叫做宜衣社的成衣店做學徒,偷學了一項做旗袍的獨門絕技。你們也是做這一行的,肯定知道這是幹什麽。當然,我也無法逃脫厄運,隻不過我被他多養了幾年,直到有一天,他拿著一把剔骨小刀在把我麻醉之後劃開我天靈蓋的皮膚時,我知道,我的大限到了!這個變態用我的皮做了一件旗袍,用我的整張皮,沒有布料!他整天穿著我的人皮做成的衣服,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我的靈體卻被困在衣服裏,無法出去。終於有一天,在他喝醉酒睡著的時候,我狠狠地勒緊了整個人皮旗袍,一會兒工夫他就全身青紫,斷了氣。我為自己報了仇,但是這遠遠不夠,作為源頭,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宜衣社受到懲罰!於是,我在一個晚上成功地將沈老太爺嚇病,我要逼迫沈老太爺用那種製衣法做出一件完美的旗袍來,讓喜歡它的人們、穿著它的人們都受到詛咒!還要讓沈老太爺接收教訓,死無全屍!我都達到了!一切都實現了。
  可是,我仍然是喜歡旗袍的,它優雅、性感、成熟、正規、氣質,是每個女人最理想的衣服。我忍不住,今夜我知道災難要來,但是我仍然忍不住,因為這件旗袍太完美了,比我那件還要完美。
  她的這件紙衣服外麵被五叔畫上了符,所以一會兒工夫,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身形也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了。隻留下兩件柔軟的旗袍,當然,一件是她的皮做成的,而另一件則是沈老太爺的皮做成的。沈老太爺的皮做成的旗袍很快就消失了,五叔說:“它找到主人了。”而鄭雨則突然暈倒,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變化最大的要算沈老先生了,他的皮膚終於複原。激動的老人對著西方一邊磕頭,一邊痛哭流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爹、娘,我終於湊成全屍了!”(衣咒完)
    第十一周 墨齒
  說實話,我很討厭上醫院,因為小時候體質弱,隔三差五地就被爸爸或者媽媽帶著來醫院。要麽打針,要麽吃藥,總得攤上一樣兒,反正都不是什麽好事兒:吃藥苦,打針疼。對於一個小孩兒來說,快樂的童年,沒有比這更讓人痛苦的事情了。上醫院給我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現在也無法徹底消除。
  這是我成年之後為數不多的幾次來醫院的曆程之一。這次沒有爸爸媽媽的陪同,但是很討厭的是仍然有一位“家長”,就是五叔任儒雲。
  這家醫院是我們這一帶非常有名的醫院了,當然是因為治好了很多疑難雜症。可是這次我們來這裏並不是看病,而是因為這家醫院出了一件非同尋常的恐怖事件:在醫院停屍間的屍體,一夜之間全部被吸幹了腦髓!盡管院方一再強調:要保密,我仍然忍不住將這件事情記錄下來,介紹給大家。
  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距離事發將近十二個小時。在停屍間陰森的空間裏,我已經感覺到氣氛的壓抑了。加上我很不喜歡醫院的一切,尤其是充斥著乙醚味道的空氣,所以在這裏我簡直一分鍾也呆不下去。
  幾乎沒有圍觀的人,因為院方嚴格保守秘密,出了為數不多的幾個當事人和院領導之外,就是我和五叔知道了。該院院長林國強已經在我們之後到達事發地點,他上來先跟我握手;:“警察同誌,破不了案不要緊,一定要保密呀!”“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打量著這個醫院的台柱子:一米七五的身高,勻稱的身材,白皙的皮膚,黝黑濃密的頭發和眉毛,胡子剃得非常幹淨,看不到任何哪怕是一點點胡茬,一身潔白的職業服在頭發的映襯下更顯的白淨。
  他的眉頭緊鎖,看得出很著急,也很在意這個事件的處理結果。所以,盡管作為唯物主義者的醫生,也不得不在拜托我這個警察的時候,用渴求的眼神望著以陰陽為職業的五叔。“您放心,我們盡力而為,即使不能搞定這件事情,也不會泄露半點秘密。”在作出這樣的保證之後,林院長才稍稍放心,帶我們看了那些遭到攻擊的屍體。
  每具屍體的天靈蓋都有銅錢大小的洞口,洞裏麵黑洞洞的看不清楚,這時候林大夫突然對著那個黑洞吹了一口氣,“嗡”的一聲,如同一個葫蘆在被吹響,我和五叔知道,這些屍體的頭顱裏麵已經沒有任何內容了。而且我們也透過手電筒的光線看見裏麵的確空空如也。
    我和五叔問了院長一些晚上的情況,林院長告訴我們:“這個停屍間一直是一個姓魏的老頭在看管。”“那是個什麽樣的人?”五叔突然問。“魏老頭全名叫魏宏章,解放前曾經是北平某知名藥店的掌櫃,懂中醫,據說醫術還不錯,文革時期被打倒了,就淪落到這兒。一直看屍房,工作挺盡職,也沒有出過什麽岔子。這人凡人不搭話,也沒有朋友,一直一個人生活。很孤僻、性格挺古怪的一個老頭兒。哦,昨晚他就在這兒守著的,一早起來有一個護士發現他暈倒在門口了。這才知道出了事兒。”我們在得到魏老頭兒的地址之後,就立即趕往他家。
  魏老頭兒住在一條廢棄的街道的東頭兒,這裏曾經是繁華的街道,但是隨著全縣政治中心的南移已經完全衰落了,除了幾家小飯館還勉強支撐之外,更多的改了行當:棺材鋪、紙活店和機車修理店成了最主要的經營項目。其中以棺材鋪和紙活店為最多。走在堆滿花圈的街頭是一種什麽樣的心境可想而知,更別說住在這裏了。
  我們費了相當的周折才找到老人的住處。斑駁的牆皮和破碎的瓦片是我對這間青磚瓦房最深刻的印象。門沒有鎖,進了前院,老人正在門口的台階上支著的簡易鍋灶上做飯,看見我們來了,老人隻是瞟了一眼,並沒有停止他的工作,似乎我們隻是一個不相幹的路人。這時候整個鍋裏已經冒出白氣,老人熟練地將玉米糝子緩緩地倒進開水裏,另一隻手拿著大勺在水裏不斷地攪拌,一會兒工夫一鍋開水就變成稀飯了,隨後老人將切好的紅薯塊放進鍋裏。這才蓋上鍋蓋,坐在灶門前的小板凳上往鍋底下添柴。
  我和五叔看著他這一整套動作,感覺這個人是一個很中規中矩的人,一切都按照程序,有條不紊。我隨後走上前去:“大爺,我們找一下魏宏章。”“哦,你們找他有什麽事兒?”老人仍然盯著火。“我們是警察,想向他了解一些關於他所在醫院的一些情況。”
  老人這才認真地審視我們,一雙眼睛非常靈活,透著靈氣,隻是表情依然冰冷,一如他的工作環境。他道:“我就是魏宏章。等我吃完飯,你們想怎樣都好,行嗎?”我們點點頭,在這個院落裏閑轉等他。一會兒工夫,飯已經熟了,我已經聞到濃鬱的玉米的清香和紅薯的香甜。老人也不讓我們,盡管自己吃起來,一會兒工夫,小半鍋粥竟然被他吃光了。他這才滿意地擦了嘴,隨後洗了鐵鍋碗筷,才把我們讓進屋裏。
  整個屋子非常陰暗,一方麵是由於窗子太小,而且被不怎麽透光的白紙糊起來了,由於經曆了很長時間,這白紙早已經變得快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裏麵一個大炕,上麵整齊地疊著一床被子。一張大桌子兩側各有一個大椅子,五叔和魏宏章分別落座,我隻能站著,老頭對我說:“隻有兩個椅子,你坐炕上吧。”
  都坐定之後,老頭兒才說起昨晚的事情:“昨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我去上廁所。半道兒回來的時候出的事兒,我看見了一部分過程。”他說得很謹慎,唯恐出了什麽岔子:
  停屍房裏一共有十六具屍體,這是在我接班的時候清點過的。昨天有已經有兩個家屬將他們家的屍體拉走了,不用清點我也知道是十六具,但是您知道,我這人就好較真,一定拉著管理主任再數一遍,這才放心。就這樣,一直到十一點都沒有什麽狀況。這時候我上廁所的時間到了,每天晚上這個時候我都要去廁所大解,幾十年來一直這樣。昨天晚上很好的月光,我就沒有帶手電筒。
  回來的時候我就發現情況不對了,因為我出門的時候總是鎖著門的,可是我發現這門已經開了一條縫。幾十年了,每天晚上我上廁所回來都要拿鑰匙開門,這種習慣是很難改變的。我的手已經摸到了鑰匙,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湊了上去,透過那條門縫往裏一看,差點連老命都嚇沒了。裏麵一個人,彎著腰在屍體的頭部稀溜溜喝粥似的吸著腦髓!整個停屍房裏一片黑暗,除了從門縫照進去的一道月光。月光照在那漢子的臉上,有一寸寬左右的一道光線將他的後腦麵分成兩半,他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偷窺,於是慢慢轉過頭來,冷冷地對我笑!我看見了!他的牙是黑色的,不是煙熏的那種黑,而是那人長著一口黑顏色牙,黑得發亮!這次我再也堅持不住,直接嚇暈過去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老人隻是不善於與人交往,倒不至於像院長描述的那樣孤僻和古怪。這就是我和五叔第一次和魏宏章的交往,雖然有些生分,但至少比我們料想的要好很多。“您說什麽東西才以人的腦髓為食?”五叔突然問他,這老人一聽到有人向他請教,頗感驚訝,很長時間了,這久違的請教終於再次出現,老人頗為激動,所以話也多了起來:“這古書上記載,古代有一種東西專吃死人的腦髓,喚作‘觜閿’(因:資紋),這種怪物後腿發達,前腿退化,站立行走,比人略低。雌獸有翼,善飛跑,食人屍腦髓,無涉活人。也有一種說法,說這觜閿乃是地獄的一種怪物,生於陰山之陰,非常健忘,記性極差,所以吃人腦髓,記住一些緊要的事情。”
  五叔對這些事情還是有些了解,於是,他決定親自去停屍間呆上一晚,然後看能否得到一些線索。當天晚上,我們帶著一些必備的物品到了停屍間,按照魏宏章老人的建議,我們躺在放屍體的櫃子裏,這個櫃子是老人專門準備的,可以從裏麵窺探外麵發生的一切。但是,安全仍然無法保證,如果這個墨齒人發現我們或者把我們當成屍體吸了腦髓,那就慘了。而且,從來不喜歡醫院的我原本對這個環境就有著很深的抵觸情緒,隻是對這個案子比較感興趣,所以心情很複雜地接受了這個計劃。
  在這裏麵趴著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因為周圍大都是因為意外而死亡的人,放在外麵有發生異味的擔心,所以這類人士的遺體就放在這種裝滿冰塊的停屍櫃裏,有點像洗澡堂裏麵那些放衣服的小鬼子,一排一排的。一些剛剛死去的病症人士,則暫時被擺放在停屍間的床板上。雖然魏宏章老人已經將我們棲身的櫃子的冷氣關掉,但是我們仍然感到寒冷,因為周圍的櫃子仍然保持著零下的溫度,加上身處一群屍體中間,即使在熱浪滾滾的夏日中午,也不一定能暖和到哪兒去。
  在這裏麵熬過了受罪的三個小時,我和五叔也無法交流。隻好眼巴巴地盯著外麵大廳的動向。已經十一點了,如果那個墨齒遵守時間的話應該已經到了。魏宏章老人這時間大概正在自己家裏那個簡易的廁所裏進行他那雷打不動的上廁所活動呢吧?我想。
  這時門外麵已經有了響動,我密切地關注著門口,心跳得厲害,雖然之前魏宏章老先生已經告訴過我們這墨齒的模樣,我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是等到真正遇到時,卻發現自己仍然有些恐懼。門開了,一道皎潔的月光順著門縫突然射進停屍間,隨著門被輕輕地打開,那月光的照射範圍也逐漸擴大,終於一個影子出現了!
  這是個什麽東西!五短身材,就像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兩腳著地。一顆腦袋生得奇大!根本不想魏宏章說的那樣,這是個孩子一般大小的東西!它慢慢地走向擺放在大廳裏麵的屍體,看不清它的臉,但是能明顯感覺到那種激動,因為它急切地揭開蓋著屍體的白布,喘著粗氣,眼睛突然變成了綠色!我被嚇得忍不住叫了一小聲,那東西立刻警覺起來,朝著聲音的源頭觀望!手下的動作也停止了。我心大叫一聲:“不好!”那東西已經放棄那具屍體,超著我藏身的地方走過來了。距離越來越近,看得也越來越清楚,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褶皺、肮髒、眼球突出,隻有一半腦袋留著長發,但是從五官上仍然能看出來這時一個人的模樣,它的眼睛泛著綠光,時不時張開一下嘴,露出烏黑的牙齒!它一步一步逼近我藏身的櫃子,我屏住呼吸,等待著一個危險的到來……
    那東西離我越來越近,我本能地縮著身子,屏住呼吸,仍然有一點僥幸,希望能躲過這場劫難,但是一切都沒有用,那東西就是奔著我的方向來的,而且近在咫尺!
  就在我擔心它要打開我的櫃子的時候,我才終於放下心來:它奔著我旁邊隔壁的櫃子去了。它拉開那個櫃子,從裏麵拿出屍體來,撕掉包裹在外麵的袋子,一個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的屍體暴露出來了。那東西立即用手指在屍體的頭部擊打了幾下,隨後敲下一塊兒來,那屍體的腦袋上就形成了一個形狀規則滴洞口,那東西把那張大嘴縮成一個吸管狀,伸進洞口,貪婪地吮吸起來,哪用得了一分鍾?那東西將裏麵的腦髓吸光,然後對著洞口吹了一口氣,發出“嗡”的一聲,這一聲也讓我恢複了緊張,如果它嚐到甜頭兒,把我藏身的櫃子拉開這可怎麽辦?我趕緊握緊手中的手槍,摸索著把子彈壓上槍膛,等它打開那一瞬間我就立即開槍!打不死它也要讓它見個紅!
  真是越擔心什麽越來什麽。這東西扔掉手中那具對它來說已經沒有用處的屍體,轉身就超我這個櫃子走來,我心裏像一個繃緊的弓弦,隨時爆發!那櫃子打開的一瞬間,我的手槍準確無誤地打到了那東西的身體,具體打到哪兒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確實打中了,因為我的臉上也濺了一些黏稠的惡心東西,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怪味。吃虧之後,那東西以極快的速度跑出了門,地上留下了一串黏稠液體的印記。
  我和五叔已經出來,他對我豎起了大拇指!這可是罕見的榮耀啊!我記得我剛考上大學的時候,他朝我豎過一次大拇指,這是第二次。在我還沒有從剛才的刺激和興奮中緩過勁兒來的時候,又出現的一個人徹底讓我和五叔崩潰了!
  這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我和五叔正準備去追那個墨齒的時候,一個人從黑暗中走進已經打開所有燈光的停屍間,這人戴著一頂旅行帽,下身一條牛仔褲凸顯出絕好的身材,上身一件短袖T恤。“你來幹什麽?怎麽找到這兒來了?”我吃驚地問。“我夜裏兩點下的火車到渭南,然後打車到的你們縣。期間買了一瓶水,上了一次廁所。然後去了你們家,你媽媽告訴我你在這裏,我就沒有進門直接奔這兒了。”鄭雨說得很隨意,似乎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沒有什麽危險和意外,這種說話的口氣和我們剛才的緊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怎麽知道我們一定在這兒?”我還是疑惑不解。“我進醫院的時候,一個女孩子瘋狂地跑出去,一邊跑還一邊喊‘停屍間裏麵有鬼!’。我看地上有血跡,順著血跡就到這兒了。沒想到見到了你們。”她仍然滿不在乎地回答我的問題。
  我和五叔同時感到震驚!怎麽一轉眼的工夫那個怪物變成了一個女孩子?地上原本發出惡臭的黏液竟然變成了血跡!鄭雨吃驚地盯著我的臉:“你的臉上怎麽那麽多血?”剛才明明濺在我臉上的黏液,自然也就變成了血跡。
  我和五叔顧不得問她來渭南幹什麽,也顧不上招呼,循著血跡追了出去,鄭雨不請自來,也加入到追蹤的行列。
    我們循著血跡,一直往南追了兩個多小時,已經到了南山上了。血跡沿著山穀一路延續,在一個足球場大小麵積的小型水庫前停了下來。這時候天已經大亮,“水庫裏麵有血,肯定是涉水了。想辦法繞過水庫,看看那邊有沒有血跡。”五叔吩咐道,我立即在山穀兩側找到了一條小路。這條路是當地村民進山放羊時候踩出來的,對於習慣於走平路的人來說是很難走的。我小心翼翼地沿著小路往前摸,幾次差點摔下去。一路上我不斷盯著周圍的痕跡,看看那東西有沒有上山,如果這東西上了山,就更不好走了。我終於繞過了水庫,在對岸纖細地察看了地上的痕跡,除了露水,什麽都沒有。於是我朝對岸擺擺手,五叔和鄭雨這才沿著我剛才的小路往我的方向移動。
  三個人終於匯合。“怎麽辦?”我問五叔,“回去拿家夥,準備下水。我回去,你和鄭雨在這兒守著,不要暴露,知道嗎?”五叔吩咐完就離開了,我和鄭雨在水庫附近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了,鄭雨對此很興奮,她很巧妙地躲起來,密切地關注著水庫的水麵,倒是很有點專業的樣子。
  中午的時候,除了幾個放羊的孩子從這裏經過以外,沒有任何情況發生,我和鄭雨卻又累又渴,已經堅持不下去了,五叔卻連個影子都沒有。陽光很刺眼,將我們周圍的土地烤得火熱,加上湖麵升騰起來的水汽,我們所在的地方又悶又熱,整個人都被汗水濕透了。整個水庫平麵非常安靜,隻有偶爾的風吹起,才能看見一點點魚鱗似的水紋。
  酷暑難耐,就在我決定要出去到周圍村子裏買點飲料麵包的時候,水麵方向一聲傳來特大的響動!我和鄭雨正在商量誰去買東西的問題,這時候立即將目光投向了水麵,隻見那水麵上騰起一大片水花,好像燒開了水的樣子。一會兒工夫,一具女屍就浮上來了。我們呆在原地,一點兒都不敢動。大概半個小時之後,那屍體仍然在水麵上浮著,而水麵也恢複平靜很久了。我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給五叔打了電話。五叔隻說了一句“馬上就到”就立刻掛斷了。我們不敢輕舉妄動,隻好等候五叔的到來。“唉!應該跟他說帶點兒吃的和喝的,咱們受了半天罪,連個提要求的機會都不給。”我發著牢騷。
  “早就給你帶上了。放心吧!”五叔的聲音。不會吧?就是飛也沒有這麽快呀?我大惑不解,眼睛卻盯著鄭雨,鄭雨目瞪口呆,顯然她也聽到了,可是我們確實沒有看到五叔的身影。我們正納悶的時候,一股強風吹過,我們兩人雙雙落入水裏,同時失去一切知覺。
    等著再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被囚禁在一個類似地窖的地方,開口在上方,我們被關在很深的底下。我看見周圍有綠瑩瑩的光點在晃動,等我適應了這裏的光線之後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麽綠光,而是我昨天晚上見過的那種不知名生物的眼睛!我下意識地去摸槍,可是槍已經不見了。這個地窖裏這種生物還不少,而且個個對我表現出不懷好意來。
  我拚命使自己清醒起來,尋找鄭雨的蹤跡,可是哪兒還有她的影子!這下壞了!這丫頭昨天晚上剛剛下火車就跟我們東奔西跑,到現在連一滴水都沒喝更別說吃飯了。現在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麽向她父親交代呀!現在這裏是什麽地方都沒有弄清楚,我們怎麽進來的就更不清楚了,隻好等等再說。
  一會兒,那門開了,一個人喊了一嗓子:“吃飯了!”隨後倒進來很多死魚,給我惡心得一點胃口都沒有了。那夥兒東西卻一擁而上,瞬間就把那些臭魚打掃得幹幹淨淨,連渣滓都沒剩下。一時間整個地窖裏麵一片臭魚的腥臭味,惡心得我差點背過氣去。
  “五叔,你在哪裏?快來救我們呀!”我心裏默默地念叨著。雖然平時並不覺得這個人怎麽樣,不苟言笑,還買一輛那樣的破車,而且很老土,但是在需要的時候還是很希望見到他的。我好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水,加上這群東西剛剛吃過臭魚,打嗝的,放屁的,地窖裏的味道實在難以容忍受,我瞬間便覺得頭暈眼花,一會兒工夫就暈過去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塊天然形成的石頭床上,手腳被固定在四個角上。我轉眼一看,鄭雨也同樣控製在另一塊石頭上,她還沒有醒,但是單從外表上看,看不見受傷的痕跡。這時候,我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出現了——醫院的院長林國強!這個當時我們都沒有太留意的人出現在我們麵前,他為什麽在這兒?“想知道我為什麽在這兒是嗎?唉!我也是被逼無奈才這樣做的。”院長對我開口說話了,“警察同誌,我看您還是不要參與這個事情了。不過你也沒什麽機會了,因為一會兒你就該上路了。”他說到這裏我其實一點兒都不害怕,因為聽到那句“警察同誌”我心裏就踏實了,我覺得畢竟我還在人間,還在這個社會中,沒有完全脫離,眼前的這一切很可能隻是一群犯罪分子的陰謀而已。
  “我的醫術是全省公認的最好的,是不是?”他問我,我點點頭。“這就對了。”他顯然很滿意我的回答,“可是沒有地窖裏的那些東西,我根本什麽都不是,你懂嗎?”我搖搖頭,因為我的嘴很難受,根本無法張開,自然無法說話。“你肯定不懂,這種秘方隻有我家有!我們祖傳的!誰都不知道,隻有我們有!哈哈……”他如同一個瘋子一樣大笑,不!我覺得這個人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為什麽我這麽優秀的一個人卻偏偏娶了一個長得那麽醜的女人做老婆,還不是因為他爸是衛生局長?能給我安排一個好一點的工作?可是這女人還不要臉,長得那麽醜還要出去跟別的男人鬼混,我還得忍著,明知道有這事兒還不能說,更不能發作。你說這世界上還有比我更窩囊的男人嗎?沒有了!我是世界上最窩囊的男人!”他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了。“可是我有情人!我的情人你知道是誰嗎?是小奇。小奇你認識嗎?她嫁給我弟弟了!我弟弟是個傻子!傻子!哈哈哈!”他就這樣瘋瘋癲癲地在我們麵前一邊說話一邊表演,我雖然沒有聽明白,但是多少知道了個大概。
   這個空間原來是一個侵華日軍留下的秘密基地,後來成為傳說中的怪獸——觜閿的巢穴。觜閿是一種兩腳直立的怪獸,以腐爛的屍體為食,特別喜歡屍體的頭部,更喜好吸食屍體的腦髓,這在古代傳說中有一定的記載。觜閿隻要吸收一百個以上人的腦髓,就能夠和人一樣具有短時間的思維能力和記憶能力。
   “費什麽話呢?趕緊動手!”一個醜女人發話了!我看了一眼這個老女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如果說她承認自己是世界上最醜的人類,我想沒有人不讚成。這女人見我看了她一眼,對我注意起來了:“這後生長得倒不賴,歸我了!”我當時立即崩潰,隻希望五叔趕緊過來救我們,要不然以後舉慘了!
  那女人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已經做好自絕於於天下的準備了,可是突然之間想起舌頭底下壓著的一小塊蜂巢,突然來了精神,也不管當時嘴巴有多麽麻木,使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咀嚼幾下,吞進肚子。這之後我有兩個顯著的變化,第一,我嘴上的麻木和身體上的一切不適都結除了,包括饑餓和口渴;第二,束縛我的繩子自然解開,我在那女人來到我身邊之前恢複了自由。當然還有一個後續的效果就是讓這些怪物當場大吃一驚。他們沒有想到我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擺脫他們的控製。
  我飛快地拿出手槍,對著那醜女人就是一通亂打,豈料那女人對自己受傷的身體理都不理,在稍微吃驚之後,加緊了對我的追捕。其餘幾個觜閿也開始對我形成合圍之勢。我守在鄭雨旁邊,一邊舉著槍,一邊拚命搖著她,希望她盡快醒來。可是,一切都是徒勞,這些家夥根本就不怕我手中的武器,毫無顧忌的勇往直前。我在手槍子彈打完之後,再次麵臨被俘虜的窘境。
  就在這時,頭頂一聲巨響,“轟”的一聲,整個水底都感覺到劇烈的搖晃,所有人和怪物都差點摔倒,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我懷疑是不法分子在炸魚。而那老女人卻讓幾個觜閿上去看情況。等了很長時間,那幾個東西仍然沒有回來。而那爆炸聲卻此起彼伏。一會兒工夫,整個洞底開始漏水,眼看就要全部被淹沒,我趁著眾人逃命之際,立即解開了被綁在石塊上的鄭雨,準備抱著仍然昏迷的她開始撤離。
  正在我抱著昏迷的鄭雨準備跟著他們離開的時候,醜女人擋在我的麵前:“把這女人扔掉就讓你走,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而且,隻要是比我漂亮的女人都得死!”我靠,那世界上豈不是隻有你一個女人了,那人類還不滅絕了?
  正在我和醜女人對峙的時候,那醜女人的腦袋被重物狠狠地擊了一下,她立即頭痛難忍,在地上打滾,眨眼工夫就變回原樣,暈倒在地上了。而那些有了人類記憶的觜閿卻一擁而上,搶食醜女人的屍體,不一會兒,那些觜閿就痛苦流涕,不顧一切地往地窖裏麵跑。我們轉身才看清打倒醜女人的原來是林院長,我顧不得想原因,趕緊跟著他從這搖搖欲墜的水底倉庫逃了出去。
  等我們從水庫的另一側出來的時候,我發現五叔帶著我的那些同事們正守在水庫旁邊,水庫的閘門也已經打開,兩個小時之後我們就能看到水裏所有的一切了。在黑暗中呆的久了,我的視力一度不能適應。而鄭雨這時剛剛醒來。看到大家都在忙,他疑惑地看著周圍:“我這是怎麽了?怎麽什麽都不知道?”“沒什麽,你睡著了而已。”“不對,我記得我掉水裏了。她仍然努力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這時候,水庫裏的水已經漸漸流盡,露出了水底的泥沙、酒瓶等物件。五叔一聲令下,一輛推土機下了水庫,將那堆泥沙堆到一邊,這才露出水泥打造的水底。“就在下麵,下麵還有一層。”林院長對五叔說。於是,一輛吊著巨大鐵棒的吊車開始對這水泥層進行拆解。一下,兩下……一會兒工夫,這水泥地板已經被砸開了一個大口子,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進去了。眾人這才看清這秘密倉庫裏麵的全部情景。
    幾個壯漢下去之後,抓上來十六個觜閿獸,這些東西在陽光下隻能躺倒,懶洋洋地不能動。雖然他們暫時有了人類的思維能力和記憶,一旦消化完畢,就又恢複了獸類的本性。還有一部分人,這些有的是被抓進去的,也有尋死不成被抓的,一共也是十六個。
  而其中一個觜閿對著林國強喊到:“我跟你沒完!下輩子咱們再見!”分明是那醜女的聲音。林院長聽完之後就暈過去了。五叔隻好拿蜂巢把他救醒,道:“這也隻能暫時控製你晚上的蛻變,要是想完全解決,還必須另想辦法。”眾人正在討論如何收場的時候,一個更大的人行動物從大洞口裏奔跑而出,轉眼間已經到了半山腰了。這時候,槍響了!那東西慢慢滾落下來,直接砸到水底的水泥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音。眾人一看,這東西大得出奇,身高足有五六米,滿身長毛,體型龐大,就像一個巨大的猩猩。不用問,開槍的肯定是我們隊神槍手“歪把劉”。
  這個大家夥是觜閿的總頭目,卻並不是真正的觜閿,而是一個人!據知道裏麵內情的人交代,當年日本投降之後,他隻身來到這裏,因為沒有謀生技能,又當了很長時間漢奸,對生活心灰意冷,就跳到水裏尋死,沒想到被一群怪東西抓了。在水底竟然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反正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麽不敢幹的,他殺掉幾個觜閿然後吃肉,慢慢就變得跟這些東西一樣的模樣了,而且也喜歡吃人腦髓。他把怪物們關在地窖裏麵,每天用一些腐魚喂養,並利用他們抓來更多的人為他服務,找尋更多的腦髓,時間長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還是怪物。
  這怪物被束縛在一根巨大的山柱上麵,那怪物發狂般掙紮,可是沒有任何效果。後來體力折騰得差不多了,這才安靜下來。
   “你體內那些注射進去的觜閿的病毒怎麽辦?”五叔問,林院長說:“沒有事,我回去分析一下你蜂巢的成份,如果咱們能自己造出來,就好辦了。”這件事情暫時告一段落,我們身心俱疲地回到家裏。
  後來我們從五叔那兒得知,林國強當年在醫學院畢業之後找不到好的工作,據說他醫術精湛,在學校醫院實習的時候就能獨當一麵,將斷掉的手指好好地完整地起來,不僅能完全恢複原來的功能,連指甲的生長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但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林國強當年之所以沒有選擇留在學校所在地是因為家裏父母年老體弱,一個弟弟還是弱智。所以他放棄城裏的優越條件,選擇了留在這個小縣城,留在父母身邊。
  為了解決工作問題,他找了每個相關部門的人說話,都沒有用,醫院說必須見識一下他的手藝才信。可是,斷了指頭的人哪兒能那麽多呢?再說了沒就算有也不一定來這個醫院呀。可巧的是,當天晚上醫院就來了一個指頭被切斷的老人,林國強一看,差點兒跪下,那人正是他父親,而且他也知道,這一定是父親自己砍斷的手指頭。林國強拿出平生所學,將這根指頭接了回去,手術比較成功,但是由於父親年邁體弱,在手指頭還沒長好的時候就因為一次小感染去世了。林國強悲痛欲絕,不僅沒有了工作,還連累的父親也丟了性命。
  他痛恨命運的不公。可是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醫院又傳來消息,說是又有一個傷者手指頭斷掉了,讓他迅速做準備。他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立即跪下磕頭。他認為父親即使在天堂仍然放心不下他,保佑他。所以他不能放棄。他趕緊準備了一下就進入手術室。手術當然很成功,這種手術不知道做了多少例了。不久之後醫院院長見到了他:“小夥子,你的工作沒問題了。但是還有一點小麻煩。”聽到這裏,林國強已經快要崩潰了,為了這個連雞肋都不如的工作,不僅父親沒有了性命,就在已經萬事具備的時候還要橫生枝節!
  不料,院長告訴他:“你前兩天那個手術對象是衛生局局長的千金,她看上你了,你小子有福了。局長說了,隻要你答應結婚,你的工作簡直就是小兒科。”說完,院長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林國強明顯感到院長那意味深長地笑容裏有著更為複雜的內容,但是他知道,沒有工作,母親和弟弟的生活就沒有著落,他知道一切都在他一句話。這衛生局局長的女兒是當地出了名的女夜叉,這還不算,這女人長得五大三粗,一臉橫肉,鼻子下麵的胡子比一般小後生的還要猛,據說是什麽分泌過盛導致的。這女人出了名的好吃懶做,而且脾氣特別大,已經三十多了,連個提親的都沒有。
  相比之下這林國強長得相當秀氣。娶了這樣的老婆,別人怎麽看他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了。林國強當然不甘心,其母親也很鬱悶,兒媳婦不能生育不說,而且簡直就是一個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林國強為了遠離她,經常在單位加班,甚至住在單位。可是這女人不僅大喊大叫,還把他的辦公室給砸了,弄得林國強灰頭土臉,在整個醫院抬不起頭來。不過他嶽父倒還有點良心,慢慢地把他安排到醫院領導的位子上了。
  可是那母夜叉不甘寂寞,長成那個樣子還要搞外遇。她有的是錢,在外麵找一群爛仔在家裏亂搞,連嶽父嶽母都看不下去。這女人甚至讓人毆打父母,幸虧林國強及時趕到,要不然肯定釀成大禍。
  林國強的老婆不能生育,林家母親和親家一商量,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因為堅決不能離婚,所以隻好以給二兒子結婚為名,又為林國強找了一個老婆。這女孩子長得漂亮,也明白事理。把三位老人伺候得很周到,可是,這個姑娘在生下了一個女兒之後就突然失蹤了。最後被人告知是那母夜叉把人綁架了,要林國強回到他身邊,永遠不離開她才肯放人。林國強趕緊報警,可是等人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被母夜叉手下的一群爛仔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那時候嚴打,這一夥人包括母夜叉在內都被判了重刑。但是這個被綁架的女人從此成為一個神經病。林國強的母親經曆這場變故之後不久也撒手人寰,其嶽父母也感到無臉見人,搬到幾百裏以外的老家度晚年去了。林國強隻好和這個唯一健全的女兒相依為命。他一邊照顧女兒,一邊照顧已經弱智的弟弟和患上神經病的弟媳婦。
  就在前幾個月,他突然接到一封信,這封信是他前妻寫來的,前妻告訴他,她要讓他不得好死!這句話讓林國強感到非常害怕,女兒已經十五歲了,開朗活潑,這是他唯一欣慰的,也是唯一牽掛的。如果那女人要報複的話,希望不要傷害他的女兒。他是這樣盼望的,可那女人偏偏選中他的女兒林靜作為報複對象。盡管他很小心,卻百密一疏,女兒被那女人擄走之後不久被送了回來,但是一直昏迷不醒。與女兒一起被送來的還有一張紙條:想要你女兒的命,來小水庫底。
  林國強來到這個小水庫邊上,跳入水底。並被一隻奇怪的生物抓住,被送到這個水底下麵的空間。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的前妻也在這裏,而且從情形看,這女人在裏麵還頗有實力。她冷冷地對林國強說:“老公,十幾年不見,你還好嗎?”緊接著她放聲大笑,這笑聲簡直比地獄的惡鬼的笑聲好要可怕。她手裏拿著一個瓶子,裏麵一個人腦泡在液體裏麵,她對林國強說:“老公,這時你女兒的大腦。你想要的話就必須按我們說的辦,要不然,我們這裏的嘉賓很快就會把這東西當作食物的。”當時的情景,也不由他不答應。
  觜閿的巢穴,在一個月圓之夜,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儀式在這裏開始:一個觜閿被割掉頭顱,那腐臭的黏液注射到林國強的體內,一會兒工夫,他的皮膚變得粗糙,牙齒變得烏黑發亮,就像我第一次在停屍間見到的一樣。而主持這個儀式的林國強的前妻早已經變成這般模樣。不過她本身就長得醜,這般怪模樣隻是不同而已,並沒有變醜了或者變漂亮這樣的效果,僅僅是由一張醜陋的臉變成了另一張。從此以後,每到晚上,林國強就會變成這樣一個怪模樣,而且整個人心理最陰暗的東西會全部暴露出來,與白天正常的時候簡
  直判若兩人。而且他無論天氣多熱,都喜歡呆在陽光底下,一到陰暗的地方就全身不舒服,呆的時間長了,就會變異。
  這女人確實不簡單,從監獄裏麵出來之後天天和一群人賭錢,最後輸到家裏所有剩餘的東西都沒有了,包括其父母的所有家當。也難怪,這種除了享受生活什麽都不會的醜陋女人一旦失去了依靠,是沒有任何辦法掙錢的。
  在一個晚上,這女人又輸了精光,她一邊感歎自己的手氣太爛,一邊想辦法要找到一筆錢。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覺有人跟著她。這讓她有些興奮,因為像她這樣的女人,照片貼門上可以避邪、貼床頭可以避孕的貨色,被人跟蹤可是平生第一次。
  她甚至有意放慢腳步或者幹脆停下來等一下那個跟蹤者,擔心他們跟丟了。於是,她順理成章地被抓到了水庫底下,並且成為這裏的一員。她要做的就是著急一幫男女賭博,然後用計將他們迷倒,錢自然歸她,其餘的工作組織會派人去把這些人抓到水底處置,多數被吸掉腦髓,小部分留作利用。
  隨著自己能夠養活自己,這個女人的複仇計劃也開始正式提到議事日程。林國強成為這裏的一員,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他每天能夠為這些人提供足夠的屍體的腦髓,降低了很多風險。於是夫妻二人輪流去停屍間吸食腦髓,回來之後分給這些怪獸和那個首領。
  “所以我們在的那天晚上去停屍間吸食腦髓的是林院長的醜婆娘了?”鄭雨問五叔,五叔回答:“你撞見了她,你不覺得她醜麽?”鄭雨撅了撅嘴,不置可否。
  “可是林院長在水底的時候明明已經變異了,可是為什麽仍然要救我們呢?要麽他沒有變異?我沒看見他的變異,可是他明明要殺我們。”我仍然大惑不解。
  “那天我回來取東西的時候遇到了林院長,我問他知不知道這個水庫,他當時很吃驚。我就覺得他有事情瞞著我,而且這種感覺從我一開始見到他就有。後來在我的勸說下,也是他良心未泯,這才說出了水底的情況。我立即組織人員去和你們匯合,到了跟前卻發現你們被一股力量打到了水底。我當時就準備下水救你們,可是被他攔住了,他說熟悉情況,而且整個事件因他而起,就由他下去作為內應,順便保護你們的安全。考慮到水下環境的黯淡,為防止他蛻變喪失心智,我給他服了一塊蜂巢。我並不敢肯定一定有用,當時也想著賭一把。之後把他送下水了。就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林院長給我們發的信號,我們才開始炸水。”
  “哦,對了。林院長的女兒怎麽樣了?”鄭雨突然想起來。“沒事,隻是服用了一種常見的精神類藥品,已經完全康複了。”
  這個時候,魏宏章來訪,他一進門就對我們說:“後生仔,你們中了蝶妖的符咒?”我和五叔一陣吃驚,老頭說:“我有一個方子,很有效。但是不能除根,你們要想完全解除符咒,隻有自己去找法子。”我和五叔,燃起的一絲希望又一次熄滅了,但是隨著蜂巢被用完,這個方子也確實能頂一陣子了。魏宏章老先生不會為中醫高手,一會兒工夫就寫好了,我和五叔拿來一看,立刻傻了眼。上麵寫道:“地窩子蜂蜂巢可暫解。”(墨齒完)
 

    第十二周 偷壽
  我和五叔為越來越少的地窩子蜂蜂巢而犯愁的時候,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進了我們的院子。他滿麵愁容,一定是遇到了麻煩事。
  “您有什麽事兒?大叔!”我問他。“嘿嘿,大叔?”那男人無奈地笑笑,後來竟然流出眼淚來。“我隻有三十歲,怎麽擔得起您這一聲大叔呢?”我和五叔聽完都很吃驚,怎麽會?眼前這個男子分明是滿頭白發、滿臉皺紋,明顯蒼老,我說他五十歲還算是說少了呢。難道他得了那種所謂的“早衰症”?
  他見我們疑惑,這才說出事情的原委來,順便也提出了自己此次來訪的意圖:
  我是一個小偷,也許你們會歧視我,但是在我們行業內部,這種歧視是不存在的。我們認為這個行業和木匠、教書匠一類的手藝行當沒有區別,我們也是靠手藝吃飯的手藝人。
  我入行不久,收入很少,經常被抓住,也吃了不少苦頭,就在我懷疑我是不是適合吃這碗飯的時候,我的運氣竟然來了。那天晚上,我坐在公交車上回出租屋,因為太晚了,車上已經沒有幾個人。處於職業習慣,我仍然物色著下手的對象。這為數不多的幾個人裏麵隻有一個老太太最為合適。她坐在一個雙人座上,旁邊沒有人,手裏提著個竹籃子。“她身上不一定有值錢的東西。”我想,但是想到老太太的竹籃子,裏麵可能有幾個雞蛋之類的東西,偷回去炒個菜也是不錯的。於是就坐在老太太的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老太太聊起來。老太太是來城裏看女兒的,天黑不想在女兒家住,就一個人坐車往回走。
  “也許,她女兒除了車票錢,應該還給她帶一些吧。”我仍然不死心,對金錢的仍舊渴望。可就在這個時候,老太太要下車了,我想,現在不動手就沒有機會了。趕緊起身扶老太太下車,就在老太太下車之後的一瞬間,我迅速將老太太竹籃子的一包東西拿了出來。車開走了,老太太還不停地跟我招手。“她一定把我當成好人了。”我想。不過等她發現籃子裏麵的東西不見了的時候,他一定會懷疑我的。
  我下車之後打開那包東西一看,立即傻了眼,裏麵竟然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一疊百元大鈔,我數了數,正好一萬塊!我當時是在太興奮了,看來我的運氣來了。我盡量避免乘坐那輛車,因為我擔心再遇到那個老太太,被她認出來總是不好的,雖然沒有證據不至於惹來麻煩,但是被當場被人披上一身賊皮也不好。
  可是機緣巧合之下,一個月之後的晚上,我仍然不可避免地上了這輛車,車上仍然如同上次一樣,沒有幾個人。我掃了一眼車內,差點沒被嚇死,車的相同的位置仍然坐著那個老太太,仍然挎著上次一樣的竹籃子。她的旁邊仍然空著一個位子!這是怎麽回事?我當時非常害怕,就擔心這老太太會揭露我的醜行,於是盡量坐在後麵的位子,希望可以避開她。可是越擔心什麽越來什麽,老太太一回頭看見了我,詭異地笑了一下:“唉!大兄弟,咱們又遇上了。真是巧,上次謝謝你了。唉,真是個好後生啊。”
  難道老太太沒有發現錢被偷?管她呢。隻要不被認出來就行了。老太太熱情地邀請我坐在她的旁邊,又不厭其煩地跟我講她這次進城看女兒的情況,諸如小外孫很可愛呀,女婿晚上回家晚女兒滿是牢騷呀之類的瑣事。直到在相同的站點老太太才依依不舍地下了車,我又頗有愛心地攙扶著她,趁她腳落地的時候又從籃子裏麵順了一包東西。
  如果說上次是蓄意而為,這次確實是出於習慣。我回家之後打開包一看,裏麵仍然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一疊百元大鈔,整整五萬塊!如果說這種事情發生一次,那我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拿下這筆錢,作為自己的收入,可是第二次這麽順利,我就有些猶豫了。我覺得這事情也太巧了!就擔心裏麵有什麽不合適。所以這筆錢我分文沒動放在家裏。半個月之後,我覺得自己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也就慢慢淡忘了。
  一個月之後,無論我怎麽避免,仍然逃脫不了在這個時間上那輛公交車的命運,你們可能也才到了,我仍然遇到了那個挎著竹籃子的老太太,她仍然看見了我,仍然沒有發現被我偷了錢。第三次我已經下定決心,絕對不可以再偷這個老太太了。可是出於習慣和一貫的貪婪,我仍然沒能忍住繼續從那個籃子裏麵拿走一包東西,這包東西比前麵兩次都要大,要沉。我回家打開一看,整整十萬塊錢!三個月時間輕輕鬆鬆地就弄到了十六萬元,這對我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因為我的手藝無論如何在整個行業圈子裏算不得高手,甚至於一些行家說我根本就是業餘的水平。如果這樣的事情不能用好運來解釋,隻能和鬼神有關了。可是這錢確確實實是人民幣,銀行可以證明。
  我之後就盡量避免出門,直到以後每個月的那一天,我卻每次都有萬不得已的事情,不是我妹妹被人打了,就是我一個兄弟結婚,之後就不得不乘坐那輛公交車回家,如果打車的話,百分之百等不到出租,如果想走回去或者幹脆不回去,家裏肯定出事,不得不才用這個已經唯一的回家方式。每次都會遇到那個老太太,每次都回有一筆錢到手。我已經崩潰了。
  最後一次遇到那個老太太已經是第十二次了,那次我得到最後一筆錢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老太太。自此之後,我才開始拚命地揮霍,因為我覺的所有的疑惑都因為這件詭異的如同約好的邂逅而結束了,這些錢都是我的了!我開始過上了富人的生活,一共二百多萬的意外之財,夠我花一陣子了!
  “可是,半年之後,我發現我越來越老,直到現在變成了這樣,我隻有三十歲,這是我的身份證。”他已經痛不欲生。
  我和五叔看著他的身份證,確實隻有三十歲而已。“你被偷了壽。”五叔說。“偷壽?!”我和這小偷同時吃驚地發問。“是的。那個老太太才是最高明的小偷。她的陽壽已經不多,所以就布下這個丟錢局讓人鑽,隻要有人從她身上得到甜頭,貪欲就會越來越大,偷得也越來越多,而你們從她那兒拿錢的一瞬間,你們的壽命也被她拿走了,因為你們專注地偷別人的時候是顧不上留心自己身上的東西是否丟失的。特別是你們這個行業那些高手,手藝好而又看得開,隻要有錢拿,其餘的都不管不顧。你算是運氣好的了,她看你並沒有太多的貪欲,所以就放棄了你。”
  “那我究竟被偷了多少年的陽壽呢?”那小偷急切地問五叔。“很好算!你一年收入是多少?”五叔問他,“十萬左右。”“你把得來的錢除去每年的收入就知道了。”“能不能追回來呢?”五叔笑著對他說:“如果你偷了我的錢,我問你要,你會給我嗎?”
  “竟然偷了我三十年!這該死的小偷。”那小偷憤憤地說。
  “我想,他以後不會再幹這個營生了!”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那可不一定,你摸摸你的口袋。”五叔提醒我。我摸了一下口袋,裏麵的五千塊錢已經沒有了。
   第十三周 陰折
  又是一個悠閑的下午,在躲避過了炎炎的烈日之後,五叔、我和鄭雨在後院的梧桐樹下喝茶聊天。鄭雨對我們這種坐吃山空的作法很不以為然:“我爸有錢吧?還不是天天操心礦上那些事兒,整天忙著掙錢。哪像你們,整天在這兒閑坐!”
  “我們關中多懶漢,你不知道麽?別說我們現在有錢,就是沒錢,隻要下頓還有吃的。我們能不動就不動。”我解釋說。鄭雨很不屑地撇起了嘴,她顯然對我們的狀態非常不滿。
  “說到錢,我想起前兩天一個銀行職員跟我說的一件事情。大概一會兒他該來了,咱們順便一起去見識見識。”五叔搖著扇子慢悠悠地品著茶,這是典型的陝西懶漢的形象,而鄭雨一聽說有故事,立即來了精神,就要往跟前湊。
  “大小姐,您能不能離我們遠點兒?您這一身的香水味可真能把我們給熏得暈過去。”我對鄭雨的一身怪味提出異議。“要你管!五叔都沒說我。”鄭雨一臉不講理。看到這情景,我也隻能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個銀行的故事就發生在前兩天,農曆七月初一,傳說是陰界大門開啟的日子。下麵是五叔轉述那個人的故事:
  七月一日開始,亡人可以回到原來的家裏看看親人們,順便接收他們的祭祀和供奉,這個活動一直要到農曆的七月十四(有地方為七月十五,湖湘川陝一帶以七月十四為中元節,亦稱盂蘭盆節或七月半)晚上結束,陰界大門關閉,所有亡人靈魂塵歸塵,土歸土,各安天命。
  七月初一那天夜裏,已經有人陸陸續續開始燒紙錢了。鄉鎮儲蓄所所長梁進財因為有一個重要文件落在了辦公室,所以顧不得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一個人開車來到這個位置偏僻的農村儲蓄所取東西。他在不遠處停下車,因為再往前街麵太窄,車過不去,所以他要棄車開始步行一段才行。
  可是他剛下車,就被不遠處的情景嚇了一跳:儲蓄所營業廳的大門敞開,燈火通明,而且顧客川流不息,出出進進好不熱鬧。“這麽晚了怎麽還會營業?難道是上級讓加班?可是這也沒通知我呀!這是怎麽回事?”梁進財想著想著就到了儲蓄所的門口,他看見一個個顧客在營業廳出出進進,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大疊鈔票。這更讓他感到驚奇了,這個鄉並不是很富裕的鄉鎮,來存錢或者取錢的平常基本上都在五百元以內,遇到蓋房子、娶媳婦等特殊情況才會取出數千元到萬數塊錢,怎麽會每個人都突然之間這麽有錢?
  他仔細看了看這些進進出出的鄉下人,奇怪的是每個人都麵熟,可是就是不認識。按說這個鄉鎮一共就沒有多少人,在這兒存錢的也就那麽百十來戶,大部分都能叫上名字,今天這些取錢的看著麵熟,可就是一個名字都叫不上來。這些人取了錢出來,還不忘跟他打個招呼:“喲!梁所長,來了?”他因為覺得離奇而頗為尷尬地支應著這些好心的招呼和搭訕。
  他越想越奇怪,決定進去一看究竟!於是大踏步進了營業大廳,他要看看是誰在加班,順便問問這加班到底是誰通知的,為什麽不通知他?
  他進門一看,他的員工都在!而且由於辦理業務的人太多,都沒有看見他的到來。員工們一個個精神抖擻,可比今天白天那萎靡不振的樣子要好多了。他雖然看到這樣的情景比較滿意,但是這加班這麽大的事情沒有人通知他,仍然讓他非常窩火。“金會計!”他大喊一聲,所有人都盯著他看,眼神冷的,看得他隻覺得渾身一陣發涼。員工們發現領導來了,都立即站起來:“所長好!”他還是像平常一樣,鼻子哼了一聲,大家就都坐下各忙各的了。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金會計緊跟其後,進了辦公室他就大發雷霆:“金會計,您是一個老同誌了!晚上加班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都不通知我一下呢?他們不通知也就罷了,可你是辦公室主任兼總會計,你總不能也不懂所裏的紀律吧?”金會計吞吞吐吐:“事情比較著急,而且也比較複雜,這麽晚了,再說您是領導,又跟我們不一樣,我們不好讓您也來加班。”“那也總得通知我一下呀。總不能讓我一個人蒙在鼓裏吧?”金會計說:“知道了。下次不會了。”“行了行了。你忙去吧。下不為例。下次加班一定要告訴我。今天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們忙完了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上班別遲到了。”金會計應了一聲就出去忙去了。
  梁所長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這事情有蹊蹺,平時這麽重要的事情金會計不可能不通知他的,今天這是怎麽了?他著急拿這份文件,於是就先走了。到大廳的時候,他沒忘了給他的員工們打了一聲招呼,覺得大家都聽不容易的,這大晚上還加班,自己卻先走了,有點不好意思。但員工們都表示理解,他也就沒多想,回家忙完就睡覺了。
  第二天,金會計青著臉,一臉病容地到了他的辦公室:“所長,今天晚上還要加班。”“又要加班?誰通知的?”梁所長很吃驚,心中的疑惑更大了。“上麵通知加班,咱們所被抽中了。”金會計仍然吞吞吐吐“行了,你下去吧。”梁所長覺得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因為如果上麵通知加班,肯定會通知他,怎麽金會計知道而他不知道呢?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當天晚上,他徹底忘了加班這件事兒,忙了一天早累得快斷氣了,一倒在床上就睡過去了。半夜十一點多的時候,他的員工們整整齊齊地在他的床頭看著他,他非常害怕,因為員工們渾身是血,滿臉恐怖的表情。“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們怎麽了?怎麽變成這個模樣?你們怎麽找到我家來的?”梁所長已經語無倫次了,這時候,金會計從這幫恐怖的人當中走出來,她的一隻眼睛成了黑洞,黑洞裏麵還不停地往外流血,血在臉上留下了一條蚯蚓一般的軌跡,她的腦門上也有一個洞,同樣往外噴著血。“梁所長,您讓我在加班的時候通知您,我這不是通知您來了?咱們的同事都在呢。”梁所長被嚇醒了,“原來是個夢!”他一身冷汗。
  可是好奇心驅使他去單位看看,於是他驅車前往。仍然一派燈火通明的景象,和昨天晚上一樣。他走進大廳,員工們都站起來:“所長好!”他仍然哼一聲,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可是越想越不對勁,於是透過窗戶往外麵看了一下,這一看可真差點要了他的命了:那些員工們就是夢中見到的模樣,滿身傷痕,周身鮮血。再看看那些辦理業務的人,要麽已經成為枯骨,要麽全身腐爛。
  “見鬼!”他明白了,這間儲蓄所到了晚上就成了陰間的儲蓄所了。這些人都是陰間的靈魂,在七月初一之後來這裏用陰折取錢的!可是他擔心自己知道了他們的秘密有危險,於是盡管內心非常害怕,仍然裝作不知道。假裝在辦公室處理文件,即使在金會計給他端來茶水的時候,他仍然像往常一樣用鼻子哼了一聲,看都沒看她一眼。金會計推門出去了,天曉得他是怎麽在戰戰兢兢中度過那個漫長而恐怖的夜晚的。
  第二天一早,整個大廳都空下來了,隻剩下員工們還留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著,梁所長故作震驚,像往常一樣挾著包從辦公室走出來,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油光發亮,他邁著平常一樣堅實的步伐走出大廳,身後傳來員工們帶有敬意的問候和再見,他仍然哼一聲,再也沒有回頭,直接奔我這兒來了。他問我,該怎麽辦。我告訴他,這些人應該不會害你,如果你沒有做對不起他們的事情,就不同害怕。但是答應他們加班的事情一定要履行,過了七月十五,應該就沒事兒了。“我想想吧。”梁所長皺著眉頭離開了。
  五叔說完,看著我們。“那些人是怎麽死的?”鄭雨好奇地問。“六月三十下午,幾個持槍的後生們來到這個偏僻的儲蓄所搶錢,員工們以死抵抗,沒讓這群人的搶劫得逞。可是這些員工全部被打死,因為儲蓄所偏遠,被歹徒盯上,當時附近沒有人,所以歹徒們處理了屍體、清理了現場之後,也沒人發現。由於剛剛離世,又是冤死,又趕上七月初
  一,所以他們白天照常上班,給生人辦理業務,晚上加班給死人辦理陰折業務。”“那您說,梁所長知道這些之後,還會不會去加班?”鄭雨又問。
  “不知道,要不今天晚上去看看?”五叔提議。我和鄭雨完全同意!
  當然,我們三人來到這家儲蓄所,果然如同梁所長所說,整個儲蓄所顯得分外熱鬧。“七月半前後還要更忙呢。”五叔說,“這前後是給亡人燒紙錢的日子。”“請問梁所長在嗎?我們是他的朋友。”我問其中一個正在辦理業務的員工,那員工抬頭看了我一眼,我這才看清她的麵孔,整個臉上被土製的火藥槍打過,滿臉嵌著鋼珠,眼睛完全被毀,眼珠搖搖欲墜。這邊臉上已經被火藥燒焦,另一邊臉上卻滿是血跡,她對我笑笑,整個麵孔顯得更加恐怖,可是我嚴格按照五叔的要求,不能有任何異樣的表情。所以我像對待平常人一樣盯著她,她告訴我:“所長在辦公室。”然後就對那些亡魂辦理業務去了。我趕緊說一聲:“謝謝您哪!”轉身就走,我擔心我支持不住,身後卻傳來她美妙的聲音:“不用客氣。”
  我們三個終於來到所長辦公室,梁所長見有人進來,條件反射般地嚇了一跳,看見我們,這才放心。他告訴我們:“我打算在這剩下的時間裏跟我的員工在一起了。他們個個都是好樣的,我知道他們不會傷害我。明年七月初一以後,我還會來加班,隻要他們在,我就會跟他們一起。他們生前最後一次上班我卻不在,現在讓我繼續和他們一起作同事吧。這樣,我會心安一些。而且,和我的同事們在一起,我覺得幸福。”五叔笑笑,並點頭表示理解,而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的身後,那些員工站得整整齊齊,他們的眼睛裏,分明流出了感動的淚水。(陰折完)
    第十四周 幽伶
  幽伶者,戲子之冤魂也。
  每年一度的“七月半”就要來了,各村已經陸續搭建好了戲台。七月半唱大戲是關中地區農村的一件大事,也是傳統。每年隻要七月半快到的時候,各個村子就鉚足了勁從全省各地甚至遠到西北五省找名角,一定要在這戲台上拚個高下。
  七月十四這天,我們村從甘肅請來的戲班子到達的那天晚上,整個村子張燈結彩。因為這個戲班子喚作“譚家班”,名號響遍西北五省。據去請譚家班的村會計說:“譚家班本來說好不來咱們縣的,特別說了不來咱們村,架不住我的遊說!”“你小子行,回頭給你獎勵!”村長高興地說。
  說起這譚家班可是有些年頭的戲班子了,打從光緒年間就活躍在陝甘一帶,成為知名班底。這些年戲曲不景氣,但是譚家班仍然保有原來強勁的風頭,在西北各地非常受歡迎,竟絲毫不受大氣候的影響,不得不說這譚家班的各項功底的深厚。這譚家班的班主譚英更是以武戲見長,尤其他飾演的關公,在西北五省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靠得就是祖傳的熏陶和言傳身教。
  鄭雨趁著在這裏的機會,也想來村口戲台看看熱鬧。可惜我們來的時候,譚家班的人已經收拾好了布景,等著明天晚上的演出了。所以我們去的時候,戲台子上除了幾個頑劣的小孩兒上上下下地大鬧之外,就是年長的幾個後生在這台子上學著別人的樣子咿咿呀呀地唱。一個譚家班的人都沒見到,不免讓美女非常失望,她噘著嘴對我說:“任桀,今天晚上我一定會看到譚家班的人唱戲的。你這麽有辦法,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我麵露難色。今晚就不是唱戲的日子,我能有什麽辦法呢?
  正發愁的時候,那幾個搗蛋的小孩和後生已經走了,整個村口就我們兩個人對著戲台子。坐在戲台子對麵不遠處的一個放倒的樹幹上,我正要跟這不講理的丫頭講理,不料台子上竟然出現一個人影!這人影從黯淡到清晰,直到整個人的麵孔都清晰可辨。“天助我也!”我心裏興奮地叫道!一定是哪個新手擔心明天怯場,所以今天晚上在這台子上熱身來的,看他還穿著戲服,化了戲妝,一定是的!
  鄭雨也興奮起來:“任桀,你行呀!看來我沒看錯你,真會替我想。老實交代,是不是提前就準備好的?想給我一個驚喜?”我這人從來不會撒謊,一撒謊就臉紅,但是這次這樣的機緣巧合,讓我不得不認為這時上天在幫我泡這個美眉。所以我回答得義正詞嚴,就好像我真的提前做好了準備似的。
  這人從台腳開始邁步,一邊邁步一邊咿咿呀呀地念白,雖然沒有伴奏,但也能聽出來他確實頗有功底。而且這人唱得是《走麥城》這段戲。我突然發現一個重要問題:這人既然唱得是關公戲,怎麽露個大白臉就上來了?後來一想,大概是熱場演練,沒那麽嚴格,也就心安理得地聽他唱了。可是鄭雨也看出來了:“唱關公怎麽不化紅臉?”我敷衍她說:“就咱們倆人,還把整個鑼鼓家夥都請上來?”鄭雨雖然不滿,但也沒有表示異議。
  大概五分鍾過後,按板子應該有唱了,那“關公”卻站著不動,既不出聲,也不邁步子,十多秒之後,那人的臉竟然漲得通紅!天哪!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白臉關公”?
   我們這一帶一直流傳著白臉關公的傳說,據說當年本地還有一個大戲班子叫做“呂家班”,在清末民初名號都比譚家班叫得響,得益於這個班子有一個不僅唱功了得,而且扮相奇特的名優——陳常德。這陳常德上台演關公,不化紅底,被稱為“白臉關公”。陳常德在戲台上站定半分鍾,立刻憋得滿臉通紅,在台上一唱個把時辰唱腔不變音,非常了得。而此時的譚家班想花重金把這陳常德挖過來,可這陳常德就是不答應,說是於呂家班班主有恩。
  雖說同行是冤家,特別是都擅長武戲的班子更是如此。好在西北五省市場大,兩個班子也倒沒有多少機會同一個地方演習,而且兩家班主也都是聰明人,所以也經常刻意回避一起演出,十幾年來也倒相安無事。可是隨著呂家班名聲遠揚,這譚家班班主實在有些坐不住,便瞅了個機會要跟呂家班陳常德一較高下。於是,八十年前的七月半,這個擂台就擺在了我們村。
  陳常德獻唱三天三夜,不曾休息。而譚家班譚英的祖父也在呂家班對麵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擺下台子,更是唱了三夜三天。雙方不相上下,而陳常德因為白臉扮相,優勢明顯高於譚家班。從人群的關注度就可以明顯分辨出來。譚家班的台子底下幾乎就是白場,而對麵人山人海擠破頭。這讓老班主口吐鮮血,險些丟了性命。後經搶救,雖然保住了命,卻丟了手藝,再也不能唱戲。對於視戲曲為生命的人來說,不能唱戲比要了他的命還要痛苦。
  這譚家班的少班主,也就是譚英的父親替父登場,這也是父親的意思,即使沒人看也要演下去,在手藝上輸了,不丟人,但是自己認輸那就是倒了大牌子了!
  戲劇性的一幕發生在第四天,雙方早已經劍拔弩張,村裏人正想看看這第四天的戲還怎麽比,可是呂家班突然撤走了,具體原因不明,據說是那陳常德長時間憋氣,把肺給憋炸了,早就剩下半條命了。所以第四天的戲就沒得看了。“誰說沒得看?我們譚家班還在!今天唱到天亮!”譚英的父親顯然很高興,這對手終於敗下陣去,曾經屬於呂家班的戲迷今天卻把譚家班的台子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大早就開始,中間吃飯不歇戲!這是譚家班的承諾。果然,這戲從大早一下唱到第二天天亮,文戲武戲都有,其中不乏經典的段子:單刀赴會、千裏單騎、周仁回府、三滴血、鍘美案等等。看得村民大呼過癮!
  但是從這之後,譚家班很少在渭華一帶演出,我們村就更別提了。這大概就跟那次比戲的事情有關吧。而且我們還從外麵聽到另外一個消息:陳常德死了!在比戲的第三天晚上在我們村死的!究竟怎麽死的根本不知道,有說法是陳常德唱完三天,早就已經油盡燈枯,回去就躺倒了,沒過一個時辰,人已經沒氣兒了!從此,西北五省就再也沒有“白麵關公”這號人物了,而呂家班也逐漸淡出人們的記憶,整個西北五省成了譚家班一枝獨秀,一直到現在。
  我和鄭雨成了那個人的觀眾,他一定看見了我們,因為他對著我們點頭了。沒想到這白臉關公在將近一百年之後,終於還是收歸了“譚家班”。果然是物是人非呀。不一會兒,那人唱完一折,便走到幕後,再也沒有出來。我們等了一會兒,料他不會再唱了,這才起身回去。一直等著我們一起喝茶的五叔冷著臉訓我:“七月半這兩天深夜不要出門。你倒也罷了,還領著鄭雨到處跑。出了差錯,誰能承擔得起?”鄭雨說:“我不要你們擔責任!”“你到說得輕巧,你爹那麽多錢也不及你的安全重要。我們拿什麽賠呀?”鄭雨卻振振有詞:“你們的錢也不少,幹嘛老說我爹?”
  我們跟五叔說了在戲台子上看“白麵關公”唱戲的事兒,五叔滿臉狐疑和驚詫:“這譚家班絕對不可能有這號奇人。怕不是人在唱戲,而是……”五叔不再說下去,我們卻都已經明白,同時心裏有一點不祥的預感:在明晚的戲台上,少不了出事兒。
    第二天傍晚,遠近各處的人都湧向村口,想見識一下這“西北第一班”的譚家班的唱功。一時間村口的巷道上擠滿了人,大家可顧不得是否七月半。我、五叔和鄭雨在前台坐了。戲剛開場,照例是一唱鑼鼓點熱場,後麵人聲鼎沸,有找孩子的,有找老公的,也有罵孩子到處亂跑的,還有頑劣的小孩兒在大人之間穿來穿去捉迷藏的,更有賣小吃的也來趕場子,一時間整個台子底下亂成一鍋粥,好在一陣清新的鼓點之後,一群武生上得台來翻跟鬥,底下稍微靜了一些,人群中有人叫好,這一下又亂了,叫好聲此起彼伏,很不統一。武生過後,便是正戲了,這時候台下才漸漸安靜下來。
  開場當然不會有什麽好戲,都是一些耍笑戲,也叫醜角戲,《看女》、《張連賣布》、《花子烘窯》等傳統耍笑戲自然要排在前麵,至於關公戲作為譚家班的壓軸,是要放在最後的。所以前麵的耍笑戲很受孩子們喜歡,大人們就圖個樂子,行家們也不大喜歡這一類的戲,因為從這些戲裏見不著班子的功底。
  到了午夜,這戲才真正進入高潮,譚英先生的《單刀赴會》和其妻子的《三滴血》就要上演了!底下人都平心靜氣地翹首以盼,好戲終於開唱了!隻見譚英先生掛著長髯,化著棗紅臉由後台上場,底下叫好聲不絕於耳,甚至壓過了台上的音樂,直到譚英先生開始念白,這叫好聲才漸漸止了。
  不料,意外就在這一刻出現了!明明化好的紅臉,可是剛剛開始唱,這譚英的臉竟然變成了白的!紅妝頓時消失。他尚未察覺,可是同台的人已經提示他了。他感到很尷尬,立即向大家作揖,會了後台。這時後麵的觀眾開始議論紛紛,表現出他們的疑惑。
  譚英重新上妝,由後台出來,繼續向大家作揖道歉,大家依然叫好,而情況並沒有因此而改變,正待唱時,那滿臉的紅妝又消失了,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白麵關公”!這時候戲台底下炸開鍋了,說這是譚家班在戲弄人,侮辱咱們不懂戲,有說這事情有蹊蹺,怕是七月半怪事多……不一而足。
  這譚英向大家抱拳,大聲道:“鄉親們!今天有點意外,為了不掃大家的興,由賤內給大家先來一折《三滴血》,我隨後就上場!”說完下了後台,《三滴血》開唱。
  這時候,村長找到五叔:“老五,後台怕是不幹淨,你趕緊去看看,別亮了場,到時候咱們村人的臉麵就丟盡了!”五叔應了,一會兒工夫就回來了。譚妻的《三滴血》唱完,譚英上場,滿臉血紅的顏色,這回沒有出現意外,譚英也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這戲班和村裏的麵子挽回了。
  事後,村裏請戲班子吃飯,五叔受邀一起前往,我和鄭雨也仗著關係蹭到了筵席上。譚英自然知道今晚的事情多虧了五叔,所以頻頻向五叔舉杯:“任先生,早些年五爺在的時候與我祖父和父親都有交往,今天遇到這樣的事情又多虧您點撥,我譚英感激不盡。”說完一口幹掉了一碗酒:“任先生,您看這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五叔說:“定是那陳常德的冤魂在作怪。我侄子前天晚上就見了這白麵關公在你們的場上唱戲。”“當年陳常德技不如人,如今竟然以這樣的手段耍笑我譚家班,實在為梨園之恥!任先生,這事情怎麽解決呢?”“解鈴還須係鈴人,當年陳常德怎麽死的,我想您應該比我清楚吧?譚老板。”五叔頗有些不快。
  譚英臉色煞白,見得這五叔的話已經不太客氣了,又想讓五叔給解了這個劫,這才娓娓道來:
  我們當地有一個風俗,這風俗也不知道是從哪一輩傳下來的。說是人睡覺做夢的時候,人的魂兒要出去溜達一圈兒。這時候萬萬不能在熟睡的人的臉上畫東西,這樣一來那遠走的魂兒回來的時候,就會因為找不見肉身而永遠不能進入輪回,他本人也會因為丟了魂兒而死。陳常德說來跟我們是一個莊子的,我們那個莊子唱戲的居多,唱得好的也大有人在。我們兩大班子成名之後,陳常德的白麵關公成為西北一絕,誰也比不過他。我祖父花重金想把他聘過來,陳常德收下了銀子,卻擺了我爺爺一道。我爺爺見他答應了,便到處下帖子,把譚家班影響內的名人都請來了。一方麵是想繼續鞏固譚家班的基地,另一方麵是要向大家正式宣布,陳常德和他的白麵關公以後就是我們譚家班的了!
  誰料想,到了開戲的那天,陳常德隻讓人捎來一封信,信上隻有短短一句話:“呂班主於我有恩,餘不能忘恩負義也!”我爺爺看此信,口吐鮮血,差點斃命。這樣一來,我們不僅沒能從被動的局麵中扭轉過來,連原來的觀眾都給得罪了!所以才有了八十年前在你們村鬥本事的那場戲。其實雙方的梁子早就結下了!
  當時兩家連唱三天不歇氣兒,眼見得我們譚家班要敗下陣來。我爹想了個主意,就在第三天晚上,我爹化了臉,穿著戲服順利地混進了呂家班的後台。他得著一個空檔,趁著那陳常德睡得正熟,在他卸了妝的臉上重新塗上重彩!哪兒要得了一個時辰,那陳常德就一命嗚呼了。我爺爺聽說之後把我爹大罵一頓:“明人不做暗事!你這個逆子!他雖然蓄意害了我們,卻也不必要了他的命呀!”我爹說:“他不義在先,也休怪我們不仁!”爺爺捶胸頓足:“就你們這樣還想演關公戲?!早點收拾了!別給我們譚家班丟臉了!”至此以後,我爹再也沒有登台。
   五叔聽完,這才明白兩家之間的恩怨。他跟譚英說:“你們兩家的梁子因關公而起,也要因關公而止,這樣,你們再留一晚,明日我自有主張。”
  翌日深夜,我們到了村口戲台處,那譚英早已穿著戲服站在台上,旁邊尚有周倉拿到。一會兒工夫,五叔架起招魂幡,那影子便又出現了。他見了譚英便跪:“關老爺在上,我陳常德因為藝高惹人嫉妒,被譚家班子害死,請您給我做主!”那“關羽”道:“陳常德,你也敢自稱藝高?且不說你演技如何。我來問你:你是否收過譚家老爺的銀子,卻推翻了答應了的事情?”“關老爺,我……”“但有否二字耳!”“有!”
  “關老爺”怒道:“如此不義之事,可是關某平生所為?你昨夜以邪術令譚家班子幾近崩潰,亦我關某人平生所為?你自認演戲神形俱似,可做人你可學得半點?”陳常德不敢說話。“從此以後,你不得再演關某的戲。你可服氣?”“小人服氣,不再滋事便是!”“明白就好,快快投胎去吧。鬼門關就要關閉了!”譚英話音剛落,那陳常德早已消失地無影無蹤。(幽伶完)
  
翌日深夜,我們到了村口戲台處,五叔拿著自己慣用的那套家具站在台子中央。他架起招魂幡,那影子便又出現了。不同的是,這次出現的有兩個影子,除了陳常德之外,還有一個老者。“爺爺!”譚英失聲叫道,那老者看著譚英,滿是憐愛,卻並沒有過多誇張的動作。二人站在台子中央,開始當麵對質。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陳常德說譚家班毫無道義,竟用卑劣的手段讓他丟了性命,譚英的爺爺也不甘示弱,大聲譴責陳常德:“陳常德,也虧你是一代名伶!當年我給你銀子,你也答應來我們譚家班獻藝,卻中途變卦,讓我們譚家班顏麵聲譽全無存在,幾年沒有戲唱,百十號人的班子怎麽生計你想過沒有?我兒子有錯,也已受到懲罰,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登台。而你,在幾十年之後仍然不放過譚家班。你也敢稱飾演關公形神俱似?你見背信棄義可是關公所為?你陰魂不散在幾十年之後又利用戲台報複我班,不正是借著關公的角色嗎?這可是關公所為?德藝雙馨,你無德怎能演好關公?請問,即使你成為西北關公第一,這千千萬萬的梨園同道和五省百姓可能服一個背信棄義、睚眥必報之人?”
  那陳常德啞口無言。這時,五叔出麵調停:“二位前輩,我五叔曾與兩位交好,看他薄麵,免了這場仇怨吧?”二人奇道:“這可是任五爺後人?”雙方見此,這才有所收斂,但仍然互不服氣。五叔無奈,道:“如果我五叔來斡旋,二位可能消怨?”二人這才應諾。
  五叔雙腿盤坐,口中默念,少頃,他臉色青白,開口說話,早已經是另一個口吻,仔細聽來,與當年我五爺的神色毫發不爽!“五爺”說:“兩位老夥計!算了,不要爭了。兩位都是好人,也都有大能耐,這後麵的弟子可都看著你們呢。如此斤斤計較,後生們可怎麽信服你們的手藝?怎麽相信你們是曾經的大家?陳常德你丟了性命不假,可因你而讓譚老先生兩度嘔血最終不能唱戲,積勞成疾不久便也丟了性命,又因你而譚老爺子的兒子不能唱戲,這還不夠嗎?難道還要讓他孫子也不能唱戲你就滿意了?如果你樂意看到這個,你未免也太小氣了。另外,這演關公的戲現在西北五省能叫響的隻有譚家班的譚英了,你是想讓百姓們有好戲看呢?還是想讓譚家班子有好戲看呢?你就忍心這麽好的關公戲就從你這兒斷了根?”
  “五爺”一番開導,那陳常德終於意識到自己這幾十年來躲藏在這個村子等待報仇的荒唐,繼而道:“任五爺教訓的是,我境界太小,品行離關老爺差太遠,根本演不得關公了!可是我就想再唱一場關公戲!”“這就對了麽!唱戲好說,你雖然不能直接上場,我侄兒想辦法讓你附身,你唱就是了。”“五爺”道。“令侄不是梨園之人,我恐怕要多費周折。這樣吧,我附身譚英吧。不知道譚老爺子和令孫應允否?”那譚老爺子早已答應:“孫子!這是行家給你手把手教手藝呢!你可勤快點兒學!”眾人遂散,各自為這場特殊的“鬼唱戲”做準備去了。
  第二天夜裏,整個戲台前又是人山人海。這譚英飾演的關公上場之後,竟然沒有化紅!眾人正在議論紛紛,孰料哪需半分鍾,那譚英的臉上生生被憋成紅色!
  “白麵關公!白麵關公!早些年隻聽說過陳常德的白麵關公,誰知道今天竟然親眼所見!果然不俗!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台下叫好聲早已經響成一片。這場戲演得空前的成功,唱完之後,譚英早已經暈倒在台子上,眾人大驚!半晌,譚英起身,臉色轉白,向眾人抱拳:“小可譚英不才,受陳常德老先生點化,向諸位獻藝!多多指教!”說完又唱一出,依然白麵,唱前憋氣,麵色也是瞬間轉紅!這陳常德竟然把這看家手藝傳給了仇人的後代!
  等著眾人散去,我們三個人和譚英仍然在戲台前,一會兒工夫,那台子上高亢的聲音再度響起,這分明是陳常德老先生的唱腔呀。隨後,那聲音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弱,終於消失了。譚英跪下,對著那聲音飄遠的地方連磕三個響頭:“弟子譚英,送師傅!”做完,早已淚流滿麵。
  從村口回來的路上,鄭雨問五叔:“當時陳師傅搗亂的時候,你給譚英臉上抹得什麽呀?”“沒什麽,狗血而已。”(幽伶完)
    第十五周 息血
  鄭雨原本說要我們陪她去一個很奇特的地方探險的,無奈在我家鄉耽誤太久,快到開學的時候,我們尚沒有忙完一些雜務。等到過了七月半,鄭雨也眼看開學,無奈之下,那場探險隻好延後了。
  我們驅車將鄭雨送回學校,正待離開時,她的電話就來了:說是一個同學出了車禍,在醫院做手術大出血,要我們帶她去醫院看看。我們隻好又轉頭進入學校,那門口的幾個保安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五叔的破車和車裏的我們叔侄,並目送我們進入校園內部。
  我們載了鄭雨出校門的時候,那幾個保安已經快要忍不住了。於是我對鄭雨說:“你一會兒從醫院回來的時候還是打車吧。你也不是外人,我們就不送你回來了。”“為什麽?”她抗議。“咱這車已經在你們學校門口出出進進好幾個來回了,我看那保安已經快崩潰了,再進出一次,他們非把車輪子扛走不可!”“去你的!”鄭雨著急去醫院,也沒工夫跟我鬥嘴。
  到了醫院,在手術室門口等著的一群學生的注意力立刻被我們三個人吸引過來了,因為曾經打過一次交道,他們相當部分人都認識我們叔侄,因此這次也仍然很新鮮地目送我們的到來。可是在這學生們的竊竊私語中我們斷斷續續聽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鄭雨的同學王小元出了車禍之後需要大量輸血,而血庫裏麵的存量非常有限,恰好這時候來了一個“獻血”的人(其實就是賣血的),這才給輸了一部分。但是在輸到這個賣血人極限的時候,王小元的手術才進行到一般,而這時候再找一個同樣血型的人根本不現實,就在這緊要關頭,那賣血的人一咬牙:“接著輸吧!先把學生娃救下來再說!”醫生們雖然被他的精神感動,但仍然勸他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再輸下去,恐怕兩個人都保不住了。但是那個人一定堅持要輸:“我已經年紀一大把了,後麵的路已經能看見了,人家十幾歲的娃娃正是活人的時候,還是大學生,怎麽說都應該先救人家娃娃。再說我這身體好,沒事。”任憑醫生怎麽勸這人就是不拔掉輸血管,甚至一度用手摁住輸血管,威脅醫生說:“你們要是不用我的血,我就把這些血全部流到地上去!”醫生們無奈,隻好一邊讓他繼續輸血,一邊繼續手術。
  手術因為有充足的血源保障,進行的很順利,王小元很快就從昏迷中清醒過來,醫生說隻要能醒來,就算是度過危險期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無意中發現,在王小元旁邊床鋪上的賣血人不見了!大家找遍整個醫院,沒有任何蹤跡。醫生說:“多虧這個人,他幾乎把自己身上一半的血都輸出來了,可他竟然跟沒事人一樣,真是奇跡!”
  眾人在安慰王小元的時候,我和五叔的注意力卻完全轉移到了那個消失的輸血人身上了。這個人太奇怪了,按道理,他輸出這麽多的血,早就應該斃命,身體再好也得休克搶救然後立即補充血液才行,怎麽一扭頭竟然不見了!真是咄咄怪事!就在這個時候,王小元的父母帶來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這真是一個奇人!雖然錢要得多了些,但是這樣拚命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這麽做的。好在孩子已經安全了,咱們也該放心了。”
  我和五叔立即上前詢問:“你們是不是見到了那個給小元輸血的人?”王小元的父母很奇怪地看著我們:“是啊!他還問我們要了兩萬塊錢呢!”我們打問到那人離開的方向,驅車追去,那裏還有影子?
  既然已經沒有了線索,我和五叔隻好按下好奇,靜靜等待著新的線索出現。這裏需要解釋一下,我們之多以對這個人感興趣,是因為前段時間聽說的一件事情:關中某古廟供奉的“息血石”突然失蹤。這“息血石”乃是唐朝時候一個常駐長安的番僧的舍利所化,人若得到一個秘方和這“息血石”一起服用服用,再利用一種古老的巫術,就能有極為強大的造血功能,如同息壤一樣,源源不斷地為人體輸送血液。
  在我們還沒有來西安的時候,息血石已經被偷了。但是古廟的住持說了,這人偷了息血石也沒用,因為如果沒有秘方、不懂得那個巫術的話是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的。可是現實擺在麵前,我和五叔不由不懷疑這個神秘輸血人的身份了。如果世界上真有能將身體一半血液輸給別人而自己不受任何影響的人,那麽在時間和地域上的吻合讓我們無法把這個人和特異功能聯係起來,唯一可信的解釋就是:這個人偷了息血石,而他也恰好懂得那個巫術,更擁有那個秘方。  線索斷了,但是慶幸的是,我們離這個事件非常接近!這就隻能用巧合來解釋了,事實上,在陝西關中地區,一旦人們在談論某個人某件事的時候,這個人或者這件事情的當事人很快就會出現,很有些“說曹操曹操到”的意味。這種巧合經常發生,根本沒有人能夠解釋,以至於關中俗語有一句“陝西地方邪,說王八來個鱉”。
  閑話休提,言歸正傳。這個時候我的身份可以大顯身手了。我和五叔讓同學們描述了一下那個輸血人的長相,然後從鄭雨學校找了一個美術係學生,讓他根據大家的描述對這個人的樣貌進行了描摹。果然是藝術生,手藝就是不俗,畫像一出來,大家都表示畫得非常相像。我立即拿著這張畫像到各個公安部門進行協調:“這個人和最近在渭南發生的一宗文物失竊案有關,希望大家配合尋找這個人的線索,但是不要實施抓捕,他背後可能還有其他涉案人員,找到線索麻煩大家通知我一下!他最近很有可能一直在醫院從事賣血活動。”我拿出工作證,省會城市的民警素質就是高,一看是地方上的同誌提出協查,二話沒說報告就打上去了。這些可不得了!市局有關部門的領導同誌還針對這個案件召開了一個協查動員會,各個區縣的民警都要參與協查。
  可是正在我得意這一招高明的時候,我們的領導打了電話過來:“任桀,你小子真能上天了!還把整個省城的警力都給調動了?誰讓你管這個案子的?我當初跟你說得好好的,讓你隻是參與案件,沒讓你指揮破案!你小子一句話不說就把整個西安城的公安係統都給捅了天了!現在省廳都重視起來了!據說還要上報部裏!事情鬧大了看你小子怎麽收場!到時候破不了案估計五爺也救不了你!”這事真怪我,說實話,這個案子在我們單位立的案,破案我也確實有責任,但是我這樣饒過市局直接跟西安市的兄弟部門搭上線,實在不對,所以我們領導要求我盡快給渭南市局寫一份報告,把整個事情原委說清楚,要不然無論是否破案,挨批都是肯定的!
  我趕緊連夜寫報告,向市局說明這個嫌疑人已經到了西安,我們一路緊追,終於在一間醫院找到線索,來不及向上級部門匯報,就立即給西安市的兄弟部門發了協查,嫌疑人活動範圍太大,目標鎖定很困難,所以先斬後奏雲雲。
  報告交上去之後,領導看了大加讚揚:“文筆不錯,言而有據。這個案子完了你就回局裏上班吧。市局有關領導說了,要你去市局辦公室當文秘。”我當時就愣在當場,恨不得把那份報告要回來撕得粉碎,然後重新讓我上小學三年級的侄子重新寫上一份“邏輯上巨混亂、文字上巨幼稚、文法上大錯誤”的新報告交上去,可是悔之晚矣!
  協查通報發下去之後,我在第二天就接到了幾個電話。我和五叔一一核實之後,終於在西安市南郊農村一個廢品回收站裏見到了那個輸血者,為了不驚動他,我們在隱蔽的地方秘密監控。他骨瘦如柴,有五十多歲,頭發稀少,滿臉愁容。他正坐在一堆破舊紙箱上數著一遝百元大鈔。
  “他掙了這麽多錢了,怎麽還在這種地方住?”我暗自嘀咕,“這個人有古怪,不是單單偷息血石這麽簡單。”五叔說,“繼續觀察,一定有大秘密。”見那人進了簡易的屋子,我和五叔離開了這個廢品回收站。
  就在回去的半路上,天快黑了,迎麵走來一個推著板車的人,車上麵鼓鼓囊囊全是破爛。“真是剛打哈欠,就來枕頭。看我的。”五叔跟那人說了幾句話,那人就離開了車子,五叔推著板車就去了廢品回收站。我小跑跟上,五叔卻突然停住了,對我說:“你別去了,穿得跟個公子似的,會暴露的。我去吧。你在這兒等著,當心那個收破爛的,他還拿著我五百塊錢車子和破爛的押金呢。他跑了我就瞎了。”
  我隻好停下,和那個等車子的收破爛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這收破爛的經常往這裏交貨,所以了解一些情況,他告訴我:這個廢品回收站的老板叫曹選民,六年前老婆去世後和兒子來西安幹起了廢品回收這個行當。好容易有點錢了,可是兒子一病不起,據說得了什麽尿毒症,要換腎。這可是給老曹急壞了,他把這幾年的積蓄全部拿出來,還不夠醫院一禮拜開銷的,沒辦法老曹隻好賣血湊錢,你別看這老曹現在這麽瘦,以前可壯實著呢。唉,都是兒子的病,把一個好好的人逼成這樣,現在的醫院真是黑呀,像我們這樣的老百姓,寧死在家裏,也不進醫院。  五叔遠遠拉著破爛車過來了,不仔細看還真以為他就是一個收破爛的,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那套衣服。五叔把車和賣破爛的錢還了這人,然後額外給了他一百塊。那人拉著空車,遠遠地去了。我心裏暗自鄙視五叔摳門,叔侄倆互相交換了一下得來的信息,基本差不多,反而是我得到的信息多一些。不過這一百塊花得也值了。
  我們在曹選民回收站的附近找了一個地方,想看看他晚上有沒有什麽行動。我前麵說過,等待是最讓人痛苦的事情,天剛剛黑下來,我們還要在這裏等多久還不得而知,萬一這曹選民晚上沒有行動,我們可就白等了。但是五叔頗有信心,看來是早有預感。沒辦法,我隻好舍命陪長輩。
  我已經開始迷糊的時候,五叔卻依然精神抖擻,他捅了捅我,我立即清醒過來,遠處一個白色的影子開始向收購站這邊緩緩移動,那輕盈的步伐似乎是一個女子。這一段的光線很差,看著那女子的步伐,實在讓我浮想聯翩:“叔,不會是一個女鬼吧。”“別胡說,小心她報複你。”
  那影子漸漸近了,這會兒能看清個大概了,一身白衣,烏黑的長發,被風一吹在空中飄舞……這簡直就是一個女鬼麽!而且我看了一下表,不早不晚正好十二點!我平素裏雖然遇到很多這樣的事情,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卻竟然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來。等那“女鬼”飄蕩到我們跟前的時候,我總算看清她的模樣了,可是這一看足足嚇走我的魂兒!“鄭雨!你怎麽來了?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呢?”“五叔發短信告訴我的!”鄭雨笑道,然後拿出一個塑料袋,裏麵全是吃的。我看見吃的還真覺得餓了,正準備狼吞虎咽一番,鄭雨卻拿走食物:“不給你吃!你竟然說我是女鬼,我現在就想吃了你!”“我說我平時什麽事兒都見過,怎麽今天見了你遠處的影子就害怕得不行,看來還真是心有靈犀呀!五叔你也真是的,沒事兒學什麽非主流呢?還發短信。”五叔笑而不答。
  三人吃飽喝足準備停當,就打算守在這裏繼續等待。一會兒工夫,趁著月光,曹選民出來了,他一邊往出走一邊接著電話。我們三個悄悄地跟在他後麵,一直跟到一個郊外的亂葬崗。這時候月亮已經升得很高,地麵上能見度比較高,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盡量和曹選民保持一定的距離。可是離得遠了根本看不清楚,幸好這亂葬崗子位於一片樹林中間,我們便爬到樹上,從上空悄悄接近曹選民所在的位置。鄭雨不太擅長爬樹,想一個人留下,但是看到周圍的環境,她權衡再三決定跟著我們一起在樹上行動。
  曹選民一個人站在荒草和墳堆中間,夜風吹來,荒草發出令人心悸的刷刷聲,一兩隻烏鴉和怪鳥因為我們的驚擾,也嗚咽地鳴叫兩聲,隨後一切歸於平靜。曹選民顯然在等待一個人,要不然他不可能一個人在這裏長時間的站立。我們三個人在樹上比較分散,因為過於集中的話很可能壓壞樹枝掉下去,前功盡棄。
  鄭雨全身哆嗦地抱著一棵樹的主幹,懸在半空,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怕。我和五叔很好地將自己隱蔽起來,其實就在曹選民跟前,我們甚至能聽見他焦急的踱步的聲音。
  月亮的亮度使得這裏方圓幾裏的風景盡收眼底,我們在高出還要看得更遠一些。這個規模頗大的亂葬崗應該到處是鬼火,但是因為越光太亮,隻是偶爾紅一下,轉瞬間就消失了。而遠處的燈火也顯得黯淡了,空曠的亂葬崗子偶爾也會飄起來一些模糊的影像,這些影像是否真的存在不得而知,但是能看見他們在曹選民周圍停駐下來。
  突然,這些東西都四散逃竄,曹選民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焦急地等待著什麽。遠方一個人影漸漸向這個方向走來,我們立即進入一級隱蔽狀態。那人影搖搖晃晃到了曹選民跟前,也不多說,直接扔給曹選民一個死嬰!曹選民接過之後,立即將其生吃,之後那個人在曹選民身上不斷地擊打,十幾分鍾之後,曹選民由一個瘦瘦的老頭吹氣似的很快胖了起來。那人的模樣看不清楚,但是曹選民胖起來之後他說了話:“今天是最後一次了,你明天還能再賣一次,以後就不要做這個了,你兒子的各項費用也快湊齊了吧?”“明天賣完就湊齊了。”那人說:“這就好。咱們開始吧!”說完拿出一個很大的包,裏麵竟然全是大量的空血袋,曹選民的血就這樣被一點點抽到血袋裏。終於所有的血袋都抽滿了,而曹選民也變回了原來的身材。那人離開之後,曹選民也順著原路返回了。
  我們趕緊從樹上下來,準備追到曹選民的住所。可是等我們跳下樹之後,我們發現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迷陣。我們能看見周圍的燈火和道路,可是不管怎麽走,我們都在原地轉圈,無法走出去。五叔對於這類事件處理起來還是很有辦法的。可是當我和鄭雨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他時,他雙手一攤:“沒帶工具,我也沒有辦法!”這人!吃筵席不帶紙巾!走了很長時間,我們都累了,於是就都歇下來。五叔也算得上是什麽陰陽先生?連這個事情都解決不了?我真服了!我突然之間對他非常失望!
  可就在這個時候,剛才曹選民吃掉的那個小孩子的遺骨竟然自動排列起來,一個搖搖擺擺的骨架竟然走到我們麵前跪下!連連磕頭!五叔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咬破食指在這骨架的頭部停留,似乎聽到傾訴一樣頻頻點頭。我卻很不屑,對鄭雨說:“假眉三道的,鬼打牆都破解不了,盡玩虛的!”鄭雨早已被嚇得臉色蒼白,聽我這麽一說才恢複了一些。她盯著那孩子,眼睛瞪得圓圓的。突然,一道亮光閃現,猶如閃電一樣明亮,把周圍十米之內照得尤如白晝,這亮光收於鄭雨的額頭,亮光消失之後,我的眼睛經過好一陣子才適應過來。等再看時,那副骨架已經雜亂無章地擺在地上,而已然暈倒的鄭雨的額頭中間,出現了一個黃豆大小的蝴蝶印記,粉紅顏色,在她白皙的臉上倒也平添了幾分嫵媚。
  我扶起鄭雨,“掐人中!”我不知所措,因為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人中所在,以為就在人的中間部位,掐了一下,鄭雨就大叫:“誰掐我肚臍眼?”我羞愧難當,被鄭雨狠狠凶了一頓,這才上路。
  一路上,五叔告訴我,那個小孩是被醫生在接生的過程中動了手腳才死掉的,因為已經有靈魂投胎,但是投胎不久即死,所以怨氣極重。對付這種鬼打牆是沒有任何方法能破解的,隻有聽施法者的。這孩子說息血石確實在曹選民體內,而嬰兒的生肉就是那個秘方,懂得古老咒語的人就是那個抽走曹選民血液的人,也是真正的幕後黑手,曹選民隻不過是一個替代品而已。咱們現在必須盡快找到曹選民,因為息血石所造的血剛才已經被抽幹了,如果他明天還要繼續賣血的話,就是從自己身上抽血了。他要還那麽賣命地抽,血補充不上來,不僅他兒子沒得救,連他也被人殺人滅口了。曹選民一死,咱們再找那個幕後主使就困難了!
  我們趕到曹選民的回收站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我們立即敲開大門見到了曹選民。“你兒子的病還需要多少錢?”五叔見了曹選民劈頭蓋臉就是這一句。因為昨天見過,所以曹選民除了覺得這人這麽大早找他有些詫異之外,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就如實回答:“還要五萬!明天我就能湊齊了!”五叔說:“我連夜給你湊了五萬!都在這兒了!”說完從我身上的包裏拿出我的準備買車的錢,取出五萬交給曹選民!
  看到這個情形,曹選民再也忍不住了,他立刻給我們跪下,正要磕頭,五叔扶起他來,火急火燎地說:“老曹!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記住,從現在起,你不能流一滴血!記住了嗎?要不然咱們都得完蛋!”曹選民拍著胸脯道:“恩公放心!我一定記住您的話!明天我就給孩子看病去,保證不流一滴血!”
   第二天上午,眾人將曹選民的兒子送到醫院,然後交清了所有費用,一切準備就緒,我們就在手術室外麵等候。十個小時過去了,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月亮即將升起,手術室的紅燈閃了一下,終於熄滅了!手術完成了,一個醫生一邊摘著口罩一邊往出走,他對我們說:“很成功,非常好!”我們緊張了一天,終於放鬆了。
  曹選民放下了心,這才將與那個神秘人如何認識、怎麽交易告訴了我們。原來,曹選民經常賣血,為了兒子的病,他已經顧不上自己的身體了。由於頻繁賣血,他身體特別差,在一次賣完血回去的路上,他想:“要是有一種東西吃了能有抽不完的血該多好。”正想著,後麵一個聲音說:“朋友,我有你想要的東西,你有興趣嗎?”曹選民嚇了一跳,這就是他們的第一次會麵。後來,這個人給曹選民一顆奇怪的石頭,讓曹選民吞下去,之後又給他一個死掉的小孩,讓他生吃,他曾經很明確地表示拒絕,但是為了孩子,他不得不選擇和這個人合作。之前的擔心在第一次抽血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這才徹底信服。作為報酬,曹選民每次食屍造血之後,要給這個人抽掉相當一部分,其餘的才能歸自己支配,盡管這樣,曹選民對能如此頻繁大量地賣血仍然表示了極大的滿足,而且什麽血型都可以,這就為他獲取了更大的市場。
  誰想到沒幾天,他這筆錢就快湊齊了!而那個人告訴他,今天是最後一次抽血,之後再抽就是自己真正的血了。“可是你沒想到,他還要殺你滅口!所以今天你一旦抽血,你的生命也就到頭了!”曹選民感到後怕!
  隨著我們的到來,這個亂葬崗子終於有了一些人氣,但是周圍恐怖寧靜的氛圍仍然使得這裏陰氣很重。曹選民一個人站在昨天晚上那個地方,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他之前已經給那個人發了信號,那個神秘人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曹選民還活著。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今天一定會來。
  果然不如所料,那個人邁著比昨天更快的步伐趕過來了。身邊仍然帶著那個大袋子。待到了跟前,他拿出血袋和針管,根本不和曹選民商量就擼起他的袖子準備抽血,曹選民躲開,那人竟然追上來:“你的血沒賣掉?錢不夠?我給你!把血給我!快呀!”他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對準曹選民準備下手,我們三人及時出現,神秘人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你們四個人我也不怕,今天我要把你們的血全部放了!”他正待揮刀上來時,卻發現根本邁不動步子。五叔已經將昨晚咬破的食指重新弄破,將一滴血彈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那堆稚嫩的白骨上。那白骨立即有了活力,抓住神秘人的雙腳,讓他動彈不得。
  這時候,從地下鑽出更多的白骨來,他們紛紛圍住那神秘人,將他死死纏住。神秘人不斷掙紮,卻苦於無法動彈。五叔走到神秘人跟前,摘掉他的麵具,眾人驚呆。原來是王小元就診醫院的院長!一個著名的婦產科醫生!
  事情完全水落石出了。這個院長早就聽說息血石的事情,他家裏正好藏著一本關於息血石的秘方和咒語的古書,在找到合適的人之後,他利用婦產科醫師的工作之便,製造了大量的嬰兒“意外死亡”事件,然後將獲得的血液收集起來全部賣掉,牟取暴利。多行不義必自斃,在那群小孩的累累白骨困擾他的時候,他大概不會想到自己的錢放在什麽地方吧。(息血完)
   第十六周 放生
  我們來到這間古刹,並且見了住持。告訴住持息血石已經用盡,也隻能永遠留在曹選民的體內,而院長則永遠被困在另一個空間,無法動彈,也許隻有他超度了那些枉死的嬰靈,才能夠解脫自己吧。曹選民去了古廟,也見了住持,他將自己的罪惡徹底在佛祖麵前陳述清楚,並希望獲得原諒。住持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住地點頭:“善哉善哉!這息血石能救人命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至於鄭雨額頭上的封印,住持說:“這是靈隱印,能觀無觀之事,能識周天之物,大有作用。有此印庇護,女施主一定順利安康。”聽到主持這麽說,我們都很高興。鄭雨說:“我的封印有沒有五爺厲害?”我和叔叔不置可否,而這住持卻奇道:“你們所說的五爺可是任五爺?”五叔道:“正是家叔!”“這便不差了,怪不得有幾分神似。說起令叔,我到和他有幾年法緣。”以下便是住持說起的和五爺的一段故事:
  我在九歲那年,被家人送到南山上學陰陽,師傅是這一帶有名的“南山隱”,儒、道、佛皆通,被稱為活神仙,而那把鐵算盤更是將世間萬物算得絲毫不差,因而他的“南山寺”香火旺盛。
  讓這南山隱收徒弟很容易,隻需將九歲男孩的生辰八字報上,行與不行都會在回家之後得知。我父親在我九歲的時候,和當地許多有小孩的大人一樣,把我的生辰八字交給南山隱,在回家的路上發覺手裏多了一個字:全。這叫表示事情成了,如果八字不合,也是一個字:金。父親很高興,一路小跑到家裏,準備把我送上山,孰料回家之後發現我不在家裏,就問母親我去了哪裏。母親推說不知:“方才還在門口嬉鬧,如今卻不知去了何處。”這時,父親手上又多了兩個字“已在”,父親明白了。其實師傅看到我的八字之後,我已經被他召到身邊了。(比發短信還神奇)
  我到南山寺的時候,師父身邊正好有一個大徒弟,那就是後來的任五爺了,這就是我的大師兄。大師兄待我很好,我在南山寺三個月,除了整天打坐參禪之外,還要負責整個寺院的雜事,終日不得休息。我比較懶惰,也確實是因為年紀小,很多時候這些事情大師兄就代勞了。當時他十一歲,年紀也不大,但是學得卻比我好。他可以站在石頭上念咒語,讓斧子自動砍柴,還能把泉水直接引到水缸裏。但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都非常隱秘,不能讓外人看見,我看見過幾次,大師兄告誡我:“千萬不要讓師傅知道,要不然我就不能在這裏待了。”
  當時陝西的土匪鬧得也挺厲害,我們出家人的清淨地也不能幸免。一天夜裏,以土匪陳書耕為首的秦東幫占領了我們的南山寺。這陳書耕原本是一個書生,卻因為得罪權歸,被下了冤獄。後經營救,才被釋放出來,之後就當了胡子。可是這個人當胡子比那些土包子下手要狠得多,一般貧苦人家出身的土匪都是劫富濟貧,而這陳書耕卻是大小通吃,別看他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其實壞透了。
  我們師徒三人被五花大綁押到陳書耕麵前,他一口客套話:“長老見禮,鄙人欲往南方尋親,無奈川資不夠,特來貴寺請得一二,以作急用。”師傅說:“這些錢都是信眾布施給神佛的,不能拆借。”陳書耕根本不容商量,隻一個眼色,一個手下就賞了我一個巴掌,打得我站立不穩,立即暈倒。師傅著急了,正要發作,孰料大師兄卻站出來,一個咒語解開繩子,又一個咒語,那陳書耕如同騰雲駕霧一般飛將起來,隨後“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當時就骨頭斷裂,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已經束手就擒的師傅急得直頓足:“徒兒,莫動殺生念!於你不利。”我知道師兄這是因為我被打才下了重手的,他當時已經紅了眼。那陳書耕在地上惡狠狠地叫:“給……給我……剮了他!”眾人得令,圍住了大師兄。大師兄臨危不懼,左右開弓,一個孩子能把一群人打得落花流水,這是不可想象得,守在寺門外麵的那些悍匪,早已經得了消息,灰溜溜逃了幹淨。半柱香工夫,整個大廳裏麵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壯漢,大師兄就站在這群人中間。師傅早就自行解開繩子,他很生氣:“徒兒過來!”大師兄也已恢複理智,知道事情做過火了,不僅暴露了自己的能力,也犯了殺戒。他跪在師傅麵前,等待懲罰,我也緩緩走到師傅跟前跪下,想給大師兄求情。誰料陳書耕卻一把把我抓住,用手掐住我的脖子:“快把東西拿出來,要不然我要他的命!”
  “你認為你還有命拿嗎?”大師兄跪在地上,麵對著陳書耕。我能感覺到當時陳書耕的緊張,因為他的手在不斷地發抖,而我因為大師兄的緣故,對被挾持這件事情根本不害怕。“能拿就拿走,不能拿死了拉個墊背的。”陳書耕惡狠狠地說。“喲!陳秀才怎麽不之乎者也了?”大師兄諷刺道。“跪好!不許你再生事!”師傅吼道。“可是師弟他……”大師兄跪在地上,哀求著師傅。“他生死有命,與你何幹?”師傅冷冷地說。“師傅,他是你徒弟,是我的同門師弟!您未免太無情了吧?”大師兄眼睛裏噙著淚花,倔強地站起來,眨眼間就轉到了陳書耕後麵,合手為掌,以最快的速度將那人頭砍下,陳書耕的人頭在地上滾了滾,終於停住了,那人頭的雙眼還眨著,有兩行淚流下來。
  “逆徒!我今日已經勸你數次,你卻充耳不聞,血濺寺廟聖地,你下山去吧。半月之後你還能活著回來,咱們還是師徒,如若不然你就聽天由命吧!”師傅似乎很生氣,而大師兄則認為師傅無情無義,不顧我的死活,所以毅然離開寺廟,獨自回家去了。
  師兄走後,我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俗務,感到力不從心。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會想大師兄在的時候。有一天,也就是大師兄走後的第七天,師傅把我領到大堂,對著一個新建的靈位膜拜,我抬頭一看“南山門大弟子任伍之位”,頓時懵在哪兒。大師兄怎麽會死呢?我哭喊著要去找大師兄,卻被師傅一把攔住,他告訴我:“之所以選擇你們當我的徒弟,一方麵固然是看緣分,另一方麵是因為你們的命裏要有大災,如果不修行,活不過十歲。你大師兄是我用三年時間才從大災中救回來的,你還麽來得及。可是那天土匪來搶,你的壽數已盡,而你大師兄卻生生救下你,動了殺念,且行殺人之實。早已經破了修行的規矩,因此,卦上說,今天該是他的死期了,我讓他回去,就是為了讓他和父母多呆幾天。多活了一年,也算不錯了。唉!不錯的一個苗子。”
  我在隨後的幾天裏一直無法從這種混沌中清醒過來,就像失了魂一樣。我總覺得大師兄不會死,他一定好好地活著呢。我耐心地等待著他和師傅約好的日子的到來。
  然而,第十四天的時候,大師兄終於沒有回來。我卻變得心神不安了,而師傅則很平靜。大師兄不回來就是最好的印證。
  然而第十五天中午的時候,我的大師兄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我抓了抓他的膀子,壯實了不少,但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貨真價實的骨肉!師傅也不相信這是真的,待到說明真實的情況之後,師傅讓大師兄回憶路上可有事情發生?
  大師兄仔細回憶之後道:“第一天傍晚在路上救了一隻被獵人抓住的野兔子;第二天則救了一個掉入陷阱的鹿。第三天沒情況。第十四天在半路遇到大雨,看到地上窪地裏有一個螞蟻窩,一群螞蟻眼見要被水淹了,我就趕緊找來一根木棍,一頭放在洞口,另一頭靠著一棵樹。讓他們順利搬遷,免於淋水。如果這算是善緣的話,就應該有這三件事。”
  師傅道:“這就對了。你救了一隻兔子,頂多為獵人增加幾天福壽,救了鹿,也隻能給自己增添幾天壽命,而你救那麽多螞蟻,確實救助生命眾多,因而增加了壽數,躲過了一劫。所以是命莫要害,若害傷自身啊”(放生完)
     第十七周 皮影
  皮影戲發源於我們關中,早在兩千多年前就在這一帶和周邊地區流行。皮影和當地戲曲聯係起來表演,一般是一個白幕,白幕後麵有燈光,將皮影人偶放置在幕後,由皮影藝人用木棍操縱表演和演唱,燈光映在白幕上的影子,便是觀眾看到的表演內容了,這是木偶劇最初的形式。表演皮影的師傅不僅要在表演和演唱方麵有很強的業務能力,在整個皮影的製作過程中也要有很好的技藝。
  皮影的製作工藝相對複雜,材質的選用很重要,一般用動物的熟皮作為製作皮影任務和道具的基本材料,各地不一,關中一帶多用熟驢皮。材質選好之後還要進行特殊加工,之後便是雕刻和上色。這雕刻和上色的學問可大了,不僅要表現出人物的服飾和花紋,還要在小小的皮子上麵表現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喜惡。這皮影做得好,表演起來和演唱相得益彰,這才見功夫。
  華陰縣有一個叫做王六一的表演皮影的老藝人,他製作皮影的工夫了得,表演的功夫更是了得。一個藝人同時操縱兩三個皮影人物的同時表演已經是非常了得了,可是王六一竟能操縱六七個。一般來說,主要任務表演或者開場的時候,其餘人物作為背景站在台上是不動的,而王六一的皮影不僅主要人物唱念坐打不含糊,其餘人物也都有動作,或翻跟鬥或隨主角一起舞劍騎馬,就跟真人表演的場景一樣。
  因為有這樣的獨門絕技,所以王六一的表演非常受歡迎,在小小的兩米見方的白幕上就能表現出舞台一樣的效果,而且隻是一個人,且不說唱腔如何,單單這奇跡以讓人趨之若鶩。這王六一一副擔子挑著唱戲的家夥,從華陰到潼關,甚至到山西運城,往西去華縣、渭南、西安、鹹陽,甚至到了寧夏和甘肅一帶。
  五爺很早就發現了一個問題,盡管他也很喜歡這個王六一的皮影戲。王六一走過的村寨,總有幾個孩子要得失心瘋,這失心瘋是一種精神疾病,民間俗稱“走了魂”。得了失心瘋的孩子,一般精神萎靡,不甚言語,有的則又哭又唱,有的則昏昏入睡,平日靠父母喂養。很多人家因此讓五爺幫忙招魂,可是無論五爺使出多大力氣,招魂幡掛得再高,也沒有任何作用。於是,眾人見五爺都沒有辦法,這才覺得這事情怕是有古怪。
   可當時村裏的一個大戶人家——賈家的大孫子在王六一演戲之後走了不久,也得了失心瘋!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兒。那天晚上,整個村子的人都被王六一的皮影戲吸引去了,一些孩子更是好奇地在整個後來跑來跑去。這小子叫賈順利,平時是一個非常喜歡吵鬧的七歲孩童,而五爺被召到賈家見到那孩子的時候,汗都下來了。這孩子滿臉青紫的顏色,似乎連氣都沒有了。五爺剛給孩子號了脈,那孩子就開始抽搐,並說胡話。這胡話說的不是別的,正是皮影戲的戲詞!
  五爺跟賈老太爺說:“孩子隻能先這樣,每天三餐要用羊奶喂著,不能有一點閃失!”賈老太爺平日裏在村裏橫慣了,見五爺不給他孫子下方子,火氣一下就起來了:“老五,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平日裏老爺我也待你不錯,怎麽到了這麽重要的事情上你撒手不管?你良心讓狗吃了?”賈老太太也在旁邊幫腔:“對這些人好有什麽用?這些窮鬼,平時吃的時候可有力氣了,讓幹點啥,看看一個個那德性!一個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五爺隻好跟老太爺回話:“村東頭也有幾家出了這事兒,我也沒能給救過來。這事兒我正在想輒。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孩子救過來。”賈老太爺劈頭蓋臉對五爺就是一頓:“你也別跟我在這兒耍嘴,看我們笑話不是?告訴你,老五,爺我還不求你了!我家那三十畝地你也甭想種了,我要收回來給我孫子做墳地!”五爺好話說盡也沒能讓賈老太爺回心轉意。臨走時,賈老太太還在他身後說:“就是要收回他們的地,餓死這幫王八蛋!”五爺氣得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呀,給別人當佃戶,怎麽也不能得罪東家呀。
  雖然受了一肚子的氣,但是五爺也了解了很多情況,通過這些,五爺算了一次秘卦,將事情也就猜得了九分。他並不聲張,也不行動,即使在賈老太爺收回地的時候也沒有說一句話。他在等待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完全可能導致那些孩子恢複健康。
  可是他並沒有算出來,這場意外的原因和具體事由是什麽,所以在王六一找到他的時候,他很得意,仿佛誌在必得。按照他的想法,隻要王六一來找他,那些孩子被抽走的部分魂魄就能立即回來,而自己租種賈家的地,也自然而然就能繼續種回來了。
  可是王六一愁容滿麵的樣子,讓五爺也感到有些不妙,果然!事情並非按照五爺原先算出來的那樣發展。王六一是一個皮影戲的表演好手,這個在前麵已經說過了,但是他能異於常人地表演確實是有原因的,他懂一種小法術,能將十歲以下小孩的魂兒勾走部分。當然,他勾走孩子的魂兒也是有用處的,就是要用這個孩子的魂兒表演皮影戲。他把孩子的魂兒封在一個個的皮影兒偶人裏,表演的時候隻要家夥一響,這些魂兒就能控製人偶在台子上跳跳打打,甚至有的還能唱上兩句。而被勾走魂兒的孩子,就會變得大不相同,就像前文表述的那樣了。
  可是孩子的魂兒不能在皮影裏封印太久,三年是大限,如果超過三年,孩子長得與原來變化太大,就很難再恢複到原先的肉體上去了。所以很多孩子在三年之內就變得正常了。
  五爺算準了王六一出了意外,孩子的魂兒沒有及時回到軀體,王六一一定會找到他,請他幫忙。所以在等到王六一之後,五爺非常自信:總算可以讓我揚眉吐氣了,你這小子讓我在這一帶的名聲全都倒了,連看風水這樣的事情也沒我什麽事兒了。
  可是王六一帶來的消息讓五爺大吃一驚。
    原來王六一上次在我們村演出後不久,就隻身前往渭南縣,走到半路赤水鎮的時候,後麵就跟著幾個狼。這王六一雖然有些手法,施展在皮影上麵綽綽有餘,要施展在狼群身上,卻是非常困難,鬧不好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好在不遠處就有燈光,加上剛剛天黑,王六一就往前趕了一段。可是身後的狼根本不放棄,一直緊追不舍。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身後,卻不想前麵的燈光越來越近。他抬眼一看,媽呀!這哪兒是什麽燈光,根本就是另一夥群狼!這一帶雖說是平原,卻地廣人稀,關中人的習慣是在房前屋後種樹,這野外很少有樹木,即使偶爾能見得一兩棵,也是胳膊粗細的小樹,根本無法承擔一個人的分量。
  狼怕火,王六一就在路中間撿了一些柴草,生起火來。然而,當時有點作用,狼群跑遠了一些。可是等柴草燒完之後,他再去撿柴的時候,發現狼群已經追上來了。就這樣一直對峙,等著周圍的柴草都差不多燒完的時候,要點火必須去更遠的地方,王六一已經不敢再去撿柴了,這兩夥狼群圍成一圈,將王六一圍在已經將要熄滅的火堆旁邊,包圍圈越來越小,眼看就要大難臨頭了,王六一急中生智,將一個皮影人偶扔向狼群。狼群先是一驚,隨後有點混亂,最後發現這個東西是可以食用的,這才哄搶起來,其中幾個還為這張不小的熟驢皮撕咬起來。
  趁著混亂,王六一趕緊離開包圍圈,挑起擔子向前趕路。誰料,這狼搶食完那張驢皮做的人偶之後,仍然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麵,就像《聊齋》裏麵描述的那樣:肉不盡,狼不止。最終還要把自己的肉搭上。可是即便知道這是抱薪救火,也隻能這樣堅持到有人家的時候。可這一段路確實一個人家都沒有。王六一除了走得快點,盡量扔得慢點,別無他法。
  最終,最後一個沒有封印魂靈的人偶扔給狼了,嚐到甜頭的狼根本不會善罷甘休,依然緊緊地追著他。王六一沒有辦法,隻好從最近封印的那些裏麵找,然後扔給狼。這時候,狼每咬一口,就會傳來孩子淒慘的叫聲,非常清晰,王六一斷定那肯定是孩子魂靈發出的聲音,因為狼也聽到了,叫聲一響,狼群都愣住了,一時不敢向前,隨後膽大的狼接著咬,叫聲更淒慘。王六一已經顧不得考慮什麽了,趁著機會不停地奔跑。最終,在他扔掉有賈老太爺賈順利的魂靈封印的人偶之後,他找到一戶人家,終於躲過一劫。
  這戶人家收留了王六一,但是王六一總覺得這戶人有些不對,但是究竟哪兒不對,他也沒多想。反正折騰了幾個小時,總算暫時安全了。這時候已經接近午夜,王六一倒頭便睡。
  入睡後不久,王六一覺得有孩子淒慘的叫聲,立即醒來。這一次給王六一的打擊非同小可。這哪兒是什麽人呀,分明是一窩黃鼠狼子。這東西鬼精鬼精,專門迷惑人的心智。這房子和房子裏的人其實都是假的,王六一這才想起來,剛才見到這屋子的一家三口的時候,他們奇怪的地方所在了——不會眨眼睛!
  尚未躲避狼群的追捕,又陷入了黃鼠狼的陷阱,王六一覺得一定要死在這裏了。這一定是自己做勾魂勾當種下的惡果,也就是所謂的現世報!那三隻兩大一小的黃鼠狼子,正對他擔子裏的封了小孩魂靈的驢皮人偶大快朵頤,吃得那叫一個歡實,而那些小孩的叫聲更是淒慘,尤其在這荒涼的野外!王六一正擔心如何脫身,早就顧不上他的吃飯家當了,孰料,外麵的狼群已經追上前來。黃鼠狼勢單力薄,卻不肯輕易放下手中的食物,便又使出迷惑的老招數來,大小三個畜生撅起屁股,對狼群釋放出三股含有惡臭的氣味,暫時把狼群逼退了,隨後便叼著食物,飛也似地逃掉了。而王六一也借此機會,迅速地躲到不遠處的這一代唯一的一棵比較粗的樹上。這才躲過了這場劫難,而他的人魂皮影兒,應該早就被那些畜生們吃盡消化了。
    五爺聽後,歎了一口氣:“王六一呀王六一,你罪過不小呀!這些孩子的魂靈如果附在狼的身上,你想想會是什麽後果?要把他們的魂兒召回來隻有打狼!可是這一代多少狼?那些狼是跟著你的,吃了你的,你認得嗎?你覺得這些孩子的魂兒還能叫回來嗎?罪過呀!”
  王六一早就嚇得雙膝跪下,他知道做這樣的事情確實有損陰德,而且這次的事情就是明顯的現世報,於是他一邊磕頭,一邊罵自己:“我不是人,但是請您看在那些孩子的份上,一定要幫幫忙!把那些魂兒召回來!我感激不盡了!”
  五爺歎口氣:“難呀!你在這兒呆著,哪兒都不能去,我回來自有計較!”說完,五爺便不見了。原來五爺念了法咒,來了南山寺找師傅。南山隱聽說之後,略略想了一下,道:“狼群來無影去無蹤是真的,卻也並非無跡可尋,你讓王六一帶著驢肉,今天再走一趟那天走過的路也許真能引出來那群狼。倒是那兩隻黃皮子不好尋找,這樣,你先找到那群狼,其餘的就好辦了。”
  五爺費了這麽大的勁兒,總算得了這麽一個小主意,就立即著手準備,便辭了師傅準備下山了。等他走到一半,見前麵有一個人影兒晃動,五爺以為遇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正準備拿出家夥大幹一場,卻發現,那人是他師弟。師弟走到他跟前:“大師兄,師傅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說是打不到狼再用。”
  五爺拿過一看,卻是一個錦囊,心裏暗笑:“師傅也喜歡玩諸葛孔明那個把戲。”便欣然收下,辭了師弟,徑自下山了。
  五爺回到家裏,著手準備殺驢。第二日黃昏,五爺便聯係了附近村莊所有的獵戶,而王六一拿著一塊塊驢肉走在前麵,獵戶們手拿獵槍跟在後麵。到了赤水鬆莊一帶,這狼群就跟上了。可是王六一不停地打手勢,意思是數目不對且慢動手,緊張的獵戶隻好按捺住火氣,繼續跟蹤。
  過了鬆莊大概五六裏地的時候,兩撥狼相遇了。這時候,隻見王六一一個手勢,眾人對這狼群就是一通槍,這群狼頃刻間成了一具具屍體,而一股股如煙似霧的東西正飄飄忽忽從狼屍體上遊離出來。五爺拿出準備多時的鐵八卦,正要收了這些遊魂,不料,這遊魂早已有了方向,向著西方迅速離去。五爺大吃一驚:“不好!被遊魂野鬼收去了!快追!”
  五爺帶著三個膽大的獵戶和王六一向著西麵方向追去了。他們一路追到一個廢棄的河道邊,眼前的場景讓他們瞠目結舌。那河道裏滿是雲霧狀的飄離物,爭搶著孩子們不完全的魂靈。五爺知道,一旦這些水鬼吸附了活人的魂靈,就能借生孩子的身體,後果不堪設想!五爺拿出桃木劍左衝右突,一會兒工夫已經鬥到河道中心,那獵戶和王六一眼睜睜看著五爺漸漸體力不支,卻在岸上幹著急沒有辦法。
  正在這時,一個獵戶問王六一:“你的驢皮既然能收入小孩的魂靈,何不現在把這技藝使出來,收了這幫水鬼的,也算祝老五一臂之力了!”王六一如夢方醒,立即施法,好在剛才的熟驢皮還在,王六一不費多少工夫就將百十個水鬼的魂靈封禁到了驢皮裏,五爺在下麵壓力頓減。可是,這水鬼仍有百十個在不斷糾纏,五爺仍然雙拳難鬥四手。王六一想到一個辦法,他立即脫下外衣,讓一個獵戶撐起來,在外衣後麵點起一堆火,隨後以非常嫻熟的手法刻了一隻公雞,那公雞栩栩如生,王六一的口技工夫卻也了得,一聲雞啼,嚇破百十個水鬼冤魂。五爺順勢將那些孩子的魂兒收如鐵八卦。  驚心動魄的人鬼大戰總算獲勝,可是清點之後,隻有三個小孩兒的魂靈。王六一非常沮喪:“找到這三個都這麽費勁,其他的可該何等艱難呀!”五爺安慰他說:“倒也不妨,看看我師父的高招!”隨即打開錦囊,隻見裏麵隻有兩個字:“皮影”,五爺頓時明白,興衝衝地說:“有辦法了!你把這三個孩子重新封到皮影裏麵,人物不要變,今晚開始演戲。那些進了黃皮子的孩子聽見之後,必來相投!”
  王六一聽後立即允諾,於是趕製皮影,忙的不亦樂乎。到了夜裏,五爺帶著幾個膽大的獵戶和王六一來到黃皮子施展迷魂術的地方,支起了皮影台子,一場不為觀眾觀看的皮影戲就這樣開場了。王六一使出渾身解數,力求演得盡善盡美。五爺和獵戶們看的入迷,都覺得不虛此行。甚至連三個黃皮子在身邊跳躍和歡叫都差點忽略了。
  五爺大叫一聲:“動手!”獵戶們早已卯足了勁將這三個玩意兒活捉,隨後五爺做法將其餘孩子的魂兒收入鐵八卦,連同皮影裏的三個孩子一並回收。正待收拾攤子離開的時候,眾人發現事情有了新的麻煩。
  不知道誰走漏的消息,人們從四麵八方趕來,都帶著小凳,圍住了王六一的燈影台子,王六一一見這陣勢,不表演也不行了。於是就在這荒郊野外,對著數百名自帶小凳的觀眾,表演了一夜,而且他的技藝不僅沒有因為孩子的魂靈被五爺收走而受到絲毫影響,甚至比以前還要生動活現。因為那些水下的水鬼,也多數是鐵杆戲迷,有了這樣的上台機會,他們能不賣力?於是,在這野外上演的這場皮影戲,重新使王六一成為關中皮影界的泰鬥。
  五爺早已經孩子們的魂兒還了回去,而賈老太爺親自登門感謝的時候不忘帶上合同,希望五爺繼續做他的佃戶,五爺卻拒絕了,這讓賈老太爺一家感到非常意外:“難道他還在嫉恨咱們?我親自上門感謝還不夠給他麵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窮鬼還要什麽臉!”他們那裏知道五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村民們也頗感意外:這老五不種賈家的地,這以後吃什麽?
  直到四個月之後,謎底揭開了,我們村實施土改了!(皮影完)
    第十八周 枯井
  解放村是在渭河沿岸一個普通的小村落,在村子北麵就是這一帶最為宏偉的人工建築——渭河大壩。在這裏,我和五叔還有鄭雨經曆了一件非常離奇的事件,而事件發生的地點,是在一口枯井裏。
  這口枯井位於解放村的老村子,當地人稱“大壩北”。因為洪水的原因,在七十年代末期,原來在大壩北居住的村民大都搬遷到了相對安全的大壩以北地區,而這口井就遺留在了原來的村子裏(因為沒有人能把水井搬走)。
  村民張六指的老娘養了一隻下蛋的母雞,這母雞大概在老村子住慣了,不習慣新的地方,所以每天仍在早已坍塌的老房子周圍生活,而且每天下午兩三點鍾下一個蛋,非常準時,無論刮風下雨,從不間歇,非常有誠信。老太太每天吃過下午飯就會扭著小腳去老屋,找到那隻雞下蛋的地方,取了雞蛋回來。
  有一天,老太太在取雞蛋的時候摔了一跤,雖然沒有受很嚴重的傷,但是至少去老屋取雞蛋的工作不得不停滯下來。三天了,老太太非常著急,想著有三個雞蛋仍在老屋下放著,這是很危險的事情。“收到籃子裏的才算菜”,可是老太太再著急也沒用,因為她動不了。想讓張六指去,他毛手毛腳的給弄破了;讓兒媳婦去吧,擔心兒媳婦收回來不給她。可是老太太又擔心別人給偷走,考慮再三,老太太覺得兒媳婦雖然有“貪汙”雞蛋的可能,但是也比落在別人手裏要好很多,於是老太太便如此這般交待一番兒媳婦,就讓她代為“出征”了。
  可是兒媳婦去了很長時間仍然不見回來,已經夜裏十點多了,老太太有些不放心了。就打發兒子去尋找,張六指早就對這個好吃懶做的媳婦滿肚子意見,就對老娘說:“我巴不得她會不來呢。回不來我重新娶一個老婆。早看這*****的不順眼了。”老娘罵兒子:“你個王八羔子!你以為老娘一個寡婦給你娶個媳婦容易呀?你長個六指以為找個媳婦那麽容易?一個媳婦說不要就不要了?你不要我要,你不去找,我找去!”說完就要下炕。
  張六指趕緊攔住母親,披了衣裳拿了手電筒就出門去了。兩個地方原本也就五六裏地,張六指一會兒功夫就到了老屋。這村子好久不住人,早已經坍塌得不像樣子,而且由於夏季剛剛經曆過一場洪水,很多房子更是已經看不到痕跡。
  張六指走到老屋的地基上,尋找著關於雞蛋和妻子的蛛絲馬跡。令他失望的是,妻子沒有找到;令他更失望的是,雞蛋也沒有了,隻有那隻母雞在牆角的一個破籠子裏棲身,因為見到燈光,正準備出來,卻因為張六指移開了手電筒而終止了行動。
  張六指找不到老婆就慌了:這荒郊野外的經常有狼群出沒,萬一遇到了,那就……他不敢往下想,隻好加緊尋找,在舊村子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認真找了一遍,仍然沒有找到。可是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村口的一口枯井裏傳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不太清晰,飄飄悠悠地就傳了過來。
  他隱約聽出來是他老婆的聲音,但是聽得不是很真確,他很戒備地走近這口井。等他靠近井口的時候,聲音這才清晰起來,沒錯!是他老婆!他老婆在求救!他立即將手電筒照向井裏麵,奇怪的是,他什麽都沒看見,隻聽見從井裏傳來嗚嗚的氣流的聲音。他仔細照遍了井裏麵所有能照到的角落,沒有錯,根本就沒有任何東西。而且這口井因為沒人用的緣故已經坍塌枯竭,井底下的境況可謂一目了然。
  張六指覺得奇怪,明明聽見有聲音的,怎麽就會什麽都沒有呢?他隻好起身繼續尋找,可是一轉身可不得了,身後一個穿白衣的女人的影子嚇得他差點跌到井裏麵。
   這個女子麵容恐怖,她雖然穿著白衣,但是整個麵孔似乎被嚴重的大火燒過,滿臉都是燒焦的痕跡,幾處地方已經發黑,頭發幾乎沒有,僅餘的幾縷發絲又特別長,腦門上就像被火燒過的荒草地一般。張六指也就是通過這女子的線條才知道她是一個“女人”,當然現在還不能判斷她就是人,也許是別的什麽東西。
  張六指的手電的光亮因為長時間的使用已經暗淡下來,但仍然能夠看到這女子的樣子,這不是他老婆,無論胖瘦還是身高。他被嚇得不輕,癱在地上,空白的大腦中一點清醒的思想是要逃跑的,卻哪裏有力氣?這女子並不動,隻是站在他身邊,那已經黏在一起的雙眼透出一點點的亮光盯著張六指。
  張六指不能動,心裏想著:“這下完了。肯定要被這東西收拾了。”可是那女子並沒有對他采取進一步的措施,就繞過他進入井裏。張六指在井邊平靜一會兒的工夫都沒有,一口氣跑回了家裏。坐在母親的炕沿上,他已經抖得如同狂風中的樹葉,在說完事情的經過之後,張六指就臥床不起,而且長時間昏迷不醒。
  老太太為了三個雞蛋,讓家裏的兩個壯勞力一個失蹤,一個臥床,心裏說不出來的後悔,同時老太太隱隱覺得這事兒並不是簡單的靈異事件,似乎和廿多年前村裏一宗殺人事件有關聯。
  二十多年前,解放村仍然叫做解放村的時候,張六指的老娘從外地找了一個妹子回來,這妹子很漂亮,典型的南方人,之後這妹子便給本村的後生狗娃做了老婆,而張六指的老娘也得了3000塊錢的“介紹費”。這狗娃“遊手好閑,喜歡賭錢,鬥雞走狗,樣樣占全,殺人越貨,倒是不敢,沒事可幹,大老婆度閑”,這老婆在家裏勤勤懇懇,紡線織布,樣樣都是行家裏手,而狗娃整天屁事不幹,還經常打老婆。更為人齒冷的是,這狗娃的娘自認為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媳婦,不僅所有的支使都是媳婦的,而且還經常毒打她,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狗娃媳婦懷孕的時候。
  可是,一旦分娩,狗娃媳婦的噩夢又開始了。狗娃媳婦生了一個兒子,和張六指仿佛年紀,這孩子剛滿月,狗娃媳婦就開始洗衣做飯,下地幹活,而施加在她身上的折磨和毒打也就開始了。有一次,狗娃媳婦大冬天在河邊破了冰洗衣服,被鄰村的幾個混混輪奸了。當時河邊還有幾個村民,但是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致使這幾個混混為所欲為。他們不僅將這可憐的女人糟蹋了,還拔掉她的衣服,讓她躺在冰上,在周圍點起火,以資取樂……
  媳婦回家之後,家人大都聽說了這件事情。狗娃不顧媳婦滿身傷痕和病痛,狠狠地將她打了一頓。而聽說是鄰村的溫前進帶頭幹下的事,原本大喊大叫要殺人全家的狗娃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可是終究氣不過,便對已經接近崩潰的妻子再下毒手。
  當夜,這女人實在捱不過,硬挺著傷病的身子,跳牆逃離了這個人間地獄。在被狗娃發現之後,向北追了十裏地,終於被抓回來了。這裏需要說明的是:解放村雖然已經解放很久,但是仍然很閉塞,村民們的封建宗法意識很濃,而一些政治氣氛在這裏卻隻能看到一定的影子,村民的牆上除了一些標語之外,似乎與當時全國的政治形勢格格不入。“文革”的影響除了一句標語“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之外,很難找到其他的證據。所以這裏的私刑仍然在村民中有普遍的市場,他們甚至認為私刑是合法的。
  追回逃跑的媳婦的狗娃這下顯得很硬氣,他對族長說:“這賤人勾引男人,現在還想跑。應該怎麽辦,族長給出主意。”族長說:“狗娃你先回去,我們幾個先審審你媳婦。”狗娃離開了,在宗祠裏老張家的祖先靈位下麵,這幾個族長對這個已經非常可憐的女人實施了喪盡天良的又一次折磨。
  最終的“審判”結果是:此女生性淫蕩,當受滴油之刑。行刑當晚,族裏十六歲以上的男子必須參加,嫁入張家的媳婦也必須參加。宗祠裏生起一堆大火,狗娃媳婦被細鐵絲捆綁結實,然後先將雙腳放在火上燒烤,整個祠堂裏傳出撕心裂肺的哀號……大概半個小時之後,這女人抽搐幾下,暈過去了,而她的雙腳已經被火烤得冒出油來。於是,暈過去的狗娃媳婦被冷水澆醒,接著烤大腿以及臀部,同樣半個小時之後,這女人用自己的方言大喊一聲:“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這些畜生!”當時沒人能聽懂,但卻看見了一個不爭的事實:她咬掉了自己的舌頭,徹底解脫了!
   然而族長們並沒有輕易放過她的屍體,而是繼續在火上烘烤。屍體已經開始烤熟,屍身上的油脂在烈火的烘烤下不斷地滴在火裏,發出滋滋的聲響,隨後有一處火焰突然亮起來,瞬間便又恢複原狀。隨著油脂不斷地滴到火裏,這火勢也逐漸大起來,整個宗祠充斥著濃鬱的毛發燒焦的臭味,也有肉製品被烤熟的味道。
  直到這具屍體已經變得焦黑,再也沒有油脂滴漏出來,眾人這才將屍體掛在宗祠的房梁上,第二日中午,便將屍體扔進了一口廢棄的井裏。據張六指母親回憶,當時拋屍的井是老村外一口早就廢棄的水井,而張六指出事的這口井當時還在使用。
  我和五叔帶著小跟班鄭雨來到解放村的時候已經距離事件發生一個星期了。張六指躺在床上,身體瘦弱,時而昏迷,時而說著夢話。五叔給張六指號了脈,道:“沒什麽大礙,我有一個草頭方子,給他服用之後看看效果吧。”五叔拿著紙筆寫下方子,這時候周圍已經圍了很多人,五叔在這一帶有一些名聲,眾人也都想看看任氏後人的本事。五叔寫完方子,早有人拿了去一路奔跑上河邊藥房抓藥去了。這方子雖說是草頭方,藥引子卻比較犯難:十對公雞眼,且要保證完好的,不能破損。狗娃家正好養著一群公雞,這群公雞各個爭強好勝,個頭非常大,在這一帶頗為有名。有人告訴狗娃要雞眼,狗娃死活不依,說:“我這雞可是南山寺裏偷來的,費了我多大勁你們知道嗎?想挖雞眼,想都別想。”眾人知道這狗娃的那副德行,於是提出給錢,狗娃歪著頭想了想,有人起哄道:“狗娃,你這雞在你家也不能下蛋,隻能吃肉,你又舍不得殺,留著白浪費糧食,每天早上還不能睡回籠覺。還不如換兩個錢來得實惠。”張狗娃心動了,但提出一個雞眼一百塊,狗娃娘答應了,拿出兩千塊錢給了他。
  隨後,在挖雞眼的時候因為壞了幾個,張六指老娘不免又打發了張狗娃一千塊,至此,張狗娃從張六指老娘這裏買媳婦用的3000塊錢,完完整整又回到了張狗娃的腰包。他非常高興,一邊殺那些沒了眼鏡的公雞準備吃肉,一邊樂道:“這下兩清了!我的錢又回來了,還賺了個兒子!”
  五叔小心地取了雞眼,配了草藥,在爐火上慢慢為張六指燉著藥。藥好之後已經是掌燈時候,張六指吃了藥,開始慢慢好轉。雖然仍舊昏睡,但是表情確實自然了很多,而且不再說胡話。一個小時之後,張六指醒了:“任先生!快去狗娃家!”說完又昏了過去。這時候還有幾個好事者守在張六指家裏,聽得這話,都大吃一驚。五叔卻很平靜,起身交代了張六指母親一下,便起身直奔狗娃家裏去了。
  張狗娃家屋門緊鎖,裏麵沒有任何燈光,而卻傳來狗娃母子淒厲悲慘的叫聲。五叔指揮眾人破門而入,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張六指的老婆正掐著張狗娃的脖子,把他淩空抓起,張狗娃在這女人手中已經翻了白眼,臉色鐵青,看來時間被掐的時間不短了。而張狗娃已經癱瘓多年的老娘,除了揮舞著唯一能動的手臂嘴裏嗚嗚地哭叫……
  五叔準備前去製止,不料張狗娃已經斷氣,張老太太的炕上也著起了大火。大火將老太太包圍起來,而張六指的老婆扔下早已斷氣的張狗娃,一把將癱瘓的老太太抓起來,放在火上烘烤!張六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門外,他對妻子的失蹤和突然出現表現出了極大的迷惑,而此情此景對他來說更是匪夷所思。他大聲叫著老婆的名字,卻根本無法喚起妻子的注意。
  老太太哪能受得了這般痛苦?一會兒工夫便斷氣,屋內的火勢很大,一般人根本無法靠近。張六指老婆仍然拿著老太太的屍體繼續自己的工作,隨後大笑:“我說過我會回來報仇的!我要你們都去死!”
  “這分明是狗娃老婆的南方口音呀。”知情人紛紛說。“爹!奶奶!”張狗娃的兒子張狗剩推開人群準備衝進去,張六指的老婆一看,立即暈倒過去,而火也終於熄滅了。除了張狗娃和他母親被燒焦的屍體之外,其餘東西沒有絲毫被燒過的痕跡。於是大夥議論紛紛:“怕是狗娃媳婦回來報複呢。以前可沒少欺負那女人。”有幾個人趁著天黑默默離開了,他們是曾經的族長和當年主持“審判”狗娃媳婦的人。
    “上當了!”五叔狠狠地說,“這女人故意讓我把這些公雞弄瞎,這樣他才能動手報仇!”原來,張狗娃偷來的公雞因為在寺廟呆著的緣故,很有些避邪的功能,因此一些不幹淨的邪物不能進身。五叔將那些公雞的眼睛摳出來之後,這些公雞就無法發揮作用,因此也就讓一些邪物有機可乘。
  五叔說:“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這一定是張狗娃的老婆冤魂不散,回來報複。”鄭雨道:“照我說呀!您這才是作了一件好事。欺負人家一個女人家算是什麽本事?罪有應得!”五叔卻悠悠地說:“中國人辦事有一個原則:向著活人不向著死人,死人已死,事情已經過去,難道還要更多的人為這個事件失去性命財富和所謂的道義嗎?從整個人類群體上說,這是好事嗎?這個村子的大人都死了,那女人算是報仇了,可是對於其他人來說是損失多還是得到多呢?”鄭雨不說話,盯著五叔,默默點一點頭。
  我們一行三人來到張六指家裏,張六指老婆已經被抬回來了。五叔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熏香將她弄醒。這女人醒來之後一臉茫然,看著周圍陌生或者熟悉的麵孔,一時間竟不知所措,等恢複過來之後才說了三個字:“我餓了!”六指老娘親自下廚,給眾人都做了飯,還不等眾人動筷,卻早已經全部進了這媳婦的肚子。
  五叔等著這女人吃完,問起當時她收雞蛋那晚發生的事情。這女人吃完,鎮靜下來,這才會一起當晚的場景:
  那天我去老宅,找到老母雞的窩已經不早了,眼看的天黑了。找到三個雞蛋之後,我準備往回走。這時候,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我家這隻雞能在這裏下蛋,其他地方肯定還有別人家的雞。我便開始尋找,沒想到還真給我找到了。在狗娃家的老宅子上有一窩破草墊起的雞窩,上麵有六七個雞蛋,我偷了雞蛋寶在頭巾裏麵,就準備回去。可是我的周圍突然全黑了下來,我抬頭一看,隻有上頭有一個小口子是亮的。我想,這壞了。怕是給迷糊鬼弄到井裏了。我拚命喊叫,可是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於是我大膽地往井的側麵走,發現一個伸進去的洞,我便爬進去,一直爬到了另一口井下麵。這口井下麵非常寬敞,裏麵有很多雜物,正中間就擺著一具幹屍,渾身焦黑。我當時嚇壞了,趕緊找到一個角落縮著身子。誰料那幹屍竟然動了起來,好像在掙紮。先是手臂,緊接著整個身體都動起來了,動了一會兒之後,這幹屍竟坐起來,朝著我的方向走過來了。我當時已經沒有任何知覺,整個身子好像被一個無形的力量捆綁起來一樣。
  隨後,我感到全身向被火燒一樣痛苦,這樣持續一段時間之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直到剛才被救醒。
  五叔於是決定立即探索一下這口井。可是無論怎麽勸說,村裏的後生們都不敢下井。五叔說:“不妨事,你們在井上給我們看著就行。”於是六七個後生和我們三個一起奔舊村去了。
    趁著夜色,我們帶了一些必要的裝備便下到井裏。這井是原先農村最常見的一種吃水井,井口較大,井壁上都有供認踩踏的腳窩子,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決定讓鄭雨在井上留守,而我和五叔下去,並用無線電保持聯絡。
  我和五叔下到井底,看到了張六指媳婦所說的那個地洞,我和五叔屈身而入,很快就到了那女人所說的井下開闊地,可是我們並沒有見到那個所謂的幹屍,倒是見到了幾個雞蛋。五叔拿起這些散落在地上的雞蛋,發現分量明顯偏輕,打碎之後發現裏麵是空的。“那女人吃了生雞蛋才將冤魂聚集在一起的。”繼續尋找,卻並沒有大的收獲。這時,我想問問鄭雨上麵情況怎麽樣,卻發現無線電根本呼叫不到鄭雨的信號!難道上麵出事了麽?我和五叔擔心鄭雨他們遇到什麽事情,立即原路折返,爬上地麵看個究竟。
  等我們輾轉上了地麵,發現那些後生們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隻有一個人好好地站在上麵,守護著驚魂未定的鄭雨。我和五叔趕緊跑到跟前,問鄭雨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鄭雨隻是哭,並不說話。鄭雨是一個很堅強的女孩子,如果不是遇到特別大的委屈是不會這樣哭的,鄭雨旁邊的那個後生我們見過,正是那張狗娃的兒子張狗剩。狗剩說:“五叔!這幾個*****的沒安好心,見你們下了井就要欺負這丫頭。幸虧我及時趕來,要不然事情就鬧下了。”我和五叔大吃一驚,真大意了,不該把這丫頭一個人和一群陌生男人放在一起。我和五叔見那幾個後生都捂著受傷的部位在地上呻吟,就問狗剩:“你怎麽知道鄭雨要出事?”
  狗剩說:“我正在家裏處理我家的喪事,突然聽到一個女人說老井那邊出事了,讓我趕緊去。我還沒怎麽跑呢就到了跟前。看見這幾個壞嘎嘎已經把丫頭控製住了,我顧不得多想,隨手撿起一根粗棒子就上去了,直到把這些人都打翻了。”
  我打了一通電話,一會兒工夫當地派出所的民警就趕到了,這些人被帶走之後,鄭雨的情緒才漸漸恢複平靜,我和五叔不停地跟她道歉,鄭雨突然對五叔說:“五叔,你覺得還有必要原諒這些人嗎?難道不應該順其自然解決怨恨?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不是很著名的因果之說嗎?你為什麽要幫助那些壞人呢?”
  五叔低頭不答,我知道,五叔一定不會放棄救助這些村民,因為“看活人的麵上”是大原則,不會輕易改變的。鄭雨知道有些為難五叔,便也不再說話,也不再哭泣。狗剩看著我們三個奇怪的樣子,感到大為不解。
  最終,我們三人重新下井,找到了那具屍骨,在爭論如何處理屍骨的時候,張狗剩突然出現了,他對五叔說:“我媽讓我給您帶個話,說不想再報仇了,沒有意思。希望你超度她,來世變作牛。”五叔有些疑惑,但是仍然答應了。爭論顯得沒有任何意義,盡管鄭雨強調那些作惡的人應該得到報應,但是仍然表示尊重死者亡靈的意願。
  在五叔的主持下,張狗剩母親的屍體被火化,隨後五叔幫忙超度了亡靈,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誰知半月之後,解放村還是出事了。
   我和五叔以及鄭雨立即趕到了現場。村民正在張六指家裏圍著,張六指正在操刀殺牛。牛很快被肢解,牛肉被村民們分別拿走,五叔急忙問出了什麽事情。周圍村民說:“張六指家這頭牛可真是奇了,出生半個月長得比生它的母牛還大。張六指牽著牛在田裏犁地的時候,這牛突然發狂,跑到鄰村把正在下棋的一夥子人給全部頂死了。”
  五叔大驚!這分明是張狗娃老婆投胎之後的牛嘛!看來這女人的怨氣仍然沒有解。五叔問了一下死了的那些人的身份,周圍人說:“不就是當年糟蹋狗剩親娘的那幾個混混嗎?”五叔的預感得到證實,好在這村裏的幾個族長平安無事。孰料,到了晚間,那幾個吃了牛肉的族長全部腹瀉,到第二天早上,已經全部躺倒,送到醫院不到半天竟然全部斃命。而其他吃牛肉的人卻一點事情都沒有。
  這時候,村裏的人都緊張起來,不知道這女人究竟要鬧到什麽時候。張六指攛掇張狗剩在其母的墳前磕頭禱告,希望能夠放過那些人們。狗剩知道,張六指擔心將其母販賣到這裏的母親的安危。出於二人關係,狗剩答應了。可是等他們禱告完畢回去之後,發現掛在房梁上的牛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來了,而牛角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從底下路過的張老太,至此,這名生前備受欺淩的女子終於報仇完畢。
  “一切都結束了。”五叔悵然地說,他看著那個牛頭,那牛頭的眼睛裏麵,分明飽含著眼淚……
  五爺回去之後,將那蛇在籠子裏麵收了,同時也把已經熔掉的銅鏡鑄成一本書,書中插頁夾著一副銅八卦。“也許隻有這個能夠改變這個家族的厄運了。”五爺喃喃地說。他打開書頁,在鐵八卦中間夾了一撮黑貓的胡須,然後將書頁輕輕合上,然後拿出一個黃符燃盡了,這才將那鐵八卦打開,裏麵的黑貓胡須早已成為灰燼。五爺陰霾的臉上才露出些許的笑容。
  他拿著那本書細細欣賞,而被關在籠子裏的蛇卻變得不安起來,它拚命收縮著自己的身體,想從籠子裏麵逃生。折騰了半天,見五爺拿著鐵八卦愣愣地盯著它,這才安靜下來。到了晚上,五爺很快入睡了,在夢中,一個留著長發的道士模樣的男子出現了,他對五爺說:“任家後人,王家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五爺輕蔑地笑了,看了一眼懷中的鐵八卦,那道人似乎對鐵八卦亦有忌憚,不敢擅自向前,隻是在五爺門口繼續盯著五爺。五爺知道他不敢造次,便翻身繼續睡覺,可是他仍然做夢,在一個不知名的黑暗的角落,一個夜叉押著一個道士模樣的人站在一個懸崖邊緣,從五爺身邊經過的時候,那人還看了五爺一眼,五爺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眼神,是仇恨、不平、怨毒所有負麵情緒綜合起來表現出來的那種眼神,讓人望而生畏。
  那夜叉將這道人退下懸崖,便離開複命去了。五爺來到懸崖邊上一看才明白,那道人被夜叉推入轉生穀了,而這道轉生穀是投胎作為牛馬的。隨後,在一家後院的馬廄裏,一匹精壯的棗紅馬出生了,然而它含著眼淚,不吃不喝,沒有一天功夫便死去了。那道人的靈魂再次回到轉生穀,五爺也同時到達,隻見最上麵一個官員模樣的人道:“你自斷生念,背棄天倫,不能算作一世。夜叉抬將下去再做計較。”
  這一次他投胎做狗,五爺跟隨著這條剛剛出生的小狗,一直到長成大狗。有一天,這條狗跟著主人去打獵,一直到夜裏,主人什麽都沒有收獲,而此時又累又渴,可是周圍一點可供吃喝的東西都沒有。突然之間,從一處山石的縫隙裏流出一滴水來,主人高興地拿著袋子接水,可是每次快接到水的時候,這狗都把那袋子撲到一邊,使主人無法接到,前幾次主人以為這狗在跟他玩耍,也就不加計較,後來主人終於怒了,用繩子將狗綁了,之後便殺掉喝血、吃肉。
  有了這些能量,主人很快找到了回去的路,然而總覺得有些蹊蹺,這狗平日裏並不會這樣啊。越想越覺得不對,於是回去找了一幫人一起去殺狗的地方,打開那塊滴水的石塊,眾人大吃一驚,原來石塊中間盤著一條大蛇,這條蛇口吐紅信,口內不停地往外滴著毒水!原來這主人接的並不是什麽山泉水,而是蛇毒,怪不得那狗不停地撲打著水袋。
   那主人非常後悔,跟眾人聯手將那大蛇打死,並收集了狗的屍骨,回去給予厚葬。這道人再次來到轉生穀,那官員模樣的人說:“你雖死於非命,卻連坐一命,亦不能算作一世。”因為那條蛇因為它而死,所以這一世轉生之後,他便做了蛇,從蛇卵中破出之後不久,它便獨自離開蛇群。有一次在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馬車軋成兩截,又來到轉生穀。那官員看了生死簿,道:“此次略算作一世。”
  三世轉生不能為人隻能為畜,道人早已厭倦,於是便仍然做蛇,並潛入王氏先祖的靈柩之中,直到被挖掘出來。
  五爺終於明白那大蛇的來源,那道人立於大蛇一側,道:“任家後人,你可知這些年我如何艱難?如若不能報仇,我還有尊嚴否?你今天妨我,我必報仇!”五爺道:“你就算殺盡天下所有的仇人又能怎樣?難道能讓你免於三世非人的轉世輪回嗎?”那道人不聽,直接打開大蛇的牢籠,那大蛇徑自爬將出來,直撲五爺而去,五爺情急之下準備以鐵八卦應付,卻無論如何也摸不到,驚得他一身冷汗,坐了起來。他定了定神,摸摸自己的身上,竟然沒有一點汗水!這肯定不對,剛才明明一身大汗,身上怎麽可能是幹的?正納悶間,抬眼一看,那大蛇在籠子裏麵盤著,而身邊竟站著那個道人,正眼巴巴地盯著他。仍然是那個經典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五爺知道剛才是在做夢,而現在那道人真的站在大蛇身邊,這就不能用簡單的夢境來解釋了。
  那道人終於說話了:“任家後人,我就是要眼看著王家兄弟互相殘殺的,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我保你十世子孫興旺。”五爺並不答話,他知道雙方已經沒有任何共同點了。有的隻有對立和矛盾的想法。道人見五爺不答,這才道:“要不然,你的人頭不保,你的後人也要受到詛咒。”說完徑自從籠子裏麵走出來,站在五爺窗前,五爺卻如同床鬼壓床一般,根本無法動彈。那道人一隻手化伸向五爺,抓爛了五爺的脖子。五爺又一次突然驚醒,這時候他摸摸身上,確實滿身是汗,這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夢中夢”。剛剛清醒了一會兒,五爺頓時覺得脖子下麵一陣火辣辣地疼,照鏡子時,才發現原來脖子上果然被人抓傷了。
  五爺趕緊看了看困在籠子的大蛇,那大蛇早已經不知去向,隻留下一個空空的籠子張著大嘴,似乎要吞噬什麽,又似乎要向五爺解釋。五爺歎了一口氣,知道天命難違,也隻好作罷。從此之後,五爺見了王雲民家裏的人,都低頭走路,連招呼都不打。而後者亦然。
  過了十幾年,王雲民的雙胞胎兒子長大成人了。這十幾年雖然非常平靜,但是一件怪事仍然出現了。王氏家族現存年齡最長的雙生人在一個夜裏離奇地死掉了,兩個人同時死掉,這並不稀奇。稀奇的是,二人死後耳朵都不翼而飛!耳根處隻剩下血淋淋的傷口,似乎是被什麽東西咬掉的。不相往來十幾年的王雲民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硬著頭皮找到五爺,讓五爺無論如何去看看。五爺仗義,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來到現場一看,那兩個雙生老人滿臉鮮血,雖然麵容安然,但是這滿臉的血跡讓人不寒而栗,更生出諸多遐想。見此情景,五爺便不再作聲了,扭頭就走。王雲民趕緊追山拉住:“五叔,怎麽回事您說句話呀。再怎麽著也得把老人的耳朵找到,不能不留下全屍吧?”五爺道:“不留全屍更好,留下全屍必有災難。”王氏後人苦苦哀求五爺,一定要找到老人耳朵的下落,五爺被逼無奈,盡管非常不願意說,但是想想天意如果如此,就不必強求了,臨走前告知他們:“耳朵在兩個老人的嘴裏。”
  王雲民一家立即設法弄開老人已經緊閉的口腔,果然發現耳朵在裏麵,由於是生生咬下來的,兩個老人嘴裏全是血跡。眾人把耳朵縫合之後,停屍三天下葬。
  兩個老人下葬之後的當晚,遠走他鄉,當然,他的遠行是不需要任何交通工具的。然而在家鄉,一場巨大的災難來臨了。當天晚上,強勁的西北風刮個不停,大風一直刮到天亮。太陽出來之後,這大風才算告一段落。然而早起的人們發現,整個外麵都變了樣,原本青蔥的樹木現在變得光禿禿的;原本濕潤的土地,如今塵土飛揚;原本甘甜的水井,如今渾濁不堪,打出來的水臭不可聞……
  莊稼是鄉下人的命根子,他們遵照一直以來的規律,出門之後一口氣往田裏跑。有人在路上遇到看莊稼回來的村民,紛紛打問情況,那從田裏回來的村民有氣無力地說:“都回吧。田裏什麽都沒有了,全被蝗蟲吃光了。就是鬧蝗災了。大家趕緊準備要飯去吧。”
  這是所有人都大哭起來,沒有了莊稼,大家都不知道怎麽辦。這時候,人群中稍微有點理智的人問大家:“誰看見任家老五了。大家去找找他,看他有沒有什麽辦法。”眾人這才停止哭泣,朝五爺的小破屋走去。在半路大家遇到王雲民,問他去不去找五爺,王雲民說:“沒用了!早就沒用了。五叔昨天晚上就走了!有人從看見他,天一擦黑就坐著鬼抬的轎子離開村子了!”眾人終於又找到一個哭泣的理由,哭聲又一次響徹了這個方圓百裏唯一的一個村子。
  正在大家準備出去要飯的時候,可怕的瘟疫如約而至。村裏麵不斷有人死掉,亂葬崗子裏的新墳每天都在增加。外地人早就遠離了這個倒黴的村子,這個村子的人也根本沒有去要飯的機會,然而,最關鍵的是飲用水早已經沒有了!所有人都病倒了。
  王雲民的兩個兒子骨瘦如柴,雖然已經是半大後生,卻在這場瘟疫麵前被折磨得痛苦不堪。村裏村外能吃的都被吃掉,不能吃的也被吃掉。就這樣還要麵臨每天數次的蝗蟲群的騷擾。村外的一片榆樹林,原本鬱鬱蔥蔥,後來隻剩下一個個木樁立在那裏,就像少林寺練功的樁子一樣。樹皮早已經被刮掉,露出幹燥的黃色內瓤,就像一個個被扒光了衣服的人。
  整個村子一片死亡的氣息,已經開始有人吃孩子了。王雲民一家躺在炕上連眨眼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吃的了。半個小時之後,其中一個雙兒子突然間如有神助,不知從哪兒來的那麽大的力氣,他手裏拿著刀,在不知道是哥哥還是弟弟的人身上切著原本就不豐富的血肉,怕別人搶食一般立即吞下肚子……
  就在被殺者快要斷氣的時候,那個殺人凶手也捂住了肚子,不一會兒就雙雙斃命。王雲民看著兩個兒子都死掉了,連眼淚都沒有了,他內心的痛苦和悔恨像火山一樣爆發了,眼睛的淚水早已經被女兒和妻子舔舐了……當天晚上,王氏家族的粉底裏麵又多了四個新墳:王雲民兄弟倆和王雲民的兩個兒子。
  五爺在當天晚上回家,看到家鄉的慘象,極為不忍。他得知王氏後人已經全部死掉之後,亦是悔恨萬分,在王雲民的墳上號啕大哭:“賢侄!你好生固執!當初你要是肯聽我一句話,何止於此?!
   當天晚上,狂風卷著黃土依然在村裏呼嘯,五爺的屋內依然是如豆的燈光,他坐在窗前,仔細地研究著那份錦帛。良久,他入定一般紋絲不動。窗外一個黑影一晃而過,緊接著幾聲炸雷,這個是晴天霹靂,因為窗外星光燦爛。五爺隻是很快移動了一下目光,瞬間便又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張錦帛上的神秘圖案上麵。油燈閃了一下,那錦帛突然暗了,接著又恢複了正常。“原來是這樣!”五爺迅速將油燈吹滅,錦帛上立即顯示出幾行明亮的字來:“天黃黃,蟲稱王;焚巨蟒,客姓王;食蟲濟民度災荒。”看了一會兒,這錦帛上的字跡便暗了下去,要重新看,隻有重新點燃油燈,在燈光下照上一段時間才可以。
  不過已經用不著了,五爺已經猜透了裏麵的秘密。這字麵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那條巨蟒,才能解村民於倒懸。翌日,五爺開始著手尋找巨蟒的蹤跡,可是村子裏麵一片蕭條,想找一個相對健康的人都不容易,更別說要找一個能出勞力的小夥子了。五爺去每家看了看,大致情形相同,所有人家都有餓殍,情況好點的人家,全家人圍躺在炕上,中間堆起牛糞大一堆麥子,數著粒兒啃嚼。見五爺來,也不見下炕,隻在炕上用一個眼神打量一下,迅速盯著麥子,算是打過一聲招呼。
  五爺不忍再看,隻好一個人拿著鍬去了王氏家族的墳地。王氏家族的墳地並不太遠,五爺這時候早已經顧不得什麽規矩不規矩了,用盡所有的力氣,刨開王氏祖先的墳頭兒,奇怪的是,那條巨蟒根本不在裏麵。五爺將所有的墳地都刨了個遍,更離奇的事情發生了,王雲民和其兄長王雨民的墓坑裏麵連屍體都沒有!這實在是太奇怪了!五爺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巨蟒吃了這兄弟二人的屍骨?不可能啊!,既然是吃了,那應該有吃掉的痕跡,難不成這巨蟒還會吧墓坑恢複原樣嗎?
  五爺顧不得多想,他隱約覺得,這場蝗災和那巨蟒以及魔鏡道人有莫大的關係,於是他選擇了尋找蝗蟲的賊窩,繼而通過蝗蟲尋找巨蟒。五爺觀察了好長時間,這才終於把蝗群的分布規律搞清楚。原來,後山獅子頭峰是蝗蟲最大的一個據點,而從獅子頭到村裏一路上除了莊稼沒有任何阻擋。蝗蟲從山上俯衝下來,一路上下坡,倒是省了不少力氣,回去雖然費勁,但是鑒於已經吃飽,所以正好平衡。“這些狗東西倒是鬼精!”五爺無奈地搖搖頭。
  蝗蟲的天敵便是雞,遺憾的是,整個村子的人都快死絕了,更別說動物了,連一個健康的老鼠都難找。村子裏麵好長時間沒有老鼠了,原因有二:村裏早就沒有糧食,老鼠來了沒的吃,此其一也;就算有點吃的,老鼠也不敢來,因為隻要有人看見,老鼠尚未偷到糧食之前,自己先被當了糧食,此其二也。老鼠都是這樣的命運,更別說雞了!
  五爺沒有辦法,隻好趁天黑坐著小鬼的轎子去遠處借雞,回來的時候,小鬼們怕雞,不敢抬轎,五爺隻好自己走回來,非常辛苦。好不容易抓了三隻雞,五爺立即趁著天亮前帶了雞上山去了。到了獅子頭,五爺用繩子拉起的三個“獵雞”躍躍欲試,在尚未靠近獅子頭大山洞的時候,每個雞已經吃了百十個蝗蟲了。這時候,蝗蟲逐漸慌亂起來,因為天敵在前,不由得不慌亂。
   然而,越靠近獅子頭的洞口,蝗蟲越多,三隻大公雞吃得不亦樂乎,一刻鍾不到,竟然吃到洞跟前了!五爺正待誇獎這三隻大公雞,誰料想,它們三個竟然全部嗉囊爆出,撐死在當場!五爺頓時傻眼,好在來時準備了幾大瓶火油,仍將進去點燃之後,一時間濃煙滾滾,蝗蟲紛紛慌亂飛出去避難。
  正在這時,那條已經變成巨蟒的大蛇匆忙間出洞,忍受了烈焰的燒烤,不顧一切地攻向五爺,五爺早有準備,拿出鐵八卦對準那巨蟒的眼睛,豈料巨蟒早已不怕,徑自向前,五爺正待逃離,卻發現那巨蟒突然之間翻動身軀,顯得痛苦不堪,原來一個手掌大小的巨型旱蠍子從石縫中爬出,直接掉落在巨蟒的眼睛上。蛇類的眼睛基本是擺設,但是蠍子卻並不這麽認為,這是蠍子攻擊蛇類腦髓的最佳方位。
  巨蟒痛苦地翻轉著如椽的身軀,並不斷擺頭,想擺脫蠍子的攻擊,然而它已經被蠍子高高翹起的尾刺刺中眼睛,頃刻間便失去了直覺,像舞龍的道具一般,平擺在石壁上。那大蠍子專愛吃蛇的腦髓,正準備大吃一頓,五爺早已顧不得一切,將剩餘的燒油悉數潑向巨蟒的身軀,點燃之後濃煙滾滾。火勢漸消,終於燒盡了。剩餘的骨架讓五爺大吃一驚,那分明是一個人的骨架,晶瑩剔透,如同王氏先祖棺材裏的屍骨一樣。
  五爺用布袋裝了屍骨,拿下山去。回到村中,五爺組織剩餘人口“捕蝗自肥”,就是將蝗蟲作為口糧,度過這段災難的日子,等著一下雨便立即種上秋作物。麥口時節,這個村的村民卻在分食蝗蟲,然而為了活命也隻能如此。
  好在蝗蟲雖然成災,但是到底也為村民們延續生計作為了一番。好事成雙,自從改食夏蝗,竟然治療了瘟疫,為了杜絕隱患,五爺組織全村人馬用生石灰奠基宅院,算是徹底將瘟疫祛除。小商販們也漸漸在這裏遊走,商品一通,村民們的日子也漸漸有所好轉。然而令人著急的是,長時間的等待,卻無法等來一滴雨水。眾人每日隻好步行百餘裏,去外地拉水度日。
  五爺百思不得其解。錦帛上所說的“客姓王”是什麽意思。這天在村口終於解決了這個問題,村裏來了兩個人,卻正是王雲民、王雨民兩兄弟!五爺根據先前刨墳的經驗,早就懷疑二人未死,如今活人站在跟前,卻不由地不相信。那晚從五爺窗前一晃而過的黑影,大概也就找到原型了。
  二人見了五爺,說明了情況:“如不依此計策,恐怕那道人見毒咒未破,不再現身!隻好假死破了咒。”五爺點頭,二人拿出一張錦帛遞給五爺,這張錦帛與五爺所持錦帛大小相類,隻是圖案略有不同。晚間,五爺依上次方法,先將油燈挑亮,一刻鍾之後熄滅,字跡便立即在黑暗中出現:“屍骨成粉予雲吞,從此便是自由身。餘孽再入輪回處,咒怨即了蔭子孫!”
  第二日,王氏宗祠。五爺將那早已磨成粉末的透明屍骨粉遞給王雲民,王雲民對著祖先靈位三拜九叩,然後將那粉末吞下,頓時全身發黑。而王雨民冷冷地盯著逐漸變成黑灰的弟弟,毫無表情。五爺覺得異常,突然大喊一聲:“壞了!中計了!”那王雨民突然哈哈大笑:“任家後人到底實在,你中了頻道移花接木之計了!”他肆無忌憚地大笑,盯著王氏宗祠裏麵供奉的牌位,然而五爺迅速撲到他跟前,將一包粉末迅速倒入他的口中。笑聲戛然而止,王雨民先是變得恍惚,隨後就漸漸成了影子一般,最後竟然消失了。
  王雲民從地上爬起來,跪下道:“五叔!大恩不言謝!”原來,王雨民才是雙生人之中的影魔後人,他為了害死王氏後人,便偷偷將第二張在王氏祠堂封存很久的錦帛上的內容進行了更改,原本是“屍骨成粉予雨吞”,卻被改成“與雲吞”。
  “下次再改的時候,記得把天書部分也改過來,要不然不一致,很容易被拆穿的。”五爺對著那個已經消逝的影子道。(雙生完)
    第廿三周 賭禍
  陳二慶喜歡和人打賭,而且每次打賭都能贏。這在十裏八鄉是眾人皆知的。
  陳二慶是我們村一個四十多歲老光棍,成天好吃懶做,然而生活得卻很滋潤,因為他每個月靠打賭贏來的錢物足夠揮霍了。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說六月六那天。
  六月初六在關中一帶是一個比較特殊的日子。因為剛剛收獲了麥子的緣故,各家各戶都要用新收獲的麥子磨成的麵,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做出最好的麵食來招待客人。這個日子對於老光棍陳二慶來說是一年當中除了春節最難得的好日子了。因為這個日子他隨便去誰家裏,都會蹭到一桌好飯,這對於視做飯為洪水猛獸的陳二慶來說,難道不是好日子嗎?
  當天下午,中午飯蹭完之後,陳二慶來到劉元勞家裏,準備在這裏解決掉自己的晚飯。劉元勞老遠就看見了陳二慶,心裏泛起了不屑和厭惡。因為勤勞的劉元勞早就看這個老光棍不順眼了:“他娘,趕緊做飯,多做點,有客人來了。”劉元勞媳婦聽完就立即動手,這媳婦生來一雙巧手,做飯幹活那叫一個麻利!陳二慶進門就大呼小叫:“三哥!您家好收成啊!”這是一句吉祥話,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這句話作為進入主人家的必說話。劉元勞表麵熱情地歡迎陳二慶道:“原來是大兄弟啊。來,進來坐!你嫂子正拾掇飯呢。一會兒飯得了,咱們倆整點酒。”
  這陳二慶嘴尖毛長是出了名的,聽說個“酒”字,那口水不知道在嘴裏翻轉了幾次了。他很不見外地坐在廳堂客人的位子,拿起剛沏好的劣質茶水就猛吸了一口,這一下可真給陳二慶燙壞了,他麵部表情異常誇張痛苦,吸著舌頭,相當滑稽。這一舉動把陳二慶的小兒子逗笑了,這小子八九歲模樣,正是淘氣的年紀。陳二慶逗他:“狗娃,你叫我一聲叔,叔給你買糖吃。”“不!才不白吃你的東西呢。”狗娃說。
  “滾一邊去!大人說話,你個臭小子插什麽嘴?”劉元勞罵兒子。陳二慶卻不當回事兒,道:“這小子有點衝勁。你說,我怎麽做才能請你吃我的糖?”狗娃從廚房拿來一個老碗(老碗是關中地方特有的一種大碗,當地燒製的,比一般的盆還大),道:“你能吃完這碗裝下的幹拌麵條,我就吃你的糖!”
  陳二慶一看,好嘛!這碗跟洗臉盆一般大了,裝麵條至少能裝二斤半,任憑飯量大的漢子也吃個七分滿的湯麵條就不錯了,一大碗幹拌麵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了的。誰料,這正中了陳二慶的下懷,原本他蹭吃喝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才逗那孩子說給他買糖,還擔心主家管飯不管飽,這下正好,敞開肚子吃吧。“放心,今天請你吃糖吃定了!”陳二慶滿不在乎。
  “老二,這碗可大啊。你吃不了別逞能。”劉元勞勸陳二慶別跟孩子一般見識,可是這陳二慶打賭上癮,今天還沒賭過什麽事兒呢,這會兒正渾身憋得難受,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飯端上來了,陳二慶端起老碗頭也不抬地吃起來,手裏攥著一把剝好的蒜瓣(陝西有話:吃麵不就蒜,等於瞎扯淡),半個小時之後,老碗還剩下一小半,陳二慶鬆了鬆褲袋,額頭上的汗水已經如同瓢澆的一般。終於吃完了,這陳二慶已經開始翻白眼了。他臉色發青,不停地冒冷汗,六月的大熱天不停地發抖。劉元勞見此情形心想:“這下壞了,病了就麻煩了。”趕緊上來準備扶著陳二慶,誰料陳二慶一擺手:“沒事兒!我還沒事兒。”扭頭對著捂著嘴偷笑的狗娃說:“你小子別忘了,我一會兒給你買糖來。”說完晃晃悠悠地出了門。誰料剛走到門口,陳二慶吐出一口鮮血然後迅速倒地,嘴裏隻有出的氣,沒了進的氣了。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似乎一瞬間十裏八鄉的人都知道了。我接到派出所的派遣是在當天晚上六點多。聽說我們村出了事情,我趕緊往回趕。五叔在村口已經迎上我了,我把車停穩,立即在他的帶領下奔赴現場。
  趕到劉元勞家,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院落裏一襲白布,蒙著一個長條形的物件——陳二慶的屍體。旁邊還有一攤血跡,大部分已經滲入了幹燥的土裏。我走過去,揭開蒙在陳二慶屍體上的白布,見到了一張因痛苦而扭曲的麵孔。他的鼻子也出過血,血跡仍然清晰地停留在他稀疏的胡子上,嘴邊的血跡也未經過清理。嘴大張,裏麵殷紅一片。眼睛圓睜,眼球向外過分地凸出,死狀淒慘,場景極端恐怖。
  我找當事人了解情況,劉元勞的小兒子狗娃早已經嚇得躺在炕上說起了胡話,劉元勞的妻子在一幫照料。劉元勞接待了我們,他沉默著,呆滯的眼神已經看不出恐懼和驚訝,隻有平靜。而我知道,這種平靜是在經曆了重大的災難性變故之後表現出來的一種極端的情緒,其實劉元勞內心深處的恐懼在一點點地放大。他從兜裏掏出一包新買的劣質煙(這煙對他來說價值不菲),隻見他笨拙地拆開包裝,然後掏出來遞給我和五叔,因為掏得急了,加上很不熟練抽這種煙,他抽出兩根竟然連帶出六七根出來,帶出來的煙在他的慌亂中掉在地上,他更囧了,遞煙的手停在半空,卻又很想彎腰下去將掉在地上的煙撿起來。
  我為了盡快進入主題,順手接了他的煙,五叔幫他把煙撿起來,隨後拒絕了他遞過來的煙,五叔剛剛坐定,我的煙早已經點燃,甚至還吐了一個規則的眼圈,五叔白了我一眼。
  再看那劉元勞,在拿著五叔拒絕的香煙之後,思想鬥爭半天,終於把煙裝回煙盒裏,從後腰拿出一根旱煙管,裝上了煙絲,叭叭地抽起來。他斷斷續續講述了陳二慶死掉的前前後後,沒有隱瞞。這一點我可以保證,當地村民雖然不懂法,但是他們天生不會說瞎話。這是關中人的特質。
  案件瞬間變得簡單起來,逞能打賭致死,雙方都有責任。我提取了筆錄,回到所裏,向領導匯報了之後便走回五叔家了。當時天已經大黑,村子裏沒有路燈,隻能依靠家家戶戶窗口透出來的那點微弱的燈光看清楚路麵的狀況。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我看見五叔門口有一個黑影,因為見過的怪異時間太多了,所以心裏不免“咯噔”一下。我明顯地放慢了腳步。當我剛走到門口的時候,那個黑影忽然之間站起來了,比我高出半頭!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那影子竟然說話了:“五娃莫怕,是我!”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劉元勞,虛驚一場。“叔,您一個人蹲這兒幹啥呢?咋不進屋?”“怕擾了你叔,他愛看書,喜歡靜。就沒打擾他。”我趕緊把他讓進屋裏。
  在五叔屋裏坐定,劉元勞拿出剛才那包煙,這才問道:“五娃,事兒咋樣?你們派出所的首長咋說的?”我如實告知,這劉元勞才稍稍放心。正在這時,五叔的門被敲得震天響,五叔剛開了門,就見一個女人披頭散發地衝進來:“他爹,快回去看看,狗娃不行了!”
    劉元勞立即奔了出去,我緊跟其後,五叔卻磨磨蹭蹭。到了劉元勞家裏,那孩子滿臉通紅,呼吸困難。眼見喘不上氣了。我埋怨五叔怎麽還不來,這人命關天的事。正想著,五叔來了,他帶著一個布袋,顧不上狗娃父母急切的眼神,直接走到狗娃跟前。他給孩子號了脈,這才從布袋裏麵拿出幾根銀針,對著狗娃的腦袋一通亂紮。
  五叔也沒怎麽看過病啊。我正為他捏一把汗,沒想到狗娃立即恢複了呼吸。一會兒,出了一身汗的狗娃醒過來了。劉元勞夫妻感動地不知道說什麽好,雙雙跪下,被五叔趕緊扶了起來:“先問問孩子是怎麽回事吧。狗娃,告訴叔叔,你都看見誰了?”“二慶!”“二慶找你幹啥呢?”“吃糖!”“你吃了沒有?”“沒來得及吃呢就醒了。”
  聽了狗娃這一番話,五叔才稍稍放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喘著粗氣:“拿一根筷子,一隻空碗。”狗娃娘立即去後廚拿了空碗和筷子來,那碗正是陳二慶吃飯的碗。五叔把筷子立在碗裏試了試,一鬆手筷子就倒了。他重新立起筷子,用手扶住了,問:“可是二慶兄弟在呢?”問完之後立即鬆手,拿筷子沒有人扶,竟然直直地站立在碗裏!“這就是了。果然是二慶。他是給狗娃送糖來的。”五叔道。
  請神容易送神難,五叔明白,僅僅知道是誰在作祟是遠遠不夠的,重要的是要把它送走。然而陳二慶剛死,而且是死於非命,並不是正常死亡,心裏多少有些怨氣,加上臨死之前沒有履行完承諾,所以來找狗娃是很正常的。現在雖然用銀針封住了狗娃的魂魄,但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要徹底解決還得重新想辦法。
    上午連開兩場新聞發布會,估計下午是沒有時間了,隻能盡快把新聞稿寫完,晚上繼續。讓大家久等實在不好意思。向各位道歉了。同時非常感謝各位捧場。另,本稿正在聯係出版,先尚在洽談中,一旦有結果立刻告知各位,如果真出版的話,各位支持者就是元老,在此帖下報名,將獲得本作者免費贈送的書籍一冊。嗬嗬,希望能夠和出版商達成協議!各位支持者,共同祈禱吧!
  為了避免發生意外,五叔和我主動留下看守狗娃。劉元勞夫婦感恩戴德,劉妻立即準備下廚做飯,我和五叔趕緊謙讓:“不著急!一會兒半夜肯定會餓,少不了麻煩嫂子。”那女人道:“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話,你救了孩子,我還不知道怎麽謝呢。”雙方推辭一番,各自坐下守著狗娃不提。
  話說到後半夜,窗戶上窸窸窣窣傳來響動,屋內黑著燈,六月初七的月亮到後半夜也算明朗。隻見窗戶上一個人影晃動,緊接著一陣風吹進來,惡臭熏天,屋內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狗娃睡得正實在,麵部卻也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迷迷糊糊地嘟囔:“真臭啊……”這是外麵那人影竟然說話了:“狗娃!臭吧?我這裏有糖,還是水果味的,出來嚐嚐?”狗娃聽見有人喚他,徑自坐起來,準備下炕。其父母正欲阻攔,卻被五叔用手勢否決。五叔在狗娃下炕之後,悄悄咬破中指,在狗娃的臉上畫了幾道淩亂的血印子。
  狗娃夢遊一般走出屋外,眾人卻不敢跟進,擔心出現什麽差錯,對孩子不利。但都在能看見外麵的地方緊緊地盯著。我從窗戶一側的縫隙裏看見了那個東西。表麵上和陳二慶死時候的模樣沒有什麽區別,青白麵孔,眼圈周圍泛黑,雖然有衣服遮體,但是腹部露出體外,肚子奇大,比即將臨盆的產婦還要大上兩圈。
  狗娃緩緩走出門外,那東西看見狗娃出來,露出猙獰的笑臉,我這次終於看清他麵部和陳二慶最大的不同了。牙齒邊變長變尖,舌頭也長了至少一倍,而且舌頭的顏色變得血紅,眼圈是黑的,看不清眼睛,隻能看見那眼珠子裏麵泛出的綠光,異常恐怖。
  他先等孩子走進了,然後肚子拚命向前,欲貼住孩子的臉。在即將貼住那一刻,那膨脹的肚皮突然開裂,張出一個大口子,眼看就要把狗娃從頭部吞掉了,卻見那怪物狗娃臉上的血印牢牢困住,動彈不得。五叔趕緊走出來,拿出一條用亮晶晶的細繩,將那東西捆住了。隨後,整個屋子亮起等來,而村裏的鄉親們也一下子全部聚集在劉元勞家裏,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抓住的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麽。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肯定不是陳二慶的屍體還魂了。因為陳二慶的屍體尚在刑警隊裏由法醫解剖呢。
  這時候,有好事的村民從家裏拿來一個鋼條焊接的雞籠,把這東西關在了裏麵。一夥人進屋商量天亮之後怎麽處理這個東西,而另一夥人明火執仗地守著雞籠。屋裏麵顯得有些擁擠,但是大家熱情都很高,遇到鬼的事情尚不曾多見,這抓到鬼的事兒可更是聽都沒聽說。一時間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屋裏麵討論地熱烈,卻不想外麵卻突然傳出了騷動,有人大喊:“快來人啊!那鬼跑了!”屋裏的人立即衝出去,到了院子發現那雞籠和怪物一起失蹤了!
    樓主,加油啊~~我可是一直在追著看呢。其實我還是比較怕這些東西的,但是看完你寫的故事,我發現我膽子大了許多。哈哈~~~快寫快寫
  正當我們準備撒開大網尋找失蹤的鬼怪時,我的電話突然響起來了,我打開一看是單位的號碼,接通之後知道法醫科出了大事了!陳二慶的屍體突然隻剩下骨架,一點皮肉都沒有了!我和五叔交待村民一定要看護好狗娃一家,立即驅車前往刑偵大隊法醫科。
  到了現場,眼前一片狼籍,放置陳二慶屍體的解剖台上以及周邊地區,到處散落著皮肉和血漬。法醫科劉科長告訴我:“有一名目擊證人證實,一個肚皮異常膨脹的人形生物從窗戶上爬進解剖室,將屍體啃食了,隻剩下了骨頭。”我們立即找來那個目擊者,這個在法醫科實習的小姑娘顯然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在心理專家的安撫下,她才斷斷續續地說出了她看到的一切:
  為了方便出入,解剖室和化驗室兩個房間中間有一扇門,她進入化驗室的時候,順手就把這扇門給關上了。當時她正在解剖室隔壁的化驗室記錄數據,突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這在經濟的午夜是非常讓人感到害怕的,因為隔壁床上躺著一具屍體,而這兩個房間又在六樓,絕對不會有人故意從地上砸下石頭把玻璃敲破,而且也沒有人會那麽無聊。難道是刮風?她這樣想著,便透過兩扇門隻見得那層玻璃想看個究竟,然後決定要不要過去看看。盡管是學法醫專業的,對於屍體這一類東西早已經司空見慣,但是這種突發性事件,難免有些害怕,她覺得還是謹慎一些好。
  當她把眼睛透過玻璃的時候,隔壁房間發生的事情讓她一生難忘。一個類似人形的家夥,全身黑青,兩個黑眼圈如同墨鏡一般嵌在眉毛下麵,在亮著燈的解剖室裏,一對泛著綠光的眼珠子顯得格外恐怖,那東西的肚子異常膨脹,好像隻剩下一層半透明的皮,肚皮上麵的血管甚至裏麵的內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家夥把肚子湊到屍體的腦袋前,卻突然停住了,它好像發現了異常。隨後,實習生發現,那家夥用手從肚皮上拔下一個什麽東西,劈頭蓋臉地扔到這扇門跟前,小姑娘嚇了一跳,她以為被對方發現了,緩過神來仔細一看,卻是一個尖尖的玻璃茬。原來這家夥從窗戶上跳進來的時候,被碎掉的玻璃紮傷了肚子。
  那玻璃茬剛剛被拔出,那肚子立即就像氣球放掉氣一樣,萎縮起來,直到萎縮到正常大小,那膨脹部分已經皺巴巴地像一塊失去水分的橘皮。突然被一片紅光閃過,那家夥從嘴裏伸出一條長舌頭,鮮紅鮮紅的,在自己的肚皮上舔了一下,然後就卷起一塊皺巴巴的肉吞下去了,肚子被他啃掉一個大洞。
  然而更恐怖的還在後麵,那家夥的肚子的窟窿突然大張,原來,那是一張更大的嘴!裏麵的牙齒、舌頭樣樣俱全。那大嘴張得太大了,甚至將這個家夥的身體撐得向後彎曲成九十度,那張長在肚皮上的大嘴,開始對屍體進行瘋狂地蹂躪。先是從裏麵伸出一條更長的鮮紅的大舌頭,那舌頭的頂端竟然長有倒刺,隨便在屍體上舔舐一下,就會刮走一大塊皮肉。然後那牙齒不停地咀嚼,也終於派上用場了。一會兒工夫,陳二慶的屍體就變成一副骨架了。那怪物甚至將陳二慶的頭骨砸碎,吞掉了裏麵的組織……
  這姑娘已經講不下去了,可以肯定的是,這姑娘見到的東西,與我們在狗娃窗口看到的是一個東西。這東西究竟是不是陳二慶?現在根本沒有答案,如果是的話,那他為什麽要吃自己的屍體呢?如果不是,他怎麽知道狗娃要吃糖?
  看來所有謎底隻有找到那家夥才能揭開了,這樣,我和五叔下一步的任務也就確定了。
    當然,這種事情不能說出去,因為除了我們,沒有人會相信這些都是事實。連那位法醫科長也睜大了驚奇的眼睛問我們:“你們相信嗎?”五叔卻幹脆利落地說:“我們信。因為我們也看到那東西了。”
  “可是,這種東西根本就沒有一點線索可以追尋,無從下手啊。”我不停地唉聲歎氣,就是想不出辦法,五叔卻玩起了深沉,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Being patient is a virtue.”(耐心是美德)我沒好氣地想:“我可沒那麽好脾氣,什麽耐心美德,都是扯淡。”因為我已經跟單位領導主動請纓,要負責這個案子,本來一件普通的抬杠致人死亡的簡單案子,現在變得這麽複雜,連屍體都不見了。哎,不對,是屍體上的肉被人給偷走了!我怎麽跟領導交差啊。總不能跟領導說:‘領導,我們見到那個家夥了,它把陳二慶屍體上的肉全給吃了!’我們領導肯定不會相信,你想啊,隻要任何智商尚算正常而且在沒有喝酒,沒有被人用磚頭拍暈的情況下,肯定不相信這些是真的!而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我能有耐心嗎?
  恍然間,我卻想到一個絕妙的主義,這件事情既然因狗娃而起,幹脆晚上用狗娃做誘餌,把那家夥再抓住一次。我趕緊把這想法告訴了五叔,五叔道:“一群老爺們沒辦法,卻要靠一個孩子?我嫌丟人。”“那你想一個更好的辦法來。”我不服氣。他沉默了一會兒,道:“這也算是一個辦法。”
  五叔和我來到狗娃家,準備正式向劉元勞夫妻提出借狗娃去當誘餌,我卻實在說不出口,隻好靠五叔。五叔似乎早有準備,張口就來:“家裏還有狗娃的東西嗎?全部給我拿來!”哎!不是借人嗎?怎麽借東西了?這是怎麽回事啊!我又不好說話,畢竟我出的主義並不光明正大,隻好靜觀五叔到底要搞什麽鬼。
  五叔拿了幾件狗娃的衣服,還剪掉了狗娃的頭發,最後把陳二慶用過的那個大碗和筷子也給要下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道:“您要該行收破爛了?那您也別自己村裏收啊,丟人敗興的。您遠點兒,去大荔、浦城、潼關,最好去渭南收。別去西安,去了你也別說我認識你!”五叔不理我,拿著這些東西就回家了。到家之後,他直奔後院,拿起鐵鍬就在梧桐樹下刨起坑來,這坑大概兩米深左右,井口那麽大。之後,五叔將狗娃的頭發放在碗裏,隨後先將衣服放進坑裏,然後將盛了頭發的大碗壓在上麵,最後在上麵輕輕苫了一點浮土,做成一個陷阱。然後,五叔從屋裏翻出來一個奇怪的器皿,從裏麵倒出一些粘稠的紅色液體。“黑狗血?!”我終於明白了,他這是做了一個蠱,引誘那家夥上道呢!我趕緊回到屋裏,翻出一袋糯米,抓三把放在水中,將浮在水麵上的米粒檢出來,然後用鑷子夾起,放在油燈上燒爆。一會兒工夫,整個屋裏顯出饅頭燒焦的味道。
    一切準備就緒,五叔在梧桐樹的樹幹上塗了一層厚厚的鍋底黑,我問他幹嘛要抹這個,他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六月初九的晚上,我和五叔還有一群人都在各自的位置埋伏起來,準備看到這激動人心的時刻——怪物終於被抓住!夜裏一點,一切正常。我頻繁地看著表,這是我等待的習慣性動作。而且巧合的是,每次我看表的時候,總是危險即將來臨的時候,五叔說,這就叫做預感!
  那個陳二慶一樣的東西鼓著肚子就來了。他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好像並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倒像一個手藝比較差的小偷,正要溜進五叔家裏,偷走他那奧迪汽車。我卻非常盼望他就是那個偷車賊,趕緊把那輛爛車偷走,可是那家夥泛著綠光的眼睛顯示出貪婪的、喜悅的光芒。他唆著鼻子,漸漸靠近那梧桐樹,就要到陷阱跟前了,靠近了,靠近了!我們都屏住呼吸,等待那一刻的到來。誰知,這個狡猾的家夥似乎發現了什麽似的停下了腳步。他左右觀望,更加高頻率的吸著鼻子,好像嗅到什麽讓他興奮的氣味一般。他腳步更加小心,終於在陷阱前麵一尺左右的地方停下了!我心裏那叫一個著急呀!你TM怎麽就不多走一步呢?
  這時候我身邊一個影子迅速竄出,對著那個家夥就衝過去了!猛烈地撞擊之後,梧桐樹劇烈晃動之後,陷阱已經露出了本來的麵目,就像地麵上張開的一張大嘴。那東西已經掉進去了,我們都輸了一口氣。正準備對掉入陷阱的倒黴蛋進行攻擊,卻冷不防那家夥張開肚子上的大嘴,對著周圍的土就是一通狂啃。人們都不敢靠近,都擔心這玩意啃得興起,搞不好連人都啃了!那大嘴比推土機還要厲害,一會兒工夫竟然給它啃出一道斜坡!那東西順著斜坡就竄出去了,跑得比狗還快!眾人拿著家夥立即追了上去,可是那東西確實太快了,根本沒法追。五叔道:“順著黑印子追。”我這時才知道鍋底灰的妙用。
  一路無話,眾人循著那黑色的印記一路追上去。“黑印子沒了!”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大家都不免擔心起來。五叔道:“放心。鍋底灰隻是要鎖定一個方向而已。任桀!彈弓給我!”我趕緊遞上彈弓,五叔順著那黑印子形成的方向,拉動彈弓,那彈子竟然是沾了黑狗血的糯米!糯米用狗血暫時黏在一起,出了彈弓就變成紅色的光點,那光點一路緩緩追將出去,我們眾人在後麵卻追著那光點而去。
  一會兒工夫,我們到了一個廢棄很久的院落,光點在院子邊緣的一口井上方停住了。五叔吩咐道:“那家夥就在井裏,大家一定要小心!”眾人應了,卻都熱血沸騰,這家夥可把大家給害慘了。就在我們去法醫科的時候,村裏能吃的不能吃的都瞬間蒸發了一樣。第二天,有人在後院發現了一大堆奇怪的糞便,那東西非常臭,裏麵插著半個勺子和瓷碗的碎片,大家一直判斷,就是被這個東西吃掉了。
  五叔拿出狗血,對著井口就噴下去了。可是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五叔正覺得奇怪,不料井邊的一棵樹上卻傳來了惡狠狠地叫聲,大家大吃一驚,抬頭一看,那東西正坐在那棵樹的樹頂上!
    眾人大驚,五叔卻突然從背後拿出那個大老碗,並用筷子不斷地敲擊,那東西受到這聲音的刺激,捂著耳朵竄到房頂上,並在房頂上不停地打滾。緊接著這東西變得更加煩躁,五叔不停地敲擊著碗筷,它幾次想衝下房頂,卻受製於這聒噪的聲音,不能靠近。這家夥突然間不再捂著耳朵,而是捂著肚子,做出了一個更令眾人震驚和困惑的舉動,那膨脹的肚子突然間爆裂,那張肚子上的大嘴伸出長舌頭在腹腔內部貪婪地吞噬著裏麵的額內容,而另一張嘴則開始從自己的手吃起,一時間眾人都忍不住狂吐,五叔甚至扔掉了碗筷。
  那家夥吃得很過癮,整個肚子又大起來,可惜的是,它的手腳早就變成了白骨,站都站不起來了。最終,這家夥隻剩下一個完整的有血肉的腦袋和膨脹的肚皮,其餘的都成了白骨。“它活不長了!”五叔歎道!“這時饕餮鬼,一種貪吃得能吃掉自己的怪物。我昨天晚上終於想明白了。”
  原來,陳二慶懂一些茅山術,所以才能在每次打賭的時候隻贏不輸。他在劉元勞家吃飯之前,一定是與饕餮簽訂了一種契約,要不然陳二慶不可能吃完那麽大碗飯。最後他卻被撐死,卻一定是陳二慶沒有履行給饕餮的承諾造成的現世報,並最終被饕餮永遠奴役了靈魂。現在,當饕餮沒有東西吃的時候,隻有吃掉自己了,陳二慶終於解脫了。
  入夜,寂靜的巷道上,兩個小孩兒在玩遊戲,一個跟一個說:“咱們打賭好不好?我能吃掉自己,你信嗎……”(賭禍完)
   第廿四周 走屍
  有人說:愛情就象鬼,相信的人多,見到的人少。
  這個事情涉及兩個地方,一個是陝西省大荔縣,另一個則是陝西省華縣。
  那年暑假,在省城西安上大學的大二學生馮常林呆在家裏已經半個月了。馮常林家在華縣,渭河南岸。午後天氣燥熱,加上又無所事事,他就想去渭河裏遊上一圈。從小在水邊長大的孩子水性都好,馮常林也不例外,技術很全麵,在學校他還專門開辦著一個遊泳培訓班。
  他來到河邊,周圍稀疏的桐樹上隱藏著無數的知了,它們瘋狂的聒噪給這個炎熱的午後更增添了幾分煩躁。常林想盡快下水,於是加快了腳步,可是快到河邊的時候,他才看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在河邊上丈量土地。“大概她丟了什麽值錢的東西了吧?”常林想。由於天生就是個熱心腸,常林立即走到那女子跟前:“阿姨,您在找什麽東西嗎?”那女人穿著時髦,頭發黝黑,隻是麵色蒼白得有些怕人,不過總體看來,她還是很漂亮的。那女人見有人打招呼,就隨口說:“我一隻鞋掉到河裏了。”常林笑說:“阿姨,鞋子掉了在買一雙吧,在河裏找鞋子多危險啊。還不如買一雙新的劃得來。”那女人笑道:“小夥子,你是不知道,我這鞋可不是普通的鞋,你看我剩下的這隻。”那女人說完脫掉剩下的一隻鞋,這時候,渭河灘全是麵粉一樣細致的黃土,厚厚的一層,在夏日太陽的暴曬下,早已經滾燙了,穿著鞋子尚能感到那灼人的溫度,這女人竟然赤腳站在裏麵,而且沒有挪動腳步!
  當然,一向細心的常林注意到這個女人的與眾不同,他拿著那隻鞋子,反反複複地看,沒有看出有什麽不同。那女人道:“我這鞋子是祖傳的鞋子。現在根本沒有這種鞋子了。”說完,很失望的樣子,卻又不想放棄,於是便不再理會一臉疑惑的常林,繼續尋找下去了。
  常林覺得奇怪,想看看這女的究竟想幹什麽?就跟了上去。那女人見常林不走,轉身過來:“小夥子,你試試這隻鞋你能不能穿?”常林一臉迷惑,這女人太奇怪了。但是,出於好奇心,他還是穿上了那雙鞋,沒想到,這雙女士鞋穿著還挺合適。那女人卻突然傷感起來:“孩子,脫了吧。唉!”那女人拿了鞋子之後,卻沒有再尋找另一隻,而是遠遠地離開了。
  常林大惑不解,好像在做夢一樣,怎麽這事情這麽奇怪呢。大概是太熱了他想,遊個痛快再說。於是他來到岸邊,剛準備跳下去,身子已經在水裏了。這時候,他再也找不見平時那種熟悉的會感覺了,而是感到手腳非常僵硬,別說配合,連基本的動作都完成不了了。他在水裏掙紮著,直到沒了頂……
  常林的葬禮上,其父母哭得昏天黑地,見到的人無不動容。當天夜裏,也就是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常林的妹妹馮常麗在靈柩前守夜,由於還沒有入殮,常麗看著哥哥蓋著布子的遺體,潸然淚下。想起以前一起玩鬧的日子,常麗的精神接近崩潰,就在這個時候,常麗發現了一個怪事:常林的身邊多了一具女屍!而且二人一左一右穿著一雙一樣的鞋子!
    鞋子是哪兒的?這女屍體又是哪兒的?常麗的精神已經極度崩潰,她甚至分不清這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的。眾人立即陷入異常慌亂中,詐屍見過,這屍體旁邊多了一個屍體的事情確實聞所未聞。失去愛子加上這個離奇的事件,馮家上下亂作一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那女孩兒的屍體更是沒人敢碰。屍體很新鮮,和常林的屍體一樣,看來是剛死不久。這女屍的麵部蒼白,裸露在稍顯漆黑的屋內,更加顯得陰森。沒有人敢去碰這具屍體,盡管所有人都看到了。
  我和五叔的到來並沒有改變什麽,隻是徒增了事件的神秘感。沒有人直到這是怎麽回事,包括我和五叔。盡管五叔想了很多辦法,仍然一點頭緒都沒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比村民們膽大一些,用一條布子給這女屍蓋上。
  此後不久,一夥人風風火火地趕來了,個個氣喘如牛,好像趕了很長時間的路。他們不等坐定就大呼小叫:“我女兒在你們這兒,快交出來!”眾人當時就明白了,他們所說的女兒指的是躺在常林身邊的那具女屍。那夥人見了屍體,號啕大哭,原本已經漸漸平靜的常林家,一時間又熱鬧起來,在這個漆黑的仲夏夜,哭聲又一次響徹天宇。
  那夥人帶著屍體離開了,馮家人也開始料理自己家的喪事,雖然發生了這樣不愉快的事情,事情還是要繼續的。常林的母親頭上的繃帶已經勒到最緊了,在取下來重新勒的時候,可以看見那個一道深深的勒痕。常林英年遭此不幸,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常林入殮的時候,當村民們把預定的棺材蓋子打開的時候,嚇得他們扔下棺蓋就跑,我和五叔知道又出事了。那女人的屍體又一次出現了,她躺在棺材的底部,穿著那隻鞋,而且她並沒有躺在正中間,似乎故意給常林留下的地方。這時候,整個葬禮正進行到一半,而且是最重要的入殮階段,卻出了這樣的事情。常林的母親已經昏迷,並開始說夢話:“孩子,快回來吧。”。五叔趕緊拿出銀針,刺激她的頭部,總算緩過勁來了。五叔問她:“你夢見了什麽?”
  她哭著道:“我一直夢見一個女人,穿著一隻鞋,在渭河邊上走,說是要找另一隻鞋。我家常林就跟上她,然後她讓我孩兒試鞋,我看見常林穿上了那雙鞋子,就是現在穿著的這隻。隨後常林就下水遊泳……”就是本文開頭的一幕。五叔聽完之後,立刻明白了:“那女人是鬼媒。”“鬼媒?什麽東西?”
  “鬼媒並非惡鬼,她是專門為沒來得及成親就死掉的姑娘後生們介紹對象的。而且能在人將死之時,就把整個死後的婚姻安排好。”“您的意思是,這鬼媒讓常林試鞋就是要給他找對象?”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是也不是。她當然知道常林即將麵臨大劫難,讓常林試鞋一方麵是做媒,另一個重要的作用就是需要知道,這個人能不能躲過這個劫難。”五叔道。
  “所以她見常林穿鞋子很合適,就不停地歎氣?”我終於有些明白了,“是的。現在唯一一點還不能明白,就是那女屍是從哪兒來的。因為根據傳說,鬼媒隻負責說和,二人隻有在陰間成婚,遺體並不舉行儀式的,而這個屍體同樣穿著一一雙鞋的另一隻……真實匪夷所思。”五叔不明白,我當然更不明白,隻好看主家怎麽處理了。
  事情僵在這裏,常林的父親隻好出來說話:“等一等吧。誰家沒有兒女,這麽年輕的姑娘不在了,家裏人指不定多麽傷心呢。咱們等等吧。會有人來找的。”果然,兩個小時之後,那夥人又重新來到馮
  兩個孩子的手怎麽也不分開,實在是讓眾人沒有辦法。五叔意外地想到一個辦法,他突然將常林腳上的鞋子脫下來,果然,雙方的手立刻就分開了!“你怎麽弄得?”我問五叔,他卻神秘地一笑:“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他們一定跟這鞋子有關係。”其實我也早想到他們跟這雙鞋有關係,可是就是沒有想到脫掉鞋子這一招。不得不佩服五叔的老江湖。
  馮常林父母一看孩子腳上的鞋子突然脫下來了,立即給他換上了一雙原來準備的大皮鞋。這時候,五叔突然擋住女屍體的親人:“你們能不能等一下,你們不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嗎?我們想了解這件事情的原委,所以希望你們配合。”對方人員來領屍體本來就找急忙慌的,而且早就被這奇怪的事情鬧得心神不寧,想著趕緊領了屍體就走,根本沒想著多做停留,更別說在這裏說話了。被五叔這麽突然一問,反倒尷尬起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們也確實想知道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所以暫時將女孩的屍體讓其他人抬回去,然後其父母留下,負責在此交涉。
  麵對五叔的疑問,這孩子的父母暫時掩飾了麵部的憂傷,開始講述這兩天不可思議事件的原委:他的孩子是跟馮常林同一天落水死亡的,這姑娘比常林早落水三個時辰。而且他們的家鄉就在河對岸的大荔縣劉家河村,與馮常林家所在的村子隔河相望。當天中午,這姑娘在河灘上的瓜田裏看瓜,因為馬上要升高三了,所以她順便在這裏溫習功課。可是中午的時候,其母來瓜田給姑娘送飯,卻發現孩子已經不在瓜棚裏了。附近找遍了,都沒有找到。這下家人都才著急了,趕緊發動全村人在河灘上找,最終孩子的屍體在瓜田下遊五百米的河對岸找見了,可是這已經是華縣的地界了。大荔華縣兩地向來以渭河為界,這姑娘的屍體在華縣出現,也算是客死他鄉,雖然離得並不遙遠,但是這對於當地人的傳統觀念來說是很不吉利的。找到孩子的時候,這孩子腳上就穿著一雙(注意是一雙)這樣的鞋子,而且任憑別人怎麽用力,這鞋子就是脫不下來,連給她準備的新鞋子都沒法換。
  可是,孩子當天晚上停靈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怪事。過了夜裏十二點,先是孩子腳上的一隻鞋子不見了,緊接著這孩子就跟詐屍一樣突然之間就坐起來了,一蹦一跳得朝著河對岸奔過去了!眾人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那姑娘已經過了河了!眾人一路追來,就追到了馮家。
   他們了解的情況也就這麽多了,五叔陷入深深地思考,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根本無法確定這是怎麽回事。把整個事件的殘破枝節聯係起來:雙雙落水,相差三個時辰,鞋子,走屍,鬼媒……這些元素之間都有著直接或者間接地聯係,然而事實上,這些聯係根本無法組成一個完整的鏈條,究竟什麽地方出現問題了呢?鞋子!對,就是這雙鞋子!
  兩個孩子肯定是不認識的,不在同一個縣,又不在同一個年級,雖然兩個地方隻隔著一條河,但是自古以來,兩個地方經常因水而發生矛盾,從不通婚,所以走動很少。兩者之間的聯係隻有鞋子、鬼媒和這條渭河了。五叔查了一下鬼媒的相關資料,仍然不得要領。沒有辦法,五叔隻好還原現場了。
  他在在那天下午馮常林出事的地點擺好祭台,焚香禱告,烈了紙錢,一等到那個時間,就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整個河岸上涼風習習,五叔穿著馮常林出事那天的衣服,靜靜地坐在蒲團上,等待那一刻的到來。為了整個事件的順利進行,馮常林和女屍的家人在渭河兩岸都設立了專門的控製區域,謹防五叔的法事出現幹擾。
  我在旁邊比五叔還緊張:“一會兒真能看見嗎?”“能的。每一個死去的人,在他死去的那一刻,他的靈魂每天都要重複一次死亡的場景,一直到新生的開始。”這時候,風開始大起來,而祭台上的那三根香火的煙卻直直衝上,沒有受到絲毫的幹擾。“就要來了。”五叔說。我坐在他的身邊,時刻關注著河麵上的情況。
  河水裏開始出現一個淡淡的影子,那影子正是馮常林的,他在河水裏掙紮著,翻騰著,手腳根本不受自己支配,我不知道他在河裏發生那個了什麽,但是我確實看見,在他掙紮的同時,有一個東西正在纏著他,束縛著他,他就像蛛網一樣,被牢牢地纏住,動憚不得,直到緩緩地沉到水底。這時候,他身上的束縛解除了,他的屍體又慢慢浮起來,被衝向河對岸……再接著,河麵上恢複正常,一切都消失了。
  五叔也已經站起身,他隻說了很簡短的一句話:“知道了。”就徑自撤了祭台,喚上我回到村裏去了。一路無話。
  在馮常林家裏,五叔對眾人說:“那天下午,常林遇到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鬼媒,雖說沒有什麽惡意,但是我覺得這個鬼媒另有蹊蹺。首先鬼媒並不常在白天出現,除非遇到特殊情況:大雨,狂沙和極端的怨氣,否則都不會來,那麽鬼媒是因為什麽而選擇在白天出現呢?肯定先排除天氣原因,隻剩下最後一個選項,那就是極度的冤屈。而在這個案子當中,常林根本不可能有那麽大的冤屈,隻能是你們家姑娘了。她肯定出事了,你們對我有所隱瞞。”對方的父母感到更加痛心,其母更甚:“哪個挨千刀的,讓我抓住一定不得好死!”說完斷斷續續說出了事情的原委。這姑娘一個人在瓜棚看瓜不假,但是其母送飯的時候卻發現孩子有些不對,首先是衣衫不整,頭發淩亂,而且有被毆打的痕跡。而且孩子不停地哭,問她究竟怎麽了,孩子什麽都不說。其母急了,一個嘴巴打下去,這孩子才稍稍調整過來情緒,原來,在瓜棚看瓜的小姑娘被人侮辱!其母得知,痛不欲生,卻不停地謾罵:“哪個畜生!哪個殺千刀的!”甚至一度將怒氣發泄到倒黴的女兒身上,她狠狠地將無辜的女兒打了一頓,然後扔下飯碗轉身離開。走在路上,她才後悔,立即前往瓜棚,女兒已經不在。立即跑到河邊,卻隻看見女兒決然投水的身影……
  “可是這事情跟我家常林有什麽關係呢?為什麽鬼媒要把他們倆拉在一塊?”馮家父母覺得不公平,向五叔抱怨鬼媒。五叔道:“人有人道,鬼占鬼道,天公地道,說個道道。你兒子根本就是凶手。”眾人一愣,隨即大呼不可能!五叔道,你看你兒子的兜裏的東西吧。五叔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字條,雖然已經幹了,但是仍然能看見被水浸漬的痕跡。字條上畫著河水周圍的水文圖以及遊到河對岸的最佳路線,在對岸的圖表中,明顯標注著一個目的地——瓜棚!
  至此,一切都清楚了。那鬼媒之所以歎息,估計是可惜了這麽好的孩子,怎麽會做出這種傻事兒呢?那試穿鞋子,隻不過是確認那個凶手而已。女孩兒死後,有極大的怨氣,招來了鬼媒,一切故事由尋找鞋子開始,到找到目標之後複仇。之所以出現走屍,卻是鬼媒的智能所致,因為利用鬼媒複仇者,死後無論二人生前有多大的仇怨,都要以冥婚安葬。
  “你們如果不信,可以將屍體下葬,然後再開棺看看。”五叔說。雙方都有疑慮,不可能相信五叔信口開河,於是各自葬人,當天晚上雙方互派代表監督驗證。果然在女方墳塚中隻是空棺,而男方恰恰是兩個人!至於這次屍體是怎麽從墳塚中出來匯合的,不得而知。(走屍完)
  第廿五周 胞衣
  胞衣即胎盤,古時的稱謂,亦稱又稱“紫河車”。有的地方現在仍然因循舊製,稱胎盤為胞衣。比如陝西、山西一帶。說到胞衣,就不能不說到穩婆。下麵這個故事,就跟穩婆有關。
  穩婆也叫接生婆,這個職業早已有之,自從有了產婦,就有專門從事接生工作的穩婆了。近代西醫傳入中國之後,穩婆漸漸沒有了市場,但是在一些偏遠地帶仍然有穩婆的身影出現。相傳民國初年,我的家鄉有一位手藝相當高超的穩婆,名鄭梁氏,專此事三世,手藝精湛而又經驗豐富,堪稱當地業界泰鬥,無論多麽嚴峻的情況,隻要鄭梁氏在場,全能應付。經其手的嬰兒產婦,絕無生命之虞。
  一日半夜,鄭梁氏早就睡下,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這種情況大概經常遇見,鄭梁氏根本不用問是誰,甚至連開門都不著急,而是迅速穿好衣服,拿了慣用的工具,這才開門。開門之後根本不問,跟著走便是。
  鄭梁氏按照多年的習慣,開了門出去,見到兩個瘦高白衣的漢子,那漢子不容分說,抱了鄭梁氏就放在竹轎上。兩漢子健步如飛,一會兒工夫來到城南一座宅子裏,尚未進門,鄭梁氏就聽見產婦急促的呼喊聲,她大驚:“不好!雙生子附帶難產!”兩漢子聞言大驚,立即開門送將進去。這穩婆也端的厲害,直奔產房,隻見產婦麵色慘白,滿頭是汗,下身已然濕透。穩婆一看,大叫道:“這鎖母(產婦)已經報喜(羊水外溢),還不見人拿杉羅(麵盆)、桶塢(澡盆),尿桶(淨桶),快備好溫湯!”她剛喊完,那兩個漢子早打發一個丫頭準備好了一切。這穩婆在那鎖母小腹一處地方按下,即刻陣痛。隻聽穩婆大喊“用力”,這產婦立即全身大汗淋漓,哪消得一時三刻,一男一女兩個嬰兒呱呱墜地,母子平安。產婦靜靜地看著兩個孩子,回頭感激地看了穩婆一眼,那穩婆也早已大汗淋漓,幾乎虛脫。
  臨走前,那兩個漢子各包了一個大紅包遞給了穩婆,這穩婆興興地收了,便一路小跑回了家裏。第二日起床,鄭梁氏感到全身酸痛,便道:“昨日為人催產,今天起來全身酸痛,看來年紀不饒人啊!”她的丈夫感到奇怪:“昨天晚上你一直在家睡覺,倒是上哪兒接生去了?盡說胡話!”這穩婆納悶,明明去了,怎麽會一直在家睡覺。於是將昨晚遭遇說給家人,竟都不信。隨後拿出紅包,打開一看,眾人大驚!原來是紙糊的銀錠!穩婆大駭,聯係村裏幾個膽大的後生去了昨天的那個地方,卻發現是一片墳地,月末找到具體方位,竟聽見嬰兒啼哭,挖開墳墓,見一女子身旁趴著兩個孩子,正是昨晚接生的。那產婦麵目全非,已然認不出來容貌。
  穩婆找了附近的村民,得知該村一戶人家三月前失了媳婦,正埋在這裏,死時身懷六甲,已然七個月了!於是尋著那家人,說了原委,將孩子送了。那家人卻死活不信,至墳前看了,方才相信。原來那穩婆有一個習慣,每接生之前,必會在那人額頭上點出一點,生出孩子額頭上也會出現紅點,三點輝映,便能證實母子關係了,屢試不爽。這人見三點泛紅,這才相信,千恩萬謝了穩婆,才感喜從天降。
    辦完了這件事情,這穩婆才細心想想昨晚事件,原本就有破綻:首先這一代村舍她早就了然於心,昨天去的地方,竟然恁的陌生?其次,昨晚所遇之人,都無言語;第三,她回家路上,有人見她,道:“嬸子剛才去哪了?怎麽竟能飄在空中?”她道是唬她,便沒有在意,不想還真遇到鬼了!
  這穩婆因為替死人接生,名聲大噪,莫說是省城的達官,甚至連北平的貴人也都紛紛延請,轎車接送,非常風光。這穩婆恪守祖師爺的規矩,從不越過雷池半步,因活人無數,也讓諸多投胎之鬼,不至於因為嬰兒的歸原(夭折)而投胎不成,因此積下陰德,活到一百零八歲,無疾而終。
  老太太死前有一個女兒,同樣沒有名字,嫁給了張家做媳婦,被人稱作“張鄭氏”。張鄭氏盡得其母真傳,手藝頗高,在鄭梁氏謝客之後,便獨當一麵,手段大膽潑辣又不失細心,名聲一時間大噪,大有超過其母之勢。這人呀,一旦成名太早,便會有些傲慢。可是張鄭氏有一個尷尬,她已經年近四十,卻仍然沒有生育,而她知道,當年鄭梁氏生她的時候,年紀也比較大。於是她想找機會問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那天,老太太對女兒說出了母性家族的事情:
  咱們家穩婆有些年頭了,這還是是從我姥姥開始的,老太太也是偶然接觸到這一行的。當年,我姥姥去華山道觀拜神,因為她已經四十五歲了,卻仍然沒有孩子,想讓神靈賜個孩子給她。她拜完之後就下山了,在下山的路上,遇到大雨,便在一個山洞裏麵躲雨,雨越下越大,老太太也越著急,可是著急也沒有用,雨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老太太估計這雨要下一陣子了,也就耐著性子等。無意中見到山洞的石頭上刻有文字和圖畫,她是個有心人,且念過幾年書,百無聊賴之下就將這些石刻從頭到尾看了個遍,沒想到這一看就真給記住了。記住之後,那字突然間就消失了。這時候,雨也停了,我姥姥也沒多想趕緊回家了。這之後,我姥姥就慢慢用那石頭上的技術做了接生的活兒,不到半年,生下了一個女孩兒,就是我媽。我媽在四十五歲的時候生下我,我也做穩婆,四十五歲生下你,穩婆這個行當到你這兒已經傳了第四代了。所以你想要孩子,隻能在四十五歲,而且必生女子,四十五歲之前,根本別想,想要兒子,更不可能!這是咱們家的命!
  張鄭氏聽完大驚:早知道就不幹這一行了!為什麽會這樣?老太太說:“怎麽回事那石頭上是寫得明明白白的,上天定下的這一行的規矩。”張鄭氏知道這事情沒辦法商量,卻仍然不甘心。在她認為,生早生晚不要緊,重要的是要生兒子!她可不想讓子孫後代繼續這樣的傳統,實在太可怕了。
    她為了改變生女兒的命運,找到一個人,希望他能給自己解除這種家族遺傳一樣的詛咒,當然,這個人就是五爺。五爺掐指一算,笑笑說:“陳進姑的宗法,誰人敢破?還要不要命了?”這陳進姑是臨水夫人名陳靖姑,又作陳進姑,為唐代大曆元年正月十五生於福州。
  史料記載:陳進姑幼時天性聰穎。後得仙人教化,懂符籙之術,能驅五丁,成年嫁予古田劉杞。陳靖姑在鄉時曾持劍數斬大蛇,為民除害。事聞於朝,惠帝封其為“順懿夫人”。又傳,後唐皇後難產時,陳靖姑幻化前往運法助生,使皇後平安產下太子。皇上聞奏後大喜,當即敕封她為“都天鎮國顯應崇福大奶夫人”,並在福建古田為其建祖廟。因屢有靈跡顯應,各地竟相效仿。據說,陳靖姑二十四歲那年,是為百姓抗旱而毅然“脫胎祈雨”,因身體虛弱而卒。臨死自言:“吾死必為神,救人產難。”因此,她逐成為閩地最著名的“專保童男童女,催生護幼”的助產神。世稱臨水夫人、順懿夫人、大奶夫人、陳夫人等,永安民間尊奉她為“順天聖母”或“注生娘娘”。
  這女人聽了五爺的話,難免失望。不過她在離開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去山上找了一個道人,打卦之後,這道人給了她一個草頭方,說是吃了這個方子,保證能破了她身上的咒兒,一定能生兒子!這女人聽了高興,回去之後打開一看,裏麵隻有五個字“生食紫河車”!她看完之後,頓覺恐懼,因為根據行規,紫河車是嬰兒的胞衣,穩婆一定要謹慎處理,小心掩埋,不能被別人拿了去,更不能胡亂埋掉,萬一被野狗、野狼挖出來吃了,不僅孩子運勢轉衰,連著穩婆也要倒黴數年。這讓她生吃孕婦胎盤,實在有辱天道,一時間難以決定。
  在之後的接生中,張鄭氏經常出錯,因為每每看到嬰兒胎盤,她就心神不寧,幾次差點出了事故,好在事情不大,主家倒也沒說什麽。可是從此以後,隻要她看見胎盤,那種生吃的欲望就更加強烈,道士那五個字在她眼前打轉,但是她尚能控製住自己,每次都將主家的胎盤妥善處理。但是好景不長,在她婆婆和丈夫的整天嘮叨之下,張鄭氏已經完全無法控製自己了。終於有一次,她背著主家,將紫河車生吃了!而且告欺騙主家,說是已經妥善處理。按照規矩,孩子出生後三天,穩婆必須要來“洗三”,也就是以黃花蒿、清風藤、桔皮、柚皮、艾草、枇杷葉等祛風解毒、舒筋活血的中草藥煎湯,為之洗浴,還要一邊洗一邊唱:“洗洗頭、作王侯;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
  但是張鄭氏在來給這家孩子洗三的時候,卻出現了意外。這孩子竟然看見她就哭,看不見就笑,非常奇怪!竟然最後連說都不能說,一說到她就哭。洗三不能進行,沒辦法,隻好由孩子的母親代勞。眾人覺得奇怪,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啊。  事情仍然傳到母親鄭梁氏耳朵裏,鄭梁氏扭著小腳陰著臉質問女兒:“你吃了紫河車,是不是?”張鄭氏不應諾,也不辯解,隻是低下頭,老太太相當激動,拄著拐杖往地上杵:“你呀!五爺跟你說了不讓破戒,你就是不聽!行了行了!我也管不了了!你快告訴生產隊長,讓他趕緊組織人成立挖墳小組,上南山集體刨墳坑預備埋人去吧!”女兒一聽大驚:“怎麽可能?”“不可能我不跟你說!吃不飽飯便背不動炕,什麽就是什麽,都是定下的!唉!造孽呀!”老太太咬牙切齒地離開了,她知道,憑她的力量已經無法阻止這場即將來臨的災難了!
  五爺接待了這個被稱作老嬸嬸的長輩:“沒事!還不至於那麽嚴重。”五爺給她寬心,她卻仍不放心,讓五爺再卜一卦,五爺沒法,隻好拿出龜片、龍骨還有銅錢,連卜三卦,卦象相同:得遇廿日旱災,收成減二成許!“二成?且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老太太仍然憤憤,五爺道:“去南山挖墳坑就不必了,弄幾口深井,並不礙事的!”老太太仍不放心,但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怏怏地去了。
  不久,張鄭氏順利產下一名男嬰,這小子長得結實,人見人愛。張鄭氏心事已了,準備著手繼續原來的營生,卻遭到老母親的言辭拒絕:“你已經壞了這一行當的規矩,根本不能在幹這行的生意。會出亂子的!”可是張鄭氏卻有大隊裏開具的證明,成為村裏唯一一名在公社注冊備案的“婦科赤腳醫生”。老太太也阻止不了。由於第一胎生了男孩兒,加上又成了遠近聞名的婦科醫生,因為灌溉得利,更沒有出現母親說的那種報應,張鄭氏春風得意,漸漸早已把母親的叮囑拋諸腦後,甚至覺得母親有些封建迷信,準備組織人開母親的大會,批鬥她。她又一次生吃了紫河車,產下一名男胎。老太太知道後,如泰山崩塌,天之將傾!終於,“打倒鄭梁氏牛鬼蛇神”的大型批鬥會開始了,對年邁的母親長達六個小時的批鬥顯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因為這一帶的人,基本上都是老太太接生的。他們本著農民傳統的觀念和最樸素的意識認為,老太太是個好人!所以前來應景的人居多,會場喊口號的寥寥無幾。大會就在這沉悶的氣氛中召開了六個小時。會開完了,老太太沒有事,而張鄭氏卻病倒了。
  緊接著,大麵積的伏旱席卷整個渭河平原。糧食減產已成必然,而之前打下的那幾口井,早已幹涸,一滴水都沒有,井底長出的草都旱死了!眼見一場大饑荒就要來臨,生產隊長焦頭爛額,老太太更是天天往五爺家裏跑。五爺也想不出好辦法,因為這個辦法實施的可能性不大。在老太太的一再要求下,五爺說出了一個補救的辦法:將張鄭氏生孩子時留下的胞衣給那兩個被吃掉胞衣的產婦服下!如果這個辦法不行,那事情就麻煩大了!
  兩個產婦不同意吃這兩個看著就非常惡心的胞衣,在老太太的一再勸說下,並以數以萬計的饑荒為由,勉勉強強做通了她們的工作。可是,吃掉之後,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日頭好像在諷刺這夥人一般,更加毒辣地照射這已經非常幹涸的土地!  五爺他們等了七天,等來的卻是太陽的火熱。死人的消息也開始傳開了,公社的統計數據已經下發,這場旱災造成的瘟疫,已經導致四十三人死亡。老太太看著上麵的名單,百感交集,她找到五爺:“老五!這死的人,都是我早些年接生的呀!”五爺道:“這些我都知道。現在我也束手無策,靜觀其變吧。”老太太急火攻心,在五爺麵前昏死過去。五爺想盡一切辦法,都沒有辦法把她酒醒,隻好把老太太背回家裏。當天夜裏,老太太醒來,見五爺尚守在身邊,就告訴他說:“老五,我夢見那個死了三個月的女人了,她說了一句話:‘自伊而始,自伊而終’。你給我解解這句話。”五爺聽後,道:“你的女兒和兩個外孫會有危險。你要當心!”老太太老淚縱橫:“這我早就料到了,我能捱得住!”
  當天夜裏,老太太的閨女突然暴斃,死時一點征兆都沒有,而老太太的兩個外孫,在張鄭氏死亡的瞬間突然呆傻,不能說話,不懂吃飯,隻會偎依在母親的屍體旁邊。老太太不忍看,讓五爺攙扶著回了家。又有人從外麵帶來的最新的消息,老太太從死人身上接生出的那對雙胞胎死了!時間與張鄭氏死亡時間分毫不差!五爺道:“一切都該過去了!”說完,一聲炸雷響起,下雨了!
  三個月之後的一天晚上,老太太鄭梁氏的大門被敲得震天響。老太太起身之後,習慣性地拿著自己慣常使用的家夥,開門出去,坐上轎子。去了一個她很熟悉的地方,幫一個女人接生。這女人在老太太的幫助下,順利產下一對雙胞胎男嬰。老太太流著眼淚,看著這兩個孩子,道:“一切都是罪孽呀。”那產婦也號啕大哭:“媽!您別說了!”
  第二天早上,兩個半大小子闖進老太太家:“姥姥,我們來看您來了!”老太太笑盈盈地接待了他們,自從那天晚上接生完之後,這兩個孩子又恢複了正常。隻是,當人們挖開張鄭氏的墳墓時,卻在裏麵發現了一具大人的屍骨和兩個小孩的屍骨,他們額頭上的印記微微發紅,交相輝映。(胞衣完)
  
   那個死後三個月產子的鬼鎖母的孩子本來就是應該有的,她雖身死,卻仍然記掛孩子,於是以陰人身份找了最有經驗的鄭梁氏接生,想碰碰運氣,老太太接生之後,沒想到還真給孩子生下來了。因為孩子在其生前已然七個月,陽氣很盛,不至於因母體死亡而成為嬰靈。雙胞胎還活了很多年,而張鄭氏的孩子卻是不應該有的,本該被收回。那死後三月產子的女人目睹人間慘狀,覺得自己心事已了,更為報鄭梁氏接生救子之恩,以自己孩子的命運換取那兩個呆傻兒。
   關中有一種說法,人的靈魂不全,則必呆傻。張鄭氏一死,這兩個孩子的靈魂被收走,立即就變得呆傻起來。而原本不該死的雙胞胎兄弟之死,是其母召回,轉投張鄭氏兩個幼子。因無血緣,必須重新投胎,而在張鄭氏死後三月,重新投胎。然而婦人無孕而亡,死後若產子,隻餘靈魂,更無實體,因此正好附身兩個呆傻的幼子身上。
   此後,該二子當有兩個母親,卻都是陰娘!
  第廿六周 山墳
  這是一座山墳,在我們村正南方的秦嶺山上。之所以和這座山聯係起來,是因為我們警局剛剛接了一個案子,南山上一戶村民的墳地被挖,屍體被盜。這件案子就交給了我,看到這樣的安排,我難免有一點為難,雖然嘴上不說什麽,但是我還是能看出領導對我頗為詭異的家族身世,還是有歧視的。這種案子交給我去辦就是很好的證明。雖然我臨走前他反複交代:“有什麽困難直接說,給你們派輛車,長安之星,新買的!”我笑笑,解除了五叔的最高配置的奧迪Q5的警報,頭也不回地上車離開,留下領到一個人在門口鬱悶。
  這種事情當然少不了五叔參與了。我們到達山村的時候已經上午十一點了,正是村民做中午飯的時候,家家戶戶煙囪裏麵冒出的青煙,在無風的山村裏鉤織了一副“山村數煙直”的景象。當事人家裏就在這裏了。我和五叔跟當事人這兒了解了一些情況:
  我叫牛五魁,昨天夜間三點多,我在鄰居家打完麻將準備回家,因為我們村子的村民在山上居住分散,從鄰居家出來到我家要翻過一個山頭,而我母親的墳地就在這半路上。可是我從母親墳前過的時候就發現這墳地有異樣,我娘剛死不過兩個月,原來還比較完整的花圈部件散落一地,墳堆上的土也有被重新挖過的痕跡。當時太黑,我壯著膽子到墳前看了看,確實被人動過。我打算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過來仔細看看,給收拾收拾,就沒再多待,直接回去了。
  躺下之後就開始做夢,夢裏麵一個女人,穿著一身重孝,在我娘墳前哭,聲音很淒慘,也很真切。我始終看不見這人是誰,盡管我拚命往跟前湊,可是就是縮短不了距離,那女人和墳頭好像會移動一樣,我始終和她保持那麽遠的距離。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之後,發現我根本沒有在家裏,而是在我娘的墳跟前躺著。這下給我嚇壞了。我看了看墳堆,還是昨天被破壞的樣子。我趕緊回家喊了家人,去把墳地重新規整了。可是在我們打開墳坑檢查物品的時候,發現棺材空了,我娘沒了!
  那人說道這裏,竟然蹲在地上嗚嗚哭起來。我和五叔提出去墳地看看,這人才抹了幾下眼淚,在前麵帶路了。山路非常難走,特別是秋季雨多,比較濕滑。所以在跋涉了一個小時之後,才終於到了目的地。可是眼前的情景不僅我們感到意外,連牛五魁也瞪大了眼睛:整個墳地不見了!隻剩下一塊碑!
  由於五魁帶著鐵鍬,便順著墓碑開始挖土,下挖兩米,本來早就挖到棺材了,可是現在一點跡象都沒有。在大約十公分深的土層裏,我還見到燒成灰燼的紙錢。這裏應該是墳地沒錯,可是怎麽能連墳坑都失蹤了呢?難道真有人有偷井的本事?(關中這一帶有一種說法,沒人能把井偷走)
   無法找到墳塚,這實在是太奇怪了。五叔問五魁:“這碑是剛剛下葬的時候就有的嗎?”五魁道:“這是前兩天重新修整之後立下的。原本就要修的,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檔子事兒。”五叔點點頭,這塊地方是山裏比較大的一塊平緩的土地,這樣的地形卻隻有五魁娘一個人的墳,如今墳頭都被平了,沒有這墓碑,還真找不見那墳地所在。一時間沒有任何線索,我和五叔隻好先回去,臨行前交待五魁:“有什麽情況及時打電話。”五魁應了。我們各自回去,我赴警局向領導複明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五魁打來的電話,說是接到一封信,讓我們趕緊去看看。我和五叔立即開車前往五魁家。一路上,五叔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什麽。我擔心他心事太重,開不好車,遂表示自己開車,讓五叔認真思考。五叔同意。
  剛開了不久,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了。大清早的天卻越來越暗,連汽車的頭燈都因此而自動打開了。而我的眼前即使在頭燈的照射下依然漆黑一片。我覺得在黑暗中有無數的眼睛在盯著,已經完全失去了對汽車的控製。一時間我毫無意識,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是一味地往前開,沒有目標。甚至連刹車和換檔都不知道。五叔也盯著前方,麵無表情。
  緊接著,我好像被控製了,車子也被控製。我們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前行,卻沒有終點。這時候,五叔終於打破了沉默,他咬破中指,在車窗上麵畫了幾道符咒,但是沒有任何作用。五叔問我:“有沒有童子尿?”我二話不說,揭開褲帶也沒有目標,就是一通狂噴!“兔崽子你倒是看著點,弄得車上到處都是。還有?怎麽那麽多?夠了夠了,不用了!憋著點。真味兒,昨晚上喝酒了吧?”五叔抱怨著。我們的車子終於停下來了,叔侄二人下了車一看,不禁驚出一身冷汗!車子的一個輪子已經懸在半空,而下麵就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山溝!這塊地方到處是我們的車轍,車子一直在這個深溝旁邊打轉,一個不小心,我們叔侄倆肯定就見到五爺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車子弄到安全的地帶,叔侄倆重新上車前往五魁家。上車前五叔交代:“完事兒給我把車洗了,你開車。”我點頭,可是等我上了車我就後悔了,我所在的地方正是我放水的地方,根本沒法在跟前坐,他卻一個人坐在後麵,品著香茶,真夠陰險的。“早知道剛才往你茶杯裏加點料!”我嘀咕著,一邊用大墩布把車子裏麵擦了擦,勉強能坐上去這才作罷。
  “大白天的還能遇到鬼打牆啊?”我問五叔,“這種事情在人不在鬼,你的精神力差,就容易被控製,精神好,即使在晚上也不會有事。”我點點頭,昨天玩上卻是跟他們鬧了很晚,今天精神萎靡,五叔的解釋也還靠譜。一路無話。
   來看這個故事的朋友都注意到了樓主的勤勞,這樣的更新速度在其他帖子裏還是很少見的,其實寫故事真的是個辛苦的工作,就像上麵stillnews說的,樓主寫幾個小時我們幾分鍾就看完了,所以我們還是多頂貼,少催樓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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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在半路上耽誤時間太久,到了五魁家裏的時候已經大中午了。五魁正在吃飯,見我們進來,趕緊起身,拿出一封信,信中寫道:
  你娘在我們手裏,拿五萬元放在牛王廟的香爐底下,我們勘驗之後立刻放人。否則,火葬場燒成灰還要加價!
  屍體究竟在哪兒呢?我和五叔都陷入了一個沒有頭腦的事件。這座山墳實在是太詭異了。但是這封信卻讓我們重拾信心,因為整個事件雖然離奇古怪,但是這封信卻讓我們找到了一個大致方向:首先這個事件是人為的;其次,這是為錢財而來。但是目前仍然不能排除與靈異事件是否有所關聯,因為五魁遇到的一些事情,以及今天上午我和五叔在車上的經曆已經很能說明情況,這件事情並不是單為要錢那麽簡單的。
  下午,五魁的四個哥哥、三個姐姐都來了,商量繳納贖金的事情。兄弟姐妹七個人,為了五萬元大吵大鬧,根本不像是一家子。五魁一個人坐在那兒,一言不發。他在家中最小,母親生前歸他贍養,兄弟姐妹們在其母生前就沒少為贍養費吵鬧,這時候一下子要五萬,更是鬧得不可開交。
  五魁的大姐見談不攏,索性罵起來,也得虧她嗓門大:“要我看哪!幹脆別要了。讓那小子拿著去吧,是咱們的媽,又不是他的媽。他拿著能咋地?除了咱們要,誰要那屍體幹嗎?咱們就不買,他憋不住了,自然就給送回來了!”她的這一個觀點倒是引起了眾人的附和,大家認為這個不花錢的方案是最好的方案了,於是紛紛讚同。五魁雙手抱著膝蓋,沒有任何表示。
  第一次家庭會議就這樣不歡而散,五魁哥哥姐姐們的表現,難免讓他失望。我和五叔雖然屬於外人,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據說五魁母親守寡多年,一個人養著這些個孩子,可是臨老了,落得連屍體都找不見、沒人找的境地。
  五魁倒也還孝順,他嗚嗚地哭著,道:“俺娘對他們多好,現在死了,竟然什麽都沒留下!”我深感壓力重大,隻是現在的線索實在少得可憐。我和五叔麵麵相覷,隻好先將贖金對付了再說,要不然這麽耗著,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和五叔商量了一下,去車上取了錢,交給五魁,道:“你先去把屍體贖回來,然後再做計較。”五魁推辭,死活不受,五叔說:“這些錢可不是給你的,是把嫌疑人引出來的。你可弄清楚了。”在我和五叔的一再堅持下,五魁總算接受了,天黑時候把錢送到了牛王廟的指定地點。
  當天夜裏,我和五叔便躲在牛王廟的大梁上。後半夜時候,我已經快睡著了,底下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有些支撐不住了。再看看五叔,他卻異常精神。我突然想起來他說過一定要打起精神,才不會被鬼魂迷惑,我立即強打精神,盯著那個香爐。可是,沒過一會兒,我又支持不住了。就在我快睡著的時候,一個東西突然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回頭一看,給我嚇得立即不再犯困,卻開始擔心這東西怎麽對付。一個巨大的蠍子趴在我的肩膀上,五叔看到我的窘迫,竟咧嘴一笑,在黑暗中露出白森森的牙。他對著那東西吹了一口氣,那大蠍子很快僵在我的肩頭,我趕緊用手把這要命的家夥弄下去。
  這時候,破廟的門有了動靜,先是夜風吹得那門晃了幾下,緊接著,慢慢響起門軸摩擦的聲音,那聲音很微弱,可見推門的動作很輕,很慢。
    因為在半路上耽誤時間太久,到了五魁家裏的時候已經大中午了。五魁正在吃飯,見我們進來,趕緊起身,拿出一封信,信中寫道:
  你娘在我們手裏,拿五萬元放在牛王廟的香爐底下,我們勘驗之後立刻放人。否則,火葬場燒成灰還要加價!
  屍體究竟在哪兒呢?我和五叔都陷入了一個沒有頭腦的事件。這座山墳實在是太詭異了。但是這封信卻讓我們重拾信心,因為整個事件雖然離奇古怪,但是這封信卻讓我們找到了一個大致方向:首先這個事件是人為的;其次,這是為錢財而來。但是目前仍然不能排除與靈異事件是否有所關聯,因為五魁遇到的一些事情,以及今天上午我和五叔在車上的經曆已經很能說明情況,這件事情並不是單為要錢那麽簡單的。
  下午,五魁的四個哥哥、三個姐姐都來了,商量繳納贖金的事情。兄弟姐妹七個人,為了五萬元大吵大鬧,根本不像是一家子。五魁一個人坐在那兒,一言不發。他在家中最小,母親生前歸他贍養,兄弟姐妹們在其母生前就沒少為贍養費吵鬧,這時候一下子要五萬,更是鬧得不可開交。
  五魁的大姐見談不攏,索性罵起來,也得虧她嗓門大:“要我看哪!幹脆別要了。讓那小子拿著去吧,是咱們的媽,又不是他的媽。他拿著能咋地?除了咱們要,誰要那屍體幹嗎?咱們就不買,他憋不住了,自然就給送回來了!”她的這一個觀點倒是引起了眾人的附和,大家認為這個不花錢的方案是最好的方案了,於是紛紛讚同。五魁雙手抱著膝蓋,沒有任何表示。
  第一次家庭會議就這樣不歡而散,五魁哥哥姐姐們的表現,難免讓他失望。我和五叔雖然屬於外人,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據說五魁母親守寡多年,一個人養著這些個孩子,可是臨老了,落得連屍體都找不見、沒人找的境地。
  五魁倒也還孝順,他嗚嗚地哭著,道:“俺娘對他們多好,現在死了,竟然什麽都沒留下!”我深感壓力重大,隻是現在的線索實在少得可憐。我和五叔麵麵相覷,隻好先將贖金對付了再說,要不然這麽耗著,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和五叔商量了一下,去車上取了錢,交給五魁,道:“你先去把屍體贖回來,然後再做計較。”五魁推辭,死活不受,五叔說:“這些錢可不是給你的,是把嫌疑人引出來的。你可弄清楚了。”在我和五叔的一再堅持下,五魁總算接受了,天黑時候把錢送到了牛王廟的指定地點。
  當天夜裏,我和五叔便躲在牛王廟的大梁上。後半夜時候,我已經快睡著了,底下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有些支撐不住了。再看看五叔,他卻異常精神。我突然想起來他說過一定要打起精神,才不會被鬼魂迷惑,我立即強打精神,盯著那個香爐。可是,沒過一會兒,我又支持不住了。就在我快睡著的時候,一個東西突然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回頭一看,給我嚇得立即不再犯困,卻開始擔心這東西怎麽對付。一個巨大的蠍子趴在我的肩膀上,五叔看到我的窘迫,竟咧嘴一笑,在黑暗中露出白森森的牙。他對著那東西吹了一口氣,那大蠍子很快僵在我的肩頭,我趕緊用手把這要命的家夥弄下去。
  這時候,破廟的門有了動靜,先是夜風吹得那門晃了幾下,緊接著,慢慢響起門軸摩擦的聲音,那聲音很微弱,可見推門的動作很輕,很慢。
  月光射入破廟留下的影子因為門被緩緩打開而改變了原來的格局。我和五叔開始緊張起來,想看看推門進來的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兩個人完全盯著那扇被打開的門,這時候,門檻上先跨過來一隻腳,光的,什麽都沒穿。緊接著連帶的那條腿也進來了,一條破爛的褲子,等整個人都進來的時候,我不禁大吃一驚:這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跟五叔一模一樣,除了衣服!我轉頭一看,五叔什麽時候已經不在房梁上了,而一個老太太站在五叔剛才站的地方!這老太太乍一看挺麵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仔細一看,這不是五魁他娘嗎?
  等我被推醒的時候,我才知道剛才是我做夢了。五叔見我醒了,就下了房梁,我也跟著下去,可是在放錢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我問五叔看到那個人沒有,五叔說:“我隻看見你從外麵進來,而你的位置上站著一個老太太。那老太太是……”“五魁他娘?”五叔點頭。看來我們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夢,不同的是,我們的位置做了調換而已。而就在我們做夢的空檔,錢已經被人拿走了!
  這時候天開始亮了,我和五叔灰頭土臉地回五魁家,一路上我搜刮心腸想主意,不知道該怎麽跟五魁說,我見不得他那失望的眼神。不過看得出,五叔也很鬱悶。等我們回到五魁家的時候,五魁和他的哥哥姐姐們正在著急地等著我們,看樣子又出事了。果不其然,五魁又拿出一封信,信封裏麵裝著五萬塊錢,信上說:“你們兄弟姐妹們心不誠,這是別人的錢,不是你們家的錢,你們會後悔的。”
  五魁的哥哥對整個事件的態度大不相同,紛紛表示願意承擔贖回母親屍體的費用。我和五叔感到奇怪,就問起他們突然改變主意的原因,五魁說:“您不用問了!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們兄弟姐妹們做了同樣一個夢。我娘說了,我門要想平安,必須想方設法把她的屍體贖回來安葬。”我和五叔這才明白。最終他們達成協議,每人八千塊,考慮到五魁還要成家,就出兩千算了。五魁也欣然答應。他立即從炕席底下拿出兩千塊錢,連同湊上的四千八,裝到了信封,然後準備趁天黑和四個哥哥一起,把錢放到原處。
  為了在清醒的狀態下揭開謎底,我和五叔吃了點東西立即睡覺,並讓五魁送了錢之後立即把我們叫醒,我們準備再去守夜。不相信抓不住這個敲詐的人!我睡著之後做了一個夢,夢見在那個破廟裏,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太太靜靜地躺在供桌上,手裏拿著錢,對著房梁笑!那笑聲非常淒慘,但是可以聽出來,老太太的表情很開心。
  這時候,五魁已經回來了,他喊了我和五叔起床,然後告訴我們:“廟裏麵剛才出事了!”我和五叔大驚:“出什麽事兒了?”五魁道:“我們放了錢,我媽的屍體已經出現在供桌上了。可是一會兒工夫她就不見了!我們趕緊看那錢,錢卻還在。可是把我娘能弄到哪兒去呢?”
  和那天一樣,我和五叔等到後半夜,又開始犯渾,噩夢不斷,等到醒來之後發現,錢早就沒有了!回到五魁家,五魁又拿出一封信:“屍體不日歸還,等口信!”口信?這口信是怎麽回事?我連續蹲守兩個晚上,卻連嫌疑人的麵都沒見過,實在太沒麵子了,而且我看到“口信”這兩個字,感到非常氣憤,這簡直就是對我這個警察的侮辱,五叔卻安慰我:“算了,你本來就不是一個好警察。別跟他們計較。”我無話可說!
  當天晚上,五叔、我、五魁在一個大炕上擠著睡,半夜的時候,那個老太太來到炕邊上,道:“孩子們,這兩天你們辛苦了。”我們頓時感到無法動彈,頭腦卻異常地清醒。老太太笑道:“莫怕,聽我說完我就走。我的屍體其實沒丟,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要不然我兒的婚事怎麽辦呢?”老太太說,她之所以這麽做,其實是想讓其他兒女為五魁的婚事出點錢,也了卻她一生的遺憾。但是這些孩子一個個成家之後,早就把母親忘得一幹二淨,還能想到這個沒娶媳婦的弟弟?不可能,老太太昏迷期間,這幾個兒女就為喪葬費的事情鬧得差點動手,五魁的事情更不可能讓他們上心了。老太太隻好想出這麽一招,誰料大女兒竟然說出不要屍體的話來,讓老太太非常傷心。就小小地懲罰了他們一下:在他們回去的半路上設了牆,困了他們兩個小時,半夜再給他們托夢,這才徹底解決了。我和五叔那天遭遇的鬼打牆,應該也是老太太的傑作。
  第一次是我和五叔出的錢,老太太當然不會要了。這也就是後來把錢又退回來的原因。可是老太太的屍體確實不見了,我們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這怎麽解釋呢?老太太笑而不答,卻轉身離去,順便把一條長凳平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終於消失了。
  第二天,我和五叔還有五魁三個人拿著家夥到了山墳,五叔這次沒有在墓碑的背麵挖下去,而是在刻著字的這一麵開挖,一會兒工夫就挖到了棺材,棺材裏麵老太太麵容安詳,一點變化都沒有,就好像剛剛睡著一樣。懷裏卻揣著五萬塊錢,五魁把錢拿出來之後,道:“娘!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不能什麽都靠你吧?您都死了還操心我的事情,我這好要臉嗎?還算個漢子嗎?娘,這些錢我還給哥哥姐姐們,他們也都不容易,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說完跪下就磕頭,而老太太緊閉的眼睛竟然流出淚來。
  我問五叔:“老太太死了幾個月了,怎麽屍體一點變化都沒有?你怎麽知道老太太的墓碑轉了相反方向?”五叔說:“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把墓碑反轉一方麵是為了誤導我們,這一代地形相似,很少人來,加上太陽很少照到,別說生人,就連五魁都搞不清楚方向,這樣一來,墓碑反轉之後,我們第一次挖到的其實是墓碑的前麵,當然什麽都沒有了。另一方麵反轉墓碑就是為了反轉風水,讓屍體保證長時間的不腐。”“那你是怎麽知道的?”我還是不大明白,“老太太告訴我的。她昨晚臨走前,把那把椅子轉了一下。”五叔笑著說。(山墳完)
   第廿七周 死仗
  這個故事來源於五叔的一個同學寄來的一封書信,這封信所講述的這個島嶼是一個在東南亞的小島。信中這樣寫道:
  這個地方叫流島,這個島究竟屬於哪個國家的領土不得而知,總麵積十六平方公裏,形狀還比較周正,(如果大家不能想象島有多大,不妨可以這樣想:縱橫八裏的一個方形的土地)。
  島內散落地住著幾個土著部落,他們語言習俗各不相同。這在這個巴掌大的地方是很詭異的一件事情,因為對於一個在陝西關中生活了三十幾年的人來說,這樣近的距離操持不同的語言實在是不可思議。在關中地區,從甘肅寧夏黃河流域一直到山西運城綿延近一千公裏的土地上,大家的方言和習俗都是非常相近的,所以對於這個島上居民的語言差異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也是正常的。
  帶著謹慎虔誠,我們穿過了一片茂密的熱帶叢林,在叢林的深處,找到了傳說中的這個叫做亞羅的原始部落。部落裏麵的人一律裸著上身,下身則用一些當地生產的葛藤編織成遮羞布遮擋私處。部落首領是眾多皮膚黝黑的人中比較白的一個,可見他是很少出現在烈日之下的。他頭上並沒有印第安人那樣的飾物,而且除了手中的一根用人的腿骨做成的手杖之外,沒有別的與眾不同的地方。
  我們一行四人來參訪這個部落是為了一個非常古老的法術。那個法術是如此的神秘,而且伴隨這個古老的部落這麽長時間,本身就令我們很好奇,以至於剛剛見到這個施法者(部落首領)我們就迫不及待地想見識一下這個法術的巨大魔力。
  我們四個人中,有一個是語言天才,他能通曉這一代幾乎所有部落的語言,包括這個島上的四種語言,讓他給我們當翻譯實在是太合適了,另外一個是來自美國的科考人員,而另外一個則是本部落的部落成員,因為乘船出海,接觸了文明社會,便在外工作,但是經常回到部落裏看看,這次機緣巧合,我們乘坐同一艘船過來,他成了我們這個小考察隊的成員之一,一路上為我們講述一些部落的禁忌和簡單的問候語,所以我們能在這裏受到歡迎至少不會受到敵視,多虧了這個小子。
  島上是典型的熱帶雨林氣候,剛剛下過雨,一會兒又開始炎熱起來。部落的一個成員在將窩棚裏的水用一個瓦罐往出舀的時候,不小心被一條毒蛇咬傷了。他趕緊捂著傷口來到部落首領的豪華“窩棚”裏,這個首領在給他的傷口塗抹了一些自治的藥物之後,用那把從來不離手的骨杖點了點他的傷口,那人馬上就不疼了,隨後向首領行禮,出去的時候他竟然已經能活蹦亂跳了。這實在是很神奇的事情,這個骨杖裏麵究竟有什麽呢?能讓一個被劇毒蛇咬傷的人立即恢複行動?
  事實上,我在前麵所說的咒語跟這個手杖有著很緊密的聯係。在船上,那個部落成員告訴我們,這個島上的人都信奉這個手杖的魔力,這是毋庸置疑的。千百年來,這個骨杖無論拿在哪一任部落酋長的手裏,都能發揮巨大的魔力。它甚至可以作為審判的工具,隻要某人在說謊,用骨杖指一下他的嘴巴,他就能立即說出實話來,某人犯了死罪,根本不需要執行死刑,隻要用骨杖指一下,不出十二個小時,這個人當世斃命,從來沒有過人能躲過它的審判。
  當時在座的人麵麵相覷,將信將疑,不過這種事情真的很難說,一些神奇的東南亞部落還保留著原始的巫術,這是事實,但是究竟有沒有用,我們必須親眼見到之後才知道。
   但是這樣的機會很快有了,因為當天下午,他們兩個部落的人要打仗,當然這種所謂的戰爭屬於很原始的那種戰爭,一群人用棒子和骨叉之類的原始武器互相攻擊,還不如香港那些古惑仔的武器先進呢。但是既然是戰爭,其破壞力也是驚人的,甚至有時候,一個部落上百號人就會在這樣的戰爭中毀滅,他們積蓄了相當長時間的財富和食物都會被戰勝的一方以戰利品的形式強行拿走。所以說這樣的戰爭對於人類的打擊,對於物質的消耗也是毀滅性的。
  當天下午,我們被安排在比較安全的大樹上麵,我們同船的那個家夥盡管受到了現代文明的熏陶,但是在這裏突然之間就還原了他部落成員的本色,他拿著我的工兵鏟,衝向敵陣。這種東西在這裏非常少見,成為整個戰鬥中最亮點的武器。這把工兵鏟被那小子使喚地風生水起,一舉喚起了其他人的士氣,所以亞羅部落盡管在人數上並不占優勢的情況下,竟然將對方部落的人殺得丟盔棄甲,狼狽不堪。
  亞羅部落的人口在這個島上比較少,所以在曆次的戰爭中都隻有被欺負的份兒,這次由於有了工兵鏟這樣先進的“武器”,終於第一次打敗了這個島上最強的部落。僅抓獲的俘虜就有幾十個人。這一下,我們幾個簡直成了神一樣的人,一把工兵鏟讓整個戰爭的格局得以扭轉,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很多俘虜都被抓上來了,他們要麽被綁著石頭扔到海裏,要麽被吊起來,等著鳥類來啄食。隻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原來是亞羅部落的一名成員,在一次戰爭中被俘虜,後來成為對方的奴隸,甚至幫對方打仗。這樣的人是一定要處死的。
  他們處死人的方法很簡單,部落首領拿著骨杖對著要死刑犯的頭一分鍾,然後就將他放掉,任他自由走動,但是通常情況下,太陽落山之前,這個死刑犯就會死亡。我們見證了這個人死亡的整個過程。那個人在被骨杖點過之後,開始變得空前的恐懼,大難臨頭一般,不過確實是大難臨頭,根據這個咒語的一般規律,他將在日落前死去。他不說話,眼光呆滯,死死地盯著太陽。他呼吸急促,好像全身很難受。然後整個人開始慢慢虛弱,在一個小時之後,就已經奄奄一息了。最後的死亡時間正好在日落的時候!
  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魔法這種事情嗎?任,我知道你是做陰陽生的,但是我說一句或許你並不愛聽的話,我對於這些鬼神和魔法之類的東西從來不信,我向來都是這樣。但是這一次,我不得不相信我看到的都是真實的。那個人死了,真的死了,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就死掉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據向導說,這個島上所有的部落都有這樣一把骨杖,每個部落首領都能控製自己部落人員的生死。骨杖的法力僅限於本部落的人,對外人是不產生任何作用的,因此,在那個美國人提出要試一下這個骨杖的神奇法力的時候,遭到了部落首領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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