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醫,童趣啟蒙練習曲第七小節】。
帝堂秋他們很小的時候,在長輩的指導下經常彈奏的曲子。帝堂秋停住了腳步,驚訝地和奉遊兒對視,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為什麽是啟蒙曲?
“你真的忘記了嗎
那房間後麵的小池塘。
暖暖的春風,
可愛的小蝌蚪。
綠色的水麵,
蜻蜓在舞蹈。
童年記憶裏的小池塘,
就在家的後院……”
魚悅認真地彈奏著,這是他唯一從隨家學到的音樂,他學了整整三個月,才斷斷續續地在屋裏彈會,曲子是哥哥悄悄教的。
“你真的看到了嗎?
屋簷下脆響的小風鈴。
徐徐的海風。
糖罐子裏的彩虹糖,
酸酸甜甜味。
蝴蝶飛飛在裙子上。
就在家的後院……”
奉遊兒仰頭看著已然全部黑下的天空:“糖球,回去後,一起,去釣魚吧,去我們經常去的地方。”
帝堂秋沒有回答他,他睜大了眼睛看著街角,街角那處,一抹巨大的身影在街燈下。
魚悅也看到了它,他(它)們對視,眼睛一般般的明亮,魚悅笑了下,有種發自內心的解脫感。是啊,原來,扼殺是錯誤的,是錯的,從開始就錯了。
實驗獸擺下腦袋,好奇地看著魚悅,它喜歡他的音樂,這個人的音樂叫它感覺溫暖,尋找了那麽久的親人,它好像又再次回到了和親人們一起呆著的日子,它是最軟弱的那個,總是被它們疼愛著,大家喜歡用它們最柔軟的舌頭一遍又一遍地舔著它的毛。
“你……看到了嗎?它在哭,實驗獸在哭……”奉遊兒驚訝地看著街角,實驗獸很大,燈光還可以,他看到它的眼睛下有兩條水衝的小溪。
“為何……它如此哀傷?”帝堂秋張張嘴巴,也不知道在問誰。
風依舊在吹,許多人都在哭泣,隻是不知道,為何……如此……哀傷……
依依不舍
魚悅輕輕放下水琴,看著街角。實驗獸呆坐了會,從回憶中驚醒的它,驚訝地看下四周。它看了魚悅,看了榔頭,甚至它看了站在角落的奉遊兒和帝堂秋
帝堂秋他們努力維持著姿態,一動不動,剛剛聽琴的情緒完全被巨大的恐懼所替代。他們都深深的清楚,隻要微微地帶出任何一點敵意以及恐懼,那個家夥會瞬間把他們撕裂,絞成碎片。
廣場上,隻有魚悅沒有帶著任何恐懼地看著,甚至他在想,在某種程度上,他自己何嚐不是一隻野獸,人類和人魚的血液組成的他比這裏任何人都懂得實驗獸的想法,他卻不知道,對麵那隻實驗獸在某種程度上和他何嚐不是血親。
魚悅慢慢站起來,帝堂秋他們嚇了一條。接著心跳加劇。
魚悅很隨意地伸著懶腰,榔頭的心髒幾乎要蹦了出來。
實驗獸從趴臥,轉換成了站立,它沒有再去看誰,它無視了三位驚嚇過度的人兒,卻把魚悅當成了一員,當然關於一員卻隻是猜想,隻是令人驚訝的是,它,沒有襲擊任何人。
朝著天空嗚咽了一下後,實驗獸迅速離開了現場,它的跳動敏捷,落地卻沒有聲音,它的速度快的幾乎超過了時間,隻是刹那,甚至比刹那還要短暫,它消失了。
魚悅伸手從褲子口袋拿出扁扁的酒壺,仰頭一氣喝完,深深地呼吸了下,包好水琴背好。
“回家了。”魚悅看著榔頭笑笑說。
“哦,好。”被驚嚇了兩個多小時的榔頭習慣性地回答,卻邁不出半步,他找不到自己的腿了。
魚悅無奈地搖頭,彎腰慢慢拍打著榔頭的大腿、小腿,直到他完全放鬆下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知道嗎?剛才,它向我邁了兩步,大約有五米。”魚悅笑眯眯地看著剛才實驗獸離開的方向。
榔頭的腿針刺一般酸麻,他原地滾動了下,突然蹦了起來,大叫起來:“魚悅,你瘋了,你是瘋子嗎?媽的,媽的,媽的!你瘋了嗎……啊!我們都瘋了……”
他不停地踢著麵前的水泥台子,接著抱著可憐的腳丫子躺在地麵上無賴一般呼疼。
魚悅笑眯眯地蹲下,從榔頭的褲子口袋摸出香煙,拿出一支幫榔頭點好,放進這個可憐家夥的嘴巴裏,他實在嚇壞了。
“你們好,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呢?”魚悅笑眯眯地跟站在街角依舊無法動彈的兩個倒黴孩子打招呼。
啊,你好?說得多麽輕鬆,就像清晨跑步,遇到熟人一般地打著招呼,剛才他們幾乎死去,不是被實驗獸殺死,是被自己活活嚇死。奉遊兒翻著白眼,無言以對。
帝堂秋突然覺得很嫉妒,是的,非常的嫉妒,他這個驕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麵前這個奇怪的年輕人身上遭遇著以前想象不到的打擊。天分、境界,現在他連心境都輸掉了,他甚至無法維持僅有的驕傲。才短短幾天,這個奇怪的,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比實驗獸還可怕的家夥,又進步了,在眾人絕望的時候,他再次推開了一扇門,一扇他帝堂秋今生今世也許也跨越不到的階梯,耗費一生都無法摸到的境界。
帝堂秋看著麵前,這個真實的,甚至不帶任何殺傷力的年輕人,他呆呆地回了一句幹巴巴的,甚至有些尷尬的話:“呃。你好,這麽晚……是啊,這麽晚。”
“我想,是有希望的。對吧?”魚悅看著帝堂秋,語氣很肯定。
“是,我看到了,有的。”帝堂秋想到了什麽,笑容慢慢掛起來。
“如果你們不搗亂的話,也許,我們都能活下去對嗎?”魚悅回頭看下榔頭,真好,他不用失去他了。
“即使我們都死了,你也死不了。”奉遊兒插話,有些氣哼哼的,接著,他大叫一聲摔倒在地。
“為什麽這樣說?”魚悅很好奇地看著跌倒的奉遊兒。
帝堂秋看著奉遊兒,心裏恨得咬牙切齒,這個家夥從來不長大腦,魚腦就夠小了,他的腦袋估計連魚腦都不如!他尷尬地咳嗽了兩下:“是這樣,樂靈島的命令,竭盡全力,保證您的生命安全,直至您離開這裏。”
魚悅笑了下,他的笑容帶了很多意思。看著慢慢站起來拍打著自己身上塵土的榔頭,魚悅小聲說:“樂靈島?就是那個喜歡故弄玄虛,喜歡操縱樂醫命運的無恥島民住的樂靈島嗎?如果想離開,我隨時可以離開,我不走,誰能帶我走?也許在你們眼裏,樂靈島,它就像,就像……(魚悅遲疑了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在我眼裏,它什麽都不是。”
帝堂秋他們早就對樂靈島心存不滿,但是,他們很少在嘴巴裏,甚至眼神裏都不敢帶出一絲一毫的不尊重,如今聽這人這麽無所謂的譏諷,就如譏諷街邊好吃懶做的乞丐一般說著樂醫們的聖地,他們格外驚訝,卻不敢插話。
“你們告訴你們的主子,我不是樂醫,所以不歸他們管,我開粽子店,給國家納稅,我遵守這個國家的製度,不是樂醫島的製度,雖然我是個市井小民,但我的鞋底很幹淨,我的腳今生,來生都不會踏上那塊土地,我不是威脅,如果真的強迫我,我不介意魚死網破。請你們就這樣轉達我的意思,那麽……再見。”
魚悅攙扶著榔頭慢慢離開了,奉遊兒站了起來,突然笑了,他的笑聲很大,幾乎有些歇斯底裏:“媽的,老子欣賞他。喂,糖球兒,別阻止老子,我要和他做朋友,做兄弟,最好的那種。”
帝堂秋噗嗤樂了,他伸手打了下奉遊兒的後腦勺:“閉嘴吧,口不擇言的,給誰當老子?”
魚悅慢慢扶著榔頭走著,榔頭很久沒有說話,當小樓漸漸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的時候,榔頭突然問:“奶奶的仇不報了?”的
魚悅看著小樓門口的招牌,他凝視那裏:“奶奶的那些肉腸,還有不少吧?”他這樣回答。
“恩,都沒動呢,燦燦舍不得做。”榔頭掙脫開他,活動手腳。
“等這裏恢複平靜後,把粽子店的生意,慢慢做大,好不好?”魚悅走到招牌前輕輕撫摸它。
“好。”榔頭這樣回答,眼睛卻把魚悅從裏到外,上下地打量個透,這個人他到底是怎麽了?
小樓的店門,緩緩打開,明燦燦站在那裏,她看著晚歸的家人說著魚家奶奶以前經常說的話:“怎麽這樣晚?飯早就好了,開飯吧。”
廚房裏關於生活的對話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某要說又一對JQ出現了~~~~
BY代理編輯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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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世界實現了平等。別的地方不清楚,最起碼,在小店市這個地方,它是平等的。沒有社會地位的高低,沒有權利割開的等級,沒有金錢撕開的裂縫。
現在的六國飯店,沒有服務員,沒有工作者為這些樂醫大人提供服務,當一個人沒有追求了,於是他就什麽都不怕了。現在,人們無所畏懼。
距離小店市銷毀日,還有三天。
帝堂秋決定親手做一頓飯,這也是逼不得已的。雖然在這之前他從來沒做過,可是如果不親自下廚,那意味著即使是實驗獸不來,他們也會因為沒有熟食吃而產生健康危機,其實這幾天的危機是很多的:不會洗衣服,沒人為他們換床單,為什麽衛生間裏的廁紙用完,那些廁紙沒有自動變出來。她們甚至不知道哪條水管的水是可食用的,哪一條是用來清洗自己的。
當簇擁在樂醫身邊的人離開後,這些人第一次發現,他們屬於殘廢的一群。
帝堂秋手裏拿著兩個雞蛋,麵前是燒紅的油以及熾熱的火焰,還有身後等待享用食物的饑寒交迫的人們……奉遊兒等。
葉楊坐在一邊的櫥櫃上,叼著煙,帝堂秋鼓勵他:“你可以隨便做你想做的事情。”
於是,葉楊決定,很隨意的坐在櫥櫃上,吸著上司的香煙,命令上司為他做一頓飯。事實上,在這之前,葉楊一直勞心勞力地為大家服務,他很累。他是最後的大兵,最後的服務生了。
為了感謝葉楊的不離不棄,大家決定報答他一下。
帝堂秋看著自己保護得非常好的雙手,在來小店市之前,每個星期,他必須為這雙手付出高額的保險金,還有保養費等費用。
“油要糊了。”葉楊提醒到,事實上,油已經糊了。
帝堂秋回頭,很認真地問:“怎麽把它們平均地打開,攪拌成平均的糊狀物?並且平均地攤成圓形,並且完整的拿出來。”他指他手裏的那兩個雞蛋。
“你還是把火先關了吧,我不想東西沒吃到,先廢氣中毒死掉了!”隨知閑很誇張地譏諷,事實上他早就想譏諷帝堂秋了,隻是一直沒這個機會也沒這個膽子。
帝堂秋也坐到了櫥櫃上,現在櫥櫃上有好幾位看客了,帝堂秋,奉遊兒,田葛,隨知閑,隨知暖,葉楊。
葉楊丟下香煙頭歎息:“你們之前是怎麽生活的?我真想知道。”他承認,從剛才開始,他就徹底地看不起這些天之嬌子或者天之驕女們了,這些人甚至不懂得人類最最基本的常識
帝堂秋想了下,如何生活的?這個問題還真的不好說。他伸手從奉遊兒的嘴巴上搶過吸了半根的香煙,奉遊兒有些生氣,怒視他,他怎麽可以?
“醫器,暴虐症,學習,境界。全部了。我是說生活。”帝堂秋回答得十分簡練,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
“學習醫器,治療暴虐症,努力提升境界這些都是樂醫應該做的事情吧?我是說,除了這些你們是怎麽生活的,我覺得你們什麽都不會,這叫我很驚訝!我的意思,你們每天都在做什麽?”葉楊好奇地看下左右一臉困惑的生活在社會頂峰的人們。
隨知閑看著灶台上的兩個完整無缺的雞蛋,猶豫了下:“話是沒錯了?我想想……早晨,樂盾會到院子來接我,如果我想在床上吃飯,他們會通知廚房,如果想去仲裁所吃,我會提前通知仲裁所那邊,那邊的小灶會準備好……”
“對哦,我覺得知閑哥哥吃飯很挑剔,他喜歡吃翅尖,女孩子才吃那樣的東西。”隨知暖突然插話。
“他一頓吃三十多對呢,我最多吃八個就可以了,雖然吃翅尖據說對手骨的發育很好,不過那隻是傳說而已吧?其實我喜歡早上來點涼的,可是營養師不許,我的醫生也不允許,哎!”奉遊兒歎息,
葉楊更加困惑,他跳到地板上回頭問:“我不是說早餐吃什麽?我的意思,你們是怎麽生活的?”
麵前幾個聰慧人困惑地互相看了眼,怎麽生活的?這是個奇怪的問題。
“葉少校的意思?”顯然,社會地位這個東西,創造了許多可理解或者無法理解的代溝。
“這麽說吧,好比我,在我進部隊之前是這樣的,除了應該做的事情,我每天會有許多活動,比如,我會和朋友去一些消遣的地方泡著,酒吧了,舞廳了,如果錢寬裕的話,我們甚至可以一起約定了去遠行,我們會為了未來的生活多學幾個學位,有時候我們會和初次見麵的人約會,感覺好了會睡覺。我們每天都有許多應酬,同學了,同事了,舊友了,當然為了多賺錢,我們會去打工,我也形容不好,但是生活有許多方式對吧?其實以前我們一直很好奇,你們這些樂醫是怎麽生活的?”
帝堂秋他們懂了,但是也隻是懂了。他們互相對視,眼神裏卻是對葉楊所謂的生活毫不遮掩地流露出的羨慕。是吧,去酒吧消遣,或者去遠行這些在普通人看來很平常的事情,在他們身上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也許級別低的樂醫會有這樣的生活,但是除了田葛,他們都沒享受過。他們認為這樣是享受,奢侈的享受。
“沒有休閑,就沒有幸福,其實我們的生活是很豐富的,滿足並不是需要去舞廳了或者去遠行這些行為帶來的,其實我們挺滿足的,真的。”奉遊兒的話多少有些勉強。
田葛抿下嘴巴,笑笑:“其實,我想我知道他們的生活是怎樣的,出身良好,出生後就可以拿到國家樂醫補貼,這些補貼是天文數字,世家子弟從出生就可以用這些補貼為他們的奢侈生活付賬,他們的時間很緊,幾乎沒有空檔,學習,學習,學習。可以獨當一麵了,會在讚美聲和尊重的眼神中過著他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奢侈生活,一個月為國家服務六次,拿著天文數字的報酬,他們可以免費使用所有屬於國家的設施,雖然他們根本不用,所有的人都必須匍匐在樂醫的腳下等待救贖,所有的人都把生存下去的希望歸納在樂醫身上,雖然大部分的樂醫是謙和的,可是,高高在上的脾性是發自內心的骨性,這就是樂醫了。其實這些人有時候算是寄生蟲來的,我一直這樣認為。”
“哎,小甜甜,我們有工作好不好。”奉遊兒無奈的還嘴,寄生蟲?怎麽就成了寄生蟲了呢?
“難道不是嗎?醫生和樂醫一樣救治人類,為什麽樂醫的福利高過醫生千百倍?國家每年一半稅收要付給你們,可是除了彈兩手曲子,你們還會什麽?”田葛振振有詞,甚至有些尖酸刻薄。他完全忘記了,他也是樂醫的一員。
難得的時間空檔,難得的寂靜……
“原來,我們隻是寄生蟲來的,嗬……”隨知暖歎息,田葛的一番話,顛覆了她對世界的整個認知。
“如果,我們可以活下去,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會做什麽?”打破尷尬的空氣,葉楊岔開話題。
“辭職,然後去流浪。不為任何人負責,不再堅守什麽可笑的諾言。如果可以我想開個摩托製造工廠,生產自己設計的摩托車。每個月去四次酒吧,和不同的人上床,一個月四次。”帝堂秋充滿憧憬地回答。
大家驚怖地看著帝堂秋,這樣的話怎麽可能出現在這個人的嘴巴裏?
“帝哥哥,為什麽是摩托製造工廠?為什麽隻去四次酒吧?為什麽一個月隻和四個人睡覺?”隨知暖天真地問,真的很天真。
“他們總說騎摩托危險,醫生說一個月四次是最健康的。”顯然有些人其實也很健康,象牙塔裏的愚蠢是相同的,即使在夢想方麵也保持著天真的局限性。青蛙對世界的理解也隻有井口那麽大。
大廚房的門緩緩地被推開,魚悅和榔頭走了進來,事實上,他們的補給這幾天也沒人去送了,於是他們來這邊解決夥食問題。
榔頭打開櫥櫃,那裏除了雞蛋還有一些蔬菜和速凍食品。
熟練地熱油,雞蛋在灶台邊被平均地打開,平均地攪拌成糊狀物,均勻地攤成圓形,榔頭找到一些速凍臘腸,他把那些臘腸切成丁倒進鍋子裏和蔬菜丁攪拌成肉餡。
雞蛋肉卷很快做好,當熱乎乎的食品出鍋,奉遊兒他們吸吸鼻子,隨知閑小心地問:“你們,今天如何了?”
魚悅伸出指頭:“三步,我們又接近它三步。”他的語氣就如一個孩子發現遊戲裏的通關竅門一般欣喜。
“然後呢?”帝堂秋非常想知道,雖然不抱什麽希望,現在大家都知道,那東西圓滑得很,即使你接近它,一但不慎,它立刻跳入附近的海岸,你抓都抓不住。
“消滅它。”榔頭咬著雞蛋卷肯定地回答,魚悅倒是沒多說什麽。
“你們吃飯了嗎?”有人的肚子在轟鳴,魚悅客氣地問了句。
隻是片刻功夫,食物一掃而光,大家都餓壞了,就連剛剛振振有詞的田葛,他也不怎麽擅長廚藝,他大部分的時間也是學習學習,境界,境界。
“我們還有三天,我想最後和那個東西碰一下,明天我們一起行動如何?”帝堂秋拿出最後一條幹淨的絲巾,優雅地擦著油汪汪的嘴角。
“統計被感染的暴虐症患者,能壓製的盡量暫時壓製,你們的事情並不少,我們合作吧,那個怪物就交給我們。”魚悅站起來,決定再做一些食物,明燦燦在家裏很餓,而且,他也沒吃飽。
“魚生,假設,我的意思是,假設我們都可以活著出去,你準備做些什麽?”帝堂秋真的很好奇。
魚悅猶豫了一下,靈活地轉動鍋子裏的雞蛋餅:“找到放出實驗獸的人,然後……殺了他。”他這樣回答。
解決了民生大計的人們離開了廚房,關於如何生活,什麽是生活的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葉楊看著肮髒的灶台,沒有清理過的廚具微微歎息,他一邊叨咕,一邊收拾著:
“性欲,財富,權利是動力,自由,放蕩,憲法,責任這是世界,美麗,強悍,富貴,貧窮,弱小,懶惰是脾性組織在一起這是生活,顯然,他們並不清楚,其實,你們不是寄生蟲,你們隻是一群帶了天生枷鎖的可憐人,我是這樣認為的,算了,算了。為你們的坦誠和真實最後幫你們一下吧,做我力所能及的,比如,洗碗,收拾灶台,幫帝生清洗內褲……”
葉楊叨叨咕咕的囉嗦著心裏想的話,帝堂秋不知道什麽時候返回廚房,默默地聽著
禮物
距離小店市消失還有兩天……
帝堂秋雙眼通紅,甚至還有眼屎在眼眶的角落,從他誕生開始從未如此狼狽過,相對而言他又是幸運的,最起碼有幹淨的內衣褲可以穿。
“你可真臭。”帝堂秋捂著鼻子譏諷奉遊兒。
奉遊兒毫不在意地低頭在冰涼的水喉下衝洗著頭發,隻是簡單地衝洗後,他像掉進水溝裏掙紮爬出的野狗一般不停地搖動腦袋,把水珠抖擻得到處都是。
“你去哪裏?”奉遊兒看著帝堂秋要外出的樣子。
“我去送一份禮物。”帝堂秋看下手裏的一份厚厚的文件。文件的邊緣有血漬的痕跡。
“注意安全。”奉遊兒看下他,難得的沒有像之前一樣說著非人類語言,他極為正常地叫自己的兄弟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帝堂秋笑了下。轉身離開。
魚悅趴在床鋪上,他努力地睜開疲憊的眼睛。他雙目血紅,感覺軀體成了別人的軀體,他累壞了,需要休息,可是麵前這個不速之客顯然沒有這樣的覺悟,他不停地搖晃著自己。
“你……到底要做什麽?帝堂秋,如果真的空閑的話,去忙你自己的好不好?”魚悅艱難地爬起來,靠著床鋪後麵的牆壁發牢騷。
“禮物。”帝堂秋揮舞下手裏的紙袋。
“什麽?”魚悅沒有聽明白。
帝堂秋左顧右盼著,他是第一次來魚悅的臥室,他一眼看到附近的桌子上,竟然丟著幾條現在見不到的香煙。啊,太奢侈了。他毫不客氣地走過去拿了一條,夾在胳肢窩下麵。
“帝堂秋?”魚悅困惑地叫了聲。
“恩?”帝堂秋好脾氣地回答。
“你是那個帝家的天之嬌子,帝國最有前途的樂醫,IQ高的不像話的聰明人?”魚悅問他。
“謝謝你誇獎我。不過?你想說什麽?”帝堂秋困惑。
“我,看到你沒問我拿了我家的香煙。”魚悅看下他的胳肢窩。
“哦,其實我是來送禮物的。”帝堂秋岔開話題,臉色稍微紅了下。很久了,很久沒有人提醒他,他是那位從出生就被讚歎,被羨慕,被欣賞,被崇拜的帝堂秋了。
“我不認為你會送什麽好禮物來?說實話,自從你出現幾乎沒有任何好消息帶給我,以及我們這個城市。”魚悅站起來。抓起一邊的衣服穿好。
“見仁見智吧,這個,給你。”帝堂秋把紙袋遞給魚悅。
魚悅打開窗戶,現在是上午九點,天空有些陰沉,海岸邊的城市總是一陣雨,一陣晴的。魚悅看下紙袋邊緣的血漬,那些血漬還很新鮮,還是紅色的。
“昨天晚上,研究所的幾位研究員,自殺了,用警衛的配槍。”帝堂秋看到魚悅觀察那幾道血漬,張嘴解釋。
這幾天,自殺的人很多,自殺的原因大部分是因為得了第一期的暴虐症,以前暴虐症的症狀一般表現為,焦躁、自閉,最後導致發狂自爆。這次很奇怪,大量的人突然悲傷得無法掩飾,結果就是想方設法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距離小店市消失還有兩天,小店市人口已經不到過去的三分之一。
魚悅小心地察看著那些文件,關於那些科學的詞匯他不懂得,但是對於文件中經常出現的一個字眼他還是知道的:【基因突變】
“這些東西代表什麽?”魚悅皺著眉頭看著帝堂秋。
“代表,代表那位燦燦小姐會成為我們樂醫的天敵,如果研究出她突變的原因,可以找出突變基因的話,樂醫就可以完全從這個世界消失了。要知道基因突變一般是少利多害性的。基因突變會產生不利的影響,被淘汰或是死亡,但有極少數會使物種增強適應性。大自然很奇妙不是嗎?”帝堂秋扭頭看下屋子外麵。他說這番話時,神態異常的警惕。
魚悅呆立了一會,帶著困惑問:“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我覺得這是好事啊?為什麽你的神態和舉止都告訴我,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複雜得多?”
帝堂秋煩躁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很久之後他終於抬頭,帶著一絲無法形容的艱澀的語調:“魚悅先生,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明燦燦小姐都不可以活著,對於樂醫來說她是一個比實驗獸還可怕的存在,我的意思你明白嗎?我考慮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但是,我想,即使這個城市消失了,明燦燦小姐,她應該活下去,不單純的是因為她是誰的朋友,說實話,我覺得,對,我覺得,老天爺是公平的,也許這個城市真的會消失,但是,明燦燦小姐好像是一份禮物,一份希望的禮物,我希望她能活下去。雖然這違背了我做人的原則。做這樣對自己有害無益的事情?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也許……也許違背自己意願的時候太多了吧。”
明燦燦的基因產生了何種突變,這不是魚悅所關心的問題,他也不懂,可是從帝堂秋的語氣裏魚悅能想象得出這有多嚴重,就連他自己的內心都是疑惑的,雖然在家裏飽受不公平的對待,可是他所接觸的世界,樂醫這個職業對他,對他們的意義是非凡的……魚悅突然胡思亂想起來,如果,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樂醫,世界……會是什麽樣子的。
也許,魚悅突然想到立交橋下那位賣彩虹拖鞋的賣唱者,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樂醫,沒有暴虐症,那麽樂醫不外乎就是橋墩下的一位普通賣唱者,或者演奏者而已,就是這樣。
“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死亡了,所有的血液樣本我都銷毀了,後天當這個城市消失,我們也會消失,那麽燦燦就更加安全了。”帝堂秋開口,他剛才一直在觀察著魚悅的表情,令他失望的是,魚悅最後甚至露出一味無法分析的笑容。於是,帝堂秋很失望。
“……謝謝,你準備怎麽……我的意思是,不管這裏消失不消失,燦燦都離開這裏為好,最後從此消失,隱姓埋名。”魚悅點頭。
“我在海邊有條小艇,你和燦燦小姐商量下,下午四點,它會離開,對了,你問下燦燦小姐,她願意為一個人生個孩子嗎?”顯然帝堂秋的思緒是煩亂的,說話有些顛三倒四。
“我哪裏也不去,也不會為誰生個孩子。”明燦燦突然從門的一邊走了出來,她雙目通紅,身體有些發抖,她害怕極了,一些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她不明白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是這件事情非常可怕就是了。榔頭也悄悄從一邊閃出來,從帝堂秋進屋,他就和燦燦覺得這個人的到來不會給大家帶來任何好的消息,叫他們猜對了。果然……是非常不美好的消息,也許……是好的,但是,出於對家人的考慮,他們寧願這種所謂的突變不發生。
“你必須走。至於孩子……生不生的,隨便你。”魚悅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榔頭和燦燦有些震驚地看著他。
“世界上,許多事情不是以自己的意誌為轉移的,它發生了,很不幸地發生在你身上,那麽,燦燦小姐,你就沒權利剝奪人類這份最後的期望,你必須走,離開這裏,去找一個安全的城市,去找一個你愛的人,去為這個世界帶來一份希望,我不懂它是不是禮物,可是,燦燦小姐,我或者你,都沒權利確定你的死亡或者命運了,從這一刻開始。”
帝堂秋看著渾身發抖的明燦燦,是啊,帝堂秋先生從來就是一個目的明確的人,即使在人生的最後兩天,他都為自己算計好了退路。為明燦燦提供的精子是他帝堂秋的,也許,他真的要死了,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可是,他希望生命可以延續下去,他的後代能夠成為人類最後的期望,多麽有趣的事情,是啊,很有趣。
“燦燦小姐,這裏有一張卡,還有一個電話,出去後,你可以得到一筆足夠你揮霍一輩子的錢,這個電話是一位醫生的,你要相信他,當然你可以不打這個電話,也可以自己去找一個你喜歡的男人生孩子,但是我向你保證,這位醫生會為你提供一份基因最完美的精子。這樣你才能擁有一個十全十美的孩子對嗎?相信我,這是一份禮物,一份最好的禮物。”
帝堂秋把一張卡還有一個紙條放進明燦燦的手裏,明燦燦掙紮了兩下,但是顯然,帝堂秋比她執著。
“那麽我告辭了。”帝堂秋夾著香煙,轉身欲走。
“帝堂秋。”魚悅叫住他。
“還有……事?”帝堂秋看著魚悅。
“不管如何,謝謝你,最起碼,你保護了我的家人,雖然是以這樣的方式。”魚悅道謝。是啊,如果明燦燦的事情說出去,燦燦絕對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任何樂醫都不允許她活下去。
“哦。”帝堂秋點點頭。
“還有,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情,尤其是你們這些人的,所以,作為交換,你們的命,這個城市的命運,我會幫你們延續,這是我的報答,我魚悅的禮物。”魚悅驕傲地抬頭看著帝堂秋。
弱點
這是一個人類的頭蓋骨,不是模型,我們無法從頭蓋骨的現下的形態去分析它是屬於男人還是女人的,魚悅是從醫院的一間實驗室裏找到它,並攜帶著它來到六國酒店。
此刻天色傍晚,榔頭坐在魚悅的身邊,玩弄著一把形狀奇怪的刀具,那把砍刀細長,寬最多兩厘米,但是長度約有半米長,它的顏色呈現耀眼的銀白,榔頭舞動它的時候,它發著陰森的寒光。
“咖啡,我煮的。”帝堂秋端著幾杯咖啡來到他們麵前。
榔頭把刀具放到一邊,端起熱乎乎的咖啡喝了一口,撇嘴:“好難喝。”
“我覺得還是不錯的,真的。”帝堂秋笑笑,端起另外一杯喝了口,很熟稔的樣子坐在他們身邊。
“燦燦呢?”帝堂秋假裝不經意地問。
一直仔細觀察頭蓋骨樣子的魚悅抬頭和榔頭對視。
“她走了。”榔頭回答。
“這樣啊,挺好,最起碼,我已經沒有機會反悔了。”帝堂秋笑嘻嘻地放鬆在座位上,一點也沒有什麽形象。
酒店的一層是安靜的,甚至這裏彌漫著一種特殊的,死亡的腐臭味道。幾個小時前,幾個暴虐症患者衝到這裏,被樂醫毫不客氣地絞殺了,小店市沒有那麽大的冷庫存放三度焦躁症患者,再說,今天死和明天死還有區別嗎?
魚悅把頭蓋骨翻個,從下顎的位置仔細觀察著,他的手就像撫摸一件藝術品一般地撫摸著它的軟顱、咽顱和膜顱。
“你們說,哪個地方是最柔軟的?”魚悅突然開口問。
榔頭看著那個頭骨下顎的空擋說:“下顎吧,最起碼人類是這樣的。”
魚悅沉吟,繼續反複地看著,帝堂秋側目:“那個東西差不多,不過它這裏一向被保護得非常嚴密,除非你和它零距離接觸,而且它允許你觸摸它的下顎,很明顯,它是實驗獸,不是你們圈養的貓咪。”
魚悅把那個頭蓋骨小心地放在桌子中間,在咖啡涼透之前,他也需要一些熱的東西。
猶如愜意的夏日午後,人們從繁忙的工作中掙脫出來,在大街的一處拐角,他們相聚在一起下午茶。魚悅和帝堂秋還有榔頭就保持了這樣的形態。
“它在母體的時候,它的母親每天都在撫摸著它,對它不停的重複她愛它,希望它健康地出生。”帝堂秋突然對著那個頭蓋骨說著奇怪的話。
“接著,它出生了,人們圍繞著它說著祝福的話,仔細地觀察它是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榔頭喝了一口咖啡接口。
“它的父親希望它能繼承家業,可惜它沒這個天分。”魚悅難得地加入了這種冷笑裏。
帝堂秋奇怪的看了魚悅一眼,接著繼續他的幻想話題:“接著它上學了,學習還不錯,它的理想是可以成為電視裏拯救星球的大英雄。”
“接著,慢慢長大,早戀、打架、離家出走,人生無數的第一次擦肩而過,它有野心,但是唯獨忘記了最初的夢想,比如拯救這個星球。”榔頭接話。
“接著它死了,觸覺,思維,感官全部消失,成為標本,它也許在生前絕對無法想到,死後的它會成為真正的大英雄。我在它身上找到了拯救這個城市的最後契機。”魚悅笑了下。
“看樣子,我們應該為它幹一杯,為我們的英雄。”榔頭突然建議。
“恩,為英雄。”魚悅笑了下。
三隻咖啡杯連同一個頭蓋骨輕輕撞擊了一下,接著……一飲而盡。
魚悅慢慢站起來:“我離開一會。”
“哦,快去快回。”榔頭再次拿起那把奇怪的武器擦拭,他要想辦法驅使它更加鋒利。
“好的,我陪我們的英雄再喝一杯。”帝堂秋舉下杯子。
魚悅輕輕按動電梯的樓層按鍵,九層是隨伯祿他們休息的樓層,再按動之前,他很短暫地猶豫了一下,但是還是按了。
站在電梯裏,魚悅的腦海不停地在翻頁,小院子,四色花,父親的耳光,奶奶冰冷的目光,母親的小心翼翼。恨嗎?他覺得自己是不恨的,最起碼以前是這樣認為的。可是,為什麽要這麽努力,為什麽要不停掙紮?曾經無數次的幻想被那個人擁抱著,就像擁抱哥哥一般,充滿驕傲地對別人說:“這!是我的兒子。”
電梯緩緩地停下,魚悅站在電梯口,猶豫著,他的手觸摸在按鍵上,猶豫著……
假如死亡來臨,假如它來臨了,假如真的來臨了,是否有遺憾?
魚悅在掙紮著,有的,怎麽能沒有呢?
終於,魚悅邁出電梯,腳輕輕踏在樓層地毯上,隨著身後電梯門緩緩關閉,他輕輕地歎息了下。
酒店的九層,聚集了很多隨家的樂醫,這些人表情麻木,當魚悅從電梯裏出來,人們驚訝地看著這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魚悅慢慢向前走著,人們閃到兩邊,為他讓出一條道路。
假如明天,我要死了,假如我真的死了,我有什麽遺憾?
這樣的想法籠罩在魚悅的腦海當中,不停地反複問著他自己。
“假如明天我要死了,我有什麽遺憾?沒有見到月光,約定了的,不該丟棄下哥哥,我該對他說對不起的,我愛他們,他們可知道,因為他們是我最重要的人,假如明天我要死了,我有什麽遺憾,我的脊梁筆直卻沒有力量,我來到這裏,到底……要尋求什麽?”
魚悅的腳步停在隨伯祿他們的房間門口,他緩緩地伸出手,輕輕地敲擊了一下房門。
“……是您?魚先生?”隨知暖打開房門,卻看到了一個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我來,我來做一件事情。”魚悅衝她笑笑,伸出手摸了下她的頭頂。
屋子裏,隨家三父子還有隨知閑都在座,雖然無能為力,但是最後的時間,這家人期盼可以聚集在一起迎接最後的時間。當魚悅走近房間,這幾人都很詫異地站了起來。
魚悅緩緩地,有條不紊地走到隨景深的麵前,現在,他長得很高,比隨景深要高上半頭。魚悅咽下吐沫,張張嘴巴:“我……希望,希望您可以擁抱我一下。”
屋子裏的人驚訝地互相看著,發生了什麽事情?
魚悅笑了下,顯然,他的要求嚇到他們了,他澀澀地笑了下:“相信我,我沒有惡意,我隻想得到一個父親一般的擁抱。這樣就是死了,也許我的遺憾會少一些。”
隨景深呆了下:“當然……好吧,孩子。”
隨景深伸出手擁抱了一下魚悅,魚悅沒有動,他閉著眼睛,努力地感受著,在這之前他幻想過無數次,最起碼,在童年的時候幾乎每天他都在幻想著,幻想著得到一個這樣的奢侈的擁抱。他感受著,努力感受,期盼這樣的感覺能深深地鑲嵌進他的骨髓,他的靈魂。
隨景深緩緩地放開魚悅,魚悅歎息了下,衝他微笑:“謝謝。”
他看下周圍驚訝的人們,他環視了一群,他始終在笑著……
魚悅來到門口,站在隨知暖的麵前,再次撫摸她的頭頂:“要快樂地過完你的人生,假如你不快樂,就想下這個城市的經曆,這樣你會覺得生命不易,應當珍惜。”
魚悅說完伸手從袍子的口袋摸出一個畫得非常精致的陶塤。
“隻是小玩意,別嫌棄,知暖是最可愛的女孩子,我祝你幸福。”魚悅把陶塤放到隨知暖的手心。
隨知暖遲疑地接過陶塤,那個陶塤很小,很精巧,上麵沒有一貫的人魚圖畫,綠色的草坪上,一個快樂的女孩,坐在秋千上,兩個少年開心地推著秋千。
魚悅慢慢向前走著,他的身後隨知暖追出房間,隨景深、隨景致、隨伯祿、隨知閑也跟隨其後。
“魚家哥哥,你說,我們會活下去嗎?”隨知暖抱著陶塤,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大聲問。
魚悅緩緩回身,伸出手豎立起大拇指,他用大拇指指下自己:“會的,因為有我在。”
火焰中,烈火燃燒的水琴赫然顯現,沒有什麽可以遮掩的。是的,沒有什麽值得遮掩的了。
電梯門緩緩的關閉了,隨景深突然仰天長嘯:“不!不會……我不相信!"
他向前跑,隨伯祿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哪裏?景深?”
隨景深指著樓梯的方向:“爸,你看到了嗎?你看到嗎?”
“看到了。”隨伯祿掙紮著,艱難地說出那個答案。
“他……他是,他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您看到了嗎?他是我的吱吱,我丟了的吱吱!”隨景深大叫著,掙紮著。
“即使,是,他是吱吱又如何?”隨伯祿反問。
“我已經把他丟了一次,爸,我……”隨景深張張嘴巴,突然想到什麽,是啊,即使他是吱吱又如何?此時此刻還有什麽其他意義嗎?
“我們樂醫,從出生就背負著不該承擔的東西,即使這樣我們依舊是個人,我們也會犯錯,有些錯,我們能改過,有些發生了,就再也無法改過,不管他是誰,他是個樂醫,他此刻要去做他應該做的事情,不管他是你的什麽,你都不能再去幹擾他。”隨伯祿看著兒子幾欲崩潰的樣子勸說。
隨景深掙紮了幾下,終於放棄,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人們一團霧水的看著他,看著一向冷麵無情的男人失態的嚎啕大哭。他的嘴巴絮絮叨叨地嘮叨:“剛才……我沒有好好抱抱他,我沒有好好抱抱他……”
隨景深哭了一會,突然站起來,他抓住女兒的手:“知暖,快去……去抱抱你的哥哥,快去啊!”
隨知暖猶豫地看下四周,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一般轉身向外跑。
“不許去!”隨伯祿大喊了一句,隨知暖的腳步停了下來。她回頭看下爺爺還有父親,接著回身緊緊抱著那個陶塤快步向外跑去。
魚悅笑眯眯地走到大廳,許多人已經聚集在那裏,當他從電梯走出,人們輕輕讓開道路,沒有人說話,大家默默地看著他穿越人群來到榔頭麵前。
榔頭站起來,伸伸懶腰,他抓起桌子上的一瓶不知道誰送來的酒遞給魚悅:“小店市,最後的美酒。”
“要一起喝嗎?”魚悅接過酒瓶看了下商標。
“不了,醫生叫我戒酒。”榔頭抓起桌子上的利刃挎在腰帶上。
魚悅打開蓋子,仰頭咕咚!咕咚!一氣喝完……順手把空瓶子往牆壁上一丟,酒瓶撞擊在堅硬的牆壁上應聲而碎,殘餘的紅酒液體猶如鮮血慢慢地流淌下來。
“走了!”魚悅招呼。
榔頭笑眯眯地點頭,接著,那兩個人一起慢慢走出了小店市的最後堡壘,六國酒店外,小店市的最後活下來的人們聚在外麵,不約而同地。
夕陽下,長長的兩道身影慢慢走著。
“哥!哥哥……!”一聲少女的,撕心裂肺的呼喚發自他們身後,隨知暖掙紮著,帝堂秋緊緊擁抱著她,在這個時候,什麽人都不能阻攔英雄的腳步,時間不允許,感情上更加不能為那個人增添負擔。
“哥!!!!!!!!”隨知暖大叫著,期盼哥哥可以回頭看她一眼。
“那是我的妹妹。”
“是啊。”
“她很漂亮對嗎?”
“恩!非常漂亮。”
“她會健康地走完她的一生。”
“絕對會。”
“那是我的妹妹。”
“我看到了。”
“其實,我該好好地抱抱她。”
“為什麽,不回去抱一下她呢?我可以等你。”
“……抱了,心!會增加負擔。”
“如果你想,我可以等你。”
“……不了……”
“那是我的妹妹。”
“是,她非常漂亮,會有許多人追求她,她會健康快樂地過完一生,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有個如此熱愛生命,熱愛生活的善良的哥哥……”
魅惑全城
這是一個氣壓很低的日子,天氣預報說,今天的溫度大約15到27度,從早上開始這種沉悶的氣壓就籠罩在小店市上空,要下雨了,海麵那邊吹來的風帶來這樣的信息。
魚悅看下遙遠的海岸,他站在很高的地方,久久凝視那邊。
“站那麽高,摔壞了,我不送你去醫院。”榔頭揚手招呼。
魚悅蹦下來,站到他的麵前,他們互相看著。
這裏是,小店市的最大的廣場,以前每天下午五點,廣場中間的音樂噴泉會伴隨的美妙的音樂噴射很久。廣場那邊的草坪上,許多父母帶著孩子和家人會在那裏喂白色的和平鴿。廣場的小販會在傍晚販賣彩色的棉花糖,或者彩色的氣球,這裏曾經是表現幸福的一個角落。
“多麽柔軟的風啊。”榔頭迎著風讚歎。
魚悅沒有回答榔頭的話,他徑直走到早就擺放在這裏的水琴前麵,他輕輕撫摸著那一排排屬於月光發絲做成的琴弦,手指過處,音聲由低到高。
“準備好了嗎?”魚悅問榔頭。
榔頭從一邊的口袋裏拿出一對耳塞,他看著那對耳塞,猶豫了下:“小老板,擁抱一下吧。”他這樣說。
夕陽下,兩個身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榔頭輕輕在魚悅的耳朵邊說:“我一生總是在懊悔,有許多無法挽回的事情發生了,唯獨,唯獨認識你,我從未懊悔過。很高興,很幸運,認識了你。”
逐漸陰暗的天空,並不醜陋,最後一抹陽光掙紮著放射光芒,它沒有昨天的熾熱此刻簡單純淨。它從烏雲中射來最後的溫暖,那種溫暖浸透人心。
魚悅一隻手扶著水琴,猶如一位演奏家一般,衝著四周優雅鞠躬,廣場四周竄天的楊樹被風吹拂得樹葉嘩啦啦作響,猶如成千上萬的掌聲響成一片。
“真是遺憾,不能聽你的演奏,可以告訴我,是一首什麽曲子嗎?它的名?”榔頭仰頭問魚悅。
“沒有,沒有名字,這……這是一支給這個世界愛的曲。”魚悅回答。
“是嗎?”榔頭笑了下,用耳塞阻隔了最後的聲音。
魚悅緩緩坐下,沒有遮蓋的燃燒著火焰的水琴之手撥響一個琴弦……
廣場不遠處的大樓頂,方真也在仰頭看著天空,他伸出手,想觸摸天空,但天空是遙不可及的,他隻好靜靜的觀望。一陣由遠而近的音樂緩緩響起,那種由淺而深帶不去的寂寞,緩慢地,緩慢地傳了過來……這是一支什麽樣子的曲子?在方真過去的日子裏,他從未聽過,它近似魅惑,卻又像一支單純的童謠,它是如此純粹,如此動聽,那種寂寞……寂寞得心都要碎了啊……可是當心欲碎之前,按捺不住的幸福卻從世界的每個角落緩緩滲透出來。
方真站在樓頂,看著遠處的那個身影,那個全心全意演奏的身影。
他……是誰?
“方舟,叫大家把耳朵堵起來。”方真突然回頭大聲說。
此刻,樓頂的一幹下屬,神情已經完全迷亂,他們都盤膝坐在那裏,臉色癡迷,思覺已經逃脫了這個現實世界。
方真歎息了下,繞過身邊那個藍色的手提冰箱,他撕破衣服,把布條卷成一團塞進方舟的耳朵,方舟依舊一臉困惑,他隻好狠狠地打他耳光,直到打得他口鼻出血,終於恢複了神智。
“我……這是怎麽了?”方舟擦拭了下嘴角的鮮血,看著麵前方真的嘴巴一張一合,他什麽也聽不到。
“是魅惑,那個人在魅惑全城,不,他在魅惑整個的世界。”方真這樣回答。
春天,冰雪消融,綠芽從雪地裏艱難的伸出生命之色,這是魚悅要說的,夏日的水塘邊,蘆葦被風搖動,它任性地挺拔著,流逝的光陰告訴我們,總有我們無法忘記的事情……
這是魚悅要說的,想要告訴這個世界的……
我們都有純真的年代啊,在春天,生命激情的蕩漾青春,在熾熱的夏季我們揮汗奮鬥著,當秋天來臨金黃色帶給我們結果,好的結果或者壞的結果,當冬天來臨,我們躺在溫暖的壁爐邊,木材在燒燒,它們劈啪作響,我們反思,我們的人生可有遺憾,一種又一種的聲音陪伴我們一路走來,要謝謝它們,謝謝它們如影隨形……
這是魚悅的音樂,魚悅的魅惑之音……
那隻實驗獸又來了,如約而至,魚悅看著它,他們眼神交流,沒有任何敵意。實驗獸的腳步慢慢地走在廣場的水泥地上,它越來越近,它喜歡這樣的聲音,這些聲音這幾天一直伴隨著它,它告訴它,即使沒有親人在身邊,你也不是寂寞的,即使隻有你一個人,你還是溫暖的。
實驗獸慢慢走到魚悅不遠處臥下,它專注地聽著,忘記一切悲傷……
水琴撥開一切堅強,空靈美妙的聲音一波又一波地傳來,溫暖的屬於月光的藍色發絲在根根吟唱著,樂聲從遙遠的天空傳來,它忽而把你帶入天空,忽而把你帶入美麗的海洋,它是如此俏皮,猶如鄰居家的可愛頑童,又如睿智長者,這個城市跟隨著魚悅的音樂在飛翔,穿越海洋來到大峽穀,它來到平原,你看到萬馬奔騰,流暢的音符閃爍著生命的光環……
一個小時過去了……
魚悅在演奏著。
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四個小時……魚悅一直在演奏著。全情演出,不惜餘力……
氣壓依舊持續的低沉著,但是雨水被音樂魅惑久久不願意下來……
魚悅忘記了自己是魚悅,他的眼神看著遠方,他好像又來到那個岩石上,他凝望,思緒在飛揚著,編製著,幻想著,遠處一艘又一艘的海船鳴著笛兒,在偶爾不經意見,它們可曾見過那個人,約定好了的,當尋找到可以變成人類的方法,就來接自己的。這麽久了,月光,你可好?你可安全?你可思念著我……
我啊,我很好啊,在這個城市,我活得很幸福,獲得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幸福啊,真想和你分享,分享著一切的美妙,隻有你,隻有你……
夜色的精靈,閃著透明的羽翼,慢慢飄飛,它帶走了今夜看不到的星星,這已然被魅惑的城市啊,也許我會死去,也許我會死亡,但是,不要害怕,送你一份禮物,我這一條海洋裏暢遊的魚兒,告訴你們美好的音符。
世界很大,人很多,每天都在發生著很多故事,這些故事猶如絢麗斑斕的夢兒啊,忘記了?別怕,在我魅惑的音聲中,假如得到救贖當然是好的,假如沒有,就由我的音符為你們帶來一場昂長的甜美的夢鄉,我們在睡夢中慢慢走向死亡……
整整一夜過去了,天色漸漸大亮,小店市沒有回答今日的陽光,全城依舊在魅惑當中……此刻,距離小店市覆滅,還有十四個小時。
榔頭很緊張地撫摸著那柄凶器,凶器寒冷的鋼鐵已經被他內心的焦躁和熾熱澆灌得有了溫度,他每一個小時向前走一步,十個小時過去了,他一共走了十步。在這裏他已經能感受到了實驗獸那熾熱的呼吸。
實驗獸迷茫地看著逐漸接近的榔頭,沒有攻擊,它已然被魅惑,或者逐漸被魅惑,或者他壓根懶得管這個渺小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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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真和方舟也在接近,逐漸地接近,方舟幾次想衝出去,方真都拉住了他,時候未到……還未到……當那個人攻擊之後,才是他們真正攻擊的時候,方真從來都是最冷靜的指揮者。
從來沒有一首象這樣的歌,它的旋律如此美妙,如此幹淨,它單純美好得不像這個世界上應該有的東西,微風是雙手,世界是琴弦,若即若離的情感,若即若離的溫暖,音樂連貫著,連接著……
“吼!!!!!!!!!!!”
“吼!!!!!!!!!!!!!!!”
巨大的悲鳴,穿透一切,琴弦突然斷裂,魚悅從自己的節奏裏清醒,他何嚐不是被魅惑的那個,猶如被重拳撞擊了心肺,他覺得五髒都撕扯著疼痛著,他慢慢蹲下緩緩抬頭……
實驗獸的下巴插著那把利刃,利刃上的血槽嘩啦啦地放著血紅的鮮血,實驗獸的眼睛怒視著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榔頭倒在十幾米遠的一片草地上,生死未知。
“我知道你怪我,但是,很抱歉,你不能活下去……”魚悅猛地蹦起來,用盡最後的力量,他在高空中使用了舞道旋飛……
裸露在下顎的半米長的利器,終於完全的被魚悅踢進了實驗獸的腦袋裏,從下至上,這個世界沒有東西是完美的,即使實驗獸也是一樣。
它掙紮著,不甘願的掙紮,它不敢相信,它想問,為什麽?
為什麽,我們不可以一起生存在,在這個美麗的世界……
它倒下了,帶起大片的塵土,最後的氣息在它的肚子忽上忽下地急促喘息著,魚悅也在喘氣,如今他力氣用盡,但是,可以說,他是成功的,不管是實驗獸或者是他此刻都是不堪一擊的。
“結束……了嗎?”魚悅喘息著問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並沒有!”有人在魚悅的耳邊說著這三個字,這人的聲音很熟悉,甚至他的味道都是熟悉的。
魚悅緩緩低下頭,一把閃著寒光掛著鮮血的利刃穿胸而過,就像實驗獸的最後掙紮,魚悅也緩緩倒了下去
“真遺憾,你是我見到的最厲害,最完美無缺的樂者,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麵,真是遺憾。”方真遺憾地拔出匕首,跨過這個他認為很優秀的樂醫緩緩走到實驗獸麵前。
方真的眼睛看著實驗獸,實驗獸的雙目並沒有閉合起來,它怒視他:“嘿,別怕,你不會死,你會以另外一種形態生存下去。相信我,那將是一個全新的樣子,你會喜歡的……”
音樂終於停頓,天空按捺不住了,積壓了一整夜的雨水終於嘩啦啦地流瀉下來。
方舟舉起特殊的鋸子,要為實驗獸開顱,方真拿起一個注射器,他也會從實驗獸最柔軟的地方為這個大家夥打一針,打一種溶血針,這樣,實驗獸的血液在一個小時之內不會凝固有利於移植。
一切都猶如計劃一般,有條不紊的進行,包括這場大雨都會是湮滅證據的好東西。
這個時候,廣場的那邊,一聲久違的,帶著嗚咽的聲音慢慢傳來。
“哥……是你嗎?”
方真手裏的注射器顫抖了一下,他緩緩回頭,大雨瓢潑中,一張蒼白純潔的臉,帶著一絲苦笑看著他,那張臉上因為虛弱不堪而再也無法遮蓋的紅痣,在雨水的衝刷下鮮豔如血……
雨後
如果還能哭的出來,
說明還不夠哀傷……
“不……”方真的緊緊的摟著魚悅,他的一隻手放置在他的胸口,他企圖阻擋他親手鑄出的傷痕裏流出的血。
“哥……能看到你,多麽幸運……以為再也,再也看不到哥了……”魚悅掙紮著伸手想為哥哥抹去臉上的雨水,他想再看清楚一些。可惜一晝夜的演奏,他的胳膊已經完全的失去了知覺,於是……隻好無奈的看著那些雨水滑落。
“不……”方真掙紮著,已經不知道怎麽才能表達出內心的感受。隻是在嘴裏不停的說著不……
“不怪你啊……哥,你並不知道是我對嗎……哥哥的懷抱……還是……如此的溫暖,我……一定是做了好事了,一定是……不然怎麽能看到哥哥呢,如果還能看到他,即使死了,也開心了,真是遺憾呢……”魚悅是開心的,他笑著。
“不……”方真仰天大喊,瓢潑大雨澆灌在他的臉上,衝刷著,衝刷著。
方舟呆立著,無言以對,老天爺開了個大大的玩笑,他認為是這樣的,他茫然四顧,遠處,環奉和阿綠被雨水淋了個清醒,他們奔跑過來,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環奉從已經不知作何反應的方舟手裏奪過鋸子,阿綠和助手們打開遮蓋雨水的布,摘去實驗獸大腦的手術再次進行了下去。
雨水澆灌在方真的臉上,雨水代替了淚水,整個城市為自己哭泣著。
“你並不知道……是我……對嗎?”魚悅視線開始模糊,但他依舊低語著。
“不……不……”方真拚命搖頭,他吻著弟弟的額頭,他搓著他冰涼的臉頰試圖叫他熱起來,他托著他血淋淋的身體來到一處遮蓋物下,他四處看著,帶著求救的目光,這是我的弟弟,全世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我卻親手殺了他。
那把染血的匕首,被丟在附近,方真搖晃著站起來,他想拿起它殺死自己,除了這樣,他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他掙紮著,可惜那雙早就失去知覺的手卻抓的那麽有力,他無法掙脫……
“哥……一起……回家吧,看四色花,在春天到來之前,哥……一起……回家。”魚悅的思緒開始模糊,音調回歸童年。
“好……一起回家,回家……看四色花,看吧,春天要來了呢,吱吱,不要睡,不許睡。”方真胡言亂語,抱著魚悅要離開。
方舟默默的走到方真和魚悅身邊,他伸手狠狠擊打了毫無防備的方真的腦幹。方真回頭看著他,一臉不甘的緩緩閉起眼睛。
方舟默默的蹲下,摸下魚悅那張臉,他脫去外衣,從裏麵襯衣的邊角撕下幾條長長的布條,他把那些布條連接成長帶子,他半扶起魚悅一圈一圈的幫他裹著流血不止的傷口,一邊綁一邊說:
“你要活下去,活下去……如果你死了,這個人也無法活下去,所以,睜開眼睛(他拍打魚悅的臉頰),努力的為了這個人,這個可憐的人活下去。”
原本逐漸放大的瞳孔突然有了精神,魚悅已經無法說出任何的話來了,但是他的眼神卻分外的堅強,是的,如果他死了,哥哥會一輩子懊悔,不!他會殺死自己。他要活下去……
方舟把布條裹好,抱著魚悅來到雨水刷不到的地方:“什麽也不要說,如果你能活下去,千萬不要說他的下落,如果你想他平安的話。”他捏著著魚悅的下巴大聲喊著,也不管他聽進去了沒有,他說完彎腰抱起方真想離開,可是卻發現他帶不走他。
那兄弟兩人的手,緊緊地的,緊緊的握在一起,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也無法分隔開他們。
方舟無奈的彎腰,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用力的掰著,可是……他分不開他們……
“如果你想他活下去,如果你想保護他,就必須放開手,如果你還抓著他,他會比你先死去……”方舟看著那雙倔強的眼睛哀求。遠處有人群的吵雜聲正在接近,他們必須離開了……
手指無力的慢慢的,慢慢的鬆開,魚悅的嘴巴一張一合的,方舟貼過耳朵。
大雨嘩啦啦的下著,魚悅用盡全力:“告訴哥哥,等著我,我去接他……去接他……”
世界寧靜了,魚悅什麽也無法聽到,他靠著牆壁,看著遠方,後來,他看到實驗獸的屍體爆炸了,碎片四分五裂,那個人,帶走了哥哥,他想拉住他。可是……他什麽也做不到……
雨水下的好大啊,地上匯集了許多條幹淨的河流,那些河流匯集在一起流向大海……
再後來……他看到了奔跑中的隨景深……奔跑中的帝堂秋……奔跑中的妹妹……
再後來……好像再次回到了……大海……在湛藍的海水中……他又成了一條自由自在的小魚……
雨還在下!
這是一個大雨連綿的天氣,天氣預報說,這隻是一場普通的過雲雨,可是,為什麽它會下的如此委屈和不甘,吳嵐三軍聯合總部發言人,以及吳嵐樂醫國家仲裁所發言人於今日下午六點四十分宣布,吳嵐警報解除,在平安度過一個月觀察期之後,小店市將會全麵解封。
小店市中心醫院,兩台手術緊張的進行中,人們守候在此處,關於那個所謂的全麵解封的好消息,沒有人去關注它,誰會去關注它呢?
海麵下,方舟緊緊的握著方真的手,他不知道這個人清醒後,會怎麽對待他,可是他不後悔,他確定這個世界也沒有力量把自己和麵前這個人分開,長風需要這個人,他……比長風還重要……他是自己唯一的執念,他是他的原罪。
環奉和阿綠帶著工作人員在做一台手術,昏迷的小豆心髒在堅強的跳動著,顯示器上,它的跳動是如此有力,實驗獸受傷的大腦被切割去三分之二。阿綠小心的捧著那個腦體看著環奉:“我們……可以活下去了,對嗎?”
“是……”環奉這樣回答。
誰也阻止不了此刻的罪惡,誰也無法驅散海底起伏的黑色激流……
世界還在嘩啦啦的響著, 雨水衝刷著,屬於小店市的悲哀命運將會伴隨著這場雨水成為過去……也許……
“他們挽救了我們對嗎?他們是英雄對嗎?”一位年齡不大的樂醫看著手術室的燈光說。
“誰會稀罕做這樣的英雄。”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大難不死的人們各有感慨。
一架軍用飛機緩緩停泊在醫院的草坪上,它帶來了吳嵐最強的外科救護小組。那些一直在外圍的人們總算是舍得進來了。是不是太遲了……
“抱歉,我們來晚了,我帶來……帶來了這個國家最好的醫生。”一位經常在電視裏出現的皇室成員信誓旦旦的指著那些救援人員對隨景深說。
隨景深沒有看他,他懶得看這個人,他唯一擔心的是手術中的那兩個孩子,他祈禱著,請上天給他個機會,如果可以,他拿自己的生命去換也是可以的。他不祈求原諒,如果那個孩子可以活下來,即使恨他一輩子都是可以的。
手術仍然在進行著,那盞亮著的燈光告訴他們,時間還很漫長,那裏麵的人心髒還在頑強的跳動著。
一個又一個完整的,不差分毫的小時過去。
終於燈熄滅了……人們緊張的站起,聚攏過去,為魚悅做手術的那些醫生慢慢走出來,他們看下外麵這些焦急的人,很想為自己辯解一下,的確,他們真的盡力了,但是,生命是奇妙的東西,它脆弱無比……
知暖失聲痛哭,緊緊握著那個陶塤,那是哥哥唯一留下的東西。如果那個人死去,這個小小陶塤,會成為唯一的可憐的記憶。
奉遊兒一拳打在牆壁上,滿手鮮血卻不知道疼……
田葛麵無表情的看著牆壁上的血點,大腦麻木的無法思考,不該這樣的,誰做的這樣的事情。為什麽會這樣?
“我……不相信,那樣的人,會這樣死去。”帝堂秋喃喃的說,他不相信。所有的人都不相信。
醫院的門緩緩的被推開,當大門推開的刹那,那天突然晴朗了,就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剪斷了雨水一般……一道燦爛的陽光頑強的從烏雲後照射在大地上,顏色是溫暖的光之色。
他慢慢的走著,人群閃到兩邊,他的存在感如此強烈,誰也無法忽略他,即使在這個悲傷的時刻……
他很美,美麗的就如毫無瑕疵的月色,他的頭發很長,是碧藍碧藍的最華美的藍寶石一般的顏色,它自然地曲卷著掛著雨水滴答著在地麵拖出長長的水漬。
他很美,猶如海裏的精靈一般,沒有人能不看他,沒有人能抵擋住他藍色眼睛的魅惑……他的美麗令任何物種都自慚形穢。
他穿著一件奇怪的袍子,袍子是白色的,已經濕了,緊緊地貼伏在他身上,顯然這個人的裏麵什麽都沒穿。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腳,腳踝的弧度很美,皮膚潔白。
“你是誰?”帝堂秋站起來問他。
“月光。”他這樣回答。
“來做什麽?”帝堂秋遲疑了下問到。
“我能救他……”月光笑了下,轉頭溫柔的看著燈光熄滅的方向。
“我走了很遠的路,我和他一直有個夢想,假如可以,我們就在大海邊,蓋一所不大的房子,然後一生一世生活在一起,我來了,吱吱……我來接你。”
月光喃喃的說著,腳步堅定的慢慢走近手術室,那扇門再次關閉了,接著,人們看到了來自手術室的七色光,那些光線如此耀眼美麗,那些色彩粒子在空氣裏快樂的漂浮著,接著匯成彩虹……
烏雲被驅散,刹那間,海麵那邊露出紅彤彤的雲色,一道不知道從那裏來的漂亮的彩虹跨越將要推倒的壩子,太陽的光芒就這樣肆無忌憚的照射進這個城市。不知道誰第一個跑了出來。接著有了第二個……
人們相互扶持著,仰著期盼的頸子,陽光告訴他們,這一刻開始,你們可以繼續自在的呼吸,或者哭泣……
“看,彩虹……很漂亮是嗎?”劫後餘生的一位孕婦摸著將要臨盆的肚子,她為那個小生命介紹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
無數的白鴿,被人從壩子那邊放了出來,那些鴿子振翅高飛著,帶著無數的期盼,無數的願望,向著天邊自由的……那個屬於我們心的那個幸福的方向。
【樂醫第一部完結】
樂醫 第二部(VIP)作者:老草吃嫩牛
這個故事,
它不存在過去。
也不存在現在,
它是存在於一個奇怪世界的故事。
它是講述一個,關於音樂與愛的故事!
每一次彈奏
都極盡完美的技藝
每一次心的雕琢
都如履薄冰般探尋
不是每把風音都能喚出心的共鳴。
不是每具水琴都能暢彈出生的歌謠。
一切光環都被隔絕在他的人生之外,
樂道並不遙遠。
再走十年而已。
這是一個樂者的世界,嶄新的世界
第二部:【商一諾】
生命綿延
生命是連續不斷的死亡與複活。生命飛逝,肉體與靈魂象流水似的過去。歲月鐫刻在老去的樹身上。整個有形的世界都在消耗,更新。
--------羅曼羅蘭
那場事故就像一場夢,活下來的人都這麽想。海邊的小店市恢複了平靜,大戰後三個月,這個傷痕累累的都市再次敞開了它的大門。
上天是公平的,雖然過去的旅遊熱點在短時間內再也無法恢複,可是小店市似乎成了探險家的樂園,中心區一些殘骸成了外來人口必去參觀之處,人們拿鮮花供奉那條傷逝的街區。對於遲來的關愛,小店市人保持著豁達的態度,不問,也不會去看。
初春的清晨,海邊的小店市並沒有四色花開放,這裏四季長春。隨知暖穿著一件粉藍色的小套裙,紮著兩條羊角辮子,樸素得就像鄰家的小姑娘,她騎著一輛八成新的腳踏車,慢悠悠地在沿海路上溜達。
沒有人能看出來這位小姑娘是被人所崇敬的樂醫大人,但是大家都是微笑著看著她,甚至感謝她為個城市帶來一份隨意的清新。
“大嬸,我要十斤魚幹。”隨知暖支好單車,還未進店甜甜的聲音就從店外傳了進來。
魚幹店的小弟,臉色漲紅地從櫃台下取出早就放好的魚幹,有些靦腆地悄悄看著隨知暖。
是啊,正是青春朦朧的年齡,這樣幹淨溫暖的姑娘,在任何地方都會吸引少年們的眼球。
從一個粉紅色的鑲嵌著小珍珠的貝殼錢包裏,隨手抓出幾張卷成一團的鈔票放在櫃台上——隨知暖沒有什麽物價觀念,每次她都是叫魚幹小弟自己拿。
“四個亞塔,謝謝惠顧。”
“恩。我還要買一些海苔。”
“在右麵那個櫃台上,我去幫您拿。”
“哦。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隨知暖站在櫃台前,認真地看著那些海苔的成分說明書。這些吃的都是給月光買的,雖然她做不了什麽,可是她可以幫著跑跑腿,幫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即使這樣她也是滿足的。
整整三十大包的海苔,賣魚幹的小弟一邊打包裝一邊悄悄地繼續窺視這位美人,賣魚幹的大嬸捂著嘴巴偷偷地笑著。
“這些東西,吃多了會上火,而且給貓咪喂這麽昂貴的魚幹太可惜了,如果可以,我願意為您介紹一些好的牌子,要便宜得多……”天地良心,這位魚幹弟弟是好心。
隨知暖尷尬地笑下,提起袋子小聲說:“不是貓咪吃的,是人吃的。”
依舊是沿海路的常青綠樹,隨知暖仰頭看著樹葉縫隙裏透出來的無數道光芒,她深深地呼吸,呢噥說:“真是好氣啊。”
少女騎著單車,車輪快速地旋轉,就像一陣清風一般,她吹進了小店市在沿海路盡頭的一家小型的療養院。從鋼鐵雕花欄杆向裏看去,這裏的風景真的很漂亮,大塊的草坪,精致的花圃,高大的楠木,清澈的人工水池。但是假如你想走進去詳細窺視下這裏美妙的風景,一些穿著軍裝的大兵會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悄悄站出來,禮貌地勸阻你——這裏是軍事區謝絕參觀。
知暖把單車還給門衛伯伯,提著兩隻並不輕的大袋子向裏走。她謝絕了工作人員的幫忙,隻要和那個人有關係,她願意做任何事情,即使用她那雙珍貴的樂醫之手親自下廚切蔬菜,也是可以的。
一艘滿載而歸的海船拉著長長的汽笛,隨知暖的目光很溫暖地落在草坪上的一個逗貓人的身上。
這是一位青年,他坐在輪椅上,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因為坐在那裏,我們看不到他的身高,可是陽光下的側臉,我們可以看到一副非常漂亮的風景畫,弧度恰好的耳朵,尖尖的下巴,睫毛長長的,眼神溫柔柔的,除了這些,他的笑容卻惡趣味了些。
一隻黑白相間的混種小土貓趴伏在草坪上,貓兒的眼神專注地盯著青年,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挑戰聲,青年悄悄伸出打了石膏的腳,輕微地顫抖,貓兒一個激靈猛地躍起,那隻顫動的腳卻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圍腿的毛毯,貓兒不忿地咬著可憐的毛毯,眼神裏全是不甘。
“榔頭哥,你又欺負花花了。”少女的語調裏多少帶了一些嗔怪。那場大戰後,榔頭昏迷了一個月才清醒,腦內的淤血,五根肋骨粉碎性斷裂,四肢斷了三個,所有的人都覺得他無法活下去,可是,三個月後,這人好好的在這裏欺負可憐的貓咪。這隻從街邊撿來的可憐流浪貓,幾乎成了寂寞養傷的榔頭的玩具。
“這隻貓太笨了,以前家裏養的那隻,會開冰箱,這隻什麽也不會。以後它大了可怎麽泡妞啊?”榔頭尷尬地笑了兩聲,給自己找開脫理由。
知暖笑了下,舉起海苔袋子:“吱吱哥哥呢?”
榔頭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他看下療養院崖口的那個方向:“老地方。”
知暖把袋子放到榔頭腿上,推著他向那個方向走,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魚悅坐在輪椅上,他的傷勢並不輕,至今也無法長時間站立,不過他倒是並不在意。能和麵前這個人在一起,是太美好的事情了。魚悅拿著一把梳子小心地梳理著麵前的這把美麗之極的藍色長發,他的語調低沉且溫柔:“過幾天,我們一起回小樓看看,好不好?”
長發的主人微微地點頭,眼神望著遙遠的海麵若有所思。
“哥。”隨知暖推著榔頭慢慢來到他們麵前。
魚悅扭頭衝他們笑了下,繼續手裏的工作。他把頭發輕輕地紮成一個簡單的三股子麻花辮,一些掉下來的頭發,他放進隨身的個布包包裏。知暖很懂事地撿了一些白色的幹淨的石子遞給哥哥,魚悅把那些石子放進袋子紮好口,丟進了崖下的大海中。
“好了。這樣就不會被亂七八糟的東西掛住頭發了。”魚悅拍拍麵前這人的肩膀。
月光緩緩站起來,伸手抓過背後那條長長的辮子仔細研究,他總是跑得很快,於是他那長長的頭發,不是掛到灌木上,就是纏繞在奇怪的家具上。他喜歡這條辮子。
“我買了許多月光喜歡的小魚幹。海鹽最多的那種。”隨知暖抓起並不輕的袋子放到草坪上。
月光非常難得賞了她個大大的笑容,空氣瞬間停止了,因為這個人的笑容。
“知暖總是為他這麽費心。”魚悅客氣地道謝。
隨知暖的臉色帶了一些不甘願的表情。這麽久了,哥哥的心還沒對她敞開,他的眼睛裏除了這個月光,還有這個到處使壞的榔頭,再也容納不下任何人,即使對自己的親生妹妹他也客氣非常,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大戰後,魚悅被送到這家小小的療養院,所有的人都來勸解他、探望他,可是,他很冷淡地謝絕了一切的所謂的好意。他要做魚悅,他願意繼續在這裏生活,至於其他的,家族也好,父母也好,甚至傾童痛哭流涕的哀求,他都不看一眼。隨知暖有時候覺得這個哥哥真的狠心腸得很,可是他們又不能說什麽,畢竟,一場大難過去,能找到、能活下來都是萬幸的事情,大家怎麽再敢提過分的要求。
月光抓著一個包裝袋,魚幹的香味早就被聞到了,可是,直到現在,他都學不會開包裝。於是,他拿著包裝袋使勁拍了幾下,密封的空氣被生生地擠壓了出來,魚幹撒了一地,月光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太可愛了。”這是所有人幾乎同時冒出來的想法。
“沾了泥土,髒了,我再給你開一袋。”魚悅有些啼笑皆非地抓住那隻要在地上撿東西吃的手。看樣子月光即使有了腿,能夠在陸地上和人一樣地生活還是任重道遠的事情。
一包半斤的魚幹,隻是瞬間的事情,月光仰起頭,把打開的袋子傾倒下去。他甚至都沒咀嚼……
雖然是天天看,榔頭還是很震驚地拍拍手:“好……厲害!”他還能說什麽。
關於月光,所有人的除了魚悅,大家都對他的來曆好奇。從外貌上看去,這個人有些像外國人,可是把所有的人種算在內,這樣的發色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他從不說話,當然,他不是啞巴,他隻和魚悅說話,不說話的時候他們用眼神交流,隻是很小的細節或者微小的動作,他們就能明白對方要什麽。
三個月了,所有的人都在猜想他的來曆,他有時候就像影子,會突然消失個幾天,過幾天他又會濕漉漉地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隱約著,有些人也猜想這個人不是人類,可是這個答案實在太匪夷所思。魚悅把他保護得很好,他的方式很簡單,幾乎寸步不離,任何人都無法把他們其中一個拉開獨處,剩下的就更加不用說。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榔頭微微抬頭,聲音的來源是魚悅的手腕。
“那是什麽?”知暖好奇地看著魚悅裸露的胳膊,他的胳膊上戴著兩隻類似於女人戴的玉鐲子一樣的東西。說是鐲子,這兩隻東西比鐲子大得多,看材質,好像是藍色的寶石什麽的,剔透得很,藍汪汪的兩隻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光芒,漂亮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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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號
大限
痛苦世界的門關上了,鬥爭已經結束。走出了戰場,他望著燃燒的荊棘在黑夜中熄滅了。荊棘的火光替他照著路的時候,他自以為差不多到了山頂。可是從那時起,他又走了多少的路,而山頂並不見得更近,現在他才知道,即使永遠走下去,也到不了那裏。
-----------------羅曼羅蘭
魚悅舉起手鐲,兩隻東西互相撞擊,發出叮叮當當悅耳的聲音,他笑笑:“恩,他怕找不到我,所以給我帶這個。”
“呀,真漂亮。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是寶石?”沒有女人能拒絕這麽美麗的首飾。
魚悅笑笑搖頭:“恩,是記號,我去任何地方他都能找到我的記號。”
榔頭咳嗽了兩聲,帶著一絲調侃:“嘿,月光,你看,知暖每天都給你買魚幹,還有我啊,每天到處給你找好吃的,這麽好的記號也送我們一個唄。”
月光不懂,帶著疑問看看魚悅,他不會和別人交流。魚悅抓起他的手,無聲地張了幾下口型,月光終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轉身向臥室跑去。
“他去哪?”榔頭看著月光的背影問。
魚悅把袖子放下,擋住那兩隻鐲子:“恩,他喜歡你們,所以也送你們禮物。”
“啊……真是難得,他終於承認我們了,三個月了,可真不容易啊!”他這是發自內心的讚歎。三個月了,一開始,月光連眼角都吝嗇給任何人呢。
“我聽著榔頭哥哥這話怎麽酸溜溜的。”知暖捂著嘴巴笑。
榔頭尷尬地把頭扭到一邊,原來他以為這個世界,最起碼在這個地方,除了他沒有人能夠懂得魚悅,現在看來,他有一種拳頭打到棉花裏的感覺。魚悅離他的世界依舊很遠,很遙遠。
“哥,媽媽說,希望你能回去過樂神節。”知暖看著魚悅高興,小心地提了一句。
魚悅沒有回答妹妹的問題,眼神看著月光消失的方向,帶著一些擔心的語調說:“是不是又碰倒了什麽,怎麽還不回來?”
榔頭看小丫頭有些尷尬、大眼睛裏有些水漬要溢出的樣子,他拍拍她的腦袋:“去看看。”
知暖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草:“恩。”
看著小丫頭快速離開的背影,榔頭慢慢說:“何必呢。隻是叫你回個家而已,我那個水性楊花的媽和我還不是相處愉快嗎?經曆了那麽多,還有什麽不能原諒的呢?”
魚悅調整了下輪椅的角度,彎腰把榔頭掉在地上的毯子輕輕撿起。他的傷勢和榔頭不同,榔頭至今不能彎腰。
毛毯帶來的暖和叫榔頭舒服了許多,魚悅直起腰:“從離開那裏,世界就不同了……我不想回去被利用,我一個人無所謂,加上你,加上月光,我賠不起,任何一個我都賠不起。”
榔頭的眼神流露出一些溫柔的顏色:“你在擔心我?像以前一樣?”
“恩,像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前更加擔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榔頭鬆了一口氣。最近他總是在做夢,夢見那個人帶著這個人無聲無息地從生命裏消失,接著永遠找不到了……
“伸出手。”魚悅笑眯眯地看著全然放鬆的榔頭。
“啊?”榔頭不明白。
魚悅小心地從輪椅一邊的包包裏拿出另外兩隻一模一樣的藍色鐲子,他幫榔頭小心地帶好:“這啊,並不是任何寶石,是一個人的思念。很久以前,月光的家非常非常的大,親人們住得很遠,沒有電話,沒有任何聯絡工具,後來,月光的祖先從海底很深的地方,找到了這種礦石,他們管它叫“親人的記號”,這樣不管相隔多遠,那怕是幾萬裏,他們都能感覺到親人的存在。”
榔頭伸出胳膊,覺得自己帶著這樣女氣的東西略微有些尷尬的味道,但是對於這對記號的意義,他又覺得感動非常。當那對東西碰撞,一種好奇妙的感覺從心裏迸發出來,魚悅就在不遠處,而月光,馬上就要到了,好奇怪,他沒看到月光,但是他就是知道他在那裏。
“不要給知暖看到。”魚悅突然開口。
“哦。”榔頭一臉喜色地放下袖子。真的很高興。
月光提著一隻縫製得很簡陋的魚皮袋子來到大家麵前,知暖好奇地看著那個袋子,那是一整張奇怪的魚皮疊起來的簡陋口袋,好像原始人一樣的感覺,她這樣想。
月光把口袋傾斜,伴隨著叮叮當當的碰撞,草坪上真是亂七八糟頓時堆放了無數的物品。
奇怪的會發亮的魚骨頭,發光的小石頭,好古老的發光首飾,幾個彩色小壺子,還有——成堆的大顆大顆的寶石,有雕琢過的,有鑲嵌在首飾上的,乍眼看去,就像打開了寶藏的箱子一般耀眼。這些東西有著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它們都會發光。
魚悅笑了下看著知暖:“月光喜歡收集顏色鮮豔的東西,發亮的東西,你挑吧。”
女孩子啊,哪個見了寶石不開心呢?知暖讚歎了一會,跪坐在草坪上,拿起一個綠得耀眼的綠寶石對著陽光眯了眼睛歎息:“這麽大,是真的嗎?”
月光露出很驕傲的神情點點頭,又笑眯眯地抓了一些綠色的東西放進知暖手裏——他把別人對東西的愛好劃分得和他相同,喜歡綠色就都是綠色。人魚有時候在細節上並不是很聰慧的物種。陸地和海洋的區別大概就是這樣吧。
“明天,這個城市為了紀念解封一百日,搞了個盛大的安葬儀式。奶奶和肥龍還有小豆媽的靈位會被供奉到紀念館。”榔頭悄悄對魚悅說。
魚悅扭頭看著玩得很興奮知暖,陽光下,她不停地發出悅耳的笑聲,這是活著,活著的一種現象。
“小豆有消息嗎?”魚悅小聲問。
榔頭搖頭,小豆媽被認定為暴虐症一期,抑鬱投海,所有的人都不認為小豆會幸免於難。但是他和魚悅就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個孩子,他還活著。
“去,一定要去的,親人安葬,我們怎麽可以不去呢!”魚悅推動了下輪椅,機械的卡卡聲,慢慢地,逐漸地消失在療養院的走道上。
魚悅心情不好,月光立刻感覺到了,他抬起頭帶著一絲責怪看著榔頭,榔頭攤開雙手:“月光,不關我的事情,真的。隻是……明天他的親人要下葬,任是誰都不會開心的吧?”
月光想了下,坐在那裏擺弄他的收藏,並沒有跟隨過去安慰。
“月光,不去陪哥哥嗎?他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我沒關係的,不用陪我。”隨知暖小心地問著。
月光搖頭,很久之後,他竟然第一次開口對除了魚悅以外的人說話:“他……長大了。”
是啊,魚悅長大了,他應該自己去麵對悲傷,麵對挑戰,每一條人魚都是獨立成長的,當新的生命出生,父母把孩子丟進最艱苦的海域,最後活下來的,會無所畏懼,這是人魚定律,這也是月光對魚悅的教養方式。在人魚漫長的生命曆程中,其實死亡沒有孤獨來得可怕,所以,月光不會去管他,他長大了。
隨知暖拿起一粒很小的發著亮光的小白石頭對月光說:“我喜歡它,送給我吧,假如夜裏回家,我會用它照路。”
月光笑笑,點點頭。
“不管哥哥回不回去,明天,我想回家,直到樂神節結束,我再回來。父母已經沒有哥哥了,他們和家裏的恩怨是他們的事情,所以呢,我要去收拾行禮。”隨知暖握著小石頭一溜小跑著離開。
“是個好姑娘對嗎?”榔頭歎息了下
月光點頭。
“可惜,我沒辦法幫到他。”
月光帶著安慰的眼神看著榔頭。
榔頭苦笑著搖頭:“我沒難過,真的,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咿?我能感覺得到你想說什麽?我們在交談嗎?”
月光露出一絲笑意,指下榔頭的袖子,榔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呢。
有些事情雖然過去了,那些無法磨滅的傷,也許一生都無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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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葬日
一場來自莫名的意外傷害,小店市失去了元氣,十三萬人口,幸存不到五萬,那種悲傷是筆墨難以估量的,這個城市傷到無法哭泣。
事故後,來自社會各界對政府、對吳嵐皇家的斥責一直在持續著,一百天了,全世界的新聞媒體依舊匯集在此。小店人沒有參與進去,不是不想問,隻是,問了,那些親人還會回來嗎?發生的事情可以不發生嗎?不能,所以,小店人不說話,默默地不發一言地訴說著自己的憤慨。
大清早的,魚悅和榔頭換了白色的衣衫,紮了綠絲帶,原本想帶月光一起去,可是從清晨開始,月光的情緒就異常的悲傷。人魚,是敏感的動物,這滿城籠罩的無聲的淚,叫他發自內心地難受,所以他悄悄脫了衣衫躲進了海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小店市的街道,今日洗得異常幹淨,昨夜又是一夜雨。上天和人像商量好了一般,雖然無法表達,也不知道怎麽表達,但最起碼要保持這裏的潔淨,據說死者的亡魂喜歡到幹淨的地方。
田葛輕輕抬起腕表看下時間,如今他已經正式成為國家樂醫仲裁所的精英機構成員之一,級別距離帝堂秋不相上下,可是,他至今未去報到,雖然那邊一直在催著他。為什麽要留著這裏,田葛有自己理由。
羅寬和劉君是田葛唯二的樂盾,跟隨他是在四個月之前,那之後,這兩人一直跟隨在田葛身邊。有時候他們也覺得自己的樂醫大人脾氣古怪,話不多,滿肚子心事,不過,這不能怪他,經曆了那場大戰,許多人的人格都逆轉了,就像小店市人,解禁後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搶購糧食,囤積日用品。對個世界惶恐,對這個世界不安,這種氣氛到今天還在,就在大家周圍。
田葛沒有穿樂醫的袍子,羅寬他們也沒有穿軍方的製服,他們穿著很普通的白色襯衣,就像這個城市的一位普通人。
“出來了。”田葛突然開口。
療養所的門緩緩打開,魚悅和榔頭坐在輪椅上,兩位穿了便衣的軍官緩緩推著他們出來。
“我們來吧。”羅寬接過輪椅,他們是原本在這裏的人,後來的人,怎麽能插進來呢。這次的葬禮,他們期盼能在一起。
羅寬和劉君小心地推著輪椅,這些人沒有借助任何的交通工具,喧鬧的機械聲,在今日,這在個都市不允許存在。
“身體還好吧。”田葛慢慢跟隨著,小聲地問魚悅。
魚悅沒有說話,微微地點頭,榔頭卻衝田葛笑了下:“有心了,說實話,我們都很滿足,能活下來……哦。醫生說拆了石膏下個月我就能練習走路了。”
“恩,如果可以,我想一起住進療養所,可以嗎?魚先生?”田葛再次提出要求,在這之前他被拒絕了不下二十次。
“國家仲裁所比我們更加需要你吧?”魚悅覺得有些冷,把手縮進毯子。初春大雨後的天氣,並不溫暖。
“他們和我沒關係,如果可以,請允許我跟隨。”田葛揚下手,劉君他們停下腳步,田葛仔細地幫魚悅他們裹好毯子,檢查衣服扣子。
“田葛,每天問一句,你自己也不膩?”榔頭調侃。
“恩,不覺得膩,直到你們允許,我依舊會每天問一次。”田葛側身讓出道路,大家繼續進發。
小店市的街道,行人逐漸增多,每個人的衣服都款式相同,不是白色的袍子,就是白色的上衣深藍褲子,每個人的胳膊上都挽了綠絲帶。
街道兩邊,每相隔一公裏,會有一些小店市人免費送給路人一個黃色和白色相交的小花環。那些花環是大家親手編織,隻是心意,僅僅能做的唯一事情。沒有人哭,不知道怎麽哭,倒是外來的悼念者被種無形的悲傷感染得熱淚盈眶,淚如雨下。
最後之戰的廣場失去了原來的樣子,廣場中心的噴泉被推倒,整個廣場的地板被鑲嵌了白色的漢白玉地磚,一塊巨大的沒有形狀的黑色岩石上刻滿名諱,一塊凹形的長石上按照吳嵐傳統燃燒著九盞長明燈。
巨大的岩石後,是靈骨塔,殉難者有屍體留下的話,會寄放供奉在這裏,如果沒有,也會有照片被寄放在這裏。
送葬的隊伍越來越長,人們行進得很慢,大家安心等候著,隻是等候著那個時間,當那個時間來臨,他們願意在殉難者的碑靈前虔誠地鞠躬。
隊伍行進得異常緩慢,人們沒有抱怨,魚悅他們五人沒有交談,各懷心事。一些人走了,就在他們身邊,一個又一個地消失了,剩下的他們,隻能用這樣的方式悼念一下,他們覺得淺薄卻又無能為力。
汽車的轟鳴聲?
魚悅他們回頭看去,本來很有次序的悼念隊伍,向一邊縮了一下,一百多輛靈車緩慢地從遠處開來。
榔頭他們的心被緊緊地抓了一下,很疼很疼。
魚悅沒有抬頭,那些車上的沉重的負擔,深深壓在他的身上,如今他有許多力氣,感悟了許多。要是,要是能早點去做那件事,也許會少死些人,他內疚過無數次。
靈車緩慢地開走,魚悅終於抬起頭,行人的腳步依舊沒有動彈,因為打量過去的靈車後是主持次國葬的國家副總統還有皇室成員,吳瑞驀親王殿下。吳嵐皇室在九百年前,支持錯了對象,從此走下權利的神壇成為擺設,但是即使如此,吳嵐最有錢的財閥依舊是皇室,吳嵐三分一之的產業依舊緊緊握在皇室手裏。
國葬的禮儀很大,很講究,能夠主持國葬的,必須是一個國家的總統、親王這樣級別的人才可以,但是在吳嵐,親王和副總統一起出現在國葬儀式上。能看得出,這些人最近麵臨的壓力並不小,執政黨幹了最愚蠢的事情,危難的時候拋棄民眾,甚至有些人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當事情結束,總要有人負責。據說已經有專門的團體秘密調查此事,現任大總統已經被秘密囚禁成為這次事故的直接責任人。
這次吳嵐王室做事做得異常的漂亮,小店市的最後物質是王室親手買單,在他們看來也許那些都是權力鬥爭,但是在小店市,對於小店人,那些物質的確挽救了無數生命。麵對吳嵐國民對皇室的好感增加,執政黨上個月被迫下台,這次來主持葬禮的副總統瑥盧石,是欣緯黨的第一總書記,他有希望成為下任大總統。
一位工作人員,小跑步來到吳瑞驀親王麵前,他恭敬地彎腰,小聲地說了幾句話,那位工作人員小心地看了魚悅他們這個方向幾眼,親王順著目光看過來,一邊輕輕點頭。
人群緩緩分開,親王吳瑞驀,還有副總統瑥盧石慢慢走到魚悅和榔頭麵前。
“先生們,請允許我們為你們推車。”副總統這樣說。
魚悅沒有說話,隻是不悅地看著一邊,榔頭淡淡地回答:“尊敬的大總統閣下,我們隻是失去了親人的普通人,請不要打攪我們的緬懷時間,允許我們正常的和大家一樣的對我們的親人表達我們的哀思。”
政客笑了下,站起來,衝榔頭和魚悅鞠躬,轉身離開。他不會怪這些人,新的執政黨上台,首先要討好的就是樂醫組織,可惜這個國家的樂醫對執政黨顯然不抱任何希望了。沒關係,他有時間,切可以慢慢來。
人群繼續緩緩前行,榔頭撇了一眼在路邊悄悄照相的幾位記者,幾個屬於仲裁所埋伏著人毫不客氣的繳了他們的照相機,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政客的這場政治秀怎麽唱和他們沒關係,不要拖樂醫們進去就好。
“幾個月前,我還是街邊的小流氓,國家對我們這些底子不幹淨的人收取百分之三百的國家安全稅。幾個月後,大總統說,請允許他為我們推車。”榔頭歎息了下,有些事情還真叫他無言以對,甚至個一星期前,他的老媽興奮地告訴他,魍礁頭成為國家正當的商業集團,甚至十年內免稅,全部集團的黑底莫名其妙地被洗白。要感謝嗎?沒必要的。討好他的執政黨被討伐,這份人情榔頭並不準備還,也沒人可以還,他榔頭還有自知之明,他隻是個平常的人,骨子裏他還認為自己是個小混混,就是這樣。
廣場的上空,悲哀的長笛響得分外刺耳,魚悅伸出手拍拍榔頭,他知道他難過,為這世界,為這該死的莫名其妙的世界。
魚悅他們耐心地跟隨著人群,午飯都沒吃,一直等到下午三點,才輪到他們得以在靈位前敬獻了個淺薄的花圈,走了下鞠躬這個形式。
“要進靈骨塔嗎?”田葛把輪椅推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問,今日,任何人都不得進入靈骨塔,不過那些規矩是給普通人定的。
榔頭點點頭,自己推著輪椅的輪子慢慢地向那個方向走,兩位守在門口的士兵攔住了他的去路。羅寬走了過去,從懷裏取出他的軍官證。
“敬禮!”士兵一聲大喝,舉起鋼槍執意,榔頭嚇了一大跳,他眨巴下眼睛,以前隻是在電視上見過這樣的敬禮方式,他是誰,他依舊覺得自己是個小混混。
榔頭遲疑了下,慢慢向前推了幾下輪椅,又倒轉回來問那位士兵:“帶煙了嗎?”
士兵呆了下,田葛從口袋掏出一包沒開封的香煙趕緊遞過去。
榔頭尷尬地笑了下,舉起香煙:“啊,我有了。”
魚悅看下榔頭的輪椅,看下上下忙亂的田葛,眼神閃了閃。
靈骨塔,魚家奶奶她們的靈位和死去的樂醫們安放在特殊的地方,四位身材高大英俊的士兵會常年守候在這裏,對於外麵的人來說也許這是一份無上的榮耀,對於魚悅來所,這些隻是形式。他無法想象,每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何寄托自己的哀思。
“其實不必來這裏的,這裏大部分放著的隻是照片,有時候,他們在我們的心裏,是最值得懷念的記憶。您說是嗎?”田葛慢慢推著魚悅步入樂醫們的紀念堂。
魚悅四下看著,腦子裏浮現這樣的話:“這裏是金錢堆積的表象,這裏沒有悲哀,隻剩下榮耀。”
“您,再也不會來了,對嗎?”田葛彎腰,遞給魚悅一個打火機。
魚悅緩緩點燃魚家奶奶照片前的那盞明燈:“也許。”
田葛沒有說話,拿起魚悅放下的打火機,到屋子的角落,為死去的樂盾們點燈,一盞又一盞,他的思緒一直在那條肮髒的下水道還有這個廣場翻飛著。當一盞盞燈光照耀起來,屋子裏亮堂了許多,魚悅抬頭看著那一張張似乎還鮮活著的臉,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露著笑臉。
原本,他隻想來祭拜一下魚家奶奶,可是,他想,他應該把這些人麵前的每一盞燈光點燃,他坐在這裏自由地呼吸,第一次覺得可以呼吸也是好的。
廣場的那邊,兒童的清唱緩緩地響起,魚悅的眼淚突然無法抑製:“田葛,去,打開窗戶,請把那些歌聲放進來。”他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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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葛信奉的東西
田葛悄悄地把腿向後收了收,他非常尷尬,異常地尷尬。因為,本來很嚴肅的辦公室的地毯上,有個人在爬來爬去,田葛悄悄斜眼看下魚悅,魚悅麵無表情,隻是眼球跟隨著月光在轉來轉去。
“咳!”田葛舉起手握成拳輕輕咳嗽了下。
魚悅衝他笑笑,推動輪椅來到一邊的沙發前,推了下沙發。一隻帶著驚恐表情的貓咪赫然露了出來。
魚家有貓,名叫花花,不知道這隻貓兒是從哪裏來的,隻是大家住進這裏開始,這隻貓兒就肆無忌憚地四處討吃。也許是小樓的記憶留在了大家的心底,魚悅他們並不討厭這隻貓兒,甚至有了吃的也會和貓兒分享,於是這隻最少有七八個名字的貓兒就住進了療養院。
開始,貓兒最喜歡找月光,也許是月光是人和魚的集合體吧,第一次貓兒看到麽大一條魚的心情,可想而知。
至於後來,貓兒看到月光就立刻炸了毛一般轉身就跑,看樣子,吞掉體積比自己大許多倍的魚隻是夢想來的。顯然貓咪發現了這個殘酷的事情,不過當它發現後,它已經淪為了月光的玩具。
田葛還是沒有說話,他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那隻可憐的貓兒,月光不會抱貓,他一隻手抓著對方的腦袋搖晃,貓兒慘叫掙脫,再被抓回來,再慘叫,掙脫,再被抓回來。
魚悅歎息了下,彎腰從月光手裏接過可憐的貓兒放在膝蓋,伸出手安慰幾下,然後緩緩地摸它的脖子下麵:“要這樣,這樣它就會和你玩了。”
月光腦袋微微歪斜,一臉興奮地不停點頭,接著繼續老樣子玩貓。魚悅無奈了,隻好不去看他們。
“其實,昨天我想了很久,田先生,你有大好的前程,跟著我,也許什麽都得不到。”魚悅推著輪椅來到田葛麵前,幫他倒水,手背上水琴紋身的顏色還是那麽鮮豔。
“沒有你,我早就死了,第一次您從常青林救了我開始,有些東西就割舍不開。說實話(他無奈地笑了下),我不怎麽適合權利鬥爭,我是個本分的樂醫,我隻想好好地,努力研究樂醫這個職業。以前,樂醫隻是我賺錢,養活妹妹的工具,但是,您為了打開了一扇門,我希望可以在您這裏得到更多的指導,即使您不指導我,我也希望能跟隨著您。我不想隱瞞,現在的吳嵐,各種力量都滲透在裏麵,我不想卷進去,您這裏是最幹淨的、最好的容身之處,所以,請允許我跟隨,我再次的請求您。”田葛很認真地回答魚悅的問題,從個人到權利中心,他不想隱瞞,尤其是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
魚悅思考著,思考了很久,田葛緊張地盯著他的表情,就像期盼得到工作的求職者。
“如你所願,我和榔頭這幾天也感覺到了各種奇怪的怪圈在我們周圍徘徊,我和他都不是擅於處理這些問題的人。看看我這裏,現在還有隨家的人控製著,可是,未來我想從這裏斷出去,我不想我的私密每天成為文件而擺放在誰的桌子上。按道理,每個樂醫身邊都有屬於自己的圈子,家族那邊我是不會回去的,可是有些事情我卻不得不要借助一些力量,所以我和你不單純是跟隨的問題。當然我也很感謝你的跟隨,可是把你推到外麵去為我們遮風擋雨,實在也是對不住你的。即使這樣也可以嗎?”魚悅看著田葛說。
田葛站起來,向邊上挪動了下,那隻可憐的貓兒飛快地從他剛才坐的地方跳到窗戶上一溜煙地跑了,接著,那個美麗的人竟然也跳上了沙發……還有窗戶……一溜煙地追了過去。
魚悅低聲笑了一會,月光對有絨毛的動物特別感興趣,包括樹上的飛鳥他都會看很久,他可以支配許多動物的思維,可是他偏不那麽做,他就是喜歡很直接地抓過那些可憐的動物觀察,對了,還有樹上的毛蟲,排隊的螞蟻,電視裏的兒童節目,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每天都像冒險一樣。
“我……我自己,坦白說,我也不是很會應酬那些事情,內部的,我都會幫您處理,關於樂醫方麵的。但是和政府還有地方還有一些權利機構交集,我有個很好的人選。”田葛猶豫了會為魚悅推薦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魚悅問。
“蕭克羌,原來小店市樂醫仲裁所所長的公子。”田葛低聲說。
“是他?”魚悅看著田葛表示驚訝。
是的,真的很驚訝,知道黑鍋這個詞匯嗎?每次事故發生後,總要給國民一些可憐的出氣筒,蕭促嚴在最後的時候顯然站錯了隊伍,他先後安排大量的官員家眷秘密離開小店市,原本這也沒什麽,偏偏他簽署的通行者裏,竟然有兩位暴虐症患者,當小店市事情結束後,為了給國民一些交代,蕭促嚴就成為樂醫中的唯一炮灰。除了被撤職之外,他還被判決了重刑,蕭促嚴作為一位受人尊重的樂醫,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小店市解封第一個月,蕭促嚴就奇怪地死於獄中,對外的解釋是心肌梗塞,作為一個年紀不小,一直身居高位的樂醫大人,得到這樣的處分,受了刺激突然死亡人們都很理解。可是蕭促嚴到底怎麽死的,這底下是否有著暗流?這些都是個謎。
小店市解封第二個月。吳嵐樂醫仲裁所,國家軍部,政治機構大量表彰在這次小店封市後的有功人員,原本眾叛親離的蕭克羌卻意外地得到了提升的獎勵,而且是連升三級。這算不算是仲裁所對蕭促嚴的死亡的一種變相補償呢?沒人知道,但是更加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蕭克羌在接到嘉獎令的第一天就提出辭呈,退出了樂醫仲裁所
“那個人,我見過,他的事情,知暖說過,你確定他適合?”魚悅問道。
“沒有比他更加合適的人選了,他出生的環境和我不同,對於我們都不願意麵對的世界,他比我們適合。而且,他父親的死亡,一直是他無法麵對的,說實話,先生想建立自己的力量,一定有您的目的,蕭克羌也是,還有我,我也是。”田葛站起來,側身站到一邊。
那隻可憐的貓兒刷的一下蹦進來,在屋子裏慌亂地轉了幾圈後一頭紮進了沙發下,接著月光跳了進來……
魚悅無奈地抓住月光緩衝的身體:“別欺負它了,去找榔頭,他叫人買了小魚幹。”
月光的臉上露出一副,我又不是孩子的表情,但是,腳卻拐了彎,這一次是從門走出去的。
田葛好奇地看著那個人的背影,關於那個人的傳說很多,可是現在沒有人敢來觸摸他的邊角。月光是魚悅的逆鱗,魚悅的力量所有的人都見過,從另外一種角度來看,說他是活著的實驗獸也不為過。
“那位先生願意來嗎?他現在……畢竟他現在的處境以及心情都是很糟糕的,在這個時候,我覺得並不合適吧?”魚悅很理解,他不願意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
田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先生,難道您還不明白嗎?我們願意躲避在您這裏,是因為您的周圍,也許是樂醫界的最後一片淨土了,其實我今天來,也是帶了蕭克羌的請求以及忠誠來的,所以,請允許我們的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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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看世界的角度
隨知暖回到療養所,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情。時間過得很快,對小店市好奇的人群淡了很多,榔頭的石膏全部拆除了,他現在慢慢地可以在花園遛彎。這個小小的療養院,現在還多了兩個人,一位叫蕭克羌,是熟人,另外一位是田葛。每個樂醫身邊都有追隨者,一個強大樂醫的啟動,需要許多力量,樂醫每次到各地進行治療,如何安排行程、吃、住、如何合理的安排休息時間、如何避免和外麵的人長時間接觸,樂醫認為,長時間做世俗的事情會破壞樂感,因為現實的誘惑有時候是很多的。樂醫的生活單純、幹淨,而幹淨是成為樂醫的最基本要求,最起碼官麵上是這麽解釋的。
隨知暖帶了許多禮物,她甚至從白水城抱了一個一人多高的海豚絨毛娃娃回來,她認為月光送了她禮物,她就必須還回去,最起碼,傾童對她的教養是這樣的。
月光啼笑皆非地看著那個毛絨海豚,說實話,雖然他有時候很幼稚,那是因為他對這個世界很好奇,可是骨子裏他確是活了千年以上的老妖精,不過他還是笑嘻嘻地接過毛絨玩具,對知暖的懂事表示感謝。
清晨,月光慢慢從海底睜開眼睛,現在他還是無法適應陸地上的氣壓,就像當初魚悅很久之後才能在海底短暫的生存一般。剛開始和魚悅一起生活的時候,那個孩子很堅強地適應著月光的節奏,可是每當海麵有強大的暴風雨的時候,月光可以躲避進深海,那個孩子卻不得不在海麵掙紮。當魚悅可以在海水裏慢慢提取氧氣的時候,一些陸地人的海底病慢慢在他身上顯露了出來。
雖然魚悅什麽都不說,可是月光一直想找出兩人可以共同生活的平衡點,後來他們流浪到人魚的原住地,人魚城。月光在一副古老的石刻上找到一些記載,在很久遠的過去,人魚能從一種叫【恚石】的礦物質裏提取出一種物質,這種物質是異常珍貴的,除了能提高人魚的力量之外,還可以改變他的身體組織,比如一雙可以在陸地行走的雙腿,這就是月光不得不和魚悅分開的原因。
月光擺動尾巴,慢慢從海底來到一處隱秘之地,他拿起準備好的袍子披到自己身上,那條大尾巴已經變成兩條修長的腿,月光拿起魚悅準備好的幹毛巾緩緩地擦拭著腿上的水珠。現在他可以保持這樣的形態大約十四個小時,為了挽救魚悅的生命,月光使用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恚石】的力量。看著脖子下懸掛的那塊越來越小的【恚石】,月光不知道該如何告訴魚悅這個消息,雖然他清楚,即使自己變回人魚,魚悅會毫不顧忌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可是,自己就夠孤獨的了,作為最後的人魚,他明白寂寞是什麽樣子的感覺。這麽小的【恚石】,根本不能從本質上徹底改變什麽,看樣子,他必須再去尋找第二塊【恚石】了,在不久的將來。
月光緩緩走過暗道,爬上崖頭,那隻本來在陽光下酣睡的貓兒,慘叫一聲轉身就跑。月光心情不好,沒去追它,他隻是小心地跳過花牆來到魚悅的臥室。臥室裏,魚悅還在睡覺,那一刀傷害了他的心髒,雖然他逐漸的在恢複,可是那隻是表麵的傷口,月光知道,孩子的心裏有許多條看不到的傷,但是幾個月前的最狠的一刀,是短時間無法好的。
脫去潮濕的外袍,月光鑽進魚悅溫暖的被窩,他摟著他,就像小時候一樣,魚悅打了個寒戰,恩……月光……有點涼。
“回來……了?”魚悅翻身,把被子向上拉,他知道月光不怕冷,可是他下意識地想溫暖他。
“恩。”月光哼了一下,眨巴下眼睛,他濕漉漉的頭發把可憐的床鋪硬是整成了個濕窩窩。
魚悅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喜歡和月光這樣膩在一起。
“今天我想帶你去新地方,我以前工作的遊樂場,你一定會喜歡的。”魚悅嘮叨著。這些日子,為了叫月光適應陸地上的生活,他從不同的角度引導著他。
“有魚嗎?”月光好奇地問。
“恩,有船,會旋轉的海盜船,巨大、刺激。”魚悅慢慢地扶著床站立起來,打開櫃子找出他要穿和月光要穿的衣服。
幾分鍾後,月光乖乖地坐在茶幾邊,魚悅拿著一個很大號的吹風機處理他濕漉漉的頭發。
“你應該刷牙後,再吃這些零食,零食對牙齒不好。”魚悅很溫柔地囑咐。
“人魚不刷牙。”月光覺得刷牙很不可思議,但是牙膏還是很美味的,雖然魚悅不許他吃。
“在大海裏,有海鹽幫你清理牙齒,陸地上不行,而且陸地上有許多有害的物質。所以要保持潔淨。”魚悅耐心地解釋著。
吃完一頓可口的早餐後,魚悅拿著一本兒童識字一個一個地教著月光。是的,月光不識字,他隻認識屬於人魚的文字,就連魚悅他本身的文化水平也隻是停留在少年時期,雖然他是一位力量強大的樂醫。
榔頭從訓練室頭臭汗地跑到早餐桌,和那隻討吃的貓咪一樣要了一塊麵包跑掉——他一聽要去遊樂場頭都大。
對於榔頭的逃避,魚悅隻是笑著搖頭,是的,那個家夥真的多少對月光有些吃醋,都不知道為什麽。好吧,在情商上,月光和魚悅都屬於笨蛋級別,絕無貶低的意思。
蕭克羌準備好車子,這幾天他非常忙,按照魚悅的意思,他正在整理一些檔案,雇傭人手是目前要麵臨的最大的問題。可是,拒絕政府支持的魚悅能夠拿出那麽多錢嗎?如果接受了隨家的經濟資源,那麽未來會束手束腳,所以不管是政府的,還是樂醫仲裁所的,都不能接受。可是,現在家裏大大小小的傷員都不能去接工作,龐大的開支怎麽辦?出門三件事,錢是第一位,蕭克羌這位新上任的管家受了難為。
前些日子一直用的是魚悅私人的存款,現在看著那本馬上要見底的存折,蕭克羌準備把自己的錢也拿出來。再堅持一段時間,魚先生隻要能接受工作,隻要一件就夠這個家奢侈地活好幾年的了!蕭克羌歎息了下,敲敲魚悅的房門。
“有心事?”魚悅看著蕭克羌若有所思的臉問。
蕭克羌咳嗽了下:“不,並沒有。”
一邊玩皮帶扣的月光指著蕭克羌很認真地:“有,心跳得很快。”
現在,月光願意和蕭克羌還有田葛說話了,因為他感覺不到敵意。
蕭克羌一臉鬱悶,他看著月光,他是測謊機嗎?
“我們剛剛相處,我不喜歡隱瞞。”魚悅認真地。
“其實也沒什麽,田葛先生,他下午回去樂醫仲裁所接A級任務,現在他的級別夠的,您別擔心,我們隻是有些小小的短暫的經濟問題。”蕭克羌努力解釋。
“啊,幾十萬的華塔就沒了?”魚悅無比震驚,要知道那可是幾十萬的華塔啊!
蕭克羌苦笑:“您拒絕各方麵的經濟支持,所以上個月開始,這裏的租金、人員薪水,還有吃穿住行必須您自己付賬,所以錢花得很快。”
“錢?”月光好奇地看著蕭克羌。
“恩,就是貨幣,用來換取日用品的東西。”魚悅解釋。
月光乖乖地坐到一邊,很認真地思考。魚悅遇到了難處,他要從人類的角度去思考,這樣就可以幫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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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的解決方式
魚悅坐在沙發上發呆,蕭克羌沒有打攪他,他是個很實在的人,假如魚悅連這些問題都解決不了,那麽未來還有什麽可依靠的?父親的死亡之謎,還有這滿城的冤魂,他們都要討個公道,他們要的公道絕對不是簡單的政府和仲裁所給出的淺薄的交代能解決的。蕭克羌看著魚悅,等待答案。
魚悅的眼睛在家裏的角落轉來轉去,眼睛突然放到了月光丟棄在屋子角落的那個魚皮袋子上,說實話,他對錢也沒概念,以前和月光在大海裏流浪的時候,他們見過無數的曆史堆積的沉船,還有寶石的礦脈。兩個沒有金錢觀念的人都把那些東西當成冒險路上的一處景觀而已,他們甚至做著拿貝殼換酒這樣可憐的初級生意,一做還做了很多年。對於他們來說,錢,夠用就成,再無其他的作用了。
魚悅慢慢地走到魚皮袋子前,他伸手在裏麵摸了幾下,接著他走到蕭克羌麵前攤開手,幾顆碩大的寶石露了出來:“幫我去打聽下,這個東西能換多少錢。我以前看廣告,好像值不少的。”
蕭克羌有些鬱悶,這麽大的寶石,就這麽隨意地放在屋子的角落?他不知道寶石的價值,他母親去世的早,家裏也沒女人,但是這麽大的寶石,怎麽看上去都和假的差不多。
“那麽,我去約見一些珠寶商,先鑒定一下吧。”蕭克羌接過寶石轉身出去了。
魚悅還是帶著月光出去溜達,他現在每天都會陪他出去玩,比如介紹那些房子的作用,人類如何成長,去哪裏學習知識,去哪裏生活,這些都是他迫不及待要告訴月光的。他害怕,萬一這個人獨自出去,就找不到回家的路,或者遇到其他的意外的情況。
傍晚,魚悅和月光從遊樂場慢慢溜達著回療養院,現在魚悅還有榔頭依舊離不開醫生。
回來的路上,月光趴在寵物店的玻璃上,很傷心地看著被禁錮的動物們,拖都拖不走,魚悅耗費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給月光解釋清楚,即使他們為這些動物贖身,被禁錮了這麽久的它們,也無法獨立生存下去。它們已經失去了原始的獸性。
一路上,月光再也沒有開口,有些東西他知道,有些他一輩子也許都無法想清楚。
回到療養院,蕭克羌帶著一臉的不明情緒告訴魚悅,那幾顆寶石,都是原始的未加雕琢的珍貴寶石,不但珍稀,而且最小的也有幾十克拉。他不敢相信,隨意丟棄在屋子角落的那個大魚皮袋子裏,竟然放著這樣的東西。魚悅的房間沒有鎖,他幾次衝動的想進去一窺究竟,但是很快他放棄了這樣的念頭,他不敢看。
“可以賣了嗎?”魚悅問蕭克羌。
“當然,他們願意出最高的價格收購。”蕭克羌回答。
“可以賣多少錢?”魚悅問。
蕭克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見的那個珠寶商對他說,價值連城,這個詞匯很曖昧,但是顯然今後他們都不必為錢擔心了。
“那就賣了吧,注意保密,你做主吧。如果不夠還有很多的。”魚悅說的是大實話,他和月光身後有強大的海洋資源支撐著。
蕭克羌點頭,轉身出去,臨出門的時候,他斜眼看到月光正把幾把亮晶晶的喝咖啡的攪拌勺丟進大口袋,他終於明白以前丟的那些東西去哪裏了。蕭克羌一頭冷汗地離開了屋子。
魚悅坐在床鋪上,拽過月光那個大口袋倒出裏麵的東西,最近月光收集了許多寶物,銀質調羹、銅床上擰下來的發亮床柱頭、花園裏鋪魚池底部的圓石頭,當然這裏也有幾十個很大的彩色寶石,打磨過的,還有月光從海底礦床上順手撿的原石,還有海底沉船上找出來的幾個發亮的首飾。隻要是閃亮的東西,月光會拿來玩,不喜歡了他就丟棄掉。
魚悅把那些寶石和看上去值錢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找出來,月光好奇地看著他:“你要玩?”
“恩,這些能換錢。”魚悅實話實說。
月光點點頭:“給你,還有很多。”
魚悅笑了下搖頭:“足夠了。”他對金錢的欲望依舊是夠用就好。
午夜,魚悅陪著月光看完最後一集關於沙漠裏的動物的故事節目,他攤開被子睡覺。月光就像他小時候一樣,唱著無聲的歌一直陪他進入深眠才悄然離開。
人魚的睡眠時間很少,他們沒有所謂的白天或者黎明的時間觀念,在海底的深處是不存在光線的,每一天都是黑夜。
月光拖著他的大魚皮袋子,來到海底一處岩洞的深處,他把從廚房和各處角落收集來的大把的湯勺,還有漂亮的閃亮的東西擺在一個平台上。他玩弄著這些玩具打發時間,說實話他並不看好陸地上的這些物品,上個星期拿來的一些閃光的物品,在海水的腐蝕下,已經不再閃光了。
月光在岩洞裏轉悠了一會,擺動尾巴,慢慢溜達出去,他總能找到好玩的東西,打發自己漫長的歲月。
魚悅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國王,他帶著皇冠,拿著權杖,電視廣告中的啦啦女郎穿著比基尼,正在皇宮跳舞。於是他一身冷汗地坐起來,茫然四顧。
月光正在看電視,電視裏,一群穿得很少的啦啦女郎正在賣化妝品,他對化妝品漂亮的小瓶子異常感興趣,一會他會求魚悅給他找幾個收集。
“這是什麽?”魚悅一臉鬱悶地從頭上抓下一頂皇冠一樣的東西,他的周圍叮叮當當地放滿了以前沉船上見到的那些東西,成堆首飾、大盤子,還有一根鑲嵌了寶石的國王權杖。
“可以換錢的東西。你說的。”月光回頭應付了一句,繼續看他的廣告。
魚悅呻吟了一聲,打開被子站在地上無奈地搖頭:“月光,我們不需要這麽多。夠了。”
“要是我走了,你再需要怎麽辦?深海去不了。”月光聲隨意地回答。
空氣突然冷了下來,魚悅看著月光,帶著一絲害怕,甚至顫抖的聲音問:“你要走?要去那裏?”
月光慢慢回頭,他張張嘴巴,人魚不是會婉轉說話的物種:“這個石頭消失,我必須回到大海裏。那個時候腿就沒了。
魚悅快步走到月光麵前,板著他的肩膀晃動兩下:“我不明白,不是說永遠要一起生活嗎?我不明白?”
月光張張嘴巴,他的詞匯很少,情急之下他說了很長的一串人魚的語言,魚悅咽下吐沫:“別著急,我也不著急,月光也不急,人魚的話我不懂,你慢慢說,慢慢說。”
月光組織了半天,用手摸下魚悅胸口:“吱吱,不能死,所以用了【恚石】,沒有了【恚石】我就會變回人魚,所以,必須離開,去更遙遠的地方尋找更大的【恚石】,這樣就可以永遠不用分開了。”
魚悅看著那顆比大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黑色石頭,他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有黃豆那麽大的,它在逐漸變小,月光的意思他明白了,他們又要分開了。
“我和你一起走好嗎?去過從前的日子。”魚悅把頭埋在月光蓬鬆的頭發裏喃喃地說。
“回不去了啊,吱吱,你要找哥哥,你說的,在那個長風裏找,月光隻牽掛吱吱一個人就夠了,可是吱吱需要牽掛許多人,所以,回不去了啊。”月光說著實話。他不懂得怎麽去哄別人。
魚悅沒有回答,他像小時候一樣趴在月光的身上貪婪地吸著他的味道。
“抱歉!我看門開著,真是抱歉!”推門進來的田葛小聲驚叫了下,關起門轉身離開。兩個大男人擁抱在一起,還是這麽早的時候,他嚇了一跳,雖然各國對同性結婚都沒有任何意見,但是在樂醫的世界,為了後代,樂醫界是非常正常的。
魚悅慢慢抬頭,眼眶紅紅的,他恥笑自己一般擦下眼角:“抱歉,我又不勇敢了,我們,我們今天還是出去,去看這個世界,我還沒給你介紹完呢。”
月光微微搖頭,摸著魚悅的腦袋:“下一次,下一次再看,再回來,我們就不用分開了,然後永遠在一起。和榔頭還有花花(他沒把別人算在內,月光隻算了那隻貓)一起生活。那個時候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好……”魚悅點點頭,但是眼睛卻再次蓄滿了淚水,這個世界他隻在兩個人麵前肆無忌憚的流著淚水,一個是哥哥,一個是月光。
幾個小時後,蕭克羌看著麵前一桌子金光燦爛的東西,再次受到了驚嚇,魚悅的眼神裏卻沒有任何高興或者其他的神色:“這些東西,先賣一半吧,剩下的保存好。需要的時候拿出來賣了。以後不用準備車子了,暫時我不想出門。”
療養院每日中午聚餐的時間,田葛一言不發地埋頭吃著東西,他甚至不敢抬頭看魚悅和月光。蕭克羌依舊沒從那些黃白之物帶來的震撼中警醒。隨知暖倒是很愜意,她依舊很執著地和月光說話,雖然她說一百句月光未必回答一句。榔頭坐在一邊看著魚悅吃東西。
“你有心事?”榔頭放下手裏的餐具,他是這個院子第二個能聽到魚悅心情的人。
魚悅苦笑著點頭:“恩,有一些。”
“錢的問題,您不必擔心,今後,可以這樣說,從今以後我們都不必為錢擔心了。”蕭克羌勸說。
“我發誓,我什麽也沒看到,真的,我隻是不小心開得門&*……&%……&5”田葛的聲音越來越低。
“為什麽,哥哥怎麽了?告訴我,也許我能幫想辦法啊?哥?”隨知暖一臉關心地問。
“有事,出來,悶著,永遠解決不了。”榔頭看著魚悅說。
月光笑了,很安心地笑,他摸著魚悅的手:“他們擔心你,看到了嗎?你不會寂寞的。對吧?”
魚悅努力作出笑的樣子:“恩,是啊,有了許多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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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湧動的白水城
白水城,隨家,傾童站在吱吱住的小院子裏,看著院子裏那張已經被歲月腐朽得破爛的藤椅。自從兩個孩子消失,她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午在吱吱的院子裏,下午在知意的院子裏來回走著。有人說她神經不正常了,當然她自己也清楚,現在她是不正常的,沒有安定的藥物,她無法完整地睡一個覺。
“傾童,天涼了,跟我回前麵吧。”隨家最老的女人,隨老太太招呼大媳婦。這些年,她的內疚並不比傾童少,她看著傾童一頭烏發變成了花白,她看著這位白水城著名的美人貴婦,變成了不修邊幅的嘮叨女人。
傾童總是和每個人敘說著,先是自我檢討,接著就述說她有多麽的想孩子,多麽的後悔。開始大家還會耐心的聽,可是到了後來人們害怕了她的述說,甚至她的丈夫,那位現在的隨氏族長,都不敢見她,見了會難過,難過也就罷了,麵對沒完沒了的嘮叨、傾述,誰都無法長時間地保持沉默。終於有一天,傾童的娘家親戚告訴傾童,隨景深在外麵有了小老婆,雖然那個女人一輩子都無法走進隨家,可是傾童知道,除了知暖她一無所有了。
隨知暖從有記憶開始,母親就如此不幸,她自己不幸,也喜歡把周圍的人攪拌得悲悲切切,她見不得開心,即使在家裏人難得的聚會上她也總是說著喪氣話,跌涼的酸言。
她的母親總是愛說:“我自己家都家破人亡了,妻離子散了,我還在乎什麽呢?我還在乎什麽呢?……”
事實上,母親是在乎的,她總是不經意地出現在人們麵前,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有時候她會在別人誇獎家中的孩子的時候要提醒:“比起我的知意,比起我的吱吱,差得遠了,哎呀,我的吱吱,哎呀,我的知意啊。”
隨知暖在別人的嘴巴裏模糊地得知一些母親的過去,媽媽出身於老式的樂醫世家,雖然沒有隨家這麽龐大,但是母親受過這個國家最高等的教育,她以前是那麽的美麗,那麽的雍容華貴。雲傾童,雲四小姐,曾經是白水城多麽漂亮的一道風景線,當年隨景深為了追求傾童,曾經買斷過這個國家所有的玉蘭花兒。
現在,傾童變成了這樣,隨家有苦難言,父母有苦難言。雖然樂靈島不斷的悄悄的補償著這個家,可是,失去了孩子的媽媽,失去了全世界。後來隨景深外麵有了人,隨知暖完全沒有意見,母親已經很悲哀了,她覺得最起碼父親應該快樂。這是隨知暖的想法。
所以,當吱吱出現,隨知暖是多麽地希望,哥哥可以回到家裏,回到媽媽身邊安慰一下她。
沒有人告訴這位姑娘,當年,她的母親是多麽殘忍地對待她的小哥哥,她的父親又是怎麽斬斷親情的。人們善於把美好的事情告訴她,至於壞的,大家都不會去提及。所以知暖有時候是模糊的知道一些端倪,卻又無法理解。
隨家老太伸手幫雲傾童收拾了下紛亂的頭發:“仲裁所那邊又來人了,這一次帶著島主的親筆信,島主希望你們做父母的能夠勸下吱吱,畢竟去樂靈島進修才是樂醫的正途。”
傾童冷笑了下:“他們封印了吱吱,他們自己去說,再說了,隨知之早就死了,那個人現在叫魚悅(她語調突然升高)。媽,您說,這個世界有不是的父母嗎?我們那不是都為了孩子好嗎?那個時候你們老打那個孩子,哪一次不是我去哄的,對吧?現在,大家都來找我,啊哈,找我有用嗎?那個孩子根本不在乎我們,他連名字都改了,如果跪下可以糾正,我去跪下好了,你們不就是想我這麽做嗎?是吧媽,是不是,您怎麽不去找您兒子呢?您去找他啊,他和他的小老婆過得那麽好,何必來找我這個可憐人,我家破人亡……”
隨家老太尷尬地向後走了幾步,轉身離去,傾童在她後麵哈哈大笑起來。
隨家祠堂,隨家老太緩緩推開門,正在屋子裏轉圈的隨伯祿立馬回頭問:“傾童怎麽說?”
“她瘋了,您不知道嗎?您能和瘋子講出道理來嗎?”隨家老太一臉負氣地坐下。
隨家的頭頭腦腦現在都坐在祠堂裏,隨景致想了下看著一臉麻木的隨景深:“大哥,不然您再去一趟?”
隨景深苦笑:“那個孩子,從清醒後,除了知暖就再也不和我們接觸了,原本我以為在六國酒店那一抱他是原諒我了,可是,不是這樣的,他隻是完成他未完成的心願而已,他對我客氣得很,也生分得很。我好歹是做父親的,這樣沒臉的事情,我不願意再做了。”
“那孩子,身體恢複得如何了?”隨伯祿問隨景致。
“恩,好多了,知暖昨天電話,說已經到處溜達了。”隨景致回答。
“軍方怎麽說?當時刺傷知之的凶手可有線索?”隨伯祿問隨景深。
“那場雨太大,什麽痕跡也沒留下。知之肯定隱瞞了什麽,可是他不說,我們怎麽問。”隨景深攤手再次一臉無奈。
“爸,我聽說,國外的一些樂醫機構想招募知之,條件開得很可怕,他一個人的待遇超過隨家所有樂醫的總和。您看不然我們再去一次,萬一知之去國外,我們跟吳嵐各方麵都無法交代。”隨景致提醒著。
“他叫魚悅,和隨家沒關係,他愛去哪裏,就去哪裏。”隨景深負氣地回答。
隨家老太一直沒有插話,她很少幹涉這家裏的事情,尤其是男人說話的時候,隨家依舊保持著舊式傳統,男外女內的習俗,不過今天她倒是很想插一句了。
“我覺得,那孩子不會去國外的,他沒答應這個家,也沒答應樂靈島,我想他有他的想法。這麽多年,發生了些什麽,他一直隱藏在那裏,我們都不知道。暫時叫知暖跟著,有事了我們再想辦法,小孩子嘛,總是愛負氣的,我們逐漸、逐漸地多關心一下,時間久了,他也就暖過來了。他爸,你說對吧?”
隨伯祿看下妻子,無奈地點點頭。他真想告訴她,那個逐漸,也許會是一輩子啊!現在的魚悅哪裏是當年由著這個家的人搓圓搓扁的孩子。他是就像高飛的雄鷹,甚至他像個小神,他帶著冷笑俯視你們,就那樣俯視著。
“景深,要是沒事了,多陪陪妻子,幸福的家,孩子才想回來。萬一知之那孩子回來了,爹不是爹,媽不是媽的,我想他呆都不想呆的。”隨老太勸兒子。
隨景深沒說話,怎麽回來,後路早沒了。外室的孩子今年都八歲了,連個正經八百的姓氏都沒,這個家哪個孩子不受家族正統教育,自己那個孩子卻送到外麵開的樂醫基礎學校學習。這個世界沒公平,他是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
家裏的一位老仆小心地敲敲門:“先生,太太,鈥家的那位老祖宗在外麵客廳呢,帶了好些禮物來。”
隨伯祿抬頭問:“他一人嗎?”
老仆回答:“不是,還有一位叫四季啥的女士跟著,看打扮好像是樂靈島那邊的人,您看?”
隨伯祿無奈地歎息,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找他來有什麽用?魚悅不開口,不愛受樂靈島控製,現在事情鬧得這麽大,國內國外那麽多勢力盯著,輕不得,重不得的,他能怎麽辦?他能得罪誰?他大力地跺了下腳轉身出去。的
隨景致站起來嗬嗬笑了幾聲,轉身吩咐廚房:“把家裏拿手的小點心多做些,明兒我出遠門,去小店看我侄子去,臭小子,怎麽倔成這個樣子?”
魚悅輕輕彈擊著麵前的這兩張名片,【吳嵐國家安全局第五課 周挽歌。李思】,他緩緩站起來,打開窗簾,療養所外,兩個等候了三個月的人依舊在那裏。那兩人很怪,一個總是盤膝端坐在張一報紙上,眼睛都懶得睜開,一個總是仰頭看著療養所門口那棵巨大的銀杏樹。他們也不說話,也不進來打攪,從第一次送進名片來,他們就默默等候在那裏,三個月了。
蕭克羌整理著桌麵,剛才月光把這裏搞得很混亂。他一邊整理一邊說:“第五課的人並不好惹,他們算……吳嵐的秘密事件調查機構,據說權利是很大的,不過新的執政黨對他們似乎不感冒,不見也沒什麽。當然,就是有新上台的政黨的支持,也不必理會。不過我聽說,實驗獸的案子好像第五課接管了。”
“他們,很有耐心。”魚悅眼睛看著那個盤膝端坐的人,這人最多二十七八歲,看長相也算眉清目秀,但是屬於這個年紀的跳脫、飛揚在這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另外那個三四十歲,一張大眾臉,毫無特色,如果不是那套麵料不錯的西裝,他和鄉下種地的農夫是沒區別的,因為他有張常年暴曬的黑麵堂。
“是,您還是不準備見他們嗎?”蕭克羌把書本推回書架。
“我沒有什麽好說的,也沒義務對誰進行交代。”魚悅搖頭,伸手把名片彈進一邊的垃圾桶。
蕭克羌笑了下,很小心地提醒魚悅,有時候魚悅完全不懂得如何和別人相處的:“ 有些人,鼻子象獵犬一樣靈敏,第五課就是如此,一旦被咬上了,就無法掙脫,越不見,他越覺得您會提供有價值的線索。所以您看,他們老在那裏也不是事情。”
“恩?”魚悅驚訝地恩了一聲。蕭克羌停下忙亂的手,也走過去,療養所門口,隨景致下了車和那個中年人打著哈哈,很是親昵的樣子。他們說了一會話,隨景致對士兵大聲說了幾句什麽,拉著那兩人進了院子。
“你這個親戚很會做人。”蕭克羌無奈地搖頭。
魚悅沒有表情,推開房門:“我去午睡,有事情,下午再說。”
“恩,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蕭克羌點點頭。
魚悅躺在床上,枕著胳膊,窗戶外,榔頭在教月光玩一種掌上遊戲機,他挺有耐心的,就是教著教著變成他自己在玩。魚悅笑著搖搖頭,他拉起被子,蒙住頭,腦海裏翻著這半年來的事情。
哥哥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雖然他一直回避這個問題,可是那個雨天的記憶,不停地在他大腦裏翻江倒海。還有小豆至今下落不明,一同失蹤的還有燦燦,月光的問題,還有他答應奶奶要去找她的孫子。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很明顯,現在的他並不自由,遮掩月光的存在已經用去了他全部的力量,有些事情他甚至不敢往更加深層的地方想,一旦想起,渾身就莫名其妙地寒戰。
“你在不安?”月光拉起魚悅的被子,擔心地看著他。沒有人能比他更加清楚魚悅的細微變化。
魚悅搖頭,調整了下姿勢躺在月光的腿上,就像小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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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之刃
隨景致和那個叫李思的探長似乎有很多年的交情了,據說小時候還同班。魚悅倒是理解隨景致為什麽會大包大攬地帶著他們來見自己。自己這位小叔叔倒是屬於性情中人,小時候,自己也多受他的照顧,魚悅對他並不討厭,甚至在隨家,隨景致屬於魚悅願意相處的一位。
“吃吃看,看下和你小時候吃的味道可有不同?”隨景致把編製漂亮的藤籃放在魚悅麵前,露出討好的樣子說。
魚悅笑了下,拿起一塊緩緩放進嘴巴裏,他咀嚼了兩下:“挺好。”
電視機裏,祖母紮著大圍裙,抱著很大的一根攪棒在做一鍋很美味的湯。月光突然回頭,指著電視:“那個……晚上吃。”
魚悅嗆了一下,開始咳嗽。
隨景致端起麵前的水遞給他,他的動作很自然,就像小時候一樣,那個時候的吱吱是個聾子啞巴。
“那個,廚房不會做,你吃些點心。”魚悅把籃子遞給月光,月光笑了下,接過籃子,發現許多很久沒吃到的東西,他高興的想說什麽,但是看到屋子裏的陌生人,剛才看電視沒注意,他把話又憋了回去,推開窗戶提著籃子跳了出去。他不喜歡他們。
“那個人……恩,很奇怪。”隨景致很隨意地說。
魚悅沒有回答,他看著站在屋子外麵沒進來的兩個人:“進來吧。”
“吱吱,那個,我和李思關係挺好的,而且算起來他也是你的長輩……所以我……就當給小叔個麵子,你見見,這天氣越來越熱的,你看……”隨景致對於魚悅的生分有些無所適從。
“好。”魚悅笑了下,都走到這裏了,難道還能推了人出去嗎?
幾分鍾後,李思和周挽歌坐在了魚悅對麵。他們的排列非常有趣,周挽歌坐在中間,李思和隨景致左右相陪。
魚悅端起茶杯,從這個周挽歌走進屋子,他就能感覺到他異於常人的精神力,那種力量屬於壓力的一種,強大,壓抑。
門口響起緩緩的敲門聲。榔頭笑眯眯地問:“恩,我可以進來嗎?我也屬於當事人之一吧?”
魚悅屁股向一邊挪動了一下,榔頭慢慢走進屋子,他現在還不能做太大的動作,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看上去傷勢仍然嚴重的樣子。魚悅皺下眉頭,這個家夥,又在作怪。
榔頭緩緩坐下,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他看著麵前的人笑了下:“我們以為,我們被國家遺忘了呢?前兩天,這裏的服務人員,醫生,衛兵全部一夜消失,據說國家不再為我們這些可憐人付賬了,說來也是,不過,我們真的沒怪誰,反正被丟棄習慣了,對吧,魚悅?”
魚悅沒說話,但是卻幫他倒了一杯茶。沙發對麵的人臉色頓時紅了,榔頭笑嘻嘻地咬了幾下嘴巴裏的泡泡糖,吹了個大大的泡泡。
“吱吱?真的嗎?家裏怎麽不知道呢?你這個孩子,怎麽不早說呢!有事情告訴小叔啊,再說了,我們也不稀罕這些對吧?那個,這裏咱們不呆了,回家去,家裏比這裏條件好多了……”
隨景致的話突然憋了回去,他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是啊,家裏怎麽能不知道呢。大家都在逼迫這個孩子,希望他妥協。魚悅那雙眼睛清亮無比,他一堆的場麵話,被那雙眼睛生生地憋了回去。
“魚先生,初次見麵,不!應該是,第二次見麵了,我去過醫院,那個時候您還在昏迷,能見到您康複,真是高興。”周挽歌突然開口,這人說話沒感情,沒音調高低,就像計算機程序設定的語音一般。
“多謝。”魚悅的聲音也不帶高低地回答。
“其實,我們也隻是按照程序來問一些事情,因為您是信仰之刃下的唯一幸存者。”周挽歌緊緊盯著魚悅的表情,他要抓住任何的細微地方。
“信仰之刃?”魚悅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詞匯。他適當地表示了自己的好奇。
周挽歌彎腰,從穿著的那雙黑色短靴裏抽出一把黑皮刀鞘包裹著的武器放置在麵前的桌麵上。
“這把就是“信仰之刃”是我祖上傳下來的。”
魚悅放下杯子,伸手拿過那把武器。他按動卡簧,刃從刀鞘內突然彈了出來,吞吐著銀光。這刀整體不長,七八寸的樣子,刀身無血槽,刀頭略微彎曲上挑,很鋒利的樣子。
“刺傷您的那把,刀頭的彎曲度要比這把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把“信仰之刃”屬於有風。”周挽歌說完,抬眼看魚悅。
“哦?”魚悅把刀刃緩緩推回刀鞘,放置在桌子上。
“自從有了樂醫開始,最初的時候,國家,乃至這個世界對於樂醫並不重視,樂醫出去治愈病人,有時候是有危險的,錢財乃至生命都無法得到保證。那個時候樂醫身上就帶這樣的武器,他們叫它信仰之刃。最初的時候,它的作用是用來自盡。”周挽歌對魚悅解釋道。
“為什麽?要自盡?”魚悅問。
“他們都想知道樂醫的秘密,為了得到這個秘密,最初的時候,樂醫飽受傷害。為了不使自己受到侮辱,樂醫們用它來自裁,保持尊嚴。”周挽歌笑了下,把信仰之刃插回靴子。
“後來國家開始重視樂醫這個職業,樂醫得到了妥善的保護,信仰之刃就成為一種飾品。那個時候沒有仲裁所,國家也不敢幹涉樂醫的行為,於是在民間,樂醫們也常常發生糾葛。由於傳統上來說,醫器不得用於決鬥,所以在當初的時代,信仰之刃用來殺死決鬥失敗者。使用信仰之刃殺死樂醫是一種尊重,雖然這種觀念我不敢苟同,但是,信仰之刃是屬於樂醫的一段不應該忘記的曆史,您說是嗎?”
周挽歌說完,看著魚悅。
“你想對我說什麽?”魚悅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人要為他介紹把凶器。
“六國聯合實驗室被襲擊,實驗獸闖入現實世界,當時實驗室所有的受害人當中,大約有十二位樂醫,其他的受害者全部死於槍擊。我們根據傷痕模擬出了凶器,刀身七寸五,刀頭彎曲,這種凶器是消失了很久的一個樂醫流派——有風專門使用的刀具。那些凶徒好像在用原始的方式進行屠殺。”周挽歌從懷裏拿出一疊照片放在桌子上。
榔頭,還有隨景致挺好奇地一張張地看著,許久後:“……太殘忍了。”
隨景致這樣說。
“你想說什麽?”魚悅沒有看照片,他看著周挽歌。
“那件事情後,世界各地的樂醫不斷出現受害者,他們都死於有風的信仰之刃。魚悅先生您是唯一的幸存者,這是我要來的原因,您也是樂醫,那麽多同行被害死,我想您也一定和我們一樣迫切地想知道是誰如此殘忍的做了這些事情吧?是……有風的幽靈?或者是其他人?”
魚悅沒有正麵回答周挽歌的問題:“裏沒有任何線索可以提供給你。”
周挽歌看下李思,李思咳嗽了下,盡量把音調婉轉:“魚先生,現在的您,是這個國家,甚至算是這個世界的英雄。您的親人,您的朋友,您的鄰居,您生活的城市遭受了如此大的傷害,難道您就不想找出凶手嗎?我們現在毫無頭緒,我們需要一條線索,您好好回憶下,哪怕隻是一點點,我們向您保證,我們一定會緝拿凶徒,給您一個交代的。”
魚悅想笑,真的,他覺得無比可笑,於是他嗬嗬地笑了幾聲,笑聲滿含了嘲諷、譏笑的意味:“其實,在找到凶徒之前,我想知道,是誰支持了那個實驗?是誰創造出的實驗獸?是誰在這個城市危難的時候放棄了它!是誰簽署了小店市的封城命令?又是誰不提供錢的物質拒絕給小店市給養?是誰要把這個城市毀滅?”
茶葉在熱水裏翻滾著,茶水碧綠綠的,魚悅說完眼睛透過碧綠的茶水看著桌麵的紋路,沒有再開口。
“當然,這些也是我們第五課的工作。”李思聲音嘶啞,他清理了下嗓子:“可是,凶徒我們也是要抓的。”
周挽歌突然伸出手,他的手骨節很大,粗糙有力度:“這雙手,每年把無數的罪犯送上法庭,凶徒,惡棍,敗類,叛國者。我隻有兩隻手,我做我這兩隻手能夠把握的事情,你是位樂醫,那麽多樂醫死去,他們的死帶來的是無數的暴虐症患者無法救治。我需要你的幫助。可是您何嚐不需要我的幫助……”
“啪!”屋子裏再次響起一種泡泡爆炸的聲音。
“他不是樂醫。他沒這個義務。”榔頭突然插話。
周挽歌和李思一臉驚訝,他們看著隨景致,隨景致尷尬地笑了下,無奈地說:“話是沒錯……在某種程度上,吱吱確實……不算是樂醫。”
“我從來沒有接受過正統的樂醫教育,甚至我連學都沒上過,道理我清楚,先生們,不是我不提供線索給你們,而是,我確實什麽也不知道。”魚悅回答。
“有人為你包紮傷口,那塊布料不屬於現場任何一個人。”周挽歌情緒終於有些激動了,他強大的精神力突然鋪麵壓來。
榔頭的胳膊在桌子麵上掃了一下,動作非常漂亮,一杯熱辣辣的茶水突破強大的精神壓力從周挽歌的頭上傾倒下來:“從這裏滾出去!不要玩弄你那套古武的東西!我學它的時候,你還包尿片呢!”榔頭很久沒見的凶光露了出來,這一刻,所有的人都有這樣的感覺,這個人也在俯視他們,從……很高的地方。
“我不會放棄的。這是我的職責。”周挽歌收拾起桌麵的東西,轉身離開。
“我不會讓你接近魚悅一步,即使你背後有整個國家,隻要你傷害他,我不介意把你拔骨抽筋,挫骨揚灰!”榔頭的話絕對不是威脅,所有人都有這樣的感覺,這個人真的可以幹得出來。
“嘿嘿,怎麽了,都是怎麽了,隻是一般的問詢對嗎?”隨景致也很驚訝。
“這個人的精神力,是用來催眠、脅迫、麻醉別人大腦的。我聽說過這種流派,不過卻是第一次見到。您是長輩,我不想說什麽,這樣的人,下次請不要再帶來了。”榔頭回答。
隨景致的眼睛頓時冷淡下來,他指著門,這次,他沒有客氣:“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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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
巨大的機械的聲音,房屋倒塌的聲音,地麵震動的聲音,魚悅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他拉開窗簾向外看。剛剛黎明的天空籠罩著的小店市,無數機械在推著舊區的房屋。粉塵還有煙霧籠罩著,就在療養院不遠的地方,幾棟因為實驗獸破壞的房屋被全麵地推倒。
“小店市全麵新建了,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房屋要拆遷重蓋。是件好事對嗎?”田葛慢慢推開房門,魚悅這裏窗簾滑動的聲音驚醒他。
“沒人告訴我。”魚悅點點頭。
“本來想早點告訴你的,你休息得很早,所以準備早上告訴你的。對了,小樓……那邊恐怕也保不住了,新的市民住宅區會修建在那邊。”田葛看著那些巨大的機械,它們張揚著巨大的鋼鐵臂膀做著可怕的拆分。
“回不去了嗎?”魚悅好像對自己說,又好像在問著誰。
“是。”田葛實話實話。
魚悅抬頭看下牆壁上懸掛的鍾表,已經到了這個時間,月光還沒有出現,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很擔心,輕輕地撫摸下手腕上的記號,一股子溫暖的安慰波緩緩傾瀉出來。
“我已經正式地遞交了辭職信,但是仲裁所那邊拒絕了我的辭職,他們說會給我帶薪長假。”田葛苦笑了下,對魚悅說了自己的情況,他無法掙脫出來了,已經。
“沒關係,其實我也想拜托你幫我打聽一些事情。”魚悅關閉起窗戶,隔絕了窗戶外的基建聲。
“……是有風的事情吧。”田葛問道。
“恩!”魚悅點點頭。
“小店市的原始檔案我查過,沒有任何線索。據說在白水城的總部,有更加詳細的資料,我想,我的意思,如果您允許,我要求調入總部也是可以的,方便調查。”田葛看著彎腰收拾地上東西的魚悅,小心地說。
“現在,還不是時候,第五課、總部,目光都盯著我們,即使我們調查也不能被他們發現,所以,再等等吧。隻是,委屈了你,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絞進權利是非圈。”
“嗬。其實也沒什麽的,我有我的處事方式,比起魚悅先生的處境,我要輕鬆很多了。那麽,我去安排下其他事情,小樓那邊,有些東西收拾下,晚上我搬回來。城市改建組聯絡過蕭克羌了,據說願意拿出一大筆賠償費,您……要回去看下嗎?”田葛問。
“恩,要回去,最起碼,帶月光看一下。”魚悅回答。
“好的,那麽,我去安排了。”
月光到中午一點,才悄悄地出現在這個庭院,這個時候,魚悅已經在岩石口整整等候了四個多小時。
“著急了?”月光拍拍他的手背安慰。
魚悅卻看著月光胸口的恚石,那裏,已經看不到恚石的痕跡了——用目視的方式。
“時間,就要到了呢。”月光歎息下,把梳子遞給魚悅,坐到他的麵前。
魚悅沒有說話,他很認真地做著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要分開了,這一分開,恐怕又是好久,一年,兩年,或者更長的時間。不過,這一次,魚悅希望月光離開,他要做的事情,絕對不可以把這個人卷到裏麵。各方麵力量已經在窺視著月光,就連隨知暖有時候,話題都是有意無意的試探。他的力量現在還很小,他無法保護他。
“別擔心,我很好的。而且,你帶著那個,這次我們不怕找不到對方了。”月光撫摸著悄悄貼過來的貓咪,現在,花花已經不怕他了。
“什麽時候?”魚悅綁好辮子輕輕放下它。
“下個雙月。”月光回答。
魚悅抬起腕表看下日曆,距離下個雙月還有三天了,隻有三天了嗎?
“去森林吧,有個不錯的地方,叫常青林,就在這附近,今天我們去那裏玩。然後晚上,我們去看電影。”魚悅笑了下建議。
“好。”月光從來不拒絕魚悅。
城市的建設聲依舊很大,看樣子未來的幾年,這裏每天都會有這樣的聲音存在。榔頭拿著臂力器慢慢地做著恢複,好像知道點什麽,又好像不明白,唯一清楚的事情是,這個時候那兩個人都不希望被打攪。
“小甜甜啊,我們上街吧!來個親密的約會。”榔頭放下臂力器看著在一邊看小說的田葛建議。
田葛的臉上溢出一些看破什麽的笑容:“好,隻要您不嫌棄我悶。”
小店市的新街,這裏是新的商業區,盡管事情沒過去多久,人類超強的愈合能力再次表現了出來。很久沒上街的榔頭站在街口母與子的雕塑下,呆呆地看著麵前這條新嶄嶄,豪華華的大街。遊戲廳裏吵雜的遊戲聲,耳朵邊是上萬人的嘀咕聲,卷閘門上下拉拽聲,百般無聊的年輕人靠著街邊的欄杆異常有興致地觀察著行人。不過小店市的年輕人和外來的年輕人的眼神是不同的,小店市的人,經曆了那場事情的人,眼神裏多了一份豁達、隱忍,多了一份珍惜。
“每個活下來的人,都得到了一筆錢,一筆想象不到的巨大賠償,小店市的人現在最不缺乏的就是錢。國家不笨的,給你錢,再給你個銀行,再修建一條商業街。”田葛撫摸著街邊的塑像,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卻是柔和的。
“哎呀,我的天,榔頭先生?是您嗎?”榔頭驚訝地回頭,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竟然有人認識自己。
真的是熟人啊!以前,每天收完保護費,榔頭和肥龍他們喜歡去一家發廊洗頭,順便聊天吹牛。他們愛去那裏是因為,那裏有一位異常風騷的老板娘。
麵前這位中年女人,穿著一套還算保守的長裙,頭發是很利落的短發,麵無粉黛,清素秀氣。她看著榔頭,眼睛裏帶了濕潤氣。
“蝴蝶大姐?”榔頭遲疑地叫了聲。
“對,就是我,蝴蝶啊……蝴蝶……”蝴蝶跑過來,抓著榔頭的手,長指甲都快握進肉裏。
“你……還好吧?”榔頭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他知道這個女人需要傾述。
“我又開了發廊,無論如何,過來坐下,認下門,好多天了,第一次碰到熟人。”蝴蝶拉著榔頭就走。
田葛看了一下羅寬。羅寬點點頭跟了過去。
“我還有些事情,我那個房子也要拆遷了,所以我去整理下。”田葛衝榔頭喊了句,轉身離開。
溫暖的熱水澆灌在榔頭的腦袋上,老板娘的手藝依舊純熟,隻是個性卻改變了。她不停地說著,她有一肚子的話。就像一個長期住院的病人一般,她總是對大家不厭其煩地介紹他的手術,他的病,也不管別人愛不愛聽。
“都死了,封城第五天吧,他說帶著孩子逃出去,那一出去就沒回來,別人說是給野獸吃掉了,我就不相信,那個混蛋跑得快著呢。”
“蝴蝶……結婚了?”
“對啊,孩子都兩個了,不過現在隻有一個了。以前,不是怕你們不來嗎……手勁還好吧?”
“恩,挺好。”
“後來,我呆在家裏等,門都不敢出去,除了排隊領取給養,我就和孩子守在家裏。再後來,我的鄰居暴虐了,一個帶一個的,當時我以為我就要和孩子死到那邊了,當時我就想,恩,一家人也許還能搭個伴,我一點沒怕,就等著那一天……喂!拿條幹毛巾過來。”
“後來呢?”
“他們說,未成年的孩子可以出去。我就帶老二去排隊了,當時我就想啊,總算……有一個可以活下去了……多好。對吧?”
“恩,都會好的。”
“榔頭,我有一次見到肥龍,在領取給養那邊,我想打招呼,可是他沒聽見。我使勁喊了很久呢。那小子和你有聯係嗎?”
“他……結婚了……妻子很漂亮。”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個死胖子最聰明了,肯定會平安的,是吧,平安好,平安好啊。”
“是。”
“你呢?榔頭,你怎麽活下來的?”
榔頭張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些問題。按道理,他算這個城市的英雄,可惜,政府對此事一直采取保密狀態,熟悉當事情況的人,大部分都被要求封口。對於他們,各方麵都是采取招安政策,在歸類之前,沒有力量願意把他們捧到公眾麵前。有些人知道,像榔頭他們這樣的人,不會為他們掩蓋罪惡。
“就那麽就糊裏糊塗地活下來了。”榔頭看著鏡子裏自己的一腦袋泡沫苦笑了下回答。
“哎呀,可不就是,那個時候簡直和做夢一樣呢,都是稀裏糊塗的,你看你,原來就不胖,現在更加瘦了。”
“受了一些傷。已經好了。”
“我就說嘛!那是誰?”蝴蝶指著站在門口的羅寬問。
“哦,算是……兄弟吧,一起患難的。”羅寬扭頭衝老板娘笑了下。
“你也不小了,還做黑社會呢,聽大姐的,拿了賠償金,開個店,你遭難的時候,你們上麵那些大哥可沒人管你的,活下來不容易,要珍惜。”
“是。我知道了,蝴蝶大姐。”
“還蝴蝶呢,我叫秀秀。”
“嗬……”
榔頭取出錢付賬,蝴蝶隻是不要,甚至還很生氣地說:“要是給錢,下次就不要來了。”榔頭隻好把錢裝回去。
“要好好活著,要經常回來看看我……榔頭……有合適的,給我找個,不求他有錢,隻求他人品好就行……”蝴蝶在發廊邊大力地揮舞著手臂叫喊著。
榔頭扭頭,衝蝴蝶點點頭,轉身離開。
“是個好女人。”一直很沉默的羅寬突然說。
“恩,她很堅強。”榔頭鼻子發酸,聲音有些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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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遷
十幾個巨大的紙箱子,從廉價屋搬到了小樓,現在又從小樓搬了出來。月光手裏抱著幾個陶塤愛不釋手,魚悅蹲在那裏翻看著這些東西,以前他總是覺得這些東西占地方,可是奶奶總是舍不得丟。現在的他看到這些東西,隻是覺得每一件都珍貴無比。
“蕭克羌呢?”魚悅抬頭問羅寬。
“蕭先生的家,據說解封了。”羅寬回答。
那件事情後,蕭克羌的家一直被政府封存著。魚悅點點頭,四下看著,街邊再次聚集了許多野貓,隻是那隻會開冰箱門的貓兒卻回不來了。
“這裏很好,為什麽要拆了?”月光走過來問。
“有些人,想消滅一些證據,想掩蓋一些東西。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全部推翻。”魚悅笑了下,再次蹲下,認真地疊著幾件魚家奶奶的衣衫,抖擻間,一張存折掉到地上。魚悅楞了下,彎腰拾起那張存折,沒有多少錢,但是幾乎每三天就有錢存進去。
【悅兒媳婦錢】存折底部端正地這樣寫著。
魚悅深深地呼吸了下,扭頭看著小樓,他走進去,關起屋門。月光想跟進去,榔頭抓住他衝他搖頭。
時間慢慢過去,月光奇怪地摸著自己的眼角,那裏有許多淚水掉落。他摸著那裏問榔頭:“為什麽?”他從來沒哭過。
“大概因為,他在哭吧。”榔頭挺難過,卻哭不出來,他從口袋裏拿出手帕認真地幫月光擦眼淚。
“抱歉,我來晚了。”蕭克羌背著一個大背囊出現在眾人麵前,遠處,火警的聲音慢慢傳來。
田葛驚訝地看著冒著黑煙的方向:“蕭克羌,你家著火了。”
蕭克羌笑了下,一臉不在意:“恩,我知道,我燒的。”
療養所晚飯桌,挺豐盛的一桌子菜。可惜有胃口的沒幾個人,除了腳底下那隻上躥下跳的貓咪,不停地哀求,喵嗚,喵嗚地叫著,好似受了多麽大的委屈一般。
隨知暖小心地給大家添菜:“你們……怎麽了?”
“沒事,吃飯。”魚悅笑了下,大口大口地開始吃東西。
蕭克羌站起來:“我去……吸根煙。”他轉身離開了。
漸漸地,老舊的東西,被生活消耗掉,並不是每次消耗都能帶來進步,老房子有時候,比人更加能叫人感受到親切感。
大地再次抖動,又一棟回憶緩緩倒塌,消失……
田葛的嘴唇抽動了幾下,他站起來:“我要請假……我想……去陪我妹妹住幾天。”
魚悅點點頭,看著田葛離開。月光一直沒有說話,他的眼睛一直跟隨著大家的表情,他看著那些細微的,呈現不同痛苦的表情。短時間的人類生活,他漸漸地有了一些人類的脾性,他先學會的不是別的情感,卻是壓抑……
“我要回去,你也陪我回去。”就連月光都沒發現,他的語氣裏竟然帶了屬於人類的命令式的語調。
“好。”魚悅擦下嘴巴站起來,跟月光去了後院。
榔頭埋頭吃飯,完全不看隨知暖納悶的表情。她還小,不知道大家失去了什麽,當然榔頭也不想把這樣的情緒添加在這個小姑娘身上,不快樂的人已經夠多的了。
療養院的岩石附近,有非常不錯的海灘,沙子細膩,但是由於沒人再次養護,衝到岸上的死去的珊瑚還有貝殼堆積了許多。月光的腳踩在那些東西身上,並不覺得難受,很久沒下海的魚悅卻不習慣了。他走了幾步就覺得足心猶如針紮一般地刺痛。
月光看下四周,彎腰抱起了他,緩緩地潛入大海,幸虧此時沒人,他們這種入海方式就像投海自殺的人一般。
海底的壓力逐漸增大,魚悅慢慢地適應著,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很多。當下到五十米左右,他拉下月光,不能再下去了,海水的壓力會再次撕裂傷口。月光點點頭,他擺動下尾巴,抱著魚悅緩緩地遊著,就像小時候,他抱著他在世界各地的大海流浪一般。他們遊了很遠,直到找到一塊裸露的礁石,兩人坐在礁石上,看著入夜的海,並不覺得寂寞,陸地上所謂的寂寞情緒,不屬於他們。
“我要走了。天亮的時候,有股激流會路過這裏去南方。”月光擺動尾巴,拍起一大片的水花。
“不是明天嗎?”魚悅問。
“那股激流會旅行很久,我想跟著它去找一下,也許很快就能找到呢。”月光不敢看魚悅的臉。
“人魚,是不騙人的。”魚悅看著月光,眼睛依舊那麽亮。
月光調整下呼吸,緩緩回頭,抱住魚悅,他親吻著魚悅眉心的紅痣,喃喃地說:“早一天去,就能早一天回來,回來,帶你離開那個不愉快的地方,我在那裏無法保護你,我很生氣。以前我懂你,可是現在,你的心裏住了好幾個你,我要去找到恚石,然後再帶著你,離開那些對你不好的人,叫你流水的人。”
魚悅突然笑了,他趴在月光的肩膀上渾身抖動:“傻月光,那個不叫流水,那個叫流淚。”
“流淚是一種,不好的情緒。我不會。”月光確定。
魚悅仰頭看著他:“你會啊,你隻是不知道,以前我們找到人魚遺跡的時候,你哭了,那個時候……你在海裏,所以,眼淚看不到,但是我就是知道啊,月光哭了,很傷心。”
“是嗎?”月光遲疑了下,摸下眼角。
“我今天的感情,和月光看到人魚城的殘骸的情緒是相同的,很難過,很痛苦,因為……再也見不到了。”魚悅慢慢地解釋著。
海麵上,一陣風緩緩地吹來,熟悉海麵天氣的他們都清楚,那股暗流就要來了。
“不要再受傷。”月光遲疑了下,終於在短暫的寂靜後開口。
“恩,我盡量。”魚悅不會對月光說謊,他盡量保護自己,但是可以預見的是,前路會崎嶇萬分。
“人魚是悲哀的物種。”月光突然說。
魚悅奇怪地看著他。
“傳說,在很久的古代,大海劃分區域。那個時候,有許多傳說中的物種存活,海妖、水精靈……那個時候,統治大海的神說,這些物種必須拿一種感情去換居住地,於是,海妖用憤怒換了一塊地,水精靈用悲哀換了居住地。而人魚的祖先用親情換了居住地。當時,人魚的居住地是最大的,在海洋的最深處,後來又過來許多年,海妖消失了,沒有憤怒的生活過於平淡;接著水精靈也放棄了生命,沒有悲哀就沒有快樂。隻有人魚活了下來,寂寞的活著,一代又一代。大家各自獨立著在海洋的每個角落。帶著可悲的記號。記號消失,親人故去,看不到……就不會去想,這是人魚。”
月光很少這樣大篇大篇地說話。
魚悅握著他的手:“隻是傳說,一千年後,我們也是傳說的。”
“好不容易,我有了你,這份親情,這份所有人魚都無法享受到的情感,我享受到了,我是多麽幸運,所以,你給了我,就不要令我失去,魚悅不是人類了,你知道嗎?你是我的,我的……”
月光仔細的找著適合的詞匯。
“它來了。”魚悅感受到了腳下的震動,海底一百米左右的深處,有一股流浪了幾千年的激流。
“現在,有許多你珍惜的人了,我安心了很多。這次我離開,除了恚石,我會找一塊我們未來的棲息地,你不要再擔心我找不到你(月光摸下魚悅的眉心),有這個守護,還有那個人魚記號,你就是把自己埋起來,我都能找到你,所以,盡管去吧,找到你快樂,用你的方式找到你的快樂。”
魚悅坐在礁石上,腳下一百米以下的深層,有一股流浪經年的激流,它來了,又走了,帶走了月光……帶走了……
魚悅整整坐了一夜,當黎明的太陽溫暖地照耀在他身上時,榔頭開著快艇在海麵整整找了他一夜。魚悅回頭,榔頭丟給他一瓶酒。
“你怎麽找到我的?”魚悅接過酒有些驚訝地問。
榔頭伸出手,那對叮當作響的人魚記號露在陽光下閃光。
“你找了很久?”魚悅喝了兩口酒,驅散了一夜的寒氣和寂寞。
“一整夜。”榔頭小心地把船靠過去,伸出手……
魚悅遲疑了下,把手遞給榔頭。海風吹得快艇一直在搖晃著,榔頭的手很大,很有力,很穩當。
“你不是傷還沒好嗎?”魚悅覺得,這人開一晚上快艇,簡直不可思議。
榔頭靈活地轉舵,此刻,激流帶來的海風還留了一些,海風擊打浪花,小艇被甩得很高,又重重地丟下。榔頭一臉得意的笑容,他開了一會後咧著嘴巴對著海風喊:“其實……我那是裝的!啊!”
魚悅哈哈大笑,靠著後座仰頭喝酒。此刻月光還沒走遠,他能感覺得到。
田葛怒氣衝衝地站在療養院的海灘。這裏是個簡單的小碼頭,廢棄了很久,碼頭的木料發著嘎噠噠的呻吟聲,放佛隨時會斷裂一般,田葛站在這裏很久了,從榔頭偷了小艇開出去,他就站在這裏等待著。
蕭克羌叼著香煙,坐在一邊的礁石上:“回去吧,他們沒事的,你忘記了嗎?那兩個人是怪物啊!”
“你怎麽不回去?”田葛撇了他一眼。
“哦,我喜歡吹風。”蕭克羌扭頭看一邊。
海麵上,馬達聲,榔頭的鬼叫聲由遠而近,蕭克羌衝著大海吐了一口唾沫:“媽的,可算是回來了。”接著他身體放鬆,賴在了礁石上。
接過榔頭丟過來的纜繩,田葛眼神怒氣衝衝地盯著兩個失蹤一夜的人,他覺得凍了一夜,他有權利要個解釋。
“哦,我們買飛機票去了。”榔頭說完蹦到岸上。
田葛楞了下:“買飛機票幹嗎?”
“塰城市,離白水城不遠。”魚悅回答。
“月光呢?”田葛看著空蕩蕩的快艇。
魚悅的眼神暗淡了下:“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事情,我們比誰都清楚,我不想被月光看到,不想他參與進來,我不想那些血汙玷汙了他。”
蕭克羌歎息了下,無奈地笑笑:“也是,那樣的人,實在不適合。他離開,是好事。”
從這一刻開始,再沒人去問魚悅,那個人去哪裏了,他到底是誰,魚悅不說,他們就永遠不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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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
魚悅用很高的價格在銀行租了地方保存魚家奶奶留下的那些雜物,除了一個地址,還有一張照片之外,他存了所有的東西。當他從銀行返家的時候,卻發現,療養所門口停了許多車,許多的……足足有幾十輛。
司機不停地鳴喇叭,不停地有人拍魚悅的車窗。
魚悅下了汽車,納悶地看著外麵:“那些人是誰?”
“怎麽形容呢?海陸空三軍,士農工商界。基本該來的全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蕭克羌很解氣地看著院子外,神情愉快,幾乎有一些神采飛揚的苗頭。
魚悅奇怪地看著蕭克羌,田葛在一邊小心地擦拭著他珍貴的醫器,魚悅最近幫他保養了一下,琴弦都換了新的。
“他好像心情很好。”魚悅對田葛說。
田葛坐在那裏,眼睛撇了一眼院子外:“沒錯,不單是他,我的心情也不錯。真的,愉快無比。”
魚悅不懂,他坐到田葛身邊等待他的解釋。田葛笑了下,打開身邊的盒子小心地把醫器放進去。
“您知道,我們住的這個療養所,每天需要消耗多少錢嗎?”他問魚悅。
魚悅搖頭,他對錢沒什麽概念,雖然出生良好,但是他沒有受過良好的貨幣教育,對於錢對人的概念,他似乎不清楚。高尚地講,他生長在純潔無暇的世界裏,貶低點說,他就是個沒有任何金錢價值觀念與社會脫節的低能兒。
“雖然不大,可是這裏的一切都是奢侈的,你坐的車是目前世界上最豪華的,你穿的衣服,全部是最昂貴的,酒櫃上的酒是年份最高的,就連你洗澡的香波,都是最最純正的花瓣香精釀造。”田葛細數魚悅奢侈。
“人啊,一但習慣了奢侈,就無法忍受貧寒,你的嘴,你的鼻子,甚至你的皮膚都不允許。有人有目的地叫你喜歡上這樣奢侈的生活,然後突然抽出資金,不再為你付賬,人家出錢呢是人情,不出錢呢,你也說不出什麽。看吧,你是多麽的值錢,這才多久啊,你已經是帝國身價最高的樂醫了,年薪幾千萬還是上個星期的價格。”蕭克羌笑嘻嘻地從身後繞出來坐到一邊。
魚悅覺得很奇怪:“我怎麽不知道?”
“因為你的眼睛從未在那些東西上停留過。每個人都有固定的價格,我父親一直樣說的。說實話,他們給的價格太低了,他們所謂的奢侈,在你眼裏不值一提吧!當他們突然抽離資金,也許他們覺得,恩,餌料夠久了,該收杆了。政府拆除你的房子,田葛的房子,那天我回到家,他們說,我家的房子竟然是政府公屋,我找出過去的房契後,他們又說,那裏也要拆除了,所以我一把火燒了它。那些人就是這樣,從小處,從生活的每個角落誘惑著你,想你依賴他們,想你俯首稱臣,他們覺得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你也應該覺得是美好的,他們覺得權利至高無上,那麽你就該去追求。隻要你願意,隻要你開口,看吧,你可以得到無上的榮耀。”蕭克羌越說越激動,最後猶如演講一般。
魚悅看下從後院溜達到前院的榔頭,他提著兩隻笨拙的箱子。
“然後呢?”魚悅繼續問蕭克羌,他也笑了,真的很有趣。
“哦,沒有然後,結果是,我們要走了,根本不屑一顧地走了,於是,他們徹底地著急了,這一次他們徹底地慌亂了。隨家、四大家族、國外的各種勢力,而且還包括據說是樂醫的聖地的樂靈島,每個人都想為你為他們效力,求你,還拿著大牌,覺得你該去找他們。簡單地說,你的麻木狠狠地抽打了他的耳光。我把它當成遊戲,第一局,你贏了。”蕭克羌覺得很生氣,他何嚐不對魚悅的麻木生氣呢。
“第一局?難道還有第二局嗎?”榔頭奇怪地問。
“恩,誘惑過後,他們急了,你走得太快,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您這樣不屑一顧地抽打他們耳光,接下來自然就是威脅了、穿小鞋了、上套子了等等,方式挺多。雖然不怕,但是很討厭,很麻煩,就像渺小的蚊子,雖然小,但是隻要有一隻,就是睡不好。你拍死它吧,有時候又要流自己的血,雙損的事情。就在昨天有人查驗了我們的銀行帳戶,我想有些人一定驚嚇過度了。接下來,檢查資金來源,查封帳戶這些狗血手段都要用出來的。”蕭克羌譏諷地回答。
“錢倒是無所謂,資金來源不清楚,刁難我們很容易吧?”田葛比魚悅他們懂得多得多。
蕭克羌點點頭:“所以,我給那個神秘的月光安排了個身份,於是世界太平了。”蕭克羌說完,一臉詭異的,陰謀得逞的笑容。
“把這樣的笑容帶在臉上,你的功力比帝堂秋差得遠,為什麽要牽扯月光?”榔頭有些氣哼哼。
“我可沒有,我隻是在過去“親人”聲淚俱下的摸底中,萬般無奈地說,月光,可能是神秘的海外遺族的後裔,過去魚悅先生直在那邊接受樂醫教育,就是這樣。”蕭克羌攤手,一副沒有辦法的樣子。
“我明白了,一個魚悅已經如此可怕,還有神秘莫測的月光,那股力量叫他們不敢小視,畢竟這些年,海外遺族獨善其身,態度也始終是遠離是非圈,這倒是和魚先生現在做人的態度符合。”田葛點點頭。
“恩,強大的,突然出現的神秘資金,我甚至不用拿出更多的證據,他們自己就開始編故事了。看吧,他們來了,當威脅過後,自然是親情牌,魚先生,我倒是有個建議,當然,這隻是建議而已。”蕭克羌小心地看下魚悅的表情,魚悅不喜歡陰謀,他是知道的。
“恩,你說下,謝謝你,你做了那麽多,而我,一直享受著這份自己認為的理所當然的安靜。真的,非常感激。”魚悅衝他笑笑,很真誠的笑,發自內心的感激。
蕭克羌站起來做了個請的手勢,接著四人一起站到花園。其實,療養院一直很安全,各方力量都在互相防備,你拆我的台,我拆你的台,最後,療養院反到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魚先生,我的建議是,不管哪股力量,您必須找一股最適合您的力量掛靠,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想恢複安靜的生活,私下裏做你、或者我們要做的事情,我們就必須付出一些代價,比如說,您回歸隨家。”蕭克羌看著遠處的海麵說。
魚悅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我是魚悅。”他這樣回答。
“沒錯啊,您是魚悅,您和隨家沒關係,但是,所有人都會想方設法地得到您,但當所有的籌碼打完,得不到,接著他們會毀掉您。相對來說,隨家最合適,您回歸,他們得到了麵子,至於您做不做事情,那個是您的事情。而且,您是魚悅,他們還管不著您的。當塵埃落定,一切烏雲都會退散的,相信我。”蕭克羌細細地為魚悅分析著。
“那裏,我曾經發誓永遠不會回去的……。”魚悅不知道該怎麽說,他看著蕭克羌,張張嘴。
蕭克羌伸出手露出三根手指:“沒人叫您回去,隨知暖私下找過我,您……,哦,隨家的族長說,隻要您一年為隨家出三次三任務,參加一次宗室大會露個臉,其他的,他願意為您阻擋。先生,這件事情不虧,想到達目的,必須有最快捷、最有效率的手段。您想做什麽,目前我還不清楚,我隻知道我的爸爸死不瞑目,也許對於許多人來說,他隻是個弱小的替罪羊,但是對於我,他是創造我的父親,他給我生命,撫養我長大,我必須給他的靈魂一個交代。所以,如果您這一步不懂得退,那麽,請接受我的辭呈,我會想其他方式報仇。”蕭克羌說完深深鞠躬,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辭呈雙手遞出。
魚悅回頭看一言不發的榔頭.榔頭低頭想了下抬頭:“別看我,我隻知道,我是你的盾,必須站在你前麵,幫你阻擋一切阻力。”
“是知暖求你的嗎?隻有她有這個機會告訴你這一切。”魚悅慢慢扶著蕭克羌站直。
“是的,她的家庭觀念很重,天生就是為了家族而出生的人,在你麵前,她是個天真的妹妹,但是,在外麵,那個女孩的行為,更加接近帝堂秋他們那種人——一切以能帶給自己或者自己身後力量最大的利益為目的。自己不過是工具,手段是方式,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我真不敢想象,他們是受什麽樣的教育長大的,我這點手段在他們麵前,就和小兒科一般,您不知道,有時候,您的眼神裏也帶著那股味道,您什麽都不說,什麽都懶得計較,您全知道,您俯視著,高高在上!”蕭克羌沒有隱瞞,說的都是心裏話。
“得到幸福快樂的人,都去了天堂……對吧,榔頭?”魚悅笑了下問榔頭。
“是這樣。”榔頭也衝他笑,他的眼神告訴他:不管你去向何方,我在你前麵會為你遮擋一切風雨。
魚悅來到田葛麵前,這一次,他十分誠懇:“謝謝你田葛,你為我帶來蕭克羌,說實話,有時候這個人挺討厭,一肚子花花腸子,可是,他一切都在為我著想,他在保護我,我知道,並且看到了。謝謝你,把這麽好的人帶到我身邊。
田葛不知道怎麽回答的好,他側頭看下蕭克羌.挺實在地說:“你付他這個國家最高的薪水,他現在一個月拿得比過去多十倍的收入,而且借雞生蛋的事情,他最拿手了。這個人你還是小心的好。”
“你要說我的壞話,下次拜托你,悄悄說好嗎?”蕭克羌無奈地看著田葛,這個人怎麽還這樣執拗。
“背著你,我不會說。”田葛還是那股子酷兮兮的樣子。
蕭克羌覺得自己不該跟木頭慪氣,這樣沒勝算,他從貼身口袋裏拿出一份協議書遞給魚悅:“簽署了這份協議,其他的事情,隨家自然會幫你辦好的。”
魚悅接過協議書,站了會,轉身進了屋子。
“你會所,他會簽嗎?”蕭克羌不放心地問榔頭。
榔頭點點頭:“會,他有比那份協議重要一千倍的事情要做。再說了,隻是一份協議,魚悅要走,誰能阻攔得了他。他……隻是沒想到隨家會想出麽可笑的方式。我想,這一次,他們再也要不回他的心了。”
是的,榔頭就是這麽理解魚悅的感覺,即使沒那對胳膊上的東西。
魚悅推開門把協議書遞給蕭克羌:“機票訂好了嗎?”
“恩,還有三個小時。”蕭克羌點點頭轉身離開。
大約半個小時後,一直沒露麵的隨知暖帶著一些穿著淡藍袍子的人來到療養院門口,一個不大的豎琴雕花木刻被掛到了大門上,那些擁擠在大門前的車子,很快地消失幹淨了。
隨知暖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女,慢慢地非常端莊地坐在魚悅麵前,從她認識魚悅開始,是第一次如此嚴肅。
魚悅沒有說話,他看著麵前放在金絲絨盒子裏的十二個金質的豎琴胸針,那是隨家的記號。
“這是一些錢,您先用著,不夠盡管說。今後除了協議上您要盡的義務,其他一切要求都不要客氣,隨家出得起的,絕對會不惜餘力。”隨知暖把一張卡推到魚悅麵前。
魚悅緩緩地把卡推回去:“你不累嗎?這樣做人。”
“為什麽會累,我甚至覺得高興,沒有你和他的出走,誰會在意我這樣的女孩,感謝你和他為我挪開了階梯,我將會爬得更加的高,不會比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做的差。這個族長,我做定了,為了媽媽,也為了我自己。”隨知暖無所謂地把卡裝回口袋,她知道魚悅不會要。
“隨知暖,你沒那麽偉大。”魚悅笑了下,同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也許,我就那麽偉大呢?天知道,我知道你在找他,我有種感覺,他一定是死了,已經腐爛了,你相信嗎?”隨知暖看著魚悅,尋求一些端倪。
“啊,也許,那麽,我們一會離開,再見了。”魚悅站起來,告辭離開。這一次他很客氣,如同……賓客告別一般。
“哥哥,能和我合影嗎?隻要一張就好,我答應我的女伴給她們看的,還有,爸爸希望辦公桌上有一張我們的照片。”魚悅的身後,久違的天真派隨知暖的聲音再次傳來。
魚悅緩緩回頭,笑了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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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
嶄新的小店市飛機場,機場高高的巨大玻璃窗下,能看到這個嶄新的城市。
“我覺得吧……我突然餓了……我覺得吧……出去後,我要大睡三天,我覺得吧……”一直沉默的劉君坐在候機室,突然語調異常有趣地說著奇怪的話。
羅寬從一邊的飲料機裏接了一些熱飲遞到搭檔手裏,雖然他們隻是單純地跟隨田葛,但是來到這個壓抑的都市快半年多了,如今,說不出的輕鬆、愜意。所以一直以冷酷著稱的劉君竟然開始胡言亂語。
魚悅他們呆的這間候機室和外麵紛雜的候機室是不同的,這裏幹淨、整潔、空氣清新。座位是鬆軟的沙發,雖然機場一向給大家整潔的感覺,裏外也沒什麽不同,最起碼在候機室是這樣的,可是,單獨的舒服的沙發和冰涼的硬質排椅是不同的。其實隻是坐著也沒什麽不同,最起碼魚悅是這樣認為的。
他低頭看著胸口掛著的那個金質水琴,曾經自己是那麽地,那麽地想得到它,他甚至偷了哥哥的徽章睡覺的時候戴在睡衣上。現在,世界翻轉了個個,他不再需要它,它卻來了,成為他的一種義務。今天開始,他必須戴著它,一直戴到……他都不知道的時刻。”
“想什麽呢?”榔頭悄悄來到他的身邊問道。
魚悅輕輕搖頭衝榔頭笑了下,他回頭看著一直說說笑笑交談的羅寬和劉君:“他們很高興。”
“是啊,他們的根不在這裏,就連你我都是這樣的。真正舍不得的是他們吧。”榔頭抬抬下顎,田葛和蕭克羌坐在最邊角的沙發上,他們的眼睛都看著家的方向——曾經屬於他們自己的地方。
魚悅把杯子交還給榔頭,剛要過去勸幾句。
“小樓?”榔頭沒接杯子,卻看著小樓的方向,那裏濃煙滾滾,距離那麽遠,依舊能看到火光衝天伴隨著黑滾滾的濃煙。
田葛站起來衝魚悅苦笑了下:“那裏也曾經是我的家,我知道,有個地方,你在那裏留下許多樂刃的痕跡,我們在小店市,也許沒人敢觸及那裏,我們離開後,就不敢說了……我不管你氣不氣,我發誓我隻違背你這一次,因為,樂醫的音刃深淺,可以測量出一個樂醫最骨髓裏的東西。你最私隱的秘密在那裏,我必須這麽做。”
魚悅沒說話,安靜地看著他:“謝謝。"
坐在飛機上,再次的,俯視這個世界,這個城市,魚悅看著它,突然想起舞道者的那首歌訣:“回望處。鶴舞心翔。無琴有歌,三眼三境觀世界。 在此中,千般姿態,燕剪扶風”
他不會回頭望,絕對不可以,他沒那麽多時間去看這個世界。那個人,不管他躲在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他,如果他在地獄,他就挖個到達地獄的洞,即使打通這個星球也在所不惜;如果他在火海,他就焚燒自己和他一起進入火海。他不相信是他放出的實驗獸,他不相信那雙溫柔地看著自己的眼睛隻留下紅色,他不相信那雙總是給自己溫暖的雙手,現在竟然帶給別人的是絕望。他要找他回來,如果他不願意,他準備好了,他會打斷他的手腳,扛著他一起等月光,如果他是被人陷害的,那麽他一定非常需要自己,不然自己九死一生,為什麽他始終不露麵?
“先生?您有些緊張,我為您拿一杯低度酒吧。”空中小姐非常細心地問著魚悅,他剛才開始就雙拳緊握。
“不,沒事。我需要一條毛毯。”魚悅衝她笑了下要了一條毯子。
兩位美麗的空中甜妞一臉鬱悶。從聽說有樂醫要乘坐飛機開始,她們就興奮非常,樂醫這個擁有世界上最高貴地位,最高貴身價的無冕之王,如果能攀上,白馬王子也隻能一邊去。如今,空中小姐的風光已如昨日黃花,能霸占頭等艙,已經在空中小姐當中屬於佼佼者了,每個人都在等待著契機的。
顯然,契機今天沒為兩位女郎出現,安靜的頭等艙內,六個漂亮、帥氣、各有千秋的鑽石單身漢們,好像剛剛參加完鐵人三項。他們疲憊已極,再沒有一分多餘的力氣。
“啊,有睡眠是好事情。”一位空中小姐的嘴角猶如痙攣一般抽動著說。
“啊,我們去後麵吧,我買了一本不錯的雜誌,有下一季的流行款式和顏色前瞻。最權威的雜誌呢。”另外一位雙手優雅放於小腹前方疊加著,姿態美妙萬分的,同樣抽動嘴角回答。
飛機慢慢鑽進雲海,接著來到雲海上方,這裏除了頭頂的藍色和下麵千篇一律的白色啥也沒有了。兩位小姐一邊走,一邊細心地為乘客拉下遮陽板和裏麵的小窗簾。榔頭皺下鼻子,他聞到一股子久違的香水味,那不是屬於小店市的香水,這種香水很昂貴,偶爾,他的家裏那個吵吵鬧鬧的媽會噴一些,雖然那個時候他總是覺得俗氣,現在再次聞到後,突然覺得這種甜甜香香的味道其實挺好的。
迷迷糊糊的睡夢中,魚悅他們在空中離開了有海的南國,蔚藍的天空中,魚悅暫時無法收到月光的信息,但是,這隻是短暫的十一個小時,並不長。
站在塰城市的機場,魚悅他們多少有些無所適從。許多人,更加多的人,熙熙攘攘的人,就連出租車都是很長一排,足足有幾十米。
“這裏來。”蕭克羌招呼大家跟他走。魚悅點點年頭跟隨著他。
機場一邊的綠色小通道邊,一輛幹淨加長的黑色汽車停在那裏,一位戴著白色手套的司機看到他們,連忙站立好鞠躬。
“你預定的?”榔頭很好奇地問,至於其他人,好像都覺得理所當然。
“每個城市,都有大量提供給樂醫的免費設施,比如,免費的接送車。”田葛接過榔頭的行李幫他放到後備箱裏,司機有些慌亂,因為自己動手放行李的樂醫實在不多見。人們對樂醫是敬畏的。
飛機上睡飽的幾人,對這個都市充滿好奇,這個城市比小店市大了很多,不是很多,是超級多。它的多體現在這麽幾點,出租車的收費更加的昂貴,樓層更加的高,人們的衣著沒有小城市的精致,他們穿得異常混亂,神色匆匆,
“先生,我們第一次來,麻煩您介紹下這裏。”蕭克羌對司機吩咐。
司機從前座拿起一個話筒一樣的東西,大概經常幹此類事情,設備倒是齊全得很:“恩……首先,歡迎各位尊貴的樂醫大人來到塰城市,現在由我為大家介紹這個城市。塰城市是一座古典雅致的城市,海拔三千一百米,城市人口四百萬左右,這裏有著名的景點三室六院,著名的樂醫十八空學院中的則無空也在這個城市。如果各位尊貴的先生空閑了,可以去看一下我們這裏比較著名的幾所博物館。晚上,塰城市的夜生活也是豐富的,高雅的音樂會,當然,些東西也許各位不會感興趣,但是,我們這裏擁有最大的……”
“那個,司機先生,你要帶我們去哪裏?”蕭克羌再次發問,大概是脫離社會已久,他突然忘記吩咐司機目的地了。
司機先生楞了下:“哎?各位尊敬的先生不去樂醫仲裁所報道嗎?”
“哦,不去,我們去這裏最好的酒店,我們是來休假的,看這裏的三室六院,還有博物館。”蕭克羌尷尬地笑下,看下別人的臉。大家盡量看別的地方,但是眼睛裏的笑意按耐不住。這麽聰明的人,啊,最起碼他喜歡別人說他聰明,竟然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司機連聲抱歉,調整方向。魚悅突然開口:“先生,羊皮弄你知道嗎?”
司機遲疑了下,略微帶了一些驚訝的語調回答:“先生,那裏治安不好,塰城市最不如意的人才住那裏。千萬不要去,如果玩,我現在為您介紹我們著名的塰城市老街……”
魚悅揮再次詳細地看了下地址,抬頭問蕭克羌:“確定是那裏嗎?”
蕭克羌點點頭:“恩,最後的戶籍地址是那裏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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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騙子包四海
“他們在塰城市做什麽?”帝堂秋看著麵前的侍衛問。
“在找人,其他的還在監視中。”侍衛恭敬地回答。
帝堂秋擺擺手,侍衛敬禮,轉身離開。帝堂秋回到總部不到一個月,假如不是父親催他,他願意在度假山莊住個兩三年。小店市的一場災難,雖然充分顯示出了他的領導才幹,但是,他自己清楚,他身心疲憊到頂點,即使再休息幾個月,也是無法恢複的,接到召回令那天,他開始羨慕奉遊兒。不負責,有不負責的好處,最起碼,那個家夥的去向暫時沒人過問。
“請進。”帝堂秋抬頭看門口,有些驚訝:“華萊西亞?你……回來了?”
華萊西亞笑了下,她依舊如此精幹利落。她拖過帝堂秋桌子對麵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怎麽,很驚訝?不歡迎?”
“不,沒有,歡迎你回來。”帝堂秋連忙站起來。
華萊西亞擺手:“算了,堂秋,我不求你原諒,從我離開小店市,我知道,我們的友誼就完了,我們互相太過了解,所以,你那一套也不必擺出來。”
帝堂秋緩緩坐回去:“你想太多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當然,當時我的確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可是,你看,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就像我多麽不喜歡,我還是必須坐在這裏一樣。”
華萊西亞笑了下,她不在意帝堂秋如何解釋,她也不在意他的態度:“你能平安,我真的很高興,最起碼得到你平安的消息後,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一夜無夢。”
“有個好睡眠是好事情。我最近一直在失眠,每天休息不到五個小時,每天都在做噩夢。”帝堂秋很坦然地說著自己的近況。
“帝堂秋,也會做噩夢?”華萊西亞表示驚訝。
“看,我是人。”帝堂秋攤手無奈道。
“其實我來,是告訴你一些事情。你傳給我的資料上那個月光,我們族長說,可能真的是遺族,而且對方力量強大,並且,那位叫月光的先生,恐怕和人魚遺族有關係。”華萊西亞說。
帝堂秋眼神閃爍了下:“你們怎麽會想到那裏?”
華萊西亞從身邊的提包拿出一幅畫擱置在桌麵上:“這是魚悅在陶塤上畫的人魚,知道嗎?他畫的這幅人魚圖和我們供奉在人魚神廟的人魚幾乎一模一樣,如果沒有親眼見過人魚,是畫不出這樣的東西的,所以,請你安排我見下月光,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
帝堂秋笑了下,帶著遺憾的語氣:“抱歉,華萊西亞,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月光失蹤了,他的下落恐怕隻有魚悅清楚,我唯一能能確定的一件事情是:魚悅絕對不會告訴你月光的去向。哪怕你是他的老媽!”
“包四海啊?那個小騙子!”
魚悅看著舊照片,照片裏沒有這位叫包四海的少年,據說這孩子今年十六歲了,但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為什麽得到這麽多的貶論?一上午了,沒人願意提供線索,大家都在罵著:“包四海啊,這個該死的小騙子。”
魚悅看著站在羊皮弄口的羅寬,羅寬麵無表情,他的態度不適合去幫人打聽人。
魚悅為難地看著麵前滿是灰塵的鎖頭,這裏的主人很久沒回來了。
“他是騙你錢了吧先生?要不回來嘍,您還是走吧,即使他想回來,這半條弄堂的人,也饒不了他。”鄰居那位戴了一腦袋發卷的主婦大概看到魚悅長得精致好看,所以好心地勸他。
魚悅無奈地搖頭,聽了一上午的難聽話,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去了。
一張卡卡新的十卡遜塔的票子在主婦麵前揮舞,羅寬麵無表情地拿著它。主婦看著那張大額的鈔票,眼神充滿期盼:“先生,我不能為了錢害老鄰居啊?”
羅寬拿出第二張。主婦拒絕得更加堅強,她是有情誼的人,她重申這個道理,她怎麽會為了區區的錢,出賣鄰居呢?當羅寬出到第五張,主婦的腦袋已經搖成撥浪鼓。羅寬笑了下,把錢放回口袋。
主婦驚訝了,看著羅寬:“先生?”
羅寬沒有說話。
主婦看下周圍,故意壓低語調:“這條街,除了我,就再也沒人知道他的下落了。”
羅寬沒有動。眼睛目視前方。
主婦的語調加上了誘惑:“先生,如果找不到那個小騙子,您的錢這輩子都要不回來對吧?”
羅寬看下她,手在主婦提心吊膽的目光中,從口袋再次抽出十個卡遜塔。
“哎?你這個人,怎麽說話不算數?不是五十個嗎?沒有五十個,我是絕對不會說的。”主婦大怒。
羅寬看了她一眼,十卡遜塔再次在她眼前晃悠了下,接著那張票子畫著優美的弧線準備再次回到口袋。
主婦一把按住羅寬的手:“十個,十個。十個也是可以的!”
魚悅驚訝萬分地看著那張木頭臉,佩服無比地悄悄伸伸大拇指,羅寬木木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絲,隻是一絲絲的笑容,頗有些驕傲的意味。
三把破木板湊合起來的椅子,一個滿是油汙的方桌,一個圓圓的大鐵盤子裝著油汪汪的油悶栗子,魚悅第一次被人如此招待。那位主婦倒是很熱情,不停地往他手裏送,也是,這樣的雜亂無章的街道,幹幹淨淨進來兩個外邊的人,大家都是挺稀罕的。
“老趙家的油悶栗子,四海小時候經常吃,那個時候他奶奶活著,老太太身體好,所以四海日子還不錯。”主婦一邊說,一邊熟練地剝栗子,魚悅覺得這大嬸剝栗子的功夫實在是好,輕輕一捏,整個的黃生生的栗子肉就出來了。再看他手裏這個,捏碎了也剝不出個完整的。
魚悅很有耐心聽這位主婦說些包四海的事情,因為今後他會和自己一起生活。不管喜歡,還是討厭。
“四海的爸爸就出生在羊皮弄,以前,這羊皮弄他們都說是出潑皮的,放屁!從街頭到街尾您看到了吧?都是老實人,您吐口唾沫到他們臉上,最多擦下唾沫,過分話都不說半句,對嘎?”主婦確定。
魚悅沒衝誰吐過吐沫,所以沒辦法幫她證明,隻好胡亂地點點頭。
“四海家挺亂的,他爸爸和他媽媽結婚後,都工作忙,四海就送回這條弄堂他奶奶管著。剛來的時候噶,招惹人喜歡的來,白白淨淨的水皮子,誰都想掐一把,一口城中心的話,看看就有教養。開始噶,他爸爸媽媽還來看他,給好些錢,我家的栗子他是每天必吃的,就在街口,你們進來能看到的噶,老趙油悶栗子。”
魚悅覺得這位主婦,說話很具有跳躍性:“那麽,後來呢?”
主婦歎息了下:“都叫弄子裏的小混蛋拐壞了噶,他奶奶身體後來不好了,也抓不住他,隻好由著他胡鬧,吃噶,吃噶。。。。。。很好吃的噶。”
魚悅回頭看下這條弄堂,這裏的人比城市裏的人悠閑,但是環境混亂,垃圾到處堆放,除了幾家雜貨店,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一起說閑話。小孩子一群一群地衝來衝去,毀壞的舊石板路下麵積存著陳年臭水,一不小心一股子臭水就飛濺得到處都是。一位穿著丈夫衣衫的少婦,把著孩子在下水道拉粑粑,下水道的鐵壁上黃黃的沾了一坨。這裏,比魚悅以前住的廉價屋還混亂。
“四海媽媽去世那年他五歲,接著他爸爸又結婚,又起了一窩孩子……”主婦繼續嘮叨著。
魚悅從來沒聽過別人用一窩來形容孩子的,大概,一窩是這個地方的土話吧。
“他母親去世後,他姥爺家沒人來找過他嗎?”魚悅大約知道,四海的姥爺家還是有些經濟實力的。
“呸。人家眼球都沒有了噶,那裏還會要眼皮呢?”主婦一臉什麽都知道的表情衝街麵丟出一大把的栗子殼。
這位主婦頗有一些演講家的底子,魚悅坐在包四海的舊宅前,斷斷續續地知道了包四海這個人。魚家奶奶的女兒去世後,四海和姥爺家斷了聯係,他姥爺據說又結婚了,這關係遠了,人家未必願意來往了。
包四海的父親先後娶了三次老婆,除了包四海的媽媽是大姑娘嫁進來的,其他的都是帶著孩子來的,一起再有孩子,再離婚,再結婚,他生長的環境有多混亂就可想而知了。好在四海是他奶奶撫養長大的,這孩子倒是在小時候沒吃過苦,用那位主婦的話來說。精米細麵的好日子。
後來四海的奶奶去世,四海的爸爸根本不管他,也不是不管,是完全顧及不了了,於是這孩子就跟隨著羊皮弄的土壤慢慢成長,成為了一個人人憤恨的小騙子。他開始隻是騙鄰居們一些零花錢,這孩子挺有騙子天分的,說是姥爺家非常後悔不認他,一直哀求他回去,但是他是羊皮弄的孩子,於是是堅決不回去的。還有,他姥爺後來的女兒霸占了他母親的遺產正在打官司;還有那個從來不回來的父親在哪裏發了大財等等……總之他放出餌料,大家都想著,這小子富貴了,怎麽也會有些甜頭吧?於是東家一頓,西家騙一些,跌跌撞撞地長到十五歲,包四海的父親去世了,死在外省的建築工地上,大家才有些恍然的味道。
大約一年前,包四海失蹤很久後,突然回來說,他要去樂醫學校上學了,需要學費。這人上當多了,誰還能相信他呢?加上包四海的父親去世,誰又會相信一個小騙子呢?用那位主婦的話來形容。
“能做樂醫大人,呸了!老包家祖先三代的底子我清楚得很,人家能看上他?”
包四海想賣房子,鄰居不叫賣,因為這些年欠鄰居的錢,根本不夠他還賬的,大家扣著這個房子,好歹有個盼頭,包四海再賣了祖業,大家的錢可找誰要去?這鬧來鬧去的房子就是沒賣成,包四海再次失蹤了。
魚悅聽了一大車的廢話,還是沒打聽清楚包四海的下落,他無奈地搖頭,站起來要離開。
主婦一把拉住魚悅:“先生,我是看著四海長大的,這孩子連吃帶拿的,在我家也混過些時日,這樣,要是你能還了四海的舊賬,我幫你指條路,保準能找到他。”
魚悅看下主婦:“他欠你們多少?”
主婦想了下,很認真地算了算:“吃的就不說了,都是鄰居,一來二去的,二十華塔總是有的,先生啊,您不要不相信噶。他奶奶去世,不出錢,醫生不許拉屍體,我老頭子賣一年栗子也賺不了幾個,我是不同意的。可是,這條弄子誰家孩子不吃百家飯呢?所以老頭子出了醫藥費、火化費,藥條子可是都在的。”這位主婦的聲音有些偏高。
魚悅身上很少帶錢,他隻好看看羅寬。羅寬這次掏錢掏得很利索,主婦裝得也很利落。她甚至都沒數,一副心裏有鬼的樣子看著街口。
主婦把一個皺巴巴的信封塞進魚悅的手裏,她一臉神秘地說:“先生噶,四海進了監獄了,少年監獄。據說他搶劫了,還傷了人,千萬不要說是我說的噶,老頭子不許說,說以後四海還要做人,呸,小騙子還做什麽人?”
魚悅拆開信,這封信的意思挺簡單,請鄰居照顧房子,幫他交下奶奶骨灰的托管費,他出來了就還錢,不過落款署名卻寫著包瑞。
魚悅指著署名問主婦,這位主婦笑了下,一臉譏諷:“四海是他父親起的,包瑞是他自己改的,你當然找不到他了。不是我吹牛噶,先生,這條街隻有我們知道他名字叫了包瑞了。”
“包四海這人,命倒是不好的。”難得的羅寬突然冒了句話。
主婦再次露出那副略微帶了輕蔑的表情:“不好?羊皮弄的人哪個不是貧寒出身,窮日子人人過,進監獄的那是人不本分和命沒關係的。窮街的人也是活臉皮的先生!我們不能沒錢怨娘胎的。”
魚悅笑了下,這話雖然粗俗,倒是頗有些生活哲理.
回去的路上,魚悅沉默著,想著住在廉價屋的老鄰居,起早貪黑,踏實地生存。他想起那個外號——小騙子包四海!
世界多奇妙,九百年前,琴家的祖先創立了樂醫這個行業,現在世人推崇、敬仰的仍舊是琴家的先人。也許包四海是琴家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點血脈了。誰能想到呢?恐怕那位琴聖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一定會痛哭流涕的——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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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回家去
酒店。
蕭克羌有些鬱悶地把信丟到桌麵上歎息:“誰會想到呢,竟然是換了名字進了監獄。”
魚悅看下榔頭:“你怎麽看?”
“無論他是什麽人,總要一起生活,不然怎麽跟奶奶交代。慢慢來吧,我這樣窮凶極惡的,現在都回歸正途了。”榔頭指下自己的鼻子笑笑說。
“他到底判了幾年?有沒辦法撈他出來?不行我電話找下我家人,他們經常撈人的,應該不是什麽問題。”榔頭扭頭問蕭克羌。
田葛突然開口譏諷:“你把國家法律當成什麽了?說撈就撈嗎?”
“法律啊,能是什麽?”榔頭理直氣壯。
環境造就人們不同的社會觀,以及命運。
魚悅沒說話,如果他連魚家奶奶最後的血脈都保護不了,他還能做什麽呢?他就是這樣想的。
包四海趴在監獄操場上的鐵護欄上,手裏拿著一根小棍子在扒拉什麽。他的臉緊緊地貼著欄杆,肉都貪婪地卡在欄杆上,小棍子不遠處,一個不知道被誰丟在那裏的煙屁股安靜地躺在草叢裏。
“包瑞,包瑞!”管教站在活動室的門口大聲喊著。
包瑞是包四海給自己起的名字,他覺得包四海實在是太土了。包四海聞聽管教找,他立刻直立站立:“到!”
他的眼角卻輕輕地撇著那個珍貴的煙屁股,太可惜了,一會回來就不知道便宜了哪個混蛋了。
“去收拾行李,有人申請做你的監護人,並且為你做了保人。你可以離開這裏了。”管教難得地扯出一個他自己覺得很溫暖的笑容。
包四海覺得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首先他屬於年紀偏大的少年犯,姥爺那邊的親屬根本不會搭理他,爺爺家人都死絕了,雖然他是個小騙子,經常編一些餡餅的故事,可是他自己比誰都清楚,天上怎麽可能掉餡餅呢?
“愣著幹什麽?快去啊?還想住?”管教大聲嗬斥,包四海撒丫子就跑,他的身後一片哄堂大笑的聲音。當然,許多人都在羨慕地看著他,可以出去了,多麽好的事情。
包四海抱著自己那包可憐的行李,手裏提著褲子站在監獄門口,保存物品的長官說,他的褲帶找不到了。
這一天,包四海第一次見到魚悅和榔頭,他覺得麵前這兩人和神人一樣,那穿著,那氣質,當然還有那輛拉風的黑色轎車。
魚悅慢慢走到這個個子不高,圓圓臉,一雙眼球滴溜溜亂轉的少年麵前。他仔細地想在他臉上找到一些魚家奶奶的痕跡,很可惜,包四海長得很包四海,他像他自己。
“包四海?”魚悅摸摸他腦袋問。
“呃……恩!”包四海使勁咽下唾沫,點點頭。
“走吧。”魚悅接過他的破呼呼、髒兮兮的牛仔雙肩包。
“去哪?”包四海問。
“回家。”魚悅回答。
魚悅坐在前排想事情,包四海坐在車廂最後一排,榔頭和包四海坐在一排。這孩子上車後,就縮在角落雖然很老實地低頭,但是榔頭確定這小子的眼睛在四處觀察。其實他想錯了,包四海啥也沒想,就是有些暈,覺得這車裏的香水很好聞。
“成穹,曾經窮過,現在……你喊我榔頭哥吧!”榔頭主動開口。
包四海抬下頭,一隻手還抓著褲腰,雖然現在褲子已經掉不下來了:“榔頭哥。”這小子挺乖巧。
榔頭拿著包四海的檔案,二十多起詐騙案的案底,詐騙總值不到二百卡遜塔,有時候就是一頓飯。最後把包四海送進監獄的是在遊戲廳搶劫遊戲子兒,他把人家小孩推倒了,人家孩子有哮喘病,因為他差點沒命,所以就送到少年監獄來了。
榔頭越看越來氣,最後抓起檔案袋對著包四海的腦袋就是一拍:“媽的!要幹就做票大的!簡直敗壞老子……”
車前麵,魚悅冰涼的眼神射過一些光刀,榔頭立刻閉嘴,他咳嗽了下:“恩,以後,好好做人知道嗎?”
包四海腦袋裏翻江倒海的,他一直在以他的思維想這個事情,猜測著麵前這兩人的身份,當榔頭說出那番話,他確定了,這兩位不是集團大哥,就是道上的。他到底招惹了那路神仙啊?包四海滿腦袋的胡思亂想。
“你怎麽不說話?”榔頭再次發問,都不說話,總要找一些話題吧?
“說……說什麽?”包四海的聲音裏有一些哭音,畢竟是什麽市麵都沒見過的孩子,已經嚇到了。
“哎……你……你哭什麽?”榔頭有些慌了。
“大哥,我沒做什麽事情啊!我沒得罪您吧?……我這個人膽子小,什麽也幹不了……真的,您去打聽,我……我就是一小蝦米,大哥,您們放過我,我跟我奶奶發誓了,絕對不入黑社會的……大哥……哇……”這孩子,說哭就哭,那眼淚啊,嘩啦啦地。
“停車!”魚悅無奈地對開車的劉君吼了句。
劉君停了車,榔頭乖乖地去了前麵,屁都不敢放。
車子繼續前進,包四海還在哭泣,魚悅沒哄過孩子,隻好一張一張地給他遞紙巾,叫他擦鼻子,抹眼淚。包四海哭了一會,哭得很是無趣,他抬起頭:“我們去哪啊,大哥?”
“回家。”魚悅心裏總算是鬆氣了,世界和他想的真的不同,這是個大活人,不是小貓、小狗、小動物。
“哪個家啊?”包四海豁出去了,他可得問清楚了。
“我們的家。”魚悅詞匯貧乏。首先,包四海是琴家後人這件事,隻有他和榔頭知道,對田葛他們的解釋是》一位故人的孩子。即使不說是琴家後裔,就說是舞道者的後人,樂靈島那邊也是個麻煩。
“我……為什麽要去你們家啊?”包四海問。
魚悅沉默,他不知道怎麽解釋,簡單地說,是沒想好。
“我為什麽去你們家啊,大哥?”包四海再次發問。
魚悅敲敲太陽穴:“停車。”他又下去了,榔頭再次回到後座,包四海更加懷疑了,滿眼睛的不相信。
“你,跟他解釋。”魚悅說完扭過頭。
榔頭眨巴下眼睛,舉起了拳頭:“其實……。”
包四海睜大眼睛,魚悅和劉君都支著耳朵等著榔頭驚天地泣鬼神的解釋。車後麵突然響起一聲慘叫,魚悅回頭,榔頭提著包四海的耳朵大喊:“死小子,問這麽多,老子喜歡收養你,問問問!再問牙齒給你打飛了,老子最看不慣小騙子,想替天行道,還星球一個整潔的環境,所以我要把你教育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行不行啊?啊!行不行?”
“行行行!行呀!大哥,行!”包四海捂著耳朵哀叫,接著榔頭鬆開手,這孩子老實地再次退回角落。
榔頭對著魚悅,豎起大拇指:“行了。”
魚悅無奈地再次捏著自己的太陽穴,心裏無奈地深深歎了口氣。
“你是說,他收養了個小騙子?這個包四海的底子查過嗎?”帝堂秋摸著耳朵,不知道在和誰通著電話,奉遊兒推門進屋,開冰箱拿飲料,坐到他前麵大力地打開,咕咚,咕咚地開喝。
帝堂秋關閉起電話,敲敲桌麵:“被抓回來了?”他這話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沒抓,我主動回來的。”奉遊兒把空罐順手放到桌麵上,他還有個外號,邋遢怪。
帝堂秋伸手拿過空罐丟進腳下的垃圾桶:“我不信。”
奉遊兒笑了下:“事實上,是我家小甜甜成了那條魚的人,我家老爺子叫我去找小甜甜,因為他原本答應依附我們家的,事實上即使小甜甜和那條魚在一起,我們老爺子也沒意見,老爺子說,我如果不想做工作了,就去找小甜甜玩。所以我就回來了。”
帝堂秋笑了下:“那你就去了?”
奉遊兒趴在桌子上,一臉無奈:“沒有去找他的理由。”
帝堂秋慢慢站起來,關閉好房門,他挪動了下桌子後的壁畫,打開保險櫃,取出一份微型膠卷遞給奉遊兒。
“什麽?”奉遊兒好奇地拿著那團東西對著陽光看。
“一些,那條魚感興趣的東西,你去找小甜甜的理由。”帝堂秋坐在沙發上愜意地回答。
奉遊兒把那團東西一上一下地拋接:“那條魚滑溜得很,而且,萬一他不感興趣呢?”
“他會感興趣的,有風的資料,隻有在國家樂醫仲裁所才有,這些最機密的檔案,隻有羽以上級別的樂醫可以翻看。這幾百年屬於有風的東西,都在這裏。很多,多得他不敢想象。所以算我送你一份大功勞,你會圓滿地帶回你的小甜甜,作為報答,你要想辦法誘惑他來仲裁所頂個職位,我向他保證,他隻是掛個名,沒有任何人能支配他,我會給他申請絕對權利。”帝堂秋看著那團膠卷說。
“我記得你這個人一向霸道,這麽大的好處送給別人,我不相信這裏沒陰謀的。糖球兒,說吧,你想做什麽,你知道我的,我一向都是你說我做,這次我不猜,告訴我結果吧!”奉遊兒笑眯眯地問。
“真的沒陰謀,遊兒,其實,這裏的天空我真的覺得鼓掌難鳴了,樂靈島那邊據說要馬上派人在仲裁所建立獨立部門,唯一能和那裏抗衡的隻有那個人。不然,我們這些年積存下來的力量會被別人一鍋端了,所以,我們需要一把大傘,能為我們阻擋風雨的傘。”帝堂秋語調沉重,這一次,這一次真的沒陰謀,他隻是不想再做樂靈島的炮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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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壓迫的包四海
沒有人天生就是氣宇軒昂、傲視群雄、渾身都帶了王侯氣勢的,你的社會地位,你所擁有的知識,你口袋裏的錢財會聚集成這些所謂的氣勢。包四海麵前就坐著五位這樣擁有不同的,強大氣勢的人。
許多年以後,包四海回憶起這頓艱難的晚餐仍舊會打個寒戰,真的是太可怕了。他被撲麵而來的巨大淩厲的氣勢壓得抬不起頭,於是,他想用手裏的湯匙在地毯上挖個可容身的洞把自己埋起來。
包四海不認為這裏是家,雖然他的家庭觀念並不強,但是這裏是酒店,所謂在家吃的第一頓飯,也是酒店送來的客房服務餐。沒人主動和他說話,事實上是,這個家的所有的人,都不是那種輕易就開口的人。
包四海坐在長餐桌的最後,依舊縮著。他覺得,自己就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掉入凶貓家園的可憐小耗子,甚至他有種,即使坐在這麽華美的地方用餐,他依舊被欺負了一般的感覺。這些人就是來欺負他的,就是來欺壓他的,他幻想著,自己就是麵前餐桌上的那條可憐的清蒸魚,這些人把刀叉敲打得叮當作響。等一會酒飽飯足之後,魚吃完了,就會換他躺倒在那個盤子裏,被麵前這五位黑麵神,外加身後那隻惡魔吃得渣都不留一粒。
他一直沉默著,從進了這個家,就再也沒敢說話了。
魚悅、田葛、蕭克羌、羅寬還有劉君都坐在那裏陪著吃飯,餐桌很沉默安靜。榔頭沒有吃,他被魚悅說了幾句有些不開心,所以他穿著酒店配送的鬆鬆的藍色睡褲,裸露著上半身的可怕疤痕,嘴巴裏叼著半根香煙坐在包四海身後的那張沙發上。
“吃!”魚悅拿餐具幫包四海夾了許多菜肴,包四海沒抬頭,他看著碗裏的那些食物,懼怕的感覺從心底一層一層地洶湧上來。
魚悅不會哄人,從來沒哄過,蕭克羌的心眼不屑對包四海用,田葛根本不看這個不相幹的人,至於羅寬和劉君,他們軍人的那股子殺氣,根本不用特意去表現,一舉一動遮掩不住地隨便就露了出來。
包四海拚命地扒拉著飯,脊梁被身後那雙凶神惡煞一般的眼睛盯得冒了大片雞皮疙瘩。
蕭克羌看下左右:“榔頭,香煙不能飽肚子。”
榔頭看著縮成一團的包四海,眉頭皺成結,他想衝過去,狠狠地毆打一下這個小崽子。沒其他的原因,他就是想打他,從來沒有人能這樣勾起他的暴虐欲望。他真的生氣啊,就是以前家裏最最下三濫的混子,都比這小子有男人味。
“吃!”魚悅盯著包四海麵前的食物被吃完,他再次幫他加滿,也許這是他能表達的唯一方式了。
“吃啊?大男人吃個飯,也這麽娘娘腔?”榔頭突然一聲大喝,包四海成功地被嚇到了,他猛地站立起來,嘴巴裏咬了半嘴白飯,他茫然地看下周圍,覺得這是一個噩夢,於是他猛地嗝了一下,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屋子裏的人,都嚇了一跳,大家跑過去。魚悅狠狠地瞪著榔頭,榔頭也嚇了一跳,無辜地雙手高舉:“我……什麽也沒做啊?”
“昏過去了,被嚇的!”田葛哭笑不得地站起來,這樣都可以被嚇到。從另外一種角度來說,這個人也屬於奇人了。
魚悅無語,彎腰抱起包四海,這孩子比他預想到的要輕得多,忽地一下,魚悅就抱起來了:“好輕!”魚悅驚訝地看下大家。榔頭奇怪:“不會吧,我看架子挺大的,給我。”於是榔頭接過了可憐的小雞雛。
“啊。最多五十斤!”榔頭驚歎。
“不會吧?”劉君接了過去。
“怎麽也就七十斤上下,真的很輕,十六歲,這樣的身高,這樣的體重,恩,不合格。”劉君搖頭。
“這裏不是帝國征兵處。給我。”
可憐的包四海要是清醒,一定會再次嚇得昏死過去的,他可憐的小雞雛一樣的身體,被這屋子裏的人輪著抱了一圈。
“送他去休息吧,一場好的睡眠,對他有好處。”魚悅抱著包四海進臥室。
“他還沒洗澡吧?這小子都臭了。”榔頭再次不合時宜地開口,得到其他人的集體怒視。
大約一個小時後,魚悅他們麵前坐了兩位先生,一位營養師,一位兒童心理學家。不知道蕭克羌怎麽把他們弄來的,這兩位都是三十歲左右的社會精英分子,都戴了一副一看上去就非常有知識的眼鏡——至少榔頭是這樣認為的。
“各位先生,你們應該找少年心理學家,這個我不拿手,這孩子十六歲了,有些東西已經糾正不了了。”那位兒童心理學家愛莫能助。
“都一樣的,一樣的。都心理學。”榔頭不在意地說。
那位營養師女士倒是挺有本事,簡單的檢查過後,開了一堆的營養食品:“他已經過了最好的發育期,現在已經晚了。如果調整得好的話超過一米七二以上都已經是奇跡了,在最需要吸收營養的時候,這孩子可能連溫飽都是問題,根骨受到影響了。你看,他的腳,最多N碼,一般十六歲少女的腳都要比這個號數大,可見,他一直在穿夾腳的鞋子。”
魚悅的腦海裏浮現出包四海那雙幾乎要露了腳趾的破球鞋,還有那條老弄堂。
“我想,他如此瘦小,也許能這麽解釋:心理學上來說,情緒也能影響一個人的發育,喜、怒、哀、樂、悲、恐、驚七情就是情緒的表露,客觀事物給人體的感受是高興、愉快、幸福或是憂傷、痛苦、失望,會直接影響人的一切活動。突然的、強烈的、持久的情感剌激就會影響人體的髒腑、氣血的活動以及大腦和內分泌係統的功能。憂傷、壓抑、生悶氣等就容易使兒童青少年患各種疾病而影響生長發育。精神受過嚴重剌激的兒童,不但容易患各種疾病,而且生長發育遲緩,甚至停滯,造成未老先衰。十六歲,還這麽瘦小,一句話能嚇昏迷過去,這孩子過去的環境並不安定,他是惶恐的,所以,安定的、穩定的環境,給予他安全感,這很重要。這是我能做的唯一的診斷。”這位心理學專家,說的倒是分外的有道理。
包四海在深夜清醒了,事實上,他的睡眠一直很淺,他警覺得很,一般一點聲音就能清醒過來,今天這個大概是奇跡了,從昏迷到深度睡眠。包四海猛地坐起來,屋子裏還亮著一盞不太亮的地燈,他四下看了下,這是一張異常大的床,身下的床單舒服鬆軟,他的身上穿著一套特別大的睡衣,他的舊衣服被整齊地疊放在附近的茶幾上。包四海慢慢地站起來,屋子角落傳來一個聲音:“要喝水嗎?”
這樣的環境,突然冒出陌生人的聲音,就是一般人也嚇一跳,更別說包四海這個飽受驚嚇的小雞雛了。包四海搖晃了一下,一身冷汗從每一根汗毛迸發了出來。
“別怕,我沒有惡意……真的。”榔頭慌忙開燈,燈光下,包四海的小臉刷白,沒有一絲血色。
“喝一杯營養素,去洗個澡,我有事情和你說。”榔頭遞給他一杯巧克力味的營養素。包四海戰戰兢兢地喝下去,榔頭看他喝完,拉著他來到浴室,親手幫他放好水,轉身離開。
包四海坐在熱乎乎的水裏,一直緊繃的肌肉總算是放鬆了一些。
浴室外,榔頭拿著一本【兒童心理學】迅速地翻看了一下。
很久之後,榔頭幾乎要在沙發上睡著了,隨著浴室的門緩緩打開,包四海裹著一個白色的大浴衣慢吞吞地走了出來。榔頭精神一振,迅速站了起來:“那個……你先坐。”
包四海奇怪地看了榔頭一眼,眼睛裏的惶恐不減,他坐到了離榔頭很遠的位置,繼續縮著。
“其實……其實……其實我是你哥。”榔頭緩緩張嘴,包四海迅速抬頭,一臉絕對不相信。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真的是你哥哥,對你完全沒有任何惡意,我承認,我白天態度不好,我也不太會和人相處……怎麽說呢,你能答應我保密嗎?”榔頭突然問包四海。
包四海點點頭,他又能說什麽呢?
“你知道你有個失蹤的外婆吧,就是你的親外婆。”榔頭問。
包四海怎麽能不知道呢,他以前用這個理由騙過錢。他點點頭。
門口響起有節奏的敲門聲,魚悅開門進來,看樣子,他也睡不著。
幾分鍾後,包四海看著一張發黃的老照片,照片上,年輕姥爺的樣子他還是認出來了。
“那,我外婆呢?”包四海,終於開口了。
魚悅和榔頭互相看了一眼,終於,一直沉默的魚悅開口了:“去世了,不久前。”
包四海的臉上沒有什麽悲傷的表情。事實上他和那個傳說中,早就失蹤的外婆沒有任何感情,但是,最起碼他相信了,麵前這些人是沒有惡意的,他們不會如他猜想的一般,拆分他的器官去賣,也不會叫他去做什麽他做不到的惡事。他安心了。
那一夜,不知道魚悅和榔頭怎麽對包四海說的,最起碼,第二天開始,包四海敢和人眼神交流了。時間還很長不是嗎?魚悅並不著急,他會好好地照顧他,他是他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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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白水城去吧
田葛打開房門,一臉怒氣,因為不管是誰,用這樣可惡的方式按動門鈴,都是討厭的,沒家教的。屋子裏現在隻有他和魚悅在,榔頭還有蕭克羌他們帶著小四海去了羊皮弄——對,大家現在都管包四海叫小四海,他實在是太小了。
小四海過去欠了一條街坊的債,現在,魚悅希望他去一家一家地還清楚,加倍地還。他承諾過,就要去做到。包四海在羊皮弄騙了許多年了,有些賬目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所以這份瑣碎的工程有些意外的大。他們上午走的,現在是下午四點半,幾個人還沒回來。
田葛看著麵前這個嬉皮笑臉的人,他語氣冰冷:“你怎麽來了?”
奉遊兒伸出手招呼了下,他看到那個人眼神裏露出一些溫柔笑意:“我想你了,就來看你了,小甜甜。”
田葛,最最惡心的,就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可惡的,惡心至極的外號,尤其是麵前這個人的嘴巴裏喊出來,這更加令他毛骨悚然。
魚悅坐在賓館套間的小客廳裏,他有許多事情要考慮:未來的去路,如何開始調查工作,他帶著這群人怎麽走才是最合適的……這些事情糾葛在他的大腦內。他不是蕭克羌那種天生就為了權利而出生的人,他沒經曆過任何的生存教育,他的生存教育和陸地不同,現在,他的那套顯然不適合這個世界。麵對所有人的依賴,這份責任感如此厚重。
魚悅慢慢站起來,推開窗戶,熱鬧的城市噪音吹去了他腦海裏的大雨天。那把穿胸而過的匕首,那雙絕望的眼睛,那些淒厲的呼喚,為什麽,哥哥還不來找自己,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魚悅清楚地記得,他看到了那些人的背後,【有風】兩個大字是遮蓋不去的。
隨知意,你到底幹了什麽?
“有人找您。”田葛瞧瞧本來就打開的房門。
魚悅抬眼,卻看到一臉燦爛笑容的奉遊兒。魚悅也笑了,這個人,他從來不討厭,因為他不玩心眼,他比起那個帝堂秋強許多倍。
“我來找你了,不是找小甜甜。”奉遊兒笑嘻嘻地坐下。
田葛麵無表情,重重地把一杯水放到奉遊兒麵前,一些水潑了出來,奉遊兒眨巴下眼睛:“其實,我也是挺想你的,小甜甜。”
這次,田葛沒理睬他,他站起來,轉身出了小客廳,重重地……關了房門。
“他脾氣還是這樣……倔強!”奉遊兒尷尬地指了房門一下,訕訕地笑笑。
“有事?”魚悅問。
“有……很大的事情。真的。”奉遊兒摸上摸下,終於在一堆奇怪的零食堆裏找到了他那份所謂的“很大的事情”。
田葛在屋子裏兜兜轉轉,他腦海裏翻著奉遊兒剛才嚴肅地對他說的話。說實話,那人,很少這樣嚴肅,甚至他嚴肅起來挺可怕的。
“請不要卷進這件事情,那個人也絕對不會叫你們卷進來,所以,如果不是他要求你卷進去,請盡量置身事外!”他就說了這麽多,田葛似懂非懂,但是,他仍然小心地回避了談話。他認為,奉遊兒是沒有惡意的,而且,魚悅沒有要求他聽,他也不該呆在那裏。
時間緩慢過去,大約五十四分鍾,田葛計算得很清楚,因為他每一分鍾都看一下鍾表。小客廳的門終於開了。
“小甜甜和我一起出去散步吧!”奉遊兒招呼田葛。
“去吧,陪下奉先生。”魚悅笑了下,語氣帶了一絲命令的味道。
田葛點點頭,回房間拿了外套跟隨奉遊兒一起離開了房間。
現在,房間裏就剩下魚悅一人了,他習慣性地摸下屁股,這個時候他發現,一直隨身帶的酒壺並不在身邊。於是他打開酒櫃,很隨便地抽出一瓶,擰開蓋子灌了下去。就像在炎熱的沙漠裏剛走出來的饑渴的旅行者,發現了水源一般。
他很需要奉遊兒這份情報,甚至有個人為他指明了一條道路,那正是他所需要的路,這條路鋪開得太容易,有個人很明白的告訴他:我算計你了,你接受還是拒絕?
無法拒絕,他需要那些東西,國家樂醫仲裁所有他迫切需要掌握的資料,但是,得到這些東西的代價是,他必須麵對樂靈島將要到來的那些壓力,他現在不是一個人,許多人需要他,那是他的責任。
魚悅猛地把酒瓶放置在桌麵上,胳膊上的人魚記號,突然發出一陣陣的略微帶著安慰的溫暖氣息。啊,他不安了,這種不安竟然傳達了那麽遠,那個人在安慰他嗎?魚悅撫摸著胳膊上那對散發著奇妙的藍色光芒的東西,緩緩地,很自然地傳達著。
“我沒有事情,我很好,一切都很好。”他這樣想著,想起來很久以前。
有一次,月光和他不小心進入了一片沒有任何生物的區域,他們不知道方向,周圍一片寂靜,漆黑不是最可怕的東西,沒有目標和方向才是最可怕的。他很害怕,月光一直安慰著他,月光就那樣帶著他一直、一直地遊著,一直向前方。最後,他們終於走出了死域,直到現在,他們活得很好,過去的惶恐成為記憶,冒險變成了經曆。
魚悅深深地呼吸了下,現在,他穩定了,確實如此。胳膊上的光暈散去,魚悅慢慢走到臥室,打開水琴的盒子,是的,現在他需要彈奏一曲,這樣他可以更加從容。
奉遊兒打開房門,舉下手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大喊了一句:“有禮物派送!”
屋子裏其他的人猛地回頭,不約而同地作出“噓……”的手勢。奉遊兒合作地捂住嘴巴,配合著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子。
魚悅的臥室,一陣悠揚的琴聲緩緩地傳了出來,田葛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每個樂醫每天都要嚴格地訓練自己,他和蕭克羌每天都是如此,不管多忙都要練習五個小時以上,但魚悅不是。自從上次大戰結束後,他再也沒有觸碰過自己的醫器。有人說,魚悅受到了戰爭傷害,事實上,這個詞匯確實存在,田葛隱約著也覺得戰爭傷害是唯一能解釋魚悅不觸碰醫器的原因。
但是,今天,在這個時候,為什麽他再次觸摸他的醫器了呢?
魚悅的琴聲很美,一如以往,他的音樂和旁人不同,別人彈琴,他卻彈奏著別人的心弦。
“他的功力,好像又深了。真是憋氣,每天十二個小時的閉關,還是無法觸及他的一角,造物主真是不公平。”房屋的角落,奉遊兒的聲音緩緩傳來。
田葛驚訝地看著那個人,他竟然可以如此努力?
“他是魚悅啊,這些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榔頭聲音很小,但是語氣帶著一份自傲,強大的自傲。
奉遊兒笑了下,他站起來,慢慢走到包四海的麵前:“你好,我是遊兒,奉遊兒,奉是奉承的奉,遊兒就是到處遊玩的遊兒。小甜甜告訴我,魚悅想把你培養成繼承人,我很好奇,能摸下你嗎?”
是的,這就是魚悅對大家的解釋,他需要一個繼承人,一個徒弟,所以他選擇包四海。沒有其他理由。
包四海睜大眼睛,看著奉遊兒上下觸摸他的每一根骨骼,甚至他把一些暖和和的氣息從他的手掌導入他的全身,那些氣息愉快地遊走。
“他在做什麽?”屋子裏,隻有榔頭是樂醫界的半路出家的不合格和尚,他很好奇。
“樂醫鑒定法,奉家遊兒,名不虛傳,已經能為別人評定級別了。”蕭克羌語音裏略微帶了一絲羨慕和不甘。
“他再厲害,也沒我們家魚悅厲害!”榔頭哼了一聲,繼續作出傾聽的樣子。其實,此刻,魚悅屋內的琴聲已經停止,隻是不知道魚悅為什麽還沒出來。
蕭克羌看著榔頭,覺得此人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他拿著魚悅的程度看世界,這個世界,能有幾個魚悅,一個已經如此的驚天動地了,他蕭克羌別說今生,即便是來生的來生,都無法跨越到奉遊兒那種程度,他連田葛都差得很遙遠,很遙遠。樂醫的世界真的很殘酷,有的樂醫直到死,都可憐兮兮的隻能停留在單一治療的宮,有的人出生就擁有這個世界最暢通的筋脈、最強大的樂醫精神基礎體係。
蕭克羌歎息了下,轉頭看著奉遊兒,奉遊兒神情帶了一絲驚訝。他反複撫摸著,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
“怎麽了?其實,天分不重要的。”田葛看著有些緊張的包四海安慰。
奉遊兒鬆開手,直立起來,他看著包四海,突然大大地叫了一聲,猛地抱住了他:“哎,這個孩子送給我吧,我拿我全部的玩具和你們換,不,我拿我全部的財產跟你們換!給我吧!給我吧!”
田葛無奈,狠狠地從後麵敲了他的腦袋:“你能正常點嗎?”說完,老母雞護雞雛一般把包四海護在身後。
奉遊兒大力地把自己拋到沙發上,一臉羨慕:“啊,我就是說啊,魚悅這個家夥,簡直就是個混蛋。”
“四海的基礎如何?好好說話,別沒邊沒沿的胡說八道!”田葛再次訓斥。
奉遊兒伸出手掌:“一,天生五音完全。二,基礎氣脈寬闊。三,觸感非常的好。四,耳係異常靈敏。五,十指修長,骨骼完美。六,氣脈很長。這孩子是為樂而生的孩子,基礎級別天生宮七的孩子,這麽多年了,我隻知道一個天才是天生宮七的。真是想不到呢,又看到了一個。”
“另外那個,是誰?”榔頭很好奇,事實上,這裏的人都很好奇。
奉遊兒抬下下巴,點點屋裏:“魚悅的親哥哥,隨家知意。吳嵐第一的神童,據說可以超越大樂聖的人。”
“那。我們小四海不是很厲害嗎?今後,我們小四海也做大樂聖。多好!”榔頭很高興,總算能在四海身上找到一絲優點了。
奉遊兒的神情突然很嚴肅,嚴肅得不像他這個人,他的語氣嚴厲,甚至帶了淩厲的風:“你說這個話,也不嫌牙疼,隨知意會走路開始就開始專業的訓練,他有全國最完全、最優越的生長環境,任何職業,基礎很重要,不要小看樂醫,樂醫背後的心酸,和痛苦是你這樣的人無法想象的。這個孩子,他已經十多歲了吧。他怎麽和隨知意去比呢?”
“四海不會和任何人去比,他隻要選擇一條屬於他最適合的道路就好。我不求他做大樂聖,我隻求他能幸福平安的長大就可以了。在你說的那些事情之前,四海要先學會做人,這是我要教他的。”魚悅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了門,他站在那裏,笑容很溫暖地看著四海說。
“出來了啊。”奉遊兒再次換了嬉皮笑臉的表情招呼。
“恩,出來了。大家,收拾行李吧。”魚悅的語氣帶了一些輕鬆,有些問題他想清楚了。
“啊?收拾行李。去那?”榔頭奇怪地問。
“白水城,雖然這個時候,四季花已經開謝了,可是我知道一些地方風景還是不錯的。”魚悅回答。
屋子裏的人互相看了眼,再沒說什麽,大家站起來,轉身去收拾行李。魚悅也轉身準備回臥室,可是他的衣服,卻一把被四海扯住。
“我……我……我要做那個大樂聖,請教我,我要成為那個大樂聖!”包四海從來沒有這樣被人誇獎過,從來沒聽到過那麽多認同他的話語,他不懂什麽是大樂聖,他不屬於樂醫這個世界,但是,他確信,他今後的生活有了一個目標,一個非常偉大的目標。這樣他就可以和這群人生活在一起了,得到認同,被這個人誇獎。
得到那些他所期盼的東西之前,他必須成為那個所謂的“大樂聖”!
花椒和好意
白水城飛機場,樂醫專用區域,這裏是白水城,吳嵐的經濟、文化、政治中心。白水城擁有全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樂醫高等學府四所,開有樂醫科的學院也有三十多所,加上自古就住在白水的四大家族,還有小型的樂醫家族,樂醫成為白水的一種文化,一種紮入白水的樂醫魂魄。
花椒安靜地站在休息區,看著在休息區來回穿行的樂醫們。白水機場的樂醫是全國最多的,出去接任務的、回來交任務的、沒有品級的樂醫實習生……這裏比外麵還忙亂,但是奇怪的是,這裏很少有人交談,很少有大聲說話聊天,即使這位樂醫實習生不到十歲,他也會非常穩當的走路、說話。
花椒知道,雖然每個樂醫都有自己的個性,但是在公共場所,大家都會壓抑自己——即使他們是裝的。白水這個地方就如它的名,你可以在外地耀武揚威,但是這裏,隻要你不是四大家族的世家子弟,就必須夾起尾巴做人。
花椒今年二十五歲,她出身很貧寒,六歲成了孤女,後來女童院的院長帶著她去了奉家,當時奉家那個珍貴的小少爺遊兒正在從一條魚上挑花椒,那位尊貴的家主夫人對她說:“那麽,你就叫花椒吧。”
後來花椒成為奉家的家養仆女,大概在她十五歲的時候,那位遊兒少爺送她去了全國最好的大學,不過她不是學習樂醫知識——雖然她也會一些。她是去受全國最好的管家教育,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現在那位遊兒少爺又把花椒送給了以為據說是很重要的大人物,而且這位大人物還不知道要不要她。
花椒身邊,有好幾位同學,花椒知道她們屬於哪裏,而且這些人中許多人的成績要好過花椒。所以,花椒很擔心,萬一那位大人物不選擇自己,她就無法報答遊兒少爺了。
一直小心地站立著的這排專業的樂醫保姆動了下,事實上,整個樂醫區域的人都動了,許多人很認真地彎腰施禮,對剛進來的這群人。
“清場吧,這裏需要安靜。”隨知暖看下手表,對機場的場館負責人理所當然地說了句。
沒有任何明文規定,也沒有任何的相關法律有,但隨知暖說清場,不到五分鍾,不管剛才那些樂醫神情有多麽的矜持或者倨傲,他們都迅速地退了出去,留下來的,就是屬於樂醫仲裁所高級一點的樂醫了。可是很快,那些人也消失了,因為他們看到,帝堂秋很不耐煩地擺了下手。
隨知暖坐到一張很舒服的沙發上,那上麵她隨身的保姆已經換了幹淨的沙發套——這些人身上總是裝著奇怪的東西,要知道,許多樂醫都有這樣那樣的怪癖,比如隨知暖就有潔癖。
“帝哥哥,還需要多久?”隨知暖脫去鞋子,把腿盤在沙發上。
“大約二十分。”帝堂秋看下手表。
“昨天,我爺爺和我談了一晚上。”隨知暖接過身邊的人遞給她的一隻圓形的器具,這種器具大約一尺長,兩邊有個洞,隨知暖把手從洞內插進去,這是保養手的一種器皿,每家都不同,就像帝堂秋用的這隻是方形的。
“有長輩的指導是好事。”帝堂秋回答。
“沒有指導我,隻是告訴我哥哥們離開的原因。如果我是吱吱哥,也一定不會回來了,以前我想我誤會他了,不過歸根結底的,都怪樂靈島不好,現在你們還腆著臉來這裏,真是不知羞。”隨知暖突然冷笑地看著一位一直站立在一邊的級別很高的樂醫。
這位樂醫穿著一件白袍,衣服上沒有過多的花型,但是他的袖口,是金線一條。
“四季女士說,不管那位先生對樂靈島有什麽誤會,這個世界上沒有拆解不開的疙瘩,我們帶來了足夠的好意,不求他原諒,隻求他能接受。”這位樂醫一副溫吞水的樣子,不急不緩地說著。
“可以給我看下你們的好意嗎?我很好奇。”隨知暖笑眯眯地看著他,樣子就像個鄰居家惡作劇的小魔女。
“抱歉。”這位先生拒絕了。
“是啊,是啊,我們不管如何努力,你們樂靈島都壓製我們一頭,不管我們在任務中付出多少,隻要有你們的出現,我們的評語就會加上輔助兩個字。你們這些人除了討便宜還會做什麽呢?”隨知暖更加刻薄地譏諷。誰都知道,這位隨家的大小姐不好惹。現在,她有那個人撐腰,就更加不好惹了。
那位樂醫笑了下:“我們就是討便宜,您也沒任何辦法,對嗎?據說樂靈島對您也是很感興趣的,這樣的便宜您也可以討得,就怕您不稀罕。”
隨知暖被這不急不緩的聲音,生生地憋得小臉漲紅,但是她就是沒有任何辦法。她知道,她不過仗著年紀小胡說八道,真正鬥起來,即使是爺爺出馬,依舊在樂靈島這些人麵前無法討任何便宜。誰叫人家出生高貴呢。
“好了,都起來吧,人到了。”帝堂秋緩緩抽出手,身邊的兩位仆從立刻精心地拿著潔白無比的帕子幫他小心地擦拭。
花椒站在人群後麵一點的地方,她低著頭,不敢觀望。不久,人群的腳步聲,還有那位隨知暖小姐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
“哥哥,我來接你了,爺爺他們想來,又怕招惹你不高興,所以啊,爺爺說了,你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我們準備好了房子,那裏環境很好,你看呢?”
“不用了,我們自己有安排,這些好意都回去吧。”花椒聽到一個聲音,很溫和溫暖。她聽說過,每個人聲音都有毛刺,但是這個人的聲音是圓潤清亮的,花椒覺得這是她聽到的溫和的聲音了。
“無論如何,想看下大家的禮單吧,這是最起碼的尊重了。”那位帝家大少爺突然插話。
“哥,他們在做什麽?”四海坐在榔頭對麵,他再次被嚇到了,從剛才開始,他就縮在榔頭身後。
魚悅、田葛、甚至蕭克羌,都對著一大疊,一大疊的紙張翻看著。
榔頭還未開口,有人走到他和四海麵前:“您好,這是我們對各位先生的一些心意,請務必收下。”
“哎?還有我的嗎?”榔頭驚訝地接過同樣的一大疊紙張,四海不敢要,膽怯地看下魚悅。
魚悅抬頭,衝他招手,四海趕緊過去坐到他身邊。
“坐到我身邊,你不需要看那些。”魚悅笑了下對他說。
魚悅他們看到的這些東西,其實是白水城各種派係的所謂“好意”。事實上,在四大家族的家門口,每天都有人送這些東西,那人多如牛毛,很是煩躁。想把孩子送進去的,想得到賞識的,想高價請樂醫出私下的任務的——當然謝禮也是有的,因為樂醫總是在治療病人。
除了這些,更多的是小世家、小團體的“好意”,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討好、掛靠、期盼得到承認。白水城每天有大約一百多所樂醫小型機構成立,這些機構也接任務。所謂民間團體接的任務,大部分是樂醫仲裁所不接的、四大家不屑的他們才能接,即使如此,也是非常龐大的一筆收入了。所以,大筆的“好意”唯一的目的就是,如果有你不要的任務,請交給我來做。
六國現在人口總和是三百多億,樂醫的數字相對這個數字來說,是非常缺乏的,少得可憐。少,是指真正有本事和職業道德的樂醫,不然,每年那麽多民間所謂的樂醫機構、學校,他們培養出來的人,完全夠世界各地用。
問題是,這裏有品質問題。有的樂醫接受了錢,進行了治療,從表麵看上去是很好,可是最多一個月到三個月就複發。大量在宮三級以下的樂醫徘徊在世界各地,招搖撞騙也不少。
所以,民間治療都需要一個東西,就是職能鑒定書。這份職能鑒定書,一般來自角之上樂醫。
不要小看角這個級別,每年在仲裁所得到鑒定的樂醫,超越角這個級別的除了世家弟子,民間的人員數量不足五百,簡直少得可憐。
有了職能鑒定書,還要有承認書,得到這年份東西的樂醫,得到的酬金會翻幾十倍甚至幾百倍。而且一些稍微好一點的團體,每天接的任務很少。即使如此,世家不要的、仲裁所吃不下的,就會給這些他們所承認的機構,這些“好意”其實就是一般孝敬。接受了,今後就要為這些團體做鑒定,給他們一個機會。
所以說,世界很奇妙,潛規矩到處都是。
“這些人,真討厭。”隨知暖毫不在意地譏諷,周圍的人訕訕地陪著笑,不發一言。
“何必呢,自然萬物互相扶持,自己吃不下總是要分別人的,知暖妹妹。”帝堂秋笑了下,露出挺抱歉的表情看著周圍的人。
“帝哥哥,何必呢,踩我一腳,賣別人人情。啊,帝堂秋就這麽愛惜羽毛嗎?”隨知暖針鋒相對著,帝堂秋毫不在意地坐下,攤下手,一副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的樣子。
“這都是什麽啊,軍部授銜令?住房?薪水卡?醫保卡?哇,跑車?為什麽送我跑車?”榔頭嘮叨著。
魚悅無奈地把麵前這堆東西推出去,他不想和這些人拉上關係,倒是田葛和蕭克羌簽署了幾張,這兩個人,是有印的,隨身帶著。他們也需要生活,需要賺取一些零花錢,以前呢,沒有靠著魚悅,很少有人送這個人情給他們簽,現在依附魚悅,這份印章倒是賣了從未有過的價錢。當然他們自己也很慎重,翻來覆去地詢問了好幾次。
這個東西魚悅沒有,不過很快會有人送來的,至於魚悅用不用就是他的事情了。
“你是樂盾,理所當然享受國家的福利,我和劉君都有的。”羅寬對榔頭悄悄說,實在太丟人了,咋咋呼呼的。
“我簽了,以後必須聽他們的對嗎?我不簽。”榔頭很警惕。
“不會,這些是白給的,樂盾隻歸自己的樂醫管,這是死規矩。不拿白不拿。”劉君簽得不亦樂乎,很是高興。
榔頭覺得很奇妙,錢居然可以這樣賺?他看下那些穿著講究,帶著巴結的笑臉的人,歎息道:“這裏,就是白水嗎?奇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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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報道
花椒擰開花園的水龍頭,看著清亮亮的水從澆灌器裏噴射出來。前天她在花園裏種了許多蔬菜,這麽大的花園,主人竟然隨便她折騰,這使她很高興。
“花姐,要準備車子嗎?”司機從一邊的小過道悄悄跑過來問她。
“用的,今天魚生、田生,要去仲裁所報道,穹先生要去軍部,小少爺要去學校報道。一共用四部車子。”花椒蹲在地上一邊說,一邊給無法冒出來的幼苗鬆土。
司機點點頭,轉身走了。
黎明的陽光此刻已然升起,花椒看著自己的新家,未來她會在這裏,也不知道能呆多久?
花椒覺得自己能在這裏,簡直是奇跡一樣,那一天,遊兒少爺推著她來到魚先生麵前說:“這是花椒,人很好,不討厭,你用她吧。”魚先生就那麽很隨便地答應了。事實上花椒知道,自己不是最優秀的那個,可是為什麽會選擇她,她覺得是個迷。
現在,花椒和自己的新主人,住在白水城東市,這裏不是樂醫聚集區,唯一的特點嗎,就是這裏是白水城欣賞四季花最好的地方。她的新家房子不大也不小,房子很新,前後兩套樓,坐南朝北,都是上下三層。家裏的成員少得可憐,完全不像是一個大樂醫的住所,這裏更加象某個隱居的老教授的家。來的第一天,那位大總管蕭先生丟給她一本存折,於是花椒就馬不停蹄地開始購買家具、收拾新家,她努力地做到最好。這樣遊兒少爺會高興的,因為她爭氣了。這是花椒唯一的想法。
蕭克羌慢慢溜達出房間,他站在花園的階梯上,看著那個彎腰鬆土的小女人:“花椒,四海的校服準備好了嗎?”
花椒站起來:“準備好了,已經送到四海少爺的房間,不過好像四海少爺並不喜歡。”
蕭克羌點點頭,轉身進了屋子,魚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起來了,他拿著一疊早報夾在胳肢窩正慢吞吞地上樓,見到蕭克羌衝他笑奇怪地問:“笑什麽?”
“就像七十歲的老爺爺。”蕭克羌毫不客氣地譏諷。
魚悅看下自己,光腳穿著一雙皮拖鞋,鬆垮垮的睡褲,灰白色的大晨縷,加上手裏的一杯果奶,外加胳肢窩下的一卷報紙。他也笑了。
“再咳嗽兩聲,就更加像了。”蕭克羌走上樓梯繼續打擊他。
“去哪?”魚悅問他。
“四海好像不喜歡新校服。”蕭克羌這樣回答。
包四海瞪著床上的新校服,天哪!天哪!這是什麽樣子的校服啊,難看得要死!襯衣是粉紅色的,毛坎肩是白色的,褲子是大格子的,最惡心的是那條和褲子同色的格子領帶!他要穿這麽惡心的衣服上學嗎?天呐,天呐!
“恩,你沒得選擇的,基礎測驗十一科總共考了二百一。隻有這裏收你了。”榔頭和田葛露著愉快的笑容,捉弄包四海是最近大家覺得最愉快的事情了。
“我是要做大樂聖的。”包四海同學咬牙反抗。
“前提是,大樂聖必須識字。你現在算半文盲吧?”魚悅端著果奶進屋,他把果奶遞給包四海,看他一臉痛苦地喝著,他就奇怪了,這麽好喝的東西為什麽他不喜歡。
“哥哥也比我好不到那裏去。”包四海撇撇嘴,不客氣地說。
魚悅和榔頭頓時臉紅了,他們兩個,一個是年少失學,一個是離家出走沒受過好的教育。那套測驗題,包四海拿回來後,魚悅他們做了下,榔頭考了一百六,魚悅考了二百七,田葛兩千分,劉君和羅寬都在一千七以上,蕭克羌滿分,就連花椒妹妹都是滿分。
哦,我們有特殊情況。”榔頭扭頭解釋。
“這家學校有什麽好的,校服難看,據說是附近收費最貴,專門收垃圾的學校,為什麽我要去?我是要做大樂聖的,我要去十八空。”可憐的孩子繼續掙紮著。
蕭克羌伸手抓過魚悅的早報拍包四海的腦袋:“首先,隻有他們肯收你,不管你先天條件多麽好,你必須好好上高中。第二,你要在家受樂醫教育,我們不會叫你去任何和樂醫有關的學校學習。第三 不許去學校說任何關於你和樂醫的事情。第四 上稱 !量體重,量身高。”
包四海一臉哭喪著臉穿著一條短褲站在了臥室中的測量器上,幾位大哥立刻圍了過去。
“不錯啊,重了六兩,明天果奶加倍。”魚悅滿意的點頭。
“恩,長了一厘米,明天繼續吊杆子。”榔頭摸著下巴歎息。小包子的臉更黑青了——包四海每天要在花園,被榔頭吊在單杠上吊一個小時。
“那種新牌子的營養素還是不錯的,再叫花椒買一些。”田葛點頭。
“他墊腳尖了,你們沒看到嗎?”蕭克羌指指包四海的腳後跟。
苦難的包四海,被按著肩膀再測量了一次,他是人啊,不是丟在外麵菜地裏的幼苗,給點水就能長高的。早飯過後,一家人站在家門口,魚悅很鄭重其事地把書包以授勳的方式遞給包四海:“恩,努力學習,努力長高。今天開始自己走路上學。”
蕭克羌遞給他一個盒子:“每隔一堂課吃一次營養素,長不高就回來加餐,你喜歡加餐吃撐死還是按時吃藥丸自己選擇。”
榔頭拍拍包四海的肩膀:“兄弟,小時候,家窮,上不起學,現在全看你了。”
“不要騙小孩好不好。”田葛譏諷榔頭,這家夥絕對是屬於每天打架不好好學習的一種。
包四海背著書包,左手一盒藥,右手一盒飯地走了。魚悅看著那孩子的背影,有種奇妙的做父親的感覺。
白水東市的風突然卷起一些窺視的涼意,魚悅四下看著,一切如常,可是從心底泛起一種異常熟悉的光,那道光窺視著他,從上到下。
“怎麽了?”榔頭問魚悅,魚悅看著四周,接著搖頭:“什麽也沒有。”
寓所附近的角落,一顆巨大的四季花樹下,一輛非常普通的民用家居轎車停在那裏,這種車子附近有很多,所以它並不起眼。
方真坐在車子後,貪婪地上下看著不遠處的人們。魚悅撫摸著那個瘦小的少年囑咐著什麽,他好了嗎?身上的傷還疼嗎?這麽久了,自己無法在他麵前出現,他恨自己嗎?方真幾次想拉開車門衝出去,可是,方舟緊緊抓著他的肩膀。對啊,他要冷靜,他要冷靜,他不能出去,出去,隻會害了了他,他從出生就在連累他,他不能接近他,即使他是那麽、那麽想走過去,大力地擁抱這個世界上他最疼愛的人,他的弟弟,他的吱吱。
“好了,回去吧,人不在那裏了。”方舟小心地問著。
方真靠著玻璃,一句話沒說。
“我幫你打開吧,希望你不要恨我,好嗎?”方舟小心地拿出鑰匙,打開束縛在方真手腕和腳腕上的銬子。
方真鬆了下得到自由的手,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抽了麵前的方舟一個大耳光。方舟沒反抗,他不在乎地擦下嘴角的血:“別恨我,我已經違抗了春水的命令帶你來這裏,方真,我們不能違抗的東西,就不要去違抗,現在的我們,還沒有那個能力。回去吧,你看到了,他很好,活得這麽快樂,他不需要你了,隻有我會在你身邊,方真,一起十年了,從訓練所,一直到現在,我跟隨著你,為什麽不能看我一眼呢?我是有能力回答你愛的人啊!”
方舟越來越激動,突然伸出手一把抱住方真的頭狠狠地親了下去。
“啪!”意料中的一耳光,方舟的表情卻無比滿足,他碰到他的唇了,冰涼。他知道,回去麵前這個人會有無數的手段等待著他,不後悔,他從來不後悔為他做的一切。
“回去吧。”方真沒有訓斥方舟的無禮,他整治他有一千種方式,但是現在他沒心情。
“春水發來消息,那個實驗體,三天沒吃飯了,他很依賴你,春水叫你快些回去,不然他們誰也壓製不了他。”方舟恢複了正經的態度匯報著。
“知道了。”方真睜大眼睛,看著這所房子,他是多麽地想走進去,觸摸下那個綠色的門鈴,推開那扇木門,吱吱就在裏麵……接著,他和這房子擦身而過,越來越遠。
正在換新衣服的魚悅,突然覺得心口疼了一下,他皺著眉頭撫摸著胸口,他茫然地看下四周,怎麽了?今天好奇怪。
“怎麽了?新衣服不合適?”田葛謹慎地問著。
魚悅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套合體的藍色金邊製服,領口上別著金色的水琴配飾,袖口金燦燦的一道壓痕,衣服款式簡單、合體。金色的壓痕是絕對的地位,現在,樂醫仲裁所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長老榮耀,在吳嵐,隻有四大家族的族長衣服上有金色的壓痕。
“你不覺的樂靈島的白色更加適合你嗎?” 田葛突然調侃。
魚悅笑了下,彎腰輕輕提起他的那把水琴箱子:“說起討厭來,我先是討厭白色,接著討厭這樣的藍色。”
田葛笑笑整理下衣服和他一起出門,路過門口的時候,蕭克羌靠著大門揮手,田葛問他:“不後悔嗎?您的父親一直盼望你能走進那裏。”
蕭克羌抓了兩下頭發:“束縛,一次就夠了。”
依舊是家門口,榔頭穿著一套中校製服,尷尬無比的手腳不知道該放在那裏,他看到魚悅,腆著臉指下自己筆挺的腰部:“他們給我帶了三寸的鋼板,說我軍姿不好會丟你的臉。這不笑話嗎?”
魚悅把手裏的水琴箱子遞到他手裏:“很帥氣,挺適合你。”
榔頭立刻一點意見都無地敬了個帥氣的軍禮:“您的安全,就交給我吧。”
劉君無奈地扯下嘴角:“榔頭,敬禮的手,用錯了。”
花椒站在院子裏帶著仆人們深深鞠躬,門口的笑聲緩緩傳進院子裏,花椒覺得很幸福,因為,這家的主人是多麽的優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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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家長了
魚悅沒有參加仲裁所所謂的歡迎會,田葛代表他去了。魚悅自己直接進入資料室去找文件,他的時間不多,每天隻有一個半小時的借閱時間。
國家樂醫仲裁所坐落在白水城的中心,這所建築是老建築,有兩千多年的曆史,過去這裏是一所神廟,現在這裏依舊供奉神——活著的在民眾心目中的神。魚悅是第一次踏入這裏,他以前認為這裏是陰森森的地方,小時候隨知意是這樣告訴他的。
“那是個可怕的地方,人們不許隨便說話、隨便吃東西,每個人都和木雕一樣,要用手按一下,軟的是人,硬的的雕像。有個烏鴉嗓子的女人每天在角樓鬼叫,據說這樣可以驅鬼。”
魚悅環視四周,其實,這裏的光線非常的好,窗戶都是兩米左右高、一米寬的長形大玻璃。地板是過去的直接從山上采集下來的花崗岩,一些工作人員,趴在地板上,很用心地擦拭著它們,一千多年來,岩石被擦得能映照出人的影子。
“請跟我這邊走。”帝堂秋笑笑指下前麵。
魚悅看著隻穿了一件襯便褲到處晃悠的帝堂秋,他像個特例一般,每個人都認識他,每個人都認為他這樣穿才是正常的。他們覺得這個年輕的頭領很親切,所以每個人都對他報以微笑,崇敬的眼神從眼底蕩漾出來映照在帝堂秋的身上。
一個渾厚的女高音緩緩地從一個角樓傳來,帝堂秋指下那裏對魚悅說:“傳說,在遙遠的上古,人們拿最美妙的歌聲祭司音樂之神。每天這個時候,在那兒,依舊有舊教的祭司者這樣奉獻自己的祭品。他們很虔誠,在那個地方歌唱了兩千年,從未間斷過。”
魚悅微微點頭,沒有發表意見,但是他已否決了知意的虛假證言,為了叫弟弟討厭這個地方,他編造了莫須有的罪證妖魔化這裏。
走過層層關卡,接受完一次又一次的安檢,帝堂秋帶著魚悅來到一個地下金庫一樣的地方。
“過來幫忙。這家夥很多歲了,有時候還真難開。”帝堂秋使勁抓著巨大的輪船舵盤一樣的開關向下壓,魚悅走過去幫忙。
伴隨著“嘎吱嘎吱”的鐵鏽聲,一塊有一米多厚的圓形鋼板門緩緩地被拉開了。
“進去吧,這裏就是上下九百年,吳嵐樂醫的最高層機密了!悄悄告訴你,這裏麵臭死了。”帝堂秋一臉厭惡地指下裏麵。
魚悅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他想象中並不大的房間。好大!太可怕了!這是他現今的想法。
無數的古式高木櫃整齊地排列著,看不到盡頭。從最早的紙版檔案、膠片、錄像帶到稍近一些的碟片、資料卷,這裏什麽都有就是沒有電腦這種東西,魚悅有一種上當的感覺,於是他怒視帝堂秋。
帝堂秋咳嗽了幾下:“恩……要知道這裏不許別人隨便進,目前整個吳嵐,能進這裏的人不到二十位,大家都很忙,沒時間整理的,你看,我也很忙啊。那麽,你在這裏找吧,我去,我去忙其他的了,一個半小時後我來接你。”
帝堂秋快步離開這個地方,走出很遠之後,他依舊能感覺到,魚悅惡狠狠的眼光在看著他。他要趕快離開,要知道,他要耽誤早餐會了,啊,說起早餐會,每個樂醫仲裁所的人都喜歡它,早餐會的小點心,嘖嘖……實在是太美味了。
榔頭坐在仲裁所外圍的一所小樓裏,這裏是專門用於樂盾的休息區,免費的醫生,免費的按摩師,免費的休閑場所,免費的奢侈品隨便取用,免費的射擊場他可以在這裏無限製地發火箭炮玩。這裏的人身高馬大,這裏是巨人的故鄉,兩米的身高在這裏是中等。榔頭看下身下的沙發,特大號的沙發,他對麵的樂盾一屁股坐下去,沙發立刻滿了,但是同樣型號的沙發,能塞下三個榔頭還有寬大的縫隙。
榔頭看下羅寬,羅寬笑了下:“我第一次來也是這樣的感覺,樂醫們喜歡巨大的盾體,越是巨大,他們越有安全感。但是級別越高的樂醫越喜歡身形靈巧的樂盾,所以在這裏看樂盾能看出樂醫的品級。”
榔頭點點頭,他覺得自己和羅寬他們就如誤入鴕鳥窩的雞雛、進入巨人國的小人種。
劉君抱著一袋子巨大的零食走過來,這種零食顯然是以樂盾的身形而特定的,劉君必須以抱這個方式拿它。
“嘩!好大的甜甜圈!”榔頭雙手拿著一個洗臉盆口徑大小的甜甜圈讚歎了下,接著一口咬下去,味道還挺好的。
“這個很好,我也喜歡……嘿……這個!”身邊一位最少在兩米五以上,五百斤上下的一個巨人憨厚地介紹著甜甜圈,榔頭仰頭看著他,無比崇敬地看著他連續吃了五個——隻用了不到兩秒的時間。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奇妙的世界,榔頭看著身邊不知道誰忘記的軍隊製服,那件製服對他來說,就是個床單。連扣子都是很大型的那種。
“麻煩你,幫我拿一下,我彎不下腰。”一位巨人抱著成堆的食物在榔頭頭頂說。
榔頭拿起衣服舉過頭頂,巨人微微下蹲,接著榔頭突然發現,天空下了零食雨。巨人突然伸出他笨拙的手對他敬禮:“對不起,長官,剛才我看不到您的軍銜!抱歉中校先生,請原諒我的無禮。”
被從天而降的零食不斷襲擊了腦袋的榔頭無奈地回禮:“沒事,沒事。”
榔頭坐回沙發,劉君趴在沙發上笑得很大聲:“手又錯了!”
榔頭正要回嘴,耳朵的顫動拉回他憤怒的神智。榔頭按了開關,劉君看著他,因為榔頭的表情越來越不好。
“怎麽了?”劉君問。
“學校……叫家長!包四海那小子闖禍了!”榔頭站起來向外走。
榔頭坐在車上,換了一件便裝,因為魚悅一再提醒,不許別人知道四海的背景,他需要個正常的青少年期。那小子到底闖了什麽禍?榔頭一路胡思亂想。兩個小時後,榔頭乖乖地站在同樣乖乖站立的包四海身邊被麵前的這位粉紅女郎罵。
“我當老師五年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學生,上學第一天,頂撞老師、給同學買東西收費、向學校同學售賣神奇的新藥丸、販賣香煙給同學、跟高年級同學打架,還打斷別人的鼻梁,人家的家長現在要告我們,太不象話了!”這位老師真的是憤慨極了。
榔頭覺得很神奇,早上到現在才三個小時吧,包四海這個家夥怎麽做到這麽多事情的。
榔頭覺得,教師是比實驗獸更可怕的東西,真的,實在是太可怕了!那位粉紅女郎,從一個孩子的品質,說到她五年的教學經驗,甚至她還捎帶提起了她教育出來的班級有非常好的升學率。榔頭陪著笑臉,給老師賠禮,退還同學的錢,收回所有的神奇藥丸,他驚訝的發現,所謂的神奇的新藥丸竟然是包四海自己吃的營養素,還有販賣的香煙竟然是從家裏客廳的茶幾上偷的——吳嵐的法律,不得對未成年人售賣香煙,家裏的香煙大家是沒數的。接著他又陪著笑臉賠了別人大筆的醫藥費,甚至還有後期整容費,好話說了一籮筐,那位粉紅女郎才放過他。
當夜幕降臨,榔頭疲憊地癱在車裏對包四海說:“小爺,您真神奇,老子上學的時候都沒您這麽絕。”
包四海又縮進了角落,一副老實樣子一言不發,比雞雛還雞雛。
“靠了,給我挺起腰,大聲說話,不然我拍死你!”
包四海覺得榔頭的話,也許真的有可能實現,於是他直起腰杆大聲回答:“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不會了!”
“說吧,這些事情,一件一件地都給我交代清楚,一件不詳細,我拍死你!”榔頭不耐煩地回答。
“從哪裏?”包四海小心地問。
“從遲到!”榔頭吼了一聲。
“好的,我自己去學校報道的,因為第一次去,所以我不認識路,於是遲到了。”
“頂撞老師呢?”
“我到教室後,那隻爛番茄問我入學成績。”
“爛番茄?”
“就是罵你的那個臭女人!”
“對哦,嗬嗬,真的像一隻爛番茄一樣呢。”
“對啊,哥哥,那個女人有許多外號,爛番茄,花癡女,火猴子……”
“給我好好地說你的問題!不許打岔!”
“是!爛番茄……”
“老師!”
“是的,老師。老師拿著一張我入學的成績譏諷我,說我是她遇到的最愚蠢的學生,這樣的成績不如去街頭開小攤,不,說不定擺小攤我都虧本……”
“媽的,死女人。”
“對,那個死女人說我,我當然生氣,就頂嘴了,所以她叫我坐到班級最後一排。下課的時候,我一生氣,就拿了一條蛇丟進了她的挎包裏。”
“做得好,你哪裏來的蛇?”
“上學路上,寵物店買的。”
“恩,接著呢?她就沒發現?"
“好像我不是第一個這麽幹的,所以她一直在懲罰別的學生。”
“那,幫學校同學買東西呢?賣營養素怎麽回事?”
“哥,你不知道,那群笨蛋,一直說他家如何如何有錢,媽的,不賺他們錢,簡直對不起我自己。”
“不許說髒話,媽的!”
“好的,反正我去小賣鋪買東西啊,捎帶幫他們買好了,他們喜歡有人跑腿,這樣我賺了,他們也滿足了虛榮心。”
“你很缺錢嗎?”
“是的哥哥!在成為大樂聖之前,必須有一把醫器,我問了,很可怕的數字,所以在成為大樂聖之前,我必須存錢。”
“所以你就販賣營養素和香煙了?”
“是的哥哥!我覺得這筆生意太好做了,以前我怎麽沒想到呢?簡直是無本的買賣,一本萬利,百賺不虧……”
榔頭的臉都氣白了,他怒吼一聲飛身把可憐的四海壓住,脫下他的褲子就是一頓打:“我拍死你個死小子!不打服你,我就不姓榔!”
事實上,榔頭姓穹,曾經窮過,現在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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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鴨子
鮮紅的液體噴濺在玻璃上,慢慢滑下,方真聽到慘叫聲趕到實驗室,那些噴濺在玻璃上的血點已經變成一個又一個的血色的歎號。
這是這個月第五個了,方真按動門上的密碼,慢慢走進屋子。原來縮在屋角的一群工作人員慘叫一聲跑了出去,方真抓住其中的一個按在牆壁上問。
“你們,是怎麽激怒他的?”
“我們什麽也沒做,我們隻是拿了他的水鴨子叫他一會再玩。”工作人員尿都嚇出來了,他哀叫掙紮著。剛才的情形太過恐怖,那個東西,突然毫無征兆地伸出手掐斷了主管的脖子,他當著他們的麵,就像吃熱狗一樣咀嚼人肉。
方真慢慢走進屋,野獸的低鳴聲還在屋子裏回蕩著,方真抓起桌子上的一塊毛巾,慢慢走到他的麵前。
“不是告訴你了嗎?你要慢慢忘記吃人肉的感覺,現在你不需要人類為你提供任何養分也可以活下來了。”方真拉起他的手,慢慢地擦拭著那雙血跡模糊的小手。
“豆。你又不乖了是嗎?”方真柔聲地問著,語氣略微帶了責備。
這是一位孩童,除了他滿嘴滿身的血漬之外,從外表看上去,他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一頭亞麻色的軟軟的頭發,大大的眼睛,他身上穿著嫩黃色的童裝,衣服的口袋還繡了他最喜歡的水鴨子。
方真拉著他的手,慢慢向外走,孩童很乖地跟著他,不反抗,也不說話。他的眼睛裏瞳孔沒有收縮,就像個玩具一般,漂亮、精致,也詭異。
走廊裏,人們躲避在道路兩邊,孩童走過的地方,一些血滴落在地麵上。
方真放了很大一池子熱水,他先把孩子身上的血漬衝洗幹淨,接著他脫了自己的衣服,彎腰抱著他進了浴池。孩童看著漂浮在水麵的黃色水鴨子,似乎有一些情感的流露,他不停地按著那些水鴨子到水底,接著再看著它猛地冒出水麵。
方真擠出香波,慢慢地洗著孩童的頭發:“豆,不要怕,要說話,如果你壓製不住他,那麽你就會消失了。所以,你要說話。”
水鴨子慢慢地被再次壓進水底,不動的瞳孔晃動了一下,孩童回過頭,一隻眼睛滑出一些淚:“哥…………%$*&^……”他張張嘴巴,吐不出完整的詞匯,於是他非常生氣,拚命拍打水麵,甚至咬自己,方真抓住他要啃咬自己的手,抱住他:“不著急……慢慢來,慢慢來……不要怕……”
這位孩童正是接受了移植手術的小豆——也說不上他現在還是不是小豆了,他忽而發狂,忽而安靜,忽而殘忍,忽而膽怯,所有的人害怕他,因為他的速度太可怕了,他取人性命無需一秒,隻是刹那的時間,毫不留情地收割著。半年時間,先後有三十多位工作人員奇怪地死在他的手裏,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他,甚至有人用鋼鐵的籠子鎖過他,那一次,所有的人見識到了小豆的發狂,兩寸厚的鋼板,被他奇妙地撕開,現場十二位工作人員無一生還。
整個基地,隻有方真能接近他,事實上,方真從未怕過他,而小豆對他有一種來自心底深處的依賴和畏懼。
工作人員是這樣分析的:實驗獸在最後那場大戰中幾乎死於魚悅之手,所以對魚悅產生了恐懼感,而實驗獸又看到了方真襲擊魚悅,直接反應認為方真比魚悅還要強大,在野獸的世界,是弱者對強者絕對的臣服。還有就是小豆的記憶,方真一直和他相處得很好,而小豆在最後的日子一直和方真在一起,所以才有了現在的畏懼和依賴。
有時候,方真覺得真的很可笑,他不懂為什麽,這隻實驗獸如此依賴他,是的,此刻的小豆,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下午,實驗的人員準備好了,你們要過去嗎?”方舟小心地把門打開一條縫問,剛剛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的小豆突然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浴池裏的水突然翻滾起來,如同水箭一般噴射出去,結實的木門被射出無數的洞。門口傳出一聲慘叫,接著再無聲息。
方真笑了下,摸摸小豆的頭發,這家夥對自己有種奇怪的占有欲,任何人對他表示親昵,都是他要鏟除的對象,尤其是方舟,隻要他接近於方真五尺之內,他就會被莫名其妙的東西襲擊。實驗獸的精神力天生是恐怖的,小豆現在還在發育,未來的他會更加可怕,他會成為這個世界的王者,實驗獸的力量加上人類的智慧,未來,不可想象。
“他沒做什麽,下次不許這樣。”方真抱出小豆,他停了一下,這孩子又發育了,才半年,他就以異常的成長速度成長著。
小豆站在地板上,伸著胳膊,方真幫他擦幹身體,穿好準備好的衣褲,接著他滿意地打量著他。
“很漂亮。”粉嫩嫩的小海軍衣服,漂亮的小皮鞋,此刻的小豆就如櫥窗裏的模特娃娃一般,事實上,看上去實在也沒區別,一樣的沒表情、沒動作、呆呆的。那隻手裏還緊緊抓著那隻水鴨子。
“太可怕了啊。啊啊啊啊!”包四海趴在巨大的懸崖上,痛苦地哀嚎著,他的聲音送出了很遠,回應他的隻有回聲。
“距離崖底,還有二百米,你鬆手,就死無葬身之地。”魚悅笑眯眯地單手抓著一塊凸起的岩石,身體懸掛著開著玩笑。
“哥,太可怕了,嗚嗚……我要下去,不然上去也可以啊……”包四海一邊哭泣,一邊以烏龜的速度向下爬。
這裏是常青林最危險的懸崖峭壁,魚悅和包四海就懸掛在這裏。現在是吳嵐的夏季初,趁著假期的休息日,魚悅突然帶著包四海來到這裏。
懸崖上的濕潤的苔蘚,帶著刺的小草給包四海帶來無數的痛苦,他一邊認命地攀爬著,一邊哭泣著小聲嘮叨:“我可憐的手,我要成為大樂聖的手。”魚悅沒理他的抱怨,他隻是緊緊地跟隨著他,每次在他有危險的時候,他會適當地出來拉一把。
從清晨五點,一直到晚上九點,當包四海腳踏實地後,他發誓,這輩子他都要崇拜那些徒手攀登運動員,真是太不容易了!他趴在地麵上,一動也不想動。
魚悅從隨身打包的行李裏拿出砍刀,開始準備宿營地,包四海需要休息,今天看樣子是無法活動了。
包四海賴在一棵樹幹上,他背靠著巨大的樹幹,看著魚悅熟練無比地清理出一塊幹淨的地方,搭帳篷,燃燒篝火,架炊具,甚至他在短短不到一小時之內打到一隻肥美的野兔。包四海就坐在那裏,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拿著石頭敲死兔子,撥內髒,剝兔子皮,接著他烤了一隻肥美的,香氣四溢的烤山兔出來。
“想吃呢,就自己站起來。”魚悅大大地咬了一口肥美的兔子,一些油脂從他嘴角流了出來。
包四海腿部打著哆嗦,扶著大樹,眼睛緊緊地盯著那隻兔子,美味的兔子,好吃的兔子,慢慢地晃了過去。
晚餐過後,可憐的包四海又受到了一次驚嚇,這一次很有出息,沒昏過去,就是哭了。他撒尿的時候,一隻巨大的帶毛的野獸從他附近快速地跑了過去,雖然魚悅一再說那隻是普通的山貓,可包四海一口咬定,那是一隻可怕的豹子,牙齒都有一米長。
接著他躲避在帳篷裏,再也不肯出去了,魚悅收拾完篝火,端著肉湯走進帳篷遞給包四海。
包四海一邊喝,一邊嘮叨:“哥,我們來這裏做什麽啊,這麽可怕。”
魚悅沒有回答,隻是耐心地幫他做腿部按摩放鬆,包四海放下手裏的器皿,靠在枕頭上,好像做夢一樣嘮叨著:“哥,我不做大樂聖了。”
魚悅笑了下:“為什麽?”
包四海翻身:“我問過了,大樂聖,大部分都超過七十多歲了,我現在才十六,未來,我有好多事情要做,我沒有戀愛過,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上的許多好東西,好多好吃的沒吃過。所以,我要一邊享受人生,一邊慢慢地熬到七十歲再考慮大樂聖的事情……哥,你不會說我沒出息吧?”
魚悅笑著搖搖頭:“不會,很好的理想。”
包四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他聽著耳朵邊懸崖過道的山風,突然從沉重的爬山的疲憊裏找出巨大的舒適感,慢慢地,他閉上了眼睛,發出響亮的鼾聲。
魚悅走出帳篷,坐在篝火邊,這樣的安靜,也是他一直想追求的東西。最近發生了好多事情,現在,他又來到了這裏,然後伴隨著山風,他要享受下這片刻的寧靜。
當太陽再次爬升,崖底迎接來了短暫的日照時間,魚悅依舊背著沉重的行李,手裏拉著膽子已經大了許多的包四海,他們慢慢地向著崖底深處走著,實驗獸的糞便已經被土壤吸收,那個洞口巨大的藤蔓結實地纏繞著。
魚悅鬆開包四海的手,從屁股後的口袋拿出酒壺,慢慢地傾倒了一些下去。
包四海納悶地看著魚悅,接著他們又走了一會,來到牙木麵前。包四海並不認識牙木,他好奇地坐在一邊看著魚悅小心地采集著那根植物的軀幹。
“四海。”
“恩?”
“你喜歡什麽樂器?”
“樂器?”
“就是醫器。”
“哦。醫器啊,我喜歡風笛。”
“風笛啊?為什麽?你怎麽會喜歡風笛呢?”
“風笛最輕啊,大哥。你想啊,萬眾矚目下,樂醫趕到現場英雄救美,可是卻拿出一麵巨大難看的鼓,像個雷公一樣敲擊,一點也不英俊瀟灑。要說,鈴鐺吧,又太娘,彈琴吧,我看到田大哥練習的時候,十個指頭能練出血,太疼了,所以我喜歡風笛,又不重,又好帶,隨便一拿就出來了。多好。”
魚悅啼笑皆非地聽著包四海的解釋,果然是包四海的視角,怎麽簡單怎麽來,怎麽輕鬆怎麽走。魚悅指下麵前的牙木說:“這種樹木叫牙木,它的生長期緩慢,一年隻能成長一厘米。”
包四海站起來,一副崇拜的樣子:“那麽,這麽大,它們不成了樹妖了。”
魚悅笑了下:“牙木是比黃金還貴重的植物(包四海突然回身找砍刀)。也是做醫器最昂貴的材料。所以,我帶你來這裏,如果今後我有任何不測,那麽這些木頭屬於你了,你要好好愛惜它,尊重它的生命。”
包四海不懂為什麽魚悅會有不測,但是,他不愛聽這話,他放下砍刀:“哥,你亂說什麽呢,弟弟我雖然是個笨蛋,但是,你這樣的人,我保證你能比這牙木活得還久,相信我,真的。”
魚悅笑笑,拍拍包四海的頭,接著兄弟倆開始小心翼翼地采集牙木,再沒有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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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報和蕭克羌的休閑生活
魚悅喜歡看早報,當然晚報也是喜歡的,每天清晨,他會去家門口的信箱裏拿早報。雖然花椒一再說,她會放到魚悅的餐桌上,可是魚悅還是喜歡穿著皮拖鞋,踩踩清晨的路麵,聽下外麵的嘈雜。他在逐漸地熟悉著陌生又親切的白水城。白水有白水的美,最起碼它是一個充滿冒險的都市,用外地人的話形容,白水遍地亞塔,隻要你肯彎腰。
魚悅坐在餐桌前,家裏的成員都先後來到這裏,在這個女性極為稀少的家庭裏,到處充滿男人的味道:家具的顏色,吃的食品,早晨電視機裏的體育新聞,甚至還有大清早餐桌上的煙味。
花椒圍著餐桌愉快地轉著,今天的土豆餅看樣子被吃了不少。花椒是位堅決支持粗糧的偏執人物,她認為每天不吃一點粗糧人絕對活不過五十歲,雖然她沒明白地告訴主人們這些事情,但是她巧妙地使用了她權利,控製了這家人的餐桌。
魚悅看著報紙,白水城的報紙總是如此豐富,這在小店是沒有的。魚悅最喜歡看社會版,他認為社會版能令他更加了解這個世界。就如今天一般,社會版和娛樂版有許多不錯的新聞《吳嵐新執政黨政策出現偏差》《XXX全球上映,白水城將會有豪華首映式》《白水郊區施工,突然挖出無名古屍》《六月最豪華概念車上市》《著名女星嫁入豪門,玉女與六十五歲樂醫的浪漫情史》《我是奉家私生子》《樂醫年薪大比拚》《最受歡迎的樂醫鑽石單身漢》活脫脫的人生百態,魚悅看得十分過癮。
“我們今天有社會活動,老師會帶我們去訪問一家汽車製造廠,我們全程參觀汽車的生產過程。”包四海抬起頭對大家說。
魚悅放下報紙:“挺好的經曆。”
包四海一臉不耐煩:“社會學校,總是做一些沒用的,要是在樂醫學校就好了,會簡單得多。”
奉遊兒突然插話:“別跟我提樂醫學校,想起來就吐,我們都很羨慕社會學校,那麽快樂,說實話,除了學習,我熱愛社會學校的一切。”
田葛鄙視:“來我家蹭飯的人,沒權利插嘴。”
花椒心疼地看著前主人,一臉愛莫能助。
奉遊兒壓根自動屏蔽田葛的譏諷,他大是感興趣地問包四海:“四海,你們學校有許多社團吧。”
包四海咽下嘴裏的食物:“有,很多,球類社團,科學社團,新聞社團,都很有趣。”
蕭克羌難得地開口了,通常他是沉默的:“你參加什麽了?說實話,那個時候我對政治社團是很有興趣的,可是我上的也是樂醫專門學校。”
一家人神色古怪地看著蕭克羌,說實話,他的興趣倒是真的很蕭克羌。被一家人看得古怪的蕭克羌左右看下自己問:“怎麽了?我有什麽奇怪的嗎?”
“年齡不到三十歲,沒談過戀愛,隻穿黑色衣服,自以為氣質高雅,其實就是個老古董,說話慢條斯理,一句話墊鋪半天,你哪裏不奇怪了?”包四海突然加了句。
“哈哈!”一家人除了蕭克羌哄堂大笑,可不就是。
“哥哥們不要笑,你們也好不到哪裏去,全部都是脫離社會的老古董。”包四海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
“那要你這麽說,咱們家就沒個好人了?”劉君很自然地用了家這個字眼,他沒發現,別人也覺得頗為自然且合適。
“不會啊,榔頭哥就很有人味,和外麵的人一樣,也好相處,最起碼知道怎麽交談,你們太穩了。”包四海擦擦嘴巴,站起來,花椒走過去遞毛巾、漱口水。
恩,這孩子一番話倒是正中大家的軟肋,說實話,樂醫是社會之外的人,大家不否認。
“四海,你加了什麽社團。”榔頭對這個最感興趣,如果是球類的話,他找些他喜歡的運動資料和他一起看。
“女子拉拉隊的後勤。”包四海驕傲地指下自己的鼻子。
“哈?為什麽?”奉遊兒覺得很難理解。
“我為隊員拍照,出去賣錢,得到利益均分,這個利潤是很大的,你不懂。”包四海看土老帽的眼神看著奉遊兒,是啊,這家裏除了他幾乎沒人有這樣的商業頭腦。
“這孩子,未來做商人比做樂醫強吧?”奉遊兒歎服。
蕭克羌拉開衣櫃,烏黑黑的顏色撲麵而來,往常他是沒有感覺的,可今天他突然覺得這樣的顏色異常壓抑。蕭克羌翻弄了兩下,關閉起櫃子,他轉身跑到田葛的房間跟田葛借了一件淡藍色襯衣,也不算借,就是打開櫃子,當著田葛的麵拿了就走。而田葛也沒理他,他繼續擦著自己的醫器,樣子就像個虔誠的清教徒。
藍襯衣,黑色帆布褲子,蕭克羌甚至從很久不動的飾品盒裏找到一條銀鏈子戴上。他拿著摩絲焗了一會頭發,又轉回浴室清洗了,接著他站在鏡子前看了自己二十多分鍾。從前,父親總是誇獎他,英俊、有才、有能力,下屬總是帶著崇拜的眼神看著他,要不是今天四海提醒,蕭克羌幾乎忘記了,自己不到三十歲,自己,還沒真正愛過一次。他衝鏡子裏的人微笑了下,鏡子裏的那個年輕人,臉色蒼白一臉苦笑。他伸出手習慣性地去抓他的醫器箱子,又緩緩地抽回手,現在,暫時他不需要它了。
蕭克羌拿著錢包,慢慢下樓,花椒微笑著問他:“要幫您備車嗎?”
蕭克羌搖頭:“不用,我坐公車。”
就這樣,蕭克羌在家人的注視下,走出大門。其他人沒他那麽大的福氣和時間,除了假日,大家都很忙。田葛必須這幾個月把未來幾年的規定工作做完,所以他是這個家最忙的;劉君和羅寬要陪著田葛;榔頭陪魚悅;每個人都很忙,但是似乎最應該忙的那位奉遊兒大少爺,卻吃著這家的零食坐在客廳追肥皂劇。他都住了三天了,還有繼續住下去的意思。
“先生,等一下。”花椒喊住蕭克羌,往他手心放了很大一把零錢。
蕭克羌奇怪地看著花椒,花椒的臉紅撲撲的:“出去後,大部分公共設施,是要花錢的,您沒帶徽章,沒帶醫器,所以帶一些零錢吧。”
那把零錢在蕭克羌的褲子口袋裏叮當作響,蕭克羌覺得很是新鮮,他站在公車站排隊,身後陌生的老太太叫他幫忙提一個巨大無比的南瓜,那個南瓜用網兜套著,嘞得蕭克羌的手很疼。在以前他對自己的手,一直保護得很好,他這雙手,現在價值八百萬華塔,每年蕭克羌為自己的手出很大一筆保險金。
一個基門塔的價值,蕭克羌坐了四十分鍾的汽車,他覺得真的便宜得意想不到。下車後,在車站附近的自動售賣器那邊,他又花了兩個基門塔買了一聽很涼的飲料,蕭克羌一邊喝一邊告訴自己,這就是生活。
事實上,蕭克羌關於對生活的認識,很快就被顛覆了,上午九點不到的白水城,沒有閑逛者,沒有同齡人。蕭克羌下車的那個區域,是白水城最大的辦公區,除了早間發放食物宣傳單的宣傳員,幾乎每個人都行色匆匆。
從一條街,走到到另外一條街,蕭克羌的手裏存了很厚的一疊子宣傳冊子,甚至到後來,有人主動從他手裏去接冊子。
“啊,海鮮豪華套餐呢,新開的店子?小哥,看你麵子,我們去吃,要給我們八折哦。”兩位精幹靚麗的上班族女郎衝蕭克羌開著玩笑。蕭克羌一臉苦笑地點頭,自己竟然和派傳單的宣傳員如此相像嗎?他扭頭看下不遠處,大票的身穿藍襯衣、牛仔褲的人們派著傳單。
田葛鬱悶地打開衣櫃,他奇怪地抓抓頭發嘮叨了句:“蕭克羌那個家夥,為什麽拿我的打工紀念服?”
是啊,這家人,田葛是唯一挨過苦的孩子。父親去世後,他一直為了妹妹和學習四處打工,那件衣服,以前他穿了很久,他留下它是為了鼓勵自己,紀念自己受苦的日子。
蕭克羌終於找到不尷尬的方式了,他走到一位同樣穿著的工作人員麵前,也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大概是因為他氣質嚇人吧,他搶劫了人家一半的傳單,站在辦公區的樓下派發著。
“你很奇怪哦。”那位小哥搭話。
蕭克羌看下他:“哪裏奇怪?”
“沒有你這樣找工作的,最起碼,也要問問我吧!當然,我也確實需要幫手的。”這人友善地笑下,挺和善。
蕭克羌的傳單派發得很快,他站在街口不動,大票的女性上班族主動去他手裏拿傳單,還奉送甜美笑容一個,抄寫著電話的帶香味的小卡片一疊。那位小哥,叫彬彬,他和他老爸在這裏開了一家茶餐廳。
“給你,喝吧,不扣你薪水,往常我要派到中午呢。”彬彬遞給蕭克羌一瓶玻璃瓶裝的那種廉價的飲品。
“謝謝。”蕭克羌接過瓶子,卻沒有喝,這種飲料,瓶子回收不斷重新用,他接受不了。
“你是第一次來白水城吧?以前做什麽的?”彬彬問蕭克羌。
“恩……做音樂。”蕭克羌不善於撒謊。
“哦,音樂老師嗎?多高尚,為什麽不幹了呢?聽我的,回去吧,白水城太難混了,房子漲價,失業率上漲,知道現在白領的薪金是多少嗎?”彬彬這個人挺健談。
“多少?”蕭克羌挺捧場。
“五個卡遜談,還是好集團,好企業。以前,最少拿十五個的,現在新政黨不關心經濟,更加關心農業。”彬彬還知道的很多。
“你,知道的挺多啊。”蕭克羌也為那些企業職員的收入遺憾,要知道,他隨便出個任務,上了,治療人員超過一百的話,每次最少一萬華塔,那樣的任務,他一天能做兩次。
“小看我,我大學生的,研究社會經濟。這個社會經濟是奇妙的東西……”彬彬的嘴巴一張一合的,蕭克羌看著不遠處幾乎聳立到雲層的摩天大廈,每個大廈裏都有無數的人為可憐的五個卡遜從早操勞到晚。
“給你,哎,幹嗎不拿,你該得的!雖然五十個小雞(基門塔民間的叫法)少了些,可是你去打聽下啊,整個大街的派發員都是這個價格。”彬彬有些著急,因為蕭克羌不接錢。
“不是,那麽謝謝了。”蕭克羌接過錢,認真地道謝。
“你這樣的,去實驗下廣告公司啊,或者模特公司啊,要不,許多學校也是要音樂教師的……等下。”彬彬說完,跑到一邊的報紙販賣機,買了一份《都市求職》放到蕭克羌的手裏。
也許蕭克羌遇到了好人,也許不是,但是無論如何,蕭克羌胳肢窩下夾著那份都市求職,迎著熾熱的空調風,他覺得,恩,很真實,很頹廢,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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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 也許沒有
“哥,你在開玩笑?”包四海一臉悲憤地舉著手裏那根風笛,他麵前蕭克羌抱著一把新的牙木製作的新型的鈺彁(弦鳴樂器)。這把鈺彁是根據蕭克羌的身體特點製造的,雖然現在蕭克羌對樂醫工作沒興趣,但是,追求醫器的脾性是無法改變的。
“不重,好帶,輕輕一拿就出來。”魚悅實話實說。
“他的那麽大,我的這麽小。”包四海快氣哭了。
“我當年還花了全部家產買了呢,知足吧,魚先生的醫器花錢都買不到的。而且你的身體現在的條件,氣鳴醫器的確適合你。”
這是,早餐上的一個小插曲,蕭克羌得到了禮物,包四海也得到了,雖然他很悲憤地接受。包四海坐在椅子上氣哼哼地喝湯:“你們還笑,你們會後悔的,真的,要是哪一天我被人暗害了,我保證,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你這個賊眉鼠眼的樣子,誰會暗害你,你不害人就不錯了。”榔頭譏諷。
說實話,榔頭現在這樣說四海就冤枉他了,現在咱們四海,個子長高兩厘米,皮膚也是細白的,凹下去的五官圓潤後,雖然不屬於很漂亮的人,但是也屬於很可愛的孩子啊。
“哼,每天我上學,總有個瘋女人拿著一把剪子跟著我,昨天還差點刺傷我,嚇死我了。”包四海氣呼呼地說。
現在,他終於成功地把大家的眼光吸引住了,一家人很關切地看著他,這叫他很感動,於是連連擺手:“沒事,沒事啊。後來有輛車,下來很多人,把她帶走了。”
那群人還是不放心,問這,問那。魚悅卻停下手裏的餐具,一言不發地看著蹭飯的奉遊兒,奉遊兒抿下嘴巴,衝他點點頭:“昨天,好像是阿姨,跑出來了。”
魚悅不發一言地緩緩上樓,留下一桌子刹那安靜的人。
雲傾童到底瘋了沒有,她說自己瘋了,她大叫著:“我瘋了,我瘋了!”
隨景深難得地來到後院,他在等著醫生的診斷,隨伯祿坐在一邊多少有些哀歎的意味,他看上去更加的老了,頭發完全的白去,老年斑延伸了出來。
“老爺,十四少回來了。”還是那位老仆,他帶著驚喜的語氣衝進來。
隨伯祿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來,隨景深也覺得分外的意外,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十四?知之?”
“是,十四少,正往這邊來呢。”老仆指著身後。
榔頭和魚悅坐在家中的小型花園車上,隨家實在是太大了,從大門到後園,步行需要很久。
“哇……去……哇去……真是,太,太他媽的大了,厲害,你還真是大少爺,正宗的大少爺。”榔頭站起來四下看著,這一路上,無數的人衝這輛花園車行禮,這些人穿得很古典,這叫榔頭有了一些穿越時空的感覺。
魚悅沒說話,腦袋很亂,但是,無論如何,他該回來看一下,從進門開始,他就有些動搖,這一路上,越向裏,心情越難受。這裏還是老樣子,依舊那麽沉悶、古舊。味道依舊像他小時候一般,到處泛著腐朽的味道。
“知之,你回來了?”隨景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慢慢從花園車上下來的兒子。
“來……看看,早上四海才告訴我,所以就來了。”魚悅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隨伯祿從一邊走過來,表情沉重:“你媽,你媽一直情緒不太好,這段時間,更加的不好。”
魚悅點點頭,看下不遠處站在院門口的隨知暖,她一臉冷笑地看著他,她笑容裏魚悅竟然能看到一些略微帶了報複的快意,還有一些……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疲憊。
魚悅慢慢跟著隨伯祿他們來到那個熟悉的後院,院裏那座假山還在那裏,小院裏的幾隻老鶴依舊在小池子裏啄來啄去,見到生人,並不害怕。魚悅熟悉這裏,他所有有關痛苦的記憶大都來自這裏,有時候他總是這樣提醒自己,過去了,隻是小時候,父母生了你,就不錯了。不該恨的,不該的,都過去了。
老鶴叫了幾聲,掙紮著想飛,由於翅膀被精心地修剪過,所以它隻能飛到假山上,那個形象沒有什麽優雅可言,最多像了撲騰上藤架的公雞。魚悅呆呆地看著那幾隻老鶴,身後卻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回來了?”魚悅回頭,卻嚇了一跳,差點沒認出來。她是如此地蒼老,如此地憔悴,她的麵色甚至還不如帶著羞愧神情躲在隨伯祿身後的隨家老太太。
“我……來看看您。”魚悅看著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回來做什麽呢?我的知意沒有了,我的孩子丟了,我的心肝沒了,他們說我瘋了,其實我覺得瘋了好,要是我沒瘋,我怎麽看到你這麽生氣呢?”雲傾童有些顛三倒四。
魚悅沒有說話,他看著她。小時候,她曾經是唯一能給他溫暖的人,雖然後來他發現,那隻是為了堵眾人的口。他知道,自己是個垃圾,是個累贅,是這個女人的汙點,全世界,也許她最恨的就是自己,可是她就是沒辦法說,因為他是她的親生子。
“我早告訴知意了,你就是個災星,你就是個瘟疫,你渾身都是汙穢,他就是不聽我的。”雲傾童伸手抿下鬢角的亂發,很顯然沒有成功,因為有更多的亂發掉落了下來。
魚悅想過成千上萬次他們母子相會的場景,但是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出來,魚悅看著她,她是他的媽媽,於是,他說:“我知道,在我聾了的時候,您並不避諱我,您每天都帶著微笑的表情告訴我,去死,去下地獄,您喊我惡魔,喊我災星,我都能聽到。”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互相看著著,眼睛裏流露著巨大的震驚,無論如何,他們最多俯視他,而那個女人,是這個孩子親生的媽媽不是嗎?
“我沒有錯啊,我什麽都沒做錯,我為隨家生了孩子,我的知意很爭氣啊,知道嗎?那個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了,每個人都羨慕我,嫉妒我,恭喜我,知意就是我的太陽,後來有了你(雲傾童的語氣轉換得很可怕),當時我在坐月子,鑒定完後,所有的人都走了,我的丈夫再也不進我的門,我的婆婆對我冷嘲熱諷,妯娌們看著我幸災樂禍,我做錯什麽了?知道嗎?當時我抱著你嚎啕大哭。我整整哭了一天一夜,隨家卻沒半個人來安慰我。我隻是生了一個沒才能的孩子,卻像掘了老隨家祖墳一樣……”
隨景深越聽臉色越黑:“傾童,你生病了,進屋吧。”他在努力壓抑自己,在這個孩子麵前,他不想再做任何令他不愉的事情。
“叫她說吧,能夠發泄也是好的。”魚悅這樣說。榔頭實在看不下去了,想走過來,拉著魚悅離開,魚悅卻一臉平靜地搖頭。
雲傾童露著笑意,暢快萬分的樣子,她甚至用優雅的姿態坐在了院子的仿古椅子上,這倒不是做作,她原本就是這樣生活的:“原本我也是愛你的,真的,也許你不相信,可是,我生你,養你,看看你給我帶來了什麽?簡直沒一件好事情,有時候,我真想掐死你。”
“您掐過了,經常,那個時候,雖然還小,可是,還是有記憶的,後來哥哥發現了,就去哪都帶著我,害怕你傷害我。每次您掐完,哥哥都哭著和我道歉。雖然我不懂為什麽哥哥要道歉,但是我挺高興的,真的,每次您掐完,哥哥都會陪我很久。”魚悅像閑聊一樣坐到她身邊陪她聊天。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你知道嗎?”雲傾童四下看著萬分緊張,她到處找著什麽,她先是在花園裏翻騰,接著跑進屋子,不久,她竟然拿著一把剪刀跑出來,周圍的人有些緊張,隨景深想去奪那把剪子,魚悅卻衝他們笑了下:“沒事,她不會做什麽的。”
果然是那樣的,雲傾童跑到魚悅麵前很認真地叫著,就像個慈母:“吱吱啊,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知意是媽媽的一切,媽媽不能失去知意,隨家不能沒有知意,吱吱啊,一會進去了,不管別人說什麽,你要點頭,記得嗎?要點頭!”她一邊囑咐,一邊要再次,再一次地去剪魚悅的頭發。當她伸出手的時候,她突然停住了。
“孩子?你的紅痣呢?你那個漂亮的記號呢?你出生的時候,他們還說呢,多好看的孩子啊,還帶了記號呢,怎麽也丟不了,走到哪裏也能找到。”她很認真地看著魚悅問。
“是啊,哪裏去了呢?其實,真的……丟了呢。”魚悅歎息了下,站起來,伸出手,慢慢地從她手裏拿過剪刀。
“您別著急,知意沒丟。”他拉著她的手慢慢向屋裏走。
“真的?”
“我看到他了,沒丟。”
“又騙我的,都騙我……”
雲傾童嚎啕大哭,魚悅伸出手,拿出手帕,慢慢幫她擦眼淚:“真的,沒騙您,我去幫您找,找到了,我就告訴他,他有個全世界最愛、最愛他的媽媽,他的媽媽為了他,都急死了,所以,您不要難過,我保證,一定好好地帶他回來,他還小,隻是賭氣了,就沒回來,也許是迷路了呢?安心,您在這裏等著,別傷害自己,也……不要去傷害別人的孩子,因為別人的孩子,他們的父母也很愛他的,所以,您安心等著,我去幫您找。”
雲傾童跟著魚悅慢慢進了屋子,過了很久,魚悅一臉平靜地走了出來,隨伯祿他們都走到他的麵前,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有些事情,那些年每天都在發生,他們不是也在裝不知道嗎?麵對這個人,大家無言以對。
“她睡著了,以後盡量別刺激她,對她好點,她……挺不易的。”魚悅看著自己的父親。
“隻是……對不住你。”隨景深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魚悅笑了下,這一刻從心裏,他倒是真的放下了:“也沒什麽對得住,對不住了。我現在也有家,也要為家人做一些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
“那麽,告辭了,各位多保重。”魚悅衝這一家子人,點點頭,轉身離開。他想,也許找到那個人,他會送他回來,親自送,這裏有人因為他已經瘋了。
回去的車上,榔頭一直很沉默,沉默後,他哭了,哭得無比難過,魚悅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他:“這麽大的人了,你哭什麽?”
那人嗚咽著:“老子難過,不行嗎?你怎麽過來的啊?”
魚悅看著他:“就過來了唄,小時候的事情,誰能去記那麽多。好了,別哭了,都過去了,我早就不想了。”
榔頭止住眼淚,恨恨地來了句:“那家人,以後都不要和他們來往,立刻脫離他們,今後再也不回去。”
魚悅敲敲他腦袋:“你真傻,你覺得,我還能回去嗎?其實,早就回不去了,擦擦你那鼻涕吧,真惡心。”
榔頭突然伸出胳膊,緊緊把麵前這個人抱在懷裏,這是他第二次擁抱他,充滿錐心刺骨的疼惜:“我不會叫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我發誓。”
魚悅沒有說話,他就這樣被他抱著,安靜地閉著眼睛。榔頭的擁抱,結實,實在,充滿踏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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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懶初夏的蟬鳴
夏日,花椒種植的蔬菜已經掛果,青色的還不能吃。這是一個普通的清晨,遠在小店市療養院的一位看門人,把那隻叫花花的貓兒郵遞過來。走的那天,大家到處找著花花,可是花花不知道去那裏走親戚了。當時,大家這麽想,也許,花花不想離開吧。
看門人說,花花一直在他們的房間四處找尋著,叫得聲音淒慘,象哭一樣,於是,輾轉著,花花被送到了家。
今天,是包四海的家長會見日,榔頭穿了一套從來沒穿過的衣衫,西裝。
“悅(很奇怪的稱呼,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我怎麽看著我這麽古怪?”榔頭站在穿衣鏡前拉扯著那條條形花紋領帶。
魚悅放下手裏的杯子,站了起來,他慢慢走過去上下端詳著,接著,他伸出了手,慢慢地把榔頭的領帶鬆了一下,扭正位置:“你太緊張了。”
屋子裏的人,奇怪地看著那兩個人.很奇妙的氣氛,大家都這樣想,就像……媽媽送老公去公司上班的感覺,如果再加一句:“路上小心。”就更加的應景了。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魚悅衝榔頭笑笑說。
蕭克羌成功地把嘴裏的早茶吐了出來。
夏日的蟬,適時地叫了起來,很安靜,猶如流水一般安靜。蕭克羌順手拿起放在門口邊的單車鑰匙,現在他在附近的幼稚園,做保父。蕭克羌衝大家揮揮手,單車鑰匙上藍色的小布熊脖子上細小的鈴鐺晃動著,發出悅耳的聲音。
單車開鎖的清脆哢噠聲,車輪的嘎噠聲,魚悅站在門口,送家庭成員一個又一個地離去,大家都有要做的事情。花花從花園的一角冒頭,它正在探險,還沒找到新的同伴。
“咪咪……咪咪咪!”魚悅端著小盤子,一些早餐剩下的東西現在歸了花花,花花不挑嘴,因為它曾經是隻野貓,曾經沒有家。
花花愉快地搖晃下尾巴,低頭聞了下食物,接著開始愉快地咀嚼。
“先生,今天……不出門嗎?”花椒問。
“恩,今天,哪裏也不去。”魚悅蹲著,輕輕撫摸著花花的脖頸。真奇怪,今天他哪裏也不想去。
榔頭和四海拿著報表坐在隊伍的比較靠後的位置,年輕英俊的榔頭在家長隊伍中很紮眼,許多人都在看他,於是他更加緊張,滿手心的汗液。但是他盡量維持著自己的儀態,他可不想從此被包四海抓到弱點,於是,他低頭看麵前的這疊報表。
吳嵐的教育製度很人性化,當學生十六歲之後,可以根據自己的理想和喜好選擇未來的走向,一些沒必要的東西,就無需再學了。吳嵐基礎教育的腳步,從學生十六歲停止,在這一年,學生、老師、還有家長會一起商量好學生未來的走向。學習商業?學習軍事?學習醫學?……十六歲夏天過後,這些孩子會根據選擇,有了新的副課業要學習。榔頭仔細地看著那些表格,實在是,不知道包四海適合做什麽,他扭頭看下外麵。
天空舒卷著團團白雲朵下,包四海和同學在愉快地交談著什麽。小四海坐在雙杠上,一群同齡人中,依舊是長得最低的那個,但是,大家顯然都很喜歡他,不停地問他什麽,然後包四海笑著應答,孩子們哄堂大笑。
榔頭覺得,四海就像個小神,他俯視著那些比他高大得多的同齡人。也許,那些孩子遭遇磨難或者堅信需要幾年以後才可以,但是四海已經從社會轉了一圈後回到這裏。他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他假裝天真,那是因為他有一張娃娃臉,那張臉看上去,那麽的無辜,那麽的純潔。隻是眼神裏隱藏著的成熟和譏諷隻有榔頭能看得出來。
沒來由地,榔頭有些心疼,他轉過頭,身邊的家長遞給他一支香煙:“您,看上去很年輕呢。”這位同樣穿著西裝的家長大約有四十多歲了。一腦袋的縱橫紋。
“謝謝,這裏,禁煙的吧?”榔頭回絕。
“哦,真是抱歉,我沒看到,我一緊張,就想點一支。”這位家長笑了下,把香煙插回去,是啊,這個時候家長比學生還要緊張。
片刻的安靜後,榔頭看下隊伍,隊伍前行得非常緩慢,那位家長再次開了口:“其實,我很擔心。我的兒子他,想做一名職業球員。”榔頭很少進行這樣自來熟的交談,他看下這位家長,不知道如何開口,可是對方很明顯把他當成了傾述的對象。
“當然,職業球員的收入是很高的,可是全國那麽多人,每年有無數的孩子想成為職業球員,可是,最後成名的能有幾個呢?成為球員後,三十歲之前也就罷了,三十歲後呢?那個時候,體力下降,黃金期過去,球隊不再需要他的效力,那麽,他會遇到很多事情的,每月大筆的樂醫治療費,房屋貸款,社會保險金,接著還要組建家庭,他可怎麽辦?”
榔頭很同情他,覺得他真的需要一支煙:“那麽,你和孩子談過了嗎?”
這位家長為難地扯下領帶:“怎麽沒談過,談過許多次了,可是孩子的心意已決,他媽媽很傷心。”
榔頭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自己是個畫插圖的,收入算很好的,其實以前,我父親一直希望我成為一位能繼承他事業的醫生,現在看來,做醫生比畫插圖好許多倍,醫生……能得到很多的尊重。”
“您的意思,那個時候,你該聽你父親的?”
“並不是,嗬嗬,隻是,突然想起來了。”
“恩……挺好,那麽你會阻止你兒子的夢想嗎?”
“怎麽會呢,如果他喜歡做球員,那就去做吧,我父親那個時候,並沒有阻止我,相反,他送我去了最好的美術學院。”
“您有一位好父親。”
“是啊,那麽,您呢?我是說,當年您是怎麽選擇的?”
“我?……我忘記了。關於那樣的記憶,好像……恩,我忘記了。”
那位家長很知趣,也拍拍榔頭的肩膀,接著他說:“以後,看樣子,我要更加努力畫插畫了,多存一些錢,如果將來孩子沒有多餘的錢,那麽,最起碼我們可以不連累到他。”
蟬兒還在鳴叫,包四海從外麵走進來,遞到榔頭手裏一杯有著大塊冰的飲料,榔頭正需要這個。
這次接待榔頭的老師代表,依舊是那位粉紅女郎。包四海說,她還有個外號叫火猴子,除了這位猴子老師,兩位很穩重的學校領導也一起陪同著。
“您是?”顯然,這位老師有些認不出榔頭了。畢竟上次她的怒氣完全遮蓋了她的神智。
“哦,我是包四海的哥哥。”榔頭連忙回答。
“啊,請坐吧。”這一次這位老師的態度很好,榔頭也覺得她很好,畢竟經曆了一上午漫長的接待,她依舊這麽的親切。
“是這樣的,包四海同學,來學校時間並不長,當然,我們這些老師,也著重觀察過他。您的弟弟很特殊,閱曆上,成熟度上,還有對世界的領悟上,他都高出同齡人。”
榔頭聽不出老師是不是在誇獎包四海,他陪著笑臉。
“根據四海同學的特點,我們這些老師有些意見,您可以參考一下,正好四海同學也在這裏,大家可以更加好地交換意見。”
老師拿出一份綜合意見遞給榔頭,榔頭認真地看著。另外一位老師站起來坐到他們麵前,這位老師大概屬於領導層,身上多少帶了一些官僚味道。
“根據教育法規定,我們必須登記出詳細的家長收入,這樣才能為孩子安排最適合的學校,因為未來的職業學習,是一大筆錢,所以孩子去那裏念書才能不為家長造成負擔,是一件大事情。當然,如果您的弟弟成績優越,國家會根據成績,計算最低學費給您,包四海同學的平均成績並不好,這叫我們很擔心,我們甚至懷疑他的家庭並不穩定。事實上,我們已經申請了家訪,隻是因為這次職業選項耽擱了。”
這位老師說話很直接,那位女老師陪著笑臉。
榔頭看著那些表格,全部都是一些商學院的表格,看樣子學校老師認為,包四海適合做個奸商,表格下的意見也是非常地中肯的。
“其實,我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抱歉,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它,四海未來的走向我們都沒想過,我們的意思,是尊重四海本人的意見。”榔頭挖挖腦袋,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有一種巨大的責任感。
“那麽,你們有什麽意見呢?我們也想知道家長的態度,要知道,家長比我們更加了解孩子的。”這位領導老師很客氣,看出榔頭緊張,還幫他倒了一杯水。
榔頭看下一直不吭氣的包四海,他想了下:“其實,我們的意思一直很簡單,希望四海,快快樂樂,開開心心,健健康康,就足夠了。”
包四海抬頭,難得一副乖小孩的樣子:“哥。”
女老師點點頭:“您的想法,我們理解的。其實每個家長都這樣想,可是事實上,未來很殘酷。大筆的樂醫治療費,房屋貸款,教育費,創業費。這些費用壓下來,四海的未來,不能以快快樂樂,簡簡單單計算的。”
榔頭回頭拍拍包四海的肩膀:“你,怎麽想,哥哥們都是支持你的意見的,無論你怎麽選擇。”
女老師想了下,把那張表格遞到包四海麵前:“四海,看樣子,你的家長尊重你的選擇,這裏是老師為你選擇好的學院,一會申報下家長收入,交了教育保證金,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包四海接過老師的表格,放到一邊,他從懷裏拿出另外一張表格,那張表格被折疊得很整齊。他打開後,榔頭看到,包四海填寫的字跡很工整且幹淨。
女老師驚訝地說了句:“你不上商學院嗎?”說完她接過包四海的表格,認真地看了起來,片刻後,女老師驚訝的叫了聲:“什麽?你申請義學空樂醫高等學院?”
榔頭眨巴下眼睛,看下四海,他還是選擇了,選擇了祖先的道路,這是命運的安排嗎?
屋子裏,其他老師一起站起來走了過來,大家都很震驚,畢竟這裏隻是一家普通的學校,這樣的申請,不該出現在這裏。
“真是……抱歉,我想,先生,我們不能簽字,因為從哪裏來看,包四海同學都不具備申請上那所學院的條件。”
老師把表格推到榔頭麵前,榔頭看著她:“為什麽?”
“這還用問為什麽嗎?首先,包四海同學沒有受過相關的樂醫教育,而且即使是普通的樂醫學院,費用也是可怕的,況且,我們這樣的學院沒有推薦的權利啊!”女老師覺得榔頭是外星人。
榔頭摸下四海的腦袋,站了起來,他對老師鞠躬:“非常感謝您,您是位不錯的老師,很認真,很關心他。事實上,四海可能沒告訴您,事實上我們也不許他說家裏的事情,四海的哥哥,有三位樂醫,他一直在受專業的、最好的樂醫教育。至於您擔心的費用問題,還有推薦問題,我想,家裏,都會安排好的。現在,我隻希望各位老師能對四海未來的去向保密,還有請繼續關心他,他會在這裏讀下去,一直到畢業,我很喜歡這所學校,我覺得四海在這裏會有一段非常美好的記憶……”
午後的蟬鳴,更加地響了,樹葉子打著蔫,榔頭發動著車子,他對車子外看著校園發呆的包四海喊:“進來啊?”
包四海坐進車子,舒服地舉起手臂靠在上麵:“哥,這學校,挺好的吧。”
榔頭笑了下,點點頭,接著,在夏日的蟬鳴聲中發動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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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水兩杯水三杯水……
纓然還是如此的溫柔,他看著方真問:“如今,你是誰?”
“我不知道。”方真這樣回答。是,他不知道他是誰,是那個原本該殘廢的隨知之,還是那個背叛了友情、親情的隨知意。
“冷嗎?”纓然這樣問,方真搖頭。他不冷,即使他現在呆著的地方,是地下的零度之下的所在,可是他感覺不到冷。
“你恨我,我知道的。”纓然笑了下,從脖子上解下狐裘溫柔地係在方真的脖子上。是,這個孩子他一直很疼,當然是在某種特殊的前提之下,外麵的人,一直不清楚,為什麽他會如此寵溺這個總是冷口冷麵的人。這裏麵的原因恐怕知道的不超過五人,方真、春水、纓然,或者還有其他的誰。
“我沒有關於愛恨的感覺,你也不必一直誘惑我,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方真解下狐裘,套回纓然的脖子。他看上去很冷,他搓著手,縮著脖子。“我帶你來看春水的秘密。”纓然笑眯眯地對方真說,他的神情就像孩童發現了樹葉下螞蟻窩一樣的開心。
方真轉身就走,他對別人的秘密,甚至春水的、任何人的都不感興趣。如今,他的腳腕上依舊帶著一串不大的鎖鏈,走路的時候,那些鎖鏈叮當作響,剛開始的時候,它們磨破方真的腳踝。
“就當陪我。”纓然抓住方真的衣服,樣子可憐巴巴的。
巨大的平麵冰壁,冰壁是透明的,纓然緊緊拉著方真的手,一直帶著他來到這裏。
“春水?”方真驚訝地喊了一句。就在十分鍾前,春水親自給自己上的腳鐐,但是他怎麽會出現在冰壁那邊呢?方真萬分驚訝,貼過去仔細看著。
冰壁另外一邊,有一個和春水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個男人。這人手裏拿著一個不大的杯子,他彎腰從一個水缸裏舀出一杯水倒入身邊的缸裏,他身邊的那隻水缸,缸的底部有個洞,無論他如何舀,那隻缸也滿不了,但是這個人隻是沒表情地一直那樣,一杯水、一杯水地反複地倒騰著。
“他不是春水,他是秋水。”纓然搓搓手,哈哈冷氣。
方真從來不知道,在纓然的岩洞下,會有這樣的地方。他藏了一個人,一個和春水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個在不停地一杯水、兩杯水地倒騰的人。
“想知道為什麽他在這裏嗎?我都告訴你,方真,你知道的,我很看重你,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禁錮你,恨我威脅你,恨我做那些事情,我其實願意和你分享我的一切,你知道的,你是我的繼承人,我們有血緣關係的,知道嗎,我死了,這些都是你的。”纓然看著方真,有些急切地說。
“你不會死的,你怕死。”方真難得地笑了下。真的,他實在不想知道這些,所以他再次想走。
“不單我沒死,那個老混蛋也沒死!你以為隻有我殘酷嗎?不是,他才是最殘酷的那個,我的春水做的事情,他的秋水也在做。他也在做的!”纓然大聲喊叫著,冰壁那邊的秋水呆了一下,回頭看下這邊,好像他沒想到另外的人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所以他看著方真呆了下。
很快,一些水從缸裏流了出來,兩個壯漢突然出現在那邊,他們按倒那個秋水,開始大肆地侮辱毆打。不久之後,壯漢離開,秋水顫巍巍地站起來,繼續一杯水,兩杯水地倒著,麻木,僵硬地倒騰著。
“知道他倒了多久嗎?我告訴他,水缸裏的水溢出來,他就會被處罰,如果另外一口滿了,我就答應他休息一天。三十年了,他從來沒休息過一天。其實他挺傻,隻要他把樂靈島的地圖給我,告訴我那個老妖怪住在哪裏,他立刻就能離開,可是這個傻瓜寧願在這裏倒三十年永遠不滿的水缸,愣是一言不發。其實,融心真的是奇怪的地方,出怪胎的地方,你說呢,真兒?”纓然看著那邊說。
方真沒有說話,他看著他,三十年是個很漫長的曆程,方真到現在整個生命的周長都沒有三十年。他不回答,不是沒想法,麵對纓然,他不想說任何話,他想他和裏麵那個人有一件事情是相同的,他們都想麵前這個叫纓然的男人去死,最好死無葬身之地。
“你的那個小怪物如何了?”纓然突然問。
“還是老樣子。”方真回答。
“恩?春水說,現在沒有音樂能魅惑他,他現在能做一些簡單的刺殺任務了?”纓然看著方真問。
“你可以叫春水帶他去,我沒意見,他又不屬於我。”方真轉身離開。,是啊,他們可以隨便帶走小豆,他真的沒意見,他知道,小豆除了他,誰的話都不會聽,他在盡量拖延,盡量為一個奇怪得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理由拖延著。秋水困在這裏,纓然困在上麵,他蜷縮在這個奇怪的團體裏,比任何人都困得深,他膽怯了,他清楚……
纓然摸摸下巴,打個冷戰,轉身跟著方真順著上去的樓梯也離開了。秋水還在繼續他的工作,一杯水,兩杯水……
綠色的蔬菜泥兔子餅幹,黃色的蔬菜泥桔子餅幹,紅色的蔬菜泥草莓餅幹,新上任的保父蕭克羌認真地在烤箱裏完成著這樣的工作,做三十隻蔬菜泥餅幹。
蕭克羌的餅幹工程非常成功,當然這裏有很大一部分是屬於花椒的功勞。
漂亮的蔬菜泥餅幹被小心地放在飯盒裏捧到了清晨的餐桌上,當然,隻能看不能吃。
“做這些幹什麽?”田葛好奇地看著這些有著奇怪顏色的餅幹。
“主動勞動的,會得到綠色的兔子;午睡前十個睡著的,會得到桔子;最先學會兒歌的會得到紅色的草莓。”蕭克羌耐心解釋,最近,他真的越來越耐心了。
“都是餅幹,有區別嗎?”榔頭奇怪地看著蕭克羌,這家夥越來越怪了。
魚悅埋頭看著他的早報,沒有參與進大家的話題。
“當然有區別,對孩子們來說,它有很大的區別。”蕭克羌覺得跟這些人說這些,浪費口水。他蓋上飯盒小心地放在一邊。
“你作曲了?”魚悅放下報紙問蕭克羌。昨天這個家夥在屋子裏倒騰到半夜,他不知道在哪個舊貨市場買到一架奇怪的腳踏琴,彈奏了一晚上。好在,他整出來的聲音比某些人的風笛悅耳多了,所以還是大家能忍受的範圍。
“恩,我答應孩子們,為了小黃寫一首曲子紀念一下。”蕭克羌放下手裏的勺子回答。
“小黃?”魚悅。
“恩,小黃,是一隻鴨子。其實幼稚園裏有個小型的動物園,我們幼稚園養了一群雞、三隻兔子、還有鴨爸爸和鴨媽媽,上個星期,鴨媽媽孵出六隻小鴨子,絨絨的很可愛,最小的那隻不小心被來看熱鬧的小朋友踩死了,孩子們很難過。我答應給孩子們寫一首紀念小黃鴨的曲子,今天我們會給鴨子開個追悼會,然後埋了它。”蕭克羌很認真地對魚悅解釋。
兩個世界!
這是屋子裏除了蕭克羌本人之外,大家統一地冒出來的想法。是的,蕭克羌進入了奇妙的世界。
“會作曲,是好事情,現在能做樂醫曲的人,越來越少,所以這樣的修煉也是很好的。”田葛認真地對蕭克羌說。
蕭克羌笑了下,拿起餐巾優雅地擦拭著嘴唇:“我在做童謠,不是在做樂醫的治療曲,我想你們誤會了。”
魚悅點點頭,用眼角瞄了下放在不遠處桌子上的曲譜。
“要聽嗎?其實,我是第一次作曲,有些信心不足。”蕭克羌問魚悅。
魚悅抬頭看下表,還有大把的時間,於是他點點頭。
一杯咖啡的時間,兩個人高馬大的仆從從二樓的臥室,抬出一架腳踏琴。
蕭克羌很有風度地對著正在吃早飯的各位鞠躬,接著他坐下,活動手指,擺曲譜。說實話,蕭克羌是個不錯的樂醫,他受過最正統、最完整的高等的最高級別的,樂醫教育。
琴鍵被按動了幾下,蕭克羌小心地試了幾下音,接著他咳嗽了一聲解釋:“這個是配有歌詞的。”
大家一起點頭,認真聆聽。
“嘎!嘎!嘎!……”
榔頭一口牛奶噴在了可憐的四海同學的臉上,穩重的、優雅的、有風度的蕭克羌先生的嘴巴裏突然吐出,嘎嘎嘎的聲音,實在是太驚怖了!
田葛顫抖地放下杯子,看下一臉抽搐的劉君,大家的表情實在都不是很美妙。
“因為鴨子是嘎嘎嘎叫的,所以,要嘎嘎嘎!”蕭克羌解釋了下。魚悅點點頭:“你繼續!”
“嘎!嘎!嘎!
一隻小黃鴨!
嘎!嘎!嘎!
跟著鴨媽媽!
嘎嘎嘎!嘎嘎嘎!
還有鴨爸爸!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我們是鴨鴨一家……”
魚悅放下報紙,悄悄拿起身邊的衣服,悄悄地從過道另外的門走了出去。他不想打擊蕭克羌,他實在沒作曲的天分,說實話,他的歌聲也不是很美妙。
“事情調查的如何了?”榔頭跟在他後麵問。
“我剛把那些卷宗整理到一起,太多了。”魚悅無奈地搖頭。
田葛悄悄地帶著劉君、羅寬從現場潛逃出來,他的身後,蕭克羌難聽的嘎嘎嘎嘎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魚悅對他們點點頭,三人連禮都沒回,腳步快速地離開現場。
“不要過度勞累,有些事情急不得,知道嗎?”榔頭囑咐了幾句,他也要離開,今天他那個水性楊花的媽,從外省來,未來幾天他都要陪自己的媽。
“知道,你去吧。”魚悅歎息了下,看下屋子裏,四海還在那裏,還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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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風花雪月的相親(一)
魚悅拿著一本標示著絕密加A加3級的,吳嵐最高等的絕密檔案,他狠狠地把檔案揮舞出去,一隻成年的蟑螂成為一塊蟑螂餅。魚悅抖抖手,順手把那本絕密加A加3級的機密丟了出去,他發誓,再也不碰這本東西了。
地下檔案室,是一個寶庫,魚悅覺得,對喜歡八卦的人,這裏絕對是個寶庫。每天,都有兩個穿著黑衣服的人,悄悄把一些檔案丟進這裏。魚悅不認識那兩個人,那兩人的氣質非常容易被人忽略,有時候隻有他們走近,有些響動,你才能發現,哦,有人接近我了。而且是兩個。
魚悅在一本一本地翻著檔案,關於有風的東西,並不好找,目前,在檔案裏他能找到的是,一些有風後裔被秘密處死、終身囚禁、封印右手的處決命令書以及處理意見書。很有意思的是,魚悅在那些處決意見上發現許多有趣的簽名,還有封印的圖形,燃燒的水琴、暴風眼中的歎息鈴。魚悅直到現在才明白,鈥孟公的封印對於他來意味著什麽,即使到現在,在仲裁所,依舊有人驚訝地,甚至驚恐地看著他的封印,樂靈島不止一次地想詢問未被封印的秘密。
看著那些親筆簽名,許多有趣的名字出現在那裏:隨家的祖先,四大家族的祖先。樂靈島的命令書,魚悅還在那些檔案裏找到一份非常有意思的記錄:隨家的族長出過三位精神不正常的先祖,那些先祖都是後來莫名其妙地瘋掉的。這很有趣。因為在他所知道的教育裏,隨家的祖先是那麽優秀,那麽的英明神武。
魚悅甚至在這座巨大的八卦檔案室,找到過爺爺隨伯祿的初戀照片,非常精致娟秀的女人。檔案上詳細記載了隨伯祿不能娶那個女人的原因,【血統不利於家族繁衍】。魚悅覺得很有趣,現在想起來,隨伯祿和隨家老太很少說話,平時連眼神交流都沒。
牆壁上的警報滴答叫了幾下,魚悅查閱時間到了。他站了起來,小心地把那些檔案插回去,連同那隻蟑螂餅。
“巧啊。”帝堂秋站在門口打招呼。魚悅看了他一眼,卻衝他身後的葉楊笑了下。
“真是巧,很久不見了。”葉楊穿著筆挺嶄新的軍裝,胳膊上的標記和榔頭一模一樣,帝國天盾營。
“我剛休假完畢。很久不見,魚悅先生。身體恢複得如何。”葉楊有禮貌地問候著。
“挺好了。謝謝。”魚悅點點頭,轉身離開這裏。地下室的空氣並不好。
帝堂秋跟在魚悅的身後,他特意在此等候他:“魚悅,他們說你從未取用仲裁所分配給你的相關福利。”
魚悅接過地下室入口處接待人遞給他的袍子還有隨身物品:“我也從未為仲裁所做過任何事情。”
帝堂秋敲敲一邊的桌子:“你可以做一些事的,對你,隻是舉手之勞。”
魚悅沒有回答這一千零一次的建議,他拿著電話佩戴到耳朵上,接著,大量的儲存信息叫他無暇顧及帝堂秋的問題。
【哥,快回家,出大事了。】
【速回複,蕭克羌相親了。】
【哥哥,蕭哥被人搶親了。】
。。。。。。。。。。
魚悅呆了一會,在帝堂秋和葉楊奇怪的視線下,迅速離開了這個地方。一路上,他一直在胡思亂想,蕭克羌相親?這個時候?政治婚姻?陰謀?
事實上,魚悅把事情想得過度複雜化了,蕭克羌的相親隻是他工作的幼稚園院長的好意而已。現實生活裏,蕭克羌年紀並不小,單身、個性溫和、長相一流,雖然隻是個“貧寒的保父”但是還是很受女性歡迎的。在一個女性居多的幼稚園裏,蕭克羌的出現,對許多單身女性來說,是個好消息。雖然他本人對感情的事情很麻木,但是,這個月他已經收到了三條圍巾,還有每天的便宜午餐。
蕭克羌的院長覺得,這樣的本分青年,實在是個不錯的人選,正趕上那位院長女士的親侄女快三十歲了還沒嫁人,於是院長先生就給了蕭克羌先生一個奇怪的任務——去相親。用那位熱心女士的話:“願意不願意的,先見一見。”蕭克羌想著,也沒必要為這件事情得罪目前的衣食父母,於是就應承下來。
“我看過不少這樣的電視劇,相親結婚,相親後相愛,相親再續不了緣。都是不錯的電視劇。”田葛很認真地給蕭克羌建議,但是顯然,他也不懂得相親的真正含義。事實上,這家人沒幾個能懂得,包括這位從門口氣喘籲籲跑進來的魚悅先生。
家人一擁而上,七嘴八舌之下,魚悅終於明白了怎麽回事。於是他坐在沙發上好奇地看著蕭克羌。
“是什麽樣的人?”魚悅終於好奇了一次。
蕭克羌皺眉想了下,從一邊的皮包裏拿出一個相親冊——事實上,這個東西是現在流行的一本東西,裏麵有一張照片,還有相親者的詳細資料,從收入到愛好一目了然。
魚悅打開相親冊,第一頁的照片上,一個很憨厚、很賢惠、很有知識的女性出現在那裏。照片上,她穿著大公司的製服,能進大公司現在代表固定的收入,接著關於這位年近三十的大齡女性的資料被大家傳閱了個遍。
“孫寶雲,女,歲。有過短暫的結婚曆史,現在在XX公司任職,工作收入XXX。個人愛好:烹飪。最喜愛的運動:收拾家,做手工,編織。最喜歡的名言:在一起生活就是為了老年的時候,不會孤獨地死去。對對方的要求:隻要身體健康,個性好,聰明,就好。”
家人很莊重地傳閱了一圈。魚悅咳嗽了兩聲:“你很適合,這上麵的條件你都達到了。”
接著,全家笑成一團,抑製不了地笑著。蕭克羌搶過榔頭手裏拿著的相親冊,接著驚天地,泣鬼神地來了一句:“事實上,我也覺得對方不錯,我年紀也不小了,找個賢惠的圈外人,一直是我的理想。”
屋裏安靜了,大家互相看著,誰也沒想到,蕭克羌對待這次的相親,態度如此地認真。
蕭克羌坐到魚悅的對麵:“我想請你一起去,現在,你是這個家的家長。”
魚悅呆了下,略微帶了口吃:“我……比你小。我是說年齡。”
榔頭警惕地看下蕭克羌:“魚悅不去。”
蕭克羌白了他一眼,這人眼神忒魅,就和拋媚眼一般,榔頭打了個寒戰。
“我覺得,還是要聽下你的意見,如果合適,畢竟她要搬進來的,所以,請您務必和我一起去。”蕭克羌再次請求。
相親,這對普通人來說,真是是很平常的字眼。現代社會,一切電子化,人們的距離越來越遠,除了必要的場合,人們都喜歡龜縮在自己的家中做自己的事情,偶然的豔遇,一見鍾情,天降良緣似乎真的成為電視裏才有的東西,於是相親這種很古老的會見方式再次成為男女結合的大潮流。
蕭克羌真的很想擁有一個家庭,利用也好,需要也罷,他期盼著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離開樂醫這個圈子。關於真正的愛情,他考慮甚少,事實上,樂醫們大部分的精力都在修煉上,真正為了愛情結婚的人也不多。的確如此,蕭克羌需要個正常家庭,他期盼通過相親能達到這個目標,對他來說,這是一種手段,骨子裏,他沒尊重普通人的選擇方式,可是這屋子裏的每一個人,都何嚐不是他這樣想的。
“好吧,定下日子來,我和你一起去。”魚悅點點頭,他認同自己家長的位置,沒有再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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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風花雪月的婚事(二)
清晨,魚悅和家裏的人,端坐在院子的綠樹下,現在,大家都坐在很厚的席子上,席子上有很矮的小幾。每天清晨,隻要有空,他們會整齊地排列在此,寫“一”字。
“一”這個字,在所有的文字裏是最簡單,但卻是最難寫的文字。從字麵筆畫上來說,他是一。從意境上來說,這又有許多講究。
魚悅也弄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發明這樣的練習法,但是他覺得,聆聽大自然的聲音,在最接近大地的地方,用柔軟的毛筆,認真地寫心中的一,對修煉很好。事實證明,自從每天在此安靜地寫這個一,大家的心境的確提高了不少,唯一叫大家無法接受的是,為什麽樂盾也要寫。
榔頭很哀愁地寫著,他有時候寫幾百張,魚悅那邊都無法過關。甚至連包四海的一,都比他容易過。
魚悅拿著毛筆,凝神靜氣。
“不要急於落筆,一定要想好這個一的意圖。在落筆之前,要考慮整個一的布局,在寫每個一之前,要想好這個一對我們心的影響。”他這樣說。這是他總結的一這個字的意思。
蕭克羌輕輕閉起雙目,想了一下,緩緩下筆,於是,一個安靜的,充滿人性之靜,人心之靜的一,被他緩緩地一揮而就。蕭克羌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一,緩緩站起來,交到魚悅手裏。
“一切源於默默,你的心境現在是最好的,其實你超過他們太多了,克羌。”魚悅讚歎了一句。
蕭克羌倒是無所謂,他隻知道,他不必再陪著那些帶著羨慕的眼光看著他的那些倒黴鬼,寫這個一了。
“今天,是見麵日。”蕭克羌小聲說。
一群寫一的倒黴孩子,筆鋒都頓了下,接著歎息下,再次換紙,重新去寫。
“恩。我需要準備下嗎?”魚悅也換了一張。
蕭克羌抬頭看著提著兩套正式服裝,笑得很開心的花椒。
“我為您想了個合適的身份,說是,您是我的表弟。”
眾人再次歎息,再換紙。
“恩,也好。什麽時候去?”
蕭克羌接過衣服,打開包裝看下花椒:“謝謝花椒,很合適的衣服,可以去開演奏會了。”花椒笑笑,捂著嘴巴小聲說:“我看電視上相親都這麽穿。”
魚悅放下筆歎息:“養心,養性,我的修煉還不到,還是不寫了。”
蕭克羌衝他笑了下,轉身把衣服還給花椒:“退了吧,不合適,普通的衣服就好。穿這些出去,會被別人笑的。”
花椒上下打量著兩套的華麗麗的宴會禮服,電視上,不都是這樣穿嗎?
孫寶雲小姐有過一次風花雪月、驚天地泣鬼神的短暫婚事,那個時候,她覺得為了愛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可結婚後,她發現真的不是那麽一回事。幸虧她的媽媽還是個厲害的女人,幫她看住了最後的門戶。
一套小公寓,全產權,身價從未婚變成有過短暫婚史。這是孫寶雲為自己的年幼無知付出的代價,那之後她一直埋頭工作,現在的孫寶雲,歲,大公司的秘書處大總管,人送外號,千年老姑婆。
上個星期,孫寶雲的大姑姑對寶雲媽媽說起了幼稚園裏來的這位小夥子,個性好、安靜、俊秀、能幹,除了貧窮些幾乎就是為孫寶雲天生的一段好姻緣。孫寶雲看了照片,特別滿意,隻要個性好,不會滿嘴髒話,沒有不良嗜好,能守著她,對她好,是孫寶雲僅僅有的小小要求了。即使現在她的收入很好,即使她身居高位,但是她是嫁不出去的處理貨,所有的人都這麽看她,孫寶雲想為自己的婚姻賭一口氣,即使對方貧寒一些,但是樣子還是拿得出手的,絕對拿得出的。
寶雲媽對寶雲的婚事真的很著急,寶雲的爸爸,還有寶雲的妹妹孫寶誼,還有做院長的姑姑孫院長,寶雲家這次是全體總動員了。相親的地方就在白水城的緣來大酒店,據說這裏風水好,相親來一對成一對。
今天,孫寶雲穿了比較鮮豔的白底紫花套裙,雖然她一再說太花了,但是母親非要她穿,孫寶雲不停地拿著小手帕擦著額頭的汗珠。
“姐,小心點擦,妝花了。”孫寶誼提醒姐姐。這位姑娘也不年輕了,要不是姐姐一直沒結婚,她已經嫁了三次以上了。話說,她們姐妹的關係還是不錯的,不然這位姑娘不會一直告訴父母,姐姐不結婚,她也不結婚。
“來了,來了,寶雲,把鏡子收回去,端莊些。”院長孫女士站起來,在門口招呼著。
隻是第一次見,僅僅是第一次見,孫家對麵前這對兄弟已經滿意萬分了,孫媽媽甚至覺得,哥哥也好,弟弟也好,隨便那個都好啊!要知道,麵前這對兄弟,真的長得非常地漂亮,尤其是這個弟弟,精致得和畫報上的模特一樣,不,即使是畫報上的模特也沒這個弟弟精致。
孫寶雲鼻子尖冒著汗,剛開始對自己的工作,手裏壓著的那套住房她還是有信心的,可是,見到蕭克羌後,她沒理由地開始心慌。
索性這裏是包廂,外麵的人看不到孫寶雲的窘態。
孫媽媽招呼著,比院長女士還要熱情得多。
蕭克羌以前從來沒相親過,他倒是很大方地觀察麵前的這位孫小姐。比照片上看上去要年輕,挺娟秀,一直很緊張地玩著餐台布,她的母親一直踢著她的腳,樂醫對聲音異常敏感,蕭克羌能從空氣的震動分析出桌子下麵的動作。
“我家寶雲,年紀是大了點,可是,人很賢惠,很會心疼人……”孫家媽媽剛剛開口誇自己家女兒,孫寶雲突然抬頭。
“不會的,什麽都不會的。”大家驚訝地看著她,孫家媽媽氣急敗壞。
蕭克羌看下魚悅,魚悅笑了下,沒說什麽。他們很奇怪這位孫小姐要做什麽。
“那個相親冊是我媽媽和姑姑填寫的,事實上,我了,不是,我比蕭先生大兩歲,我不會做飯,不會編織,事實上,我隻會工作,除了……我賺的薪水多一些之外,我沒什麽優點,我不想欺騙您,在一起了知道了,會更加痛苦,我不會……做家務,對於做家務我很笨,經常打破這個打破那個……我媽說,娶個豬比娶我強……就是……就是這樣。其實我的第一次婚姻,就是因為我太愛事業,不會做家務,脾氣還不好,才失敗的。”
孫寶雲一番話下來,孫家合家大小神色灰白。孫媽媽不停地踢著自己的女兒,最後無奈地端起麵前的水一飲而盡。她不管了,每次這個女兒都是這樣,算了,算了,不管了。
蕭克羌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幫孫寶雲倒水,他不急不緩地說:“做飯我會一些,還不難吃,編織這些東西,可以去買,現在也沒什麽人編織了,家務我都會做,生活原本是兩個人的事情。所以您不必自責。”
孫寶雲抬起頭,看著麵前這位俊秀非常的男人,她眨巴下眼睛:“您同意了?
蕭克羌笑了下:“沒那麽快的孫小姐,我們隻是第一次見麵,婚姻是大事情,您對我也還不了解是嗎?”
孫家人鬆了一口氣,蕭克羌顯然成為這家人的救世主一般。寶雲媽一直幫蕭克羌布菜,漂亮的魚悅完全被忽略了,寶雲爸一直笑眯眯地看著這個說話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窮點沒啥,他還有退休金呢,孫家沒兒子,隻要答應娶他的寶雲,他可以把現在的大房子給他們夫妻,他和老伴去住小房子就夠了。
相親的程序是這樣的:見麵、認識、一起出去,或者宗親回避,接著定下個見麵的時間。
孫家的人很有趣,魚悅這樣覺得。那位老伯伯親切地問他,你喜歡釣魚嗎?接著不管他願意不願意,這位老伯拉了他就走。魚悅走出很遠後回頭看著蕭克羌,他尊重蕭克羌選擇的道路,他需要一個親人,如同他現在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一般。他有整個的家,而蕭克羌,他幾乎什麽都沒有,孤獨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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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風花雪月的婚事(三)
最近,家裏的客人很多,帝堂秋帶著葉楊最近混在這裏,放假的田牧也回來了。她盡量畢業,找到了一個私人樂醫團體,像她的哥哥一樣跑單幫,不過她比她的哥哥幸運,有最高樂醫的職能鑒定書,所以田牧的收入非常高,生活很是滋潤。現在她準備搬到這所房子一起生活。
最愛熱鬧的奉遊兒最近很奇怪地消失了,沒人問他去那裏,這個人總是神出鬼沒的。
知暖最近總是來,每次來了,帶一些點心,和自己的哥哥默默坐在一起相對無言。兄妹倆都不是會交流的人,知暖的聰明用不到魚悅身上,魚悅又看得太透徹,在他麵前任何心眼都玩不通,即使那個人是帝堂秋,魚悅也會毫不顧忌、毫不客氣地戳穿別人——他就是喜歡直來直去。
四海在放暑假,他現在已經有幾個交好的朋友,除了每天必要的訓練,四海買了一套民間用的架子鼓,他和同學組了了個樂隊,據說暑假裏他們要去一些地下音樂會所表演。田葛笑四海不務正業,但是家裏人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好。這孩子,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個子長高了,肉肉也多了,笑容也更加多了,一些鬼心眼倒是耍得少了,他的脾氣卻是越來越榔頭,直得嚇人。說起來奇怪,包四海最崇拜的人不是魚悅,而是榔頭,尤其是榔頭教了他那個莫名其妙的打架三招之後,四海回到學校以一挑三,現在這孩子在學校真的名揚四海了——打架的名氣。
上個星期,包四海染了個金黃黃的頭發回到家,耳朵上還打了一排耳洞。原本他以為家裏人會集體反對他,事實上他也做好了被罵的準備,可惜家裏的人都反應平平。四海最後自己忍耐不住去問魚悅,魚悅卻拿著一本兒童心理學說:“每個孩子都有反抗期,我還奇怪你怎麽不反抗,現在終於來了,我很高興,這說明你還是正常的。”
包四海很鬱悶地想:“我即使是發育遲緩,好歹也是正常的,你們有一個正常嗎?”
其實,正常的人,家裏還是有的,比如,蕭克羌。沒人比他更加投入地去熱愛生活,去很認真很虔誠地經營一次愛情,沒人比他更加需要一個家,他一直很內疚,沒有為父親做一些事情,即使是最簡單的天倫之樂。那位寶雲姑娘,也很努力,最近蕭克羌每天都在吃她做的愛心便當,雖然味道真的不怎麽樣,可是那個女人很執著地每天做著,甚至,她在學習打毛衣。
最近,蕭克羌一直在和寶雲姑娘約會,每兩天一次,從無間斷,即使是電閃雷鳴的大雨天氣,蕭克羌也會打著雨傘站在孫寶雲的公司樓下等這位老姑娘。關於那位老姑娘,據說是多年一口惡氣全消,最近是越來越漂亮了。
白水城博物館,蕭克羌穿了一套很正式的西裝,今天他準備做一件大事情。今天是他和孫寶雲相親認識第天,蕭克羌摸下口袋裏的那枚戒指,是的,他準備在這個白水城非常有意義的建築之下,在這些曆史的塵埃中跟寶雲姑娘求婚,如果可以,明年他希望做爸爸。
孫寶雲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今天很奇怪,大清早的兩隻眼皮就一直在跳動。她接著天棚頂端的玻璃光看著蕭克羌,多麽英俊,多麽好的男人,以前孫寶雲喜歡這樣調侃著自己“沒人愛我,於是我越發的自愛。” 對於蕭克羌,孫寶雲已然是全情愛上了,這樣的男人誰不愛呢?知趣、溫和、總是笑眯眯的。她知道她不會遇到更加好的了。
“克羌。”孫寶雲招呼著走了過去。
蕭克羌衝她笑了下,拉著她的手,接著兩個人默默無語地在博物館裏轉悠,蕭克羌在認真地看著展覽品,孫寶雲則好奇的看著周圍。這裏全部是老頭老太太在溜達,年輕人隻有他們一對,事實上他們已經都不年輕,她還大蕭克羌一歲。
接著,蕭克羌帶著孫寶雲來到博物館的一副巨大的樂神的油畫麵前,蕭克羌拿出戒指,孫寶雲喜極而泣。
蕭克羌的婚事,來得太突然,就連魚悅都覺得太快了。可蕭克羌覺得還是慢了,有些東西已經無法挽回,所以他努力彌補著自己的人生。
孫姑娘家很開明,聘禮這樣的東西都沒要,甚至孫家爸爸還準備為蕭克羌買一部據說很不錯的車子——用他的退休金。
接下來的日子,蕭克羌很忙,去陪著孫姑娘挑選嫁妝,挑選婚紗,甚至他的禮服孫姑娘都幫他買好。孫家爸爸包圓了整個婚禮的花銷,現代人結婚,那是一筆不小的錢,雖然蕭克羌想說他有錢,每個月幫魚悅處理事物的薪水,以前存的錢,還有老父的遺產,他不是窮人,但是孫家的好意,越來越把他整得像個吃軟飯的。對於這樣的好意,蕭克羌坦然接受,沒覺得任何不妥。
這一天清晨,蕭克羌看著兩套禮服發呆,一套是藍色樂醫的禮服,那套袍子很長,漂亮的流線一直蔓延到腳麵,金色的音符領子,紫色的真絲領巾,兩排漂亮的水晶扣子,寬寬的束腰上月神花的藤蔓纏繞。另外一套是孫姑娘買的禮服西裝。
魚悅敲敲門進屋,坐在蕭克羌的床頭,他知道蕭克羌在為難什麽,終於他拿起來那套樂醫禮服說:“伯父一定希望你在月神的祝福下結婚吧,我想,所有的新娘都希望得到那樣的祝福。”
蕭克羌點點頭,慢慢坐在一邊套配套的禮服襯衣,穿上靴子,接著他站起來,慢慢穿上那套樂醫禮服。田葛推開門,他的手裏拿著一束異常大的月神花,據說,這樣的花隻在遙遠的海島開放,田葛為蕭克羌定了本城所有的月神花,那種純白的,隻有五個花瓣的散發著異香的樸素的音符之花。
“祝福你。”田葛把紮好的花束放到蕭克羌的手裏。
蕭克羌笑了下和他擁抱,接著三人來到樓下,家裏所有的人都準備好了。所有的人都穿了最正式的禮服,就連包四海,都穿了象征樂醫的長袍,當然他個人覺得是很沒麵子的,因為他是個光板,什麽花色也不許有。
白水城婚禮殿堂,百合花園,這裏每天要產生三十對以上的夫妻,白水城有許多這樣專門用於結婚的場地,百合花園是個不錯所在。孫爸爸兩個大齡女兒,一直積存在家,他現在花了大筆的錢,租下這麽大的場地,能請的都請來了,誰說孫家的姑娘是積壓貨,他英俊的女婿,今天要為他盡出鳥氣。
孫姑娘坐在待嫁房,穿著一套漂亮的百合紗,今天的她看上去真的非常漂亮。孫姑娘一直到現在都覺得做夢一般,幸福來得太突然,突然得有些不真實,她環繞著四周看著,舊友的孩子有些已經七八歲,獨身的隻剩她一個了。
孫爸爸指手畫腳地安排著,孫媽媽尷尬地笑著,哪有嶽父大人打下手的?孫媽媽無奈地看著婆家那邊,都這個時候了,那邊還空無一人,即使蕭克羌那個孩子沒有父母,朋友也應該來幾個啊?孫院長見自己哥哥嫂子尷尬,連忙帶著幼稚園的員工坐到了親家位,孫媽媽的臉色才好看點。
眼看著,中午的時間越來越近,孫爸爸有些緊張,身邊那個花園已經很熱鬧了,這邊的新郎還沒到。有些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孫媽媽緊張得一直出去看。
“是,蕭孫之喜吧?”幾輛很大的花房車停在了場地外,一位花房工人在那裏問。
孫爸爸站起來點點頭。
那位工人衝這邊點點頭,回頭招呼了一下,接著人們做夢一般看著這邊。有幾十位工人打扮的人把大束大束的紫紅色的幸福花向下搬動著,足足有四汽車。孫爸爸連連阻止:“那個,是不是送錯了?我們定的是白百合已經到了啊,這可是幸福花?我們按照規格不許用的。”是的,這種紫色的幸福花,是樂醫特典,是為了答謝樂醫貢獻、為大眾帶來安定生活的特典花,普通民眾不許使用的。
工頭笑了下:“沒錯的,蕭克羌先生孫寶雲小姐,我們看過單子了,按照蕭克羌先生的級別,四車的幸福花送到,恭喜了。”
隻是刹那的功夫,結婚場所原來寒酸的百合被全部換成了幸福花,大概是場地太小的緣故,這裏被幸福花鋪滿了,兩米高的幸福花花橋,一連八個,一個異常精致的樂神冰雕有兩米多高。
當樂神冰雕替換了主管婚姻幸福的女神,地上被再次鋪墊了紅色的長毛地毯,那種地毯的邊是金邊,看上去無比豪華靚麗,身邊那個結婚場地的人,許多人站在那邊遠遠地觀望著。這邊的排場高貴得嚇死人,第一次在普通民眾的結婚典禮上看到幸福花,金邊紅毯。
時間緩慢地過去,第一批新郎賓客到場了,這些人是蕭克羌以前帶的小店市的樂醫仲裁所的隊員們。這些人衝著站在門口的孫爸爸孫媽媽微微點頭,接著大家從一邊的桌子上,拿起了幸福花紮的小花束戴到胸口。那些花束是早就準備好的,兩位很漂亮的甜妞站在那裏為來賓紮小花束。
接著一位穿著體麵的樂醫禮服的漂亮大姑娘,慢慢走到已經驚呆的孫爸爸麵前:“親家,我是蕭哥的幹妹妹,我來這裏幫忙。有事情您盡管吩咐。”
孫爸爸茫然地點頭,接著小心地和這位姑娘保持著距離,這位可是樂醫大人啊!
賓客越來越多,這些人大多都是蕭促嚴帶過的人,蕭克羌的舊友。今天,孫家的親戚和孫姑娘的同僚真的被震撼了一把,兩米多高的樂盾,幾十位樂醫的到來,使得人員越來越多,最後百合花園那邊臨時推倒了一邊的花牆,再次擺了無數的排椅,大量的臨時員工來回幫忙著。
孫姑娘傻呆呆地坐在屋子裏,妹妹開始還來回報著消息,現在這裏除了她,再沒其他人了。發生呢什麽事情?不知道,反正好像是一個叫孫寶雲的女人,撞了大運的事情。孫寶雲是誰?孫寶雲問著自己。
正午,賓客齊備,孫爸爸這會子哭了兩次了,他家寶雲的福氣好啊!所有人都這樣說,孫爸爸傻乎乎地哭著,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樂醫的婚禮,沒有樂隊,即使有,誰敢在樂醫麵前演奏呢?
正午十二點二十分,一隊漂亮的樂醫小妹妹,年齡都不超越八歲,她們穿著漂亮的小禮服,拿著一種三角形的打擊樂器,慢慢地,慢慢地從外麵敲擊著向裏走,蕭克羌捧著一束碩大無比的月神花跟在那些女童的身後慢慢走向他新娘的花房。
魚悅坐在第一排,他身邊是帝堂秋,除了他們倆沒人再和他們坐在一起,樂醫自己有自己的級別製度。
“這樣的婚禮,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帝堂秋小聲地說,他的眼睛看著蕭克羌從花房裏領出自己的新娘。
“很幸福的婚禮,對嗎?”魚悅笑笑,禮台上,孫寶雲呆呆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不知道該怎麽辦好,蕭克羌跪在那裏,幫她戴戒指,孫姑娘身體後仰著要暈過去的樣子。
蕭克羌拉住自己的新娘,當著大家的麵親吻她。他對她說:“這個時候,你要暈過去了,我可怎麽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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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
汽車喧雜的喇叭聲,紅綠燈在不停地閃爍,看上去形體相似的人類,但是長相又各有不同,下水道口,白色的停車線,熾熱的路麵,各種匯聚在一起的噪音,擦肩而過的人們,誰也沒看誰。
三個基門塔硬幣換一個冰激淋卷筒,硬幣落入自動售賣機的聲音,咣當!
“給。”方真把手裏的冰激淋放到小豆的手裏,接著兩個人坐在街邊的長椅上,吃著冰激淋,看著很久沒有來的人間。方真覺得他剛從地獄裏走了一圈,但是這裏的空氣比起地獄卻也好不到哪裏去。
幾個俏麗的少女嘻嘻哈哈地從長椅後經過,一位少女好像發現寶藏一般悄悄的地跟同伴嘀嘀咕咕,接著幾個少女竊竊私語著,笑鬧著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著方真還有小豆。
的確,這樣隨意的街道,方真這樣的俊秀人物,多少有些不襯這裏的風景。無論是氣質,還是從骨髓裏帶出來的因子,他和人類社會就是如此不搭,但是即使他再不搭,也沒身邊的小豆那麽古怪。
“舔完這邊,要轉一下,舔那邊.”方真耐心地幫小豆轉了一下冰激淋,這孩子隻知道吃一邊,那邊已經化得滴水了。
“……轉……”小豆目視前方,習慣性地木呆呆地學了一句。可是依舊是保持原樣的舔著,舌頭伸著,腦袋一上一下。
今年的童裝流行趨勢是這樣的:典雅的複古七分褲、配古風長襪,貴族絲帶小皮鞋,俏麗牛仔服、工作褲、針織衫等,色彩方麵,白色、卡其色、粉藍、粉綠還有典雅的印花色,薄尼格子為首選。
如今,小豆穿的正是這樣的服裝,典雅的小貴族套裝,七分褲,白色長襪,俏皮水牛皮絲帶鞋,小西裝,小領結,發式是最好的理發師為他精心設計的。小豆很漂亮,猛地一打眼,他就像應該放進昂貴禮盒中的洋娃娃,再仔細端詳,他也的確是娃娃:沒有表情的五官,亞麻色的頭發,細白白的肌膚幾乎透明,他的唇舌是水晶紅,舌頭呆呆地伸出卻不知道縮回去,一下一下地舔著,卻不知道卷回舌頭品嚐。
方真拿出口袋裏的絲帕,就著小豆的下巴,耐心地一下一下教著:“恩,舔一下,縮回去。嚐一嚐,好吃嗎?”
小豆沒有回答,但是顯然,他發現,縮回舌頭品嚐,味道確實很好。
方舟站在街角,並不敢過去,他摸摸耳朵,接通方真的電話,小豆很快消滅完一個冰激淋,接著一動不動地等待著,也不知道在等待什麽。
“時間到了,相關的地址,還有照片、資料,我都放在附近的儲物櫃。你們要小心,這是這個家夥第一次出任務,我希望平安無事、一切順利,畢竟付出的太多了,如果失敗又要重頭來。”方舟囑咐著。
“沒有……辦法再延遲了嗎?他還小,還是……一個孩子。”方真摸摸小豆的頭發,他很少求人,但是卻為這個孩子求過無數次。那個人說,再不會叫他的手染血,但是現在他寧願是自己去出這次任務,反正他已經肮髒不堪,也不在乎再墮落一次。那些威脅一直是他安慰自己的理由,是啊,他是被迫的,他是被威脅的,他是無奈的,他每天睡前都這樣安慰自己,即使如此,他依舊要服用大量的、大把的安眠藥物,否則,他無法入睡,噩夢連連。
小豆突然回過頭,街邊一個巨大的藍色垃圾箱突然飛起,猛地從上到下地扣在了方舟的腦袋上。方舟慘叫了一聲,搖晃著,巨大的垃圾箱上的三個大字十分紮眼。
“可回收”
“你不喜歡他?”方真笑了下,摸摸小豆的頭發,這孩子的頭發有些軟,摸上去很舒服。方真喜歡這樣撫摸他的頭發,小時候,那個孩子也喜歡被他這樣撫摸,不過那個孩子的表情比這個孩子好,很乖,很可愛。當然這個也是不錯的。
小豆的瞳孔的縮了下,接著恢複了平靜。
五百基門塔做一次手部護理,去毛刺,去角質,上保護的精油,挑一隻還算顏色可人的顏色塗染指甲,如果沒有一副招惹男人喜歡的相貌,最起碼也要有一雙惹人憐愛纖細秀美的手,五百基門塔是庶民價格。
商場的樓梯下,無數擁有著內在美的女人在裝扮著她們的手。
方真出現在那裏,所有的女人都在看他。他是個男人,並且長相怡人,但是他不該出現在這裏,可他偏偏出現了,還買了一瓶紫色的指甲油。放下一千基門塔的票子,方真離開,女人們立刻把他的出現當成了話題,而且如無意外的話,女人們準備談論一天。
方真領著小豆,慢慢地順著商場的緊急通道的樓梯慢慢地走著。他告訴小豆:天,是藍色的,白天的天是藍色的,藍色的天上有白雲,白雲是白色的,白色的雲隻出現在白天,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
“小豆,眼睛是用來看這個世界的。”
“小豆,鼻子是用來聞味道的。”
“小豆,嘴巴是用來吃東西的。”
方真和小豆站在商場樓頂的停機坪,方真還在教著,他把小豆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認真地告訴他每個器官的作用。當說到嘴巴是用來吃東西的時候,小豆突然把臉湊到方真的麵前,突然張開嘴巴,伸出他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方真的嘴角。
“縮回去……舔……好吃。”小豆那沒有起伏的童音慢吞吞地說著。
方真撫摸下自己的嘴角,那上麵確實沾了冰激淋,最近自己是越來越不講究了,簡直邋遢得要死。方真笑了下,捏捏小豆的鼻子。
一架藍色的直升機,緩緩地在他們頭頂盤旋著,巨大的機翼,卷起無數的風。方真把小豆摟進懷裏,雖然他知道,懼怕這樣的情緒目前還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孩子的思維裏,可他想這樣做。小豆的瞳孔再次閃了一下,緩緩地伸出手,抱住了方真的大腿,抱得很緊。
環奉慢慢地走下飛機,方真看著他,遞給他一個袋子:“資料。”
環奉彎腰鞠躬,雙手接過資料:“我知道您不放心,可是,我們都不能違背春水先生,所以,如果您實在不安心,那麽,您和我們一起去吧。”
方真搖搖頭,他緩緩蹲下,摸摸小豆的臉頰,這孩子的體溫還是如此的低,就像沒有血液流動一般。
“別害怕,如果不行,就告訴他們,不行,不要勉強自己,知道嗎?”他囑咐著,雖然知道,這個孩子什麽也聽不懂,但是他必須要告訴他。
“告訴……他們。”小豆重複。
“對,告訴他們,你不想、不願意、不可以、不能夠那麽做。”方真說著,越說越複雜。
方真從口袋拿出指甲油,他慢慢蹲下,他把小豆的手放進自己的手裏,接著一隻又一隻地在小豆的手指肚上一層一層地刷著,一直刷到,看不到這孩子的手掌和手指的紋路。小豆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那些膠狀的物體,幹巴巴地黏著他的皮膚,他張開手,又合起來。
“不要把這些東西弄掉了,記得了嗎?”方真囑咐著,雖然他知道,他還是什麽都不懂。
環奉無奈地站立,一直站到方真把小豆的手緩緩地放開,環奉接過小豆的手,領著他慢慢向飛機走去,環奉帶著一種特殊的電子波動醫器,那種醫器會發出奇怪的音頻,這種音頻是方真語音的頻率,小豆不會攻擊帶著這樣音頻的人。當然,偶爾他也會出錯,比如在方舟身上,這樣的東西就不靈光。
飛機緩緩地離去,方真看著它消失。方舟在小豆乘坐的那架飛機消失後才膽怯地冒頭,最近,因為那個家夥,他總是在吃莫名其妙的苦。
“我們去放鬆下吧,你看那個妖怪也很累,附近有一處很好的休閑,你去洗個澡,蒸一下,我再幫你放鬆放鬆。”方舟討好地站在方真的身邊,他貪婪地聞著他的味道,好久沒聞到了,好久沒有這樣接近過了。
“你去吧,你身上,很臭。”方真建議方舟去洗一下,他比他更加需要,畢竟他才是從垃圾箱裏剛掙紮出來的哪一個。
汽車喧雜的喇叭聲沒有停止,紅綠燈依舊在不停地閃爍,那些看上去形體相似的人類,每個人思考的事情都不相同,卻又相同,性、金錢、權利,除此之外,甚少有其他的東西。方真坐在街邊的排椅上,默默地看著這個世界,如此熟悉,卻又如此的陌生。
距離排椅三百公裏的一所巨大的豪華莊園內,慘叫聲猛地響起,又迅速消失。
小豆慢慢地從破碎的醫器和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上跨過,那些屍體的神色猙獰,猶如地獄裏油鍋中煎熬的罪惡靈魂,他們的表情是赤裸的、毫無遮掩的,暴露著、表現著、最後的形態,興奮的、悲傷的、憤怒的、譏諷的、藐視的……種種,這些神情是完全的,比較完全的,除了滿足幸福的笑,所有的表情都有了。小豆慢慢地從他們身上跨過去,他看下四周,嘴巴裏突然冒出許多單詞:“眼睛是用來看這個世界的,鼻子是用來聞味道的,嘴巴是用來吃東西的……”
地上的血暈,越來越大,環奉看著手裏的計時器,喃喃地說了句:“一秒零九,這個可怕的怪物,那個是樂聖吧?隻要一秒零九嗎?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去殺死他們呢?但是,這不是我該思考的吧?呼……”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躲避地站在一邊,這一次,他沒有去拉小豆的手。
飛機再次起飛,小豆的腦袋靠著冰涼寒冷的飛機玻璃窗,他看著外麵, 天,是藍色的,白天的天是藍色的,藍色的天上有白雲,白雲是白色的,白色的雲隻出現在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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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於是開始自卑
“體重一百零四,身高……一米六八,呃,我說四海,你吃的飯都去哪裏了?”榔頭略微帶著一絲戲弄的語氣看著趴在磅秤上的包四海。
“鬼知道。”包四海氣憤地從秤上走下來穿拖鞋。
“四海還是小孩子吧,有些孩子發育是遲緩的,別著急。那,這些魚腦都吃了,比起身高,這次考試又墊底了吧?”剛剛融入這個家的孫寶雲,端著一碗白糊糊從廚房走出來。
現在是深秋,再過二十天,就是寒冷的冬季了,吳嵐的氣候變換得非常快,氣溫是以直線上下的,非常迅速且準確。一但入冬氣溫會直線下降十五度左右,尤其是吳嵐內陸的白水城。
“啊,好惡心!嫂子,這是什麽?”包四海一臉嫌棄地指著桌子上的那碗白色的透明的糊糊。
“啊,不說了,我還要上班,你哥哥還在睡覺,早餐我幫他溫在恒溫箱,叫他起來記得吃。”孫寶雲小跑到門口,她拒絕了傭人彎腰幫她穿鞋,而是一屁股坐在門廊上,自己在那裏一邊嘮叨一邊沒形象地穿鞋。
花椒張張嘴巴,但是沒敢說什麽。這個家,行為不高貴的不止孫寶雲一位,這個家絕大部分的人,完全任性行事根本不在意別人怎麽看。有時候花椒很慶幸這個家沒聳立在樂醫密集的地區,不然就漫天謠言了。
上午十點,蕭克羌穿著一套不怎麽講究的鬆垮垮的睡衣從樓上抓著腦袋向下走。這套綠格子睡衣的購買人是他的新婚夫人,同樣的款式孫寶雲也有一套,而且她還好心地替全家都買了一套。結婚後,蕭克羌被客氣地“開除”了,沒有一家幼稚園敢用一位樂醫大人做保父,雖然那首鴨子歌他還沒寫完。
“早。”魚悅起地很早,現在已經從仲裁所兜了一個圈子回來了。
“哦,早。榔頭呢?”蕭克羌看下魚悅的身後,那個總是帶著很熱鬧氣氛的家夥沒有出現。
“據說有幾位樂盾去世了,他去參加他們的葬禮,下午回來。”魚悅脫去那套緊繃的長袍,樂醫的衣服,說實話並不隨意。
“恩……說實話,樂盾的感情總是比我們好。”蕭克羌拉開椅子開始吃老婆做的早餐。
魚悅笑了下,彎腰抱起花花坐在了一邊,花花的小爪子上下扒拉著。這時,電視突然打開。
“現在是上午時間十點十四分,我現在站的地方是警方的隔離線。各位觀眾,距離樂醫集體死亡時間已經過去三天,警方依舊未對……”一位打扮得精彩萬分的現場播報員小姐正在現場叨咕著。
魚悅伸出手關閉了電視,他不想看。
“仲裁所那邊,還沒消息嗎?”蕭克羌一邊吃一邊問。
“我沒問,他們也沒告訴我。”魚悅打開今天的報紙。
【諸熾城樂醫神秘死亡事件XXXX】很大的一個標題在頭版,打開一份是這個,再打開一份依舊是這個。魚悅煩躁地把報紙丟在一邊,仰頭看天花板。
“對了,下個星期,我陪您上班吧。”蕭克羌坐到他身邊說。
魚悅笑了下,放下擋在頭上的手:“你在擔心我?”
“恩,兩個月三起,都是高段位的樂醫,我想……再說,我也失業了啊。”蕭克羌拿著報紙來回逗弄花花。
“家裏的雜事,你不是一直在幫我處理嗎?如果沒有你,大家的生活不會這麽安靜的。如果不喜歡,還是算了吧。”魚悅輕輕搖頭,他有一種感覺,他是安全的,他很奇怪,但是他確定他很安全。
“好了,我那套衣服也該拿出來曬曬太陽了,每天在床上穿給老婆看……哦,今天天氣不錯,我去……去一下!”失言的蕭克羌抱著花花落荒而逃。
魚悅呆坐了一會,低聲笑了起來,原來,樂醫的長袍可以用來討好妻子。這樣啊……
“您好,各位先生,請問您要去那一層?”電梯小姐輕盈的聲音響起。
包四海看下左右小聲說:“那個,據說有一種新上市的增高鞋。”
“哦,請進來,七樓左手會有您購買的商品,祝願您購物愉快。”電梯小姐聲音依舊輕盈,笑容依舊。但是包四海就是覺得他在被別人嘲笑著,嘲笑他的小個子,嘲笑他可憐的學習成績。
包四海出了電梯,四下看著,這一層是體育用品店和器材店,電子遊戲機等消耗年輕人能量的東西在此販賣,那種增高鞋屬於特型衣物櫃台。正在左顧右盼間,一聲招呼來自樓層的另外一邊:“哦,四海,這裏這裏!”
“麻煩了,遇到熟人了。”這是包四海突然起的感覺,他訕訕地笑著看著那個人,不,應該是那群人。天,真是不好運,學校籃球隊的隊員集體出現在這裏。
“哦,陳洲,你們怎麽在這裏?”包四海無奈地站在距離他們很遠的地方說話。他討厭大個子,非常討厭。
陳洲是包四海的同班同學,他的個子不是球隊最高的,可是一米九十七公分的個子絕對不低。他站在包四海麵前就像一座大山一般。
“我們校隊的隊服,都是這裏定做的,我們實在太高,衣服不好買的,恩?你來這裏?”陳洲這個孩子倒是很沒心眼,完全沒看出包四海的窘迫。
“哦,我來買……遊戲機。”包四海回答。
“哇,真的,哪一款?真好,可以買新遊戲機,我那套已經下架了,我老爸不給我買新的,暢想公司的臥式不錯,機艙據說超舒服,等我下,我們一起去看。”陳洲畢竟是大孩子,一聽遊戲機就萬分地興奮。
包四海的內心被煎熬了,他勉強地扯著笑容點點頭,坐在了一邊。這裏是體育組,徘徊在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是巨人,包四海覺得自己再次成為了小雞雛,無比自卑。
陳洲跟隊友打了下招呼,收拾了東西來到包四海麵前:“我們走吧!”也許是高個子的隨意動作,他拉住了包四海的手,有些人笑了,恩,怎麽說呢,父親拉著孩子的手一般的感覺。
包四海尷尬地甩開陳洲的手,一起向著遊戲機櫃台走。
“其實,我很羨慕矮個子,真的。”陳洲突然在包四海的頭頂來了一句。
“呃,撒謊。”包四海停下腳步仰頭看他。
陳洲走繼續向前走,他走一步,包四海兩步,跟得很辛苦。陳洲放慢腳步:“恩,真的,買不到合適的鞋子,交不到女朋友,進門先觀察門廊,不然會碰頭。我父親總是幫我量身高,每次長高他都唉聲歎氣的,其實我父親是物理教授,可是他說沒有搞物理的超過兩米。我才歲。哎!”
包四海覺得很奇怪,搞物理的和身高有什麽關係。
陳洲笑了下:“我爸說,沒人願意墊著腳尖為我頒學位證,或者大獎什麽的。”
包四海笑了:“你爸爸,很有趣。”
陳洲點點頭:“對啊,我家人都很有趣。對了,你爸爸是做什麽的?”
包四海趴在遊戲展示台看著那些遊戲倉:“我爸,去世了,我和我哥哥一起生活。”
陳洲帶著一絲震驚看著包四海,包四海笑了下:“看什麽?”
“看不出來,你總是很快樂,班裏的人都喜歡你,覺得和你在一起真的很開心。抱歉我不是故意問的。”陳洲道歉。
“啊,沒什麽啊,其實我也沒見過他幾次,沒印象了……”如果沒有擁有過,就不太會有感覺,包四海回答得很自然。
一架銀色機身的遊戲倉,包四海挺喜歡的,繞著轉了好幾個圈,他未必要買。陳州看下價格吐吐舌頭:“四海,好貴。”
“我就是看看啊。”包四海怕在機身上撫摸著,恩,真皮的恒溫彈座,機身寬敞,真的好想買,也不知道哥哥允許不。
“先生,抱歉,這裏暫時清場,您能去那邊的座位等會嗎?我們有一些不錯的遊戲教練演示盤免費放送。”樓層經理抱歉地笑著對陳州和包四海說。
包四海抬頭,遊戲櫃台入口處,一個年紀不大的樂醫,帶著四五個樂盾,還有商場保安站在那裏等待清場。原來如此,優先購買權,樂醫的特權。
包四海坐在休息區的沙發,看著那邊被售貨員圍攏的少年樂醫,那個人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吧?他的世界是怎麽樣的?
“知道嗎?聽說白水出現樂醫殺手呢。”陳州神秘地說。
“噗……!”包四海成功地嗆了。
“樂醫殺手?哈?”包四海的聲音,成功地引起那邊人的注意。人們看著這邊,神色不善。陳州直接捂住包四海的嘴巴,一臉冒汗地說:“嘿,你這麽大聲幹嘛,小聲點。”
包四海連連點頭,陳州放下手,詭異地湊到他麵前:“電視裏的說的是大宗的,據說這幾天有最少四位單身樂醫被人殺死在寓所,現在樂醫都不敢單身出門了。”
“真的假的?”包四海很震驚,因為家裏的人,超級麻木不仁。
“真的,我發誓,你沒看到嗎?現在樂醫住宅區基本屬於戒嚴狀態,這幾天樂醫都不單獨行動了。”陳州對自己八卦帶來的效果異常滿意。
包四海放下飲料,站起來就走。
“哎,你去那裏啊?”陳州大聲問。
“回家。”包四海回了一句,轉身就向外跑。家裏的那些人,基本都在單獨行動,他心很慌,不知道怎麽了。
包四海直接打了車,向家跑,出租車停到小區口,卻再也無法前進一步了。包四海付錢下車,扒開看熱鬧的人群向裏走。
“啊,那裏住了樂醫,這麽久了,第一次知道呢。”
“是啊,那家的主婦,前幾天還和我們在一起在超市選購呢,據說是新婚,我當時還納悶呢,小區裏什麽時候有這樣氣質的人。”
“不是說隻住了幾個兄弟嗎?”
鄰居在那裏嘰嘰喳喳地八卦,包四海來到警戒線。
“先生,前麵今天開始屬於戒嚴區了。”一位警察攔住包四海。
包四海很害怕警察,他以前在他們手裏沒少受罪,現在看到他仍舊害怕。包四海咬咬嘴唇,看下那邊的家,他接通電話,花椒接的:“花椒姐姐,家裏出事了嗎?外麵的人不叫我回家。”包四海的聲音略微帶了哭音,很害怕。
花椒從家裏小跑步地來到警戒線,她指著包四海:“那是我家小少爺。”
“真是抱歉,您也沒仔細說,現在這個時候,您還是帶您的樂盾出行,實在不安全呢。”這位警長非常好心地幫包四海打開警戒線放他進去。
花椒拉起包四海的手:“什麽事情也沒有,家裏很平安,這裏是仲裁所和附近的警署派來的人,說最近不少樂醫遇害呢,大先生剛才還說叫車去接您。”
包四海抿嘴看下身後那些鄰居,他悶著嗓子說:“擔心我做什麽,我又不是樂醫。”
是的,包四海還沒有參加過任何的樂醫等級評定,所以,他也沒有任何樂醫相關的身份。
魚悅坐在沙發上,看著麵前的故人,真是奇怪,樂醫被殺,第五課找他做什麽?
周挽歌、李思再次見到魚悅,看樣子,過去他們實在沒給這個人留什麽好印象,他的態度仍舊這麽不好。
“抱歉,魚先生,我們的確需要您的幫助,因為這次死亡的人非同小可,您和他們的級別相同,所以,我們想請你看下現場照片。也許您能為我們找到一些線索。”
周挽歌不等魚悅回答,卻從身邊的皮包裏拿出一疊照片,慢慢地擺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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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的半句話
魚悅一張一張翻看著那些照片,從開始的漠然,變成了倒吸一口冷氣。那些樂醫,不是被凶器或者其他的什麽東西殺害的,他們……是互相殘殺死的,看臉上的表情,分明是被自己的癡纏,生生纏死的。
“為什麽會這樣?”魚悅震驚。
周挽歌仔細地觀察著魚悅的表情,一個細節都不想放過。
“魚先生,現在我們手裏的資料裏,可以用醫器達到這種效果的人,不出十位,您是其中之一。當然我們不是懷疑您,其他的先生我們也去問了,我們想知道的是,如果您想把三十人以上的樂醫帶入癡纏的境界,需要多長的時間?這裏有一位羽五的樂醫,他一直隱居在諸熾城,這次他的三個兒子,還有家裏的孩子、學生,無一生還。”周挽歌努力把自己的詞匯用得很適當,天知道,他很少這樣想著詞匯和別人交談。
魚悅倒是沒覺得他有什麽不合適,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擊著,他自己的境界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事實上他自己也沒做過相關的境界評級。
“如果是我,大約二十五分鍾。”魚悅思考了下,說了個時間,事實上,他覺得如果環境、條件好的話,三分鍾就可以了。他的癡纏是用在實驗獸身上的,他聽過相關的案例,也看過底地庫的密檔,那裏記錄的時間做對比的話,傳說中的大逍遙用過十分左右,他總不能說他比大逍遙還要厲害吧。
這次換周挽歌震驚了,他迅速跟李思交流了一下眼神,魚悅看下他們問:“怎麽了?”
周挽歌收起照片:“您知道,我們看的記錄嗎?從警報開始,到最後的時間推斷,案發時間不超過五分鍾。”
包四海猛地推開門,一院子的警察叫他渾身不得勁。
“回來得很早呢?怎麽了四海?”魚悅發現四海神色不善,一臉陰鬱。
“很多的警察。”包四海放下背包,換鞋子。
“恩,出了一些事情,所以他們來了。不用擔心。”魚悅安慰他。
“是那個樂醫殺手吧,我聽說了。”包四海撇了一眼桌子,周挽歌麵無表情地收起那些照片。
“樂醫殺手?”這個魚悅倒是不清楚,怎麽外麵的傳言如此的多嗎?
周挽歌苦笑了下:“事實上,最近真的有許多事情,這幾天先後有七位獨居樂醫被殺害,所以外麵有許多傳言。”
“四海,你先上樓。不用擔心,家裏的人都在回家的路上,一切都好。”魚悅衝包四海安慰地笑下。
包四海點點頭,彎腰抱起咬他褲腳的花花,轉身上了樓。
“先生,這是兩件案子的,我們的重心放在這邊。關於那些獨居樂醫被殺事件,目前樂醫仲裁所和地方刑事庭正在偵破,初步懷疑是謀財害命。”周挽歌對魚悅說。
“外麵很亂呢。”魚悅歎息了下。
“您看這件案子,如果要您預測,您覺得什麽人可以做到這件事呢?畢竟您的境界現在在吳嵐,不,六國都算魁首的。我們解剖那些被害者,他們的腦組織完全被破壞,裏麵大量淤積了內傷性的血塊。現在,我們真的很為難,從有第五課開始,我們第一次遇到這樣棘手的問題。”周挽歌的語氣露出一絲無奈。這次,第五課的壓力真的很大。
魚悅敲敲腦門,沉吟了一會:“除非,當年的琴聖,早就死去的琴大先生,琴二先生,舞道先祖琴鳳,都可以。但是除非他們從墳墓裏爬出來。”魚悅說這番話的時候一臉苦笑。
周挽歌也跟著苦笑了一下,他慢慢站起來:“魚先生,根據現場和最近出的事情,我們把被害者判定為兩類:一類是隱居的境界超高的樂醫,還有……還有一類就是,算了,那個和您沒什麽關係。謝謝您的配合,最近,我們會著重找人保護您的安全,所以請您安心的工作和生活。”
魚悅點點頭,沒有說話,雖然他很好奇周挽歌的後半句話,但是他覺得,知道得過多實在不是什麽好事情。
周挽歌和李思離開魚悅的寓所,到下一位樂醫家去問詢。那位樂醫是現在還流浪在外麵的鈥孟公,隨家事件後,他一直在外麵,未被召回樂靈島。周挽歌沒說完的那半句話是,另外那一類死去的樂醫,大多數,一直幹著一件秘密的工作,就是追殺,消滅有風餘孽。那個組織隸屬樂靈島,他們有個很有趣的名字“滅風宗”這次被滅門的三家樂醫家族,當家的族長都參與過滅風宗的行動。
“李思,你算前輩,你說,我們這些國家機器,還真可憐,是個人就能欺負我們一下。難啊。”周挽歌坐到車子上,拿起一個路邊排檔買的蔬菜卷吃著,他一邊吃一邊抱怨著。
周挽歌的搭檔李思,算是第五科的老警員,他拍拍周挽歌的肩膀無言地笑了下。他懂,他真的懂。
看著院子裏突然增加的警衛,包四海丟失的惶恐再次回到了他的心裏,他撫摸著花花的毛,坐在窗台上也不知道胡思亂想著什麽。
“想什麽呢,我都看你半天了。”田葛的聲音突然在屋子裏冒出來,包四海嚇了一跳。
“哥?”包四海放下花花站了起來。
“收拾下,跟我走吧。”田葛拍拍包四海的肩膀。
“去哪?”包四海問。
“國家樂醫職級所。”田葛打開櫃子,慢慢地幫包四海挑選衣服。
“我去那裏做什麽?”包四海遲疑了下問道。
“大先生的意思,雖然不喜歡你和樂醫界有來往,但是,現在你需要人保護,也需要評定一下。現在,各方麵的意思都是這樣,下個星期,我們必須離開這裏,住到樂醫聚集區。雖然我們都不想去,可是,馬上大先生要出加三任務,家裏到時候隻有你和花椒,我們還是多少有些不放心。”
“那麽,我要失去自由了嗎?必須退學了嗎?”
“亂想什麽呢!安心,我們都在,你還是按照原來的生活過,隻是身邊會多一些人,事實上,早晚你也會這樣走,雖然無奈,可是這是樂醫的命運啊。”
“那麽,如果我不想做樂醫呢?哥,我什麽都不懂,現在也不想成為樂醫。”
“你以為做樂醫那麽簡單呢,那是為別人的生命負責的事情,有些事情,注定的。四海,如果我是你,就會去,我不希望家人為我擔心。”
樂醫職級所(國家樂醫,民間樂醫,職業評定機構。樂醫分宮、商、角、徵、羽。五大等級。每級別分七音。比如,宮一音,是最低級別,羽七音過度後就可以到達樂聖了。樂醫到達角的級別後,會擁有可怕的音樂攻擊力。)
包四海領著表格坐在職級所門口的石台上,這裏來來往往許多人,有年老者,年輕者。包四海拿的是一份初級評定書,他需要排很久的隊伍。坐在這裏,包四海想起以前他經常編的一個瞎話:一位樂醫要收他做徒弟,他需要學費。
在包四海行騙的過程當中,這是最失敗的一個瞎話了,當時他記得,許多人嘲笑他。
現在,他竟然坐在了這裏,這個世界的門,就這樣被敞開了嗎?
魚悅坐在職級所外的一部車裏,包四海不知道他來,魚悅也不想告訴他。
“就這樣把小包子推出去,太殘忍了吧?”榔頭趴在玻璃上看著,包四海穿著很普通的衣服,毫無講究地坐在那裏,來往的人好奇地他。他和那裏格格不入。
“這個時候,隨家突然叫我去完成承諾,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是什麽,可是,四海的學業、他的安全都是問題。我們一走,這些人不知道會如何接近他,不如叫他早點考完,也省得些人惦記。”魚悅拉好車窗的窗簾,閉目養神。
“喂,小老板。”榔頭很久沒叫魚悅小老板了。
魚悅睜開眼睛看下榔頭:“怎麽?”
“最近,你好像在玩心眼呢?”榔頭笑眯眯地開玩笑。
“知道嗎,我在那個地庫,學會了卑鄙無恥。”魚悅也學他一臉包含它意的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包四海覺得自己像被遺棄的小孩,田葛拿了一本雜誌,靠著一邊的雕像上翻閱著,根本不理他,包四海的登記表被包四海揉得爛兮兮。
“包先生?”一位穿著粉藍套裙的接待小姐,微微彎腰招呼包四海。
包四海看下依舊看雜誌的田葛,他還是不看他。
“恩。”包四海把那份表格插進上衣兜。
“這邊來,您準備一下。距離您的評定還有十分鍾。”這位接待小姐帶著客套的笑容說。
包四海晃悠悠地跟著這位接待小姐來到一間不大的等候房,現在他終於知道自己有什麽不同了。這裏的人,從十幾歲到四五十歲的都有,人們輕輕地擦著自己的醫器,看這些人的打扮,都是整齊、潔淨、高貴長袍。
包四海看下自己,上衣夾克衫,校服褲子,白球鞋。汗,田葛害人。
其實包四海誤會田葛了,當年的田葛,一樣買不起樂醫袍,打扮比他寒酸百倍。最起碼包四海現在的衣衫都是新的,當年的田葛的褲子是去世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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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考試
“你說,萬一他考試不及格,出來哭怎麽辦?”榔頭的手指有節奏地在玻璃上敲擊著,這個人的樂感自從學了舞道以後是越來越強了。
“我不擔心他考不上,我是擔心他無法擺正自己的位置。他的環境我們一直清楚,萬一,萬一他不適應今後的生活呢?”開車的蕭克羌擔心了。
田葛在外麵敲敲玻璃,魚悅搖下車窗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們來了?”
田葛笑了下:“開門吧,我要進去。”
於是,田葛、魚悅、榔頭,外加假裝自己是司機的蕭克羌麵對麵地坐到了一起。
如同所有焦急的家長一般,家長的緊張感遠遠比學生自身要多得多,車廂裏大家默默無語地等待著,除了榔頭的手指敲玻璃的聲音,大家都很沉默。終於,蕭克羌開口說話了,這叫大家多少都鬆了一口氣。
“不是,不同意,四海進入樂醫界嗎??”
魚悅靠著車廂座位,思考了半天:“下個月,我們就去完成那個奇怪的任務,家裏,就四海和花椒。花椒的底子我們倆都知道,不管奉遊兒那個人如何,花椒是奉家的人。我的力量太薄弱,最近,說實話,我得到的最大的教訓就是,要想抗衡某種力量,最起碼你要和他站在平行線。四海不考試,頂多就是個有強大靠山的小痞子,離開了我們,他是沒辦法的……”
田葛看下默默無語的榔頭,榔頭沒有表情,但是他是這裏最不愉快的一個。在四海身上他的付出是最多的,某些時候,榔頭覺得四海是他童年的另外一個縮影。
“不要覺得那個孩子會淪陷進去,四海比大家想象的聰明,如果被簡單的浮華、簡單的奢華蒙住眼睛,他這輩子也就這麽點出息了。我覺得即使那個孩子成為樂醫了,也不是都是壞事,最起碼我們出門他是安全的,對吧?事物都是兩麵的。”田葛開了口,榔頭突然停止敲擊玻璃,魚悅鬆了一口氣,一家人眼巴巴地看著職級所。說不擔心,那是假的。
也許在民間,大家很崇拜樂醫職級所,然而在樂醫界它不是唯一職級評定單位。但是作為一個非宗族、非宗係傳人、非正統十八空學院出身的樂醫,如果想得到正式的樂醫職稱,那麽唯一的大門就是這裏。
對於這裏,除了田葛,所有人都是陌生的,榔頭小心地從側麵打聽著裏麵的消息。田葛也在許多年前來考過,對他來說,真的不難,可是他忘記了,他好歹是師傅帶出來的,可四海,他根本是個連樂醫基礎規則都不知道的初學者,此刻,他的內心的確是坎坷不安的。
這是一間不大的等候室,包四海拿到一塊牌子,還有一份新的表格,那份表格是這樣寫的:你大概幾歲開始接受樂醫訓練?授業恩師是誰?師傅的職級是多少?你認為樂醫是什麽?你的醫器是什麽類型的?你每天受多少小時的樂醫相關訓練?等等問題。包四海蹲在地上認真地填寫起來。
你大概幾歲開始接受樂醫訓練?包四海這樣寫:我覺得我小時候在夢裏就開始被訓練了,這倒不是假話,他經常亂做夢的。
你的授業恩師是誰? 我哥。
師傅的職級是多少? 沒問。
你認為樂醫是什麽? 樂醫唄?要不然呢?
你的醫器是什麽類型? 細長型。
你每天受多少個小時的樂醫相關訓練? 看心情。
。。。。。。。。。
包四海在填表格,屋子裏的其他人也在觀察他。這個人明顯的和這裏格格不入,而且他的耳朵上竟然帶了音樂耳塞,是個樂醫就知道,耳塞這個東西破壞聽覺,是樂醫學習中的大忌。
包四海把表格填好,交給一邊的工作人員,接著乖乖地坐到一邊。這孩子挺聰明,心裏害怕,於是保持沉默,用榔頭的話來說,如果不想別人小看你,就少說話,狠狠地盯著對方,別露怯。
對麵實在是有太多人了,包四海也不知道該盯著哪個,於是他盯大家的樂器。嘩!話說,你看看人家的醫器,雕金刻銀,鑲玉鏤花,是個地方就要鑲嵌點啥,那顏色,那叫個奢華,包四海越加地覺得自己的醫器寒酸,完全不知道他腰上帶的那個袋子裏的那個他所謂的細長型,可以買下這所房子裏所有的醫器,還剩餘許多倍的錢。
考場的門緩緩推開,一些人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這些人沒過關,過關的會進入裏麵的另外一道門。包四海站起來,跟在隊伍最後,他看著那些失敗者,想著,一會自己大概也會跟著他們出來吧?但是他想他不會那麽沮喪的,自己才學了幾個月,輸了也不丟人,想到這裏他自在了許多。
那些被淘汰的考生慢慢離去,許多考生已經四十出頭了,但是仍然每次都來考試。有時候樂醫這個職業,已經成為一種象征,至於象什麽,就連樂醫自己,每個樂醫的解釋都會不同。
包四海拿著一個小碗碗口大的牌子掛在褲子上,“”是他的號碼。接著他跟著前麵的四位考生慢慢進入一間比外麵還要小的房間。
“請各位考生不必緊張,初級考試是非常簡單的,所以,請考生們不要因為過度緊張,影響氣脈,失去考試資格。”職級所的一位工作人員輕輕搖動一對小鈴鐺對大家說,那對小鈴鐺的聲音對考試的樂醫起到了一定的放鬆作用。
一個樂醫,每三年才能參加一次職業評級,不緊張,能不緊張嗎?即使不在乎歲月,那麽一大筆考試費用,誰出得起啊!這裏麵除了不知道這個規矩的包四海在好奇地四下觀望,剩下的人都在緩緩地做放鬆,比如深呼吸什麽的。
屋子裏的窗簾緩緩下墜,房間成為漆黑,包四海嚇了一跳。
“各位考生,接著你們會看到麵前有一顆二百五十克重的木球,這些木球被細線懸掛在空中,你們要做的非常簡單,用醫器製造出來的音刃割斷繩子,拿到木球,就可以進入下一個房間了。”工作人員說完,每個考生麵前一米處,緩緩下墜了一顆紅色的木球,房間之所以會黑暗,是為了叫考生看到木球上的線,畢竟這是初級考試。
屋子裏響起一聲呐喊:“加油!”包四海嚇了一跳,他身邊這位小胖子,突然揮舞著拳頭為他自己加油。包四海躲避到一邊,沒辦法,這家夥的醫器,那叫一個金光燦爛的晃眼,說實話,包四海在樂醫相關的雜誌上,看到過許多奇形怪狀的醫器,這胖子的醫器外形很誇張,最少有一米半長的一支雲角,要知道一般的雲角最多一尺半長,雲角是氣鳴醫器。
胖子的雲角長也就不打緊了,問題是,太華貴了,除了金箔,這胖子的醫器上還鑲嵌了寶石,雖然樂醫對醫器都有著各種嗜好,但是,鑲嵌著大塊寶石的,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那位工作人員也好奇的看著這位小胖子,隻見他,跺腳、搖頭、開始吹奏,那張小胖臉憋得那叫個通紅,終於,一陣揮汗如雨的演奏之下,三分鍾後一個木球掉了下來,小胖子很是竊喜地拿著球遞給工作人員,他的表格上得到第一枚印章。
小胖子走了,四海好奇地看著其他演奏者,他不著急,著急沒用,既然來了自然要好好地看下。接著他看到了第二位考生,這是一位小姑娘,但見她揮汗如雨地,熱情無比地,激情萬分地來了一場大演奏,可憐的孩子手指都快彈出血了,麵前的木球就是沒動靜。接著,第三位,失敗,第四位,失敗……終於輪到了包四海。屋子裏的人都不看好他,包括那位工作人員,這家夥從頭到尾的形態就是一副看熱鬧的外行人,第二位那位演奏結束後,他還大力地為別人鼓掌,氣得人家小姑娘當時就哭了,他還一臉茫然。
包四海看下麵前的木球,他伸手摸出腰上的那支恥辱的風笛。真是對不起觀眾啊,人家的,個個都是豪華富貴,他有些羞愧,雖然他的醫器具有不重、好帶、輕輕一拿就出來的特質優點,但是包四海還是覺得他的醫器無法拿出來顯眼。
“咻……咚!”
屋子裏傳來奇怪的連貫的兩聲,接著大家看到包四海彎腰從地上拿起木球遞給工作人員。
屋子裏的人目瞪口呆,互相看著,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其實包四海剛才的動作很快,迅速拿出風笛,“咻-----!”地吹出個音刃,切斷繩子,迅速把他認為無比寒酸的風笛塞回腰間的包包裏,接著木球“咚!”地墜地。就是這樣,這個對別人來說非常難的考題,對包四海來說,真的很簡單。這個本事不是魚悅教的,是花椒教的,每天清晨,花椒拿著菜籃子站在家裏菜地的植物架下,包四海用風笛吹音刃幫花椒摘菜,真是又方便,又省力。
外麵人看職級所的考試,覺得真的很神奇,甚至許多電影電視都神話了這個地方,以前包四海對這裏也有過推測,但是今天來到這裏之後,包四海給吳嵐國家樂醫職級所下了個評語。
“白癡才來的地方。”
沒錯,一連二十五個房間,一個球到二十五個球,最後一個房間躺個生病的狗狗,幫小狗治療好,一個老頭鄭重地發給他一支銀色的風笛配飾,告訴他,他是樂醫了?這不搞笑呢麽?
其實包四海誤會了,一個球到二十五個球,是宮到商的一個距離,有的樂醫學生一生辛苦都無法達到角的距離呢!外麵那些人,雖然很努力的演奏,但是五音不暢通,無法順暢地找到氣,於是怎麽彈奏都沒用,樂醫的曲調是能進入人腦的特殊精神力。
二十五球以後,再治療一個焦躁症的動物,那麽就是角二了,角二後,會有專人去你的住所進行評定,對於樂醫來說,從此就是天堂了。角二具有單獨治療患者的權利,雖然不會大富貴,但是衣食無憂也是有的,最重要的,得到那個銀質配飾,今後可以開始堂堂正正地告訴別人,你,是一名貨真價實的樂醫大人了。一個國家職級所,一個月也出不了幾位,所以對於職級所,或者樂醫本人來說這是一件好事情。
包四海很懵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就覺得自己很白癡地走了一趟黑屋子,接著一個嘴巴抽搐的老頭告訴他,他可以走了。他合格了?
站在職級所的樓梯上,包四海吐了一口吐沫,抬頭看去,卻呆了。
台階下,家裏的人扯一個長長的調幅“祝四海,考試大成功!”
“嘿,真傻。”包四海咧著嘴嘮叨著,一臉的鬱悶完全消失,心情十分愉悅地舉著那個配飾在家人麵前轉了一圈,接著牛逼兮兮地戴到領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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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適應的兩個新丁
還是那個小院,不過幾天前還有殘餘的綠色,現在,院子裏已經看不到了。包四海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舉著一張卡片看著。昨天他收到了樂醫職級所的信件,那些寫了大段的恭賀詞的信他就沒看,不過對於這張卡他就有興趣了。
這是一張寫有他姓名的銀行信用卡,從這一天開始,他每個月都會得到一百三十五華塔的基本生活費,這是國家給的錢。一百三十五華塔,也許對每個樂醫來說是少得不能再少的錢,但是,這筆錢相當於一個公司高層白領的半年薪水,隻要需求不多,這筆錢夠一個普通人很好地過一年。
包四海的心情有些患得患失,想起以前到處蹭飯的經曆,他不適應了。
“我可以看下嗎?”孫寶雲站在台階上看著包四海舉著的手臂,還有那張卡。
“哦,嫂子,看吧。”包四海回身把卡遞給孫寶雲。
孫寶雲翻來覆去地觀察這張東西,過了一會她把卡還給包四海:“我以前在公司,辛苦一年,大約拿十五個華塔,高薪水了,現在全球經濟不好,最近公司給我升職了,我每個月現在拿大約二十個華塔,除了總經理,我賺的最多。我現在什麽也不做也沒人說我,大家的笑容雖然好,可是都對我保持了距離,我每天都能收到好多請柬,還有陌生人,陌生組織的邀請信,一些樂醫妻子沒事組織起來的什麽貴婦協會,覺得我理所當然的應該和她們是一個群體。事實上我並不認識那些人……”
對的,現在不適應的,並非包四海一人,孫寶雲對新的生活也不適應,沒有安全感,沒有歸宿感,蕭克羌不是個會幫女性排解心事的男人。這家的每個男人,情商都不高。
“我什麽都沒做,他們卻給我錢花,以前我不明白大家對樂醫為什麽這樣崇拜,有時候,樂醫也代表不勞而獲吧?”包四海把那張卡很隨便地塞回衣兜,無奈地歎息。
“四海少爺,這樣看樂醫嗎?”花椒姑娘不知道從哪裏冒了頭。
包四海點點頭,沒有吭氣。
“我六歲前,有個不錯的家的,有爸爸,媽媽,妹妹。”花椒彎腰拽著菜圃裏的殘苗,冬天到了,不再需要了。
“有一天,我從外麵跑回家,許多警察在那裏,他們告訴我,父親因為失業,感染積壓了過多的負麵情緒,得了暴虐症。我家不富裕,但是父母盡力叫我們活得很好,所以爸爸失業,我們都不知道,父親所有的錢都拿去支撐這個家,失業後,父親舍不得去看樂醫排泄壓力……”花椒慢慢站起來,突然停止了敘述。
孫寶雲和包四海懂得不排泄負麵情緒的後果,周圍幾乎每天都在發生這樣的事情,暴虐症,是人類最大的隱患。他們不敢問,那個答案過於殘忍,花椒沉默了一會,繼續說。
“父親犯病後,殺了妹妹和媽媽,還有鄰居。沒人收養我,我是暴虐症患者的後裔,那個時候開始,我恨樂醫,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恨。後來,遇到少爺,少爺給我起名花椒,接著我成了奉家的人,我在那裏年複一年地成長。陪著奉少爺,我看著那些要成為樂醫的天之嬌子們,每一天,每一天的練習,除了必須的休息時間,每個要成為或者已經成為樂醫的人,每一天,每一天從不間斷地練習著。有些人,活不到成年,治療總是會出這樣那樣的意外,可是沒人退縮,樂盾也好,樂醫也罷,隻是生物鏈的一個環節,樂醫的雍容背後,是死亡、苦修和一輩子的清心寡欲。那之後,我不再恨了,我們也許付出了一輩子的辛苦,但是最起碼我們不必麵對死亡,樂醫是值得受人尊重的職業,所以,四海少爺,這不是不勞而獲,這是,你放棄你的世界的代價。”
花椒說完,把收拾好的殘苗放到一邊的籃筐裏,她要做的工作有很多,所以,她很平淡地說完,很平淡地離開。
“克羌的毛衣還有一隻袖子。”孫寶雲轉身進了屋子。
包四海依舊坐在台階上,很久之後他突然說了一句:“為什麽,我要放棄我的世界?”
沒人願意放棄自己的世界,但是世界總是如此無奈,就像魚悅,雖然不願意,但是他必須要完成他的承諾,答應隨家的事情要做到,所以,他在為出行做準備。
“怎麽跟四海說?”榔頭看著收拾行李的魚悅。
“不用說吧,又不是不回來了?”魚悅關起箱子鎖好,遞給榔頭。
“總歸是擔心得很。報紙上,這幾天一直說那個樂醫殺手的事情,我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你要叫四海考試,你不是最討厭他失去自由嗎?”榔頭多少有一些負氣,抓箱子把手的手怒出了青筋。
魚悅看下他,突然伸手摸了下榔頭的頭發,還捏了下他的耳朵。魚悅甚少對別人如此親昵,榔頭一時茫然了。
“ 我有我的道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魚悅說完轉身出屋,留下一臉愕然的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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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奉遊兒約田葛去吃飯,在這個時候,田葛覺得很驚訝,因為在他眼裏,這些天到處局勢緊張,樂醫人人自顧不暇,就連仲裁所那邊,上班的人也不是很多。那個人突然悄悄地消失了十五天了,不,應該是十五天零八個半小時。 田葛每天都醒得很早,最近這些天不知道怎麽了,做什麽都沒心情,即使是撫摸他最愛的醫器都魂不守舍。有個人,一直一直就這麽不經意地在身邊轉悠著,當你習慣了他的存在以後,他又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連個招呼都不打,那個該死的混蛋,那個白癡,田葛心裏抱怨著,從床上坐起來。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動作很快,洗漱到穿衣服出門,用了不到十分鍾。
田葛穿了一套簡單的休閑西裝出了門,不這樣,劉君他們絕對要跟著,那個四處遊蕩在陰影當中的殺手,已經成為了某種精神上的無形威脅。
白水南市角落,短短不到十公裏,白水城最奢華的娛樂場、商場在此聚集了一千多家。
現在是上午九點半,娛樂場不開門,商業區流連的是找打折商品的家庭主婦。田葛開著車子轉了七八圈,打了無數的電話,終於找到了那個該死的叫“螺旋”的地方。
螺旋,一家說不清買什麽的地方,餐吧不餐吧,酒吧不酒吧,舞廳不舞廳,歌吧不歌吧,麵積不大,卻在三十層大廈的頂端。這家老板是個盲人,他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吧台一邊聽螺旋裏熱鬧的聲音。
田葛推開門,這裏很安靜,幾位服務員推開窗戶,放進許多陽光,陽光照耀下,螺旋吧夜晚的醉生夢死的擺設被映照得真實,看上去卻有些假。
奉遊兒趴在吧台上,在上午九點半,喝著酒,田葛看著這個大約十五天沒見麵的人。他有些瘦了,還穿了一套很別扭的西裝,奉遊兒很少這樣穿,不是衣服不好,但是田葛怎麽看都覺得別扭,慢慢走過去仔細觀察,田葛莞爾,西裝是新的,脖子後的商標牌子都沒拽。
“這段時間去哪裏了?”田葛坐在一邊的高椅上。
“離家出走。”奉遊兒端著一杯紅酒透過紅色的液體看著田葛。
“哦。”田葛淡淡地回答了句,要了一杯清水,不是每個人上午酒店都能喝下去所謂高品位的紅酒的。
“我……我去做了一件事。”奉遊兒在一口悶下那杯酒後突然開口。
“恩,什麽事情?”田葛很隨便地問。
“去處決……兩位樂醫。”奉遊兒順手把杯子先後一丟,清脆的玻璃墜地的聲音傳來。
田葛眉頭皺了一下,沒有再問,他不想知道那些事情。
奉遊兒一直在喝著,田葛默默無語地陪在一邊。大約到中午時分,奉遊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一架老式點唱機的前麵,他把口袋裏的大把零錢全部塞進去,放了一首震耳欲聾的歌曲出來,螺旋裏的人們嚇了一跳,都呆呆地看著奉遊兒。現在是上午,這首歌出現得十分不合適。
“你醉了。”田葛走過去,用腳勾斷電源。
奉遊兒沒說話,他走到田葛麵前,突然雙手抓住他的衣服,張張嘴巴,接著吐了他一身。
初冬的田野,一陣陣的沁人心脾的涼意彌漫著,奉遊兒猛地坐起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小山坡上,奉遊兒扯下身上蓋的衣服,看著前方。
田葛把一些枯枝丟進火堆,木材燃燒得劈啪作響,這裏並不冷。
“這裏是哪裏?”奉遊兒把衣服還給田葛,卻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披著吧,這裏是郊外。”田葛沒拿回衣服。他坐在地上看著前方。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奉遊兒站在那裏,看著遠處,這裏是一處高坡,可以看很遠很遠。
“沒為什麽,過來,那邊冷。”田葛屁股向一邊挪動了一下,他身下是汽車後座的毛墊子。
奉遊兒走過去,突然坐在了田葛挪開的地方,身下很暖和,田葛在這裏坐了很久了。
“田葛,你要出任務了吧?”奉遊兒提起一根木棍桶著火焰。
“恩。”田葛點點頭。
“我出去了十五天,做了許多事情,其實,第一次做那樣的事情,我才十一歲。”奉遊兒放下木棍抱起雙膝。
田葛沒插話,每個人都有埋藏得很深的東西。
“最近,死了不少人,我想,也許哪一天,我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無聲無息地死亡,無聲無息地變成墓碑,大家傷心兩天接著忘記我……”
“不會的。”
“以前,我從來沒害怕過,我覺得我是正義的,我代表的東西是神聖的。”
“你……現在害怕了嗎?”
“恩,很害怕,非常的……知道嗎?這些天,我突然發現我很想你,我總是在回憶我們在小店市的點點滴滴。做完那件事以後,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我因此死亡,田葛,你會為我難過嗎?”
“不會。”
“嗬,真狠心。”
“這樣說話,這不像你……喂?你……做……”
此時,正是初冬,在人跡罕無的郊外山坡上,兩個男人親吻在一起……
田葛猛地推開奉遊兒,狠狠地給了他一記大大的耳光,奉遊兒笑了下,擦下嘴角被咬出的鮮血,他看著田葛:“我喜歡你。”他確定。
田葛呆了:“你瘋了?”他大聲喊著。
“是,我也在問自己,我到底是怎麽了?知道嗎,快要死的那一刻,我的腦海裏,突然都是你的影子,你的樣子,多傻,一個男人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奉遊兒突然拉開那套西裝,田葛抬頭卻呆了,一些血透過白色的襯衣滲漏出來,像雲彩一般,不小的一塊。
田葛的心,突然疼了下,他不知道為什麽,心疼?怎麽會?為這個白癡嗎?
“你過來。”奉遊兒伸出手。
“……”田葛沒動,沒說話。
“你不過來,我就過去了……可是,你不能推開我,看,我受傷了。如果你想我傷勢加重的話,你就推開我。”奉遊兒嘴巴裏威脅著,慢慢地走過去,輕輕抱住了田葛。
田葛看著天空,他的身體上下有節奏地律動著。現在是初冬,天氣還有一些涼,可是他身上的衣服早被剝得精光,他就這樣被那人赤裸裸地擁在懷裏。他不敢動,不敢想,他就這樣被這個人抱了,他很驚訝,自己不討厭這樣的感覺,他知道,他墜入了這個怪圈,無法掙脫了……那麽,什麽都不想了,不能回頭了……
他閉上眼睛,咬著下嘴唇,好怪的感覺,如此強烈,心都要裂開了。
“看著我。”那個人命令他。
“不……”田葛發出很古怪的,壓抑的拒絕聲。
巨大的撞擊,突然從身下傳來。
“啊!該死……的,混蛋……嗚……”田葛伸出手擋住了臉頰,太丟臉了。
好像睡了很久的樣子,田葛慢慢睜開眼睛,他很餓,早上到現在都沒吃任何東西。
這裏是哪裏,他看下四周,陌生的巨大寬敞的房間,田葛慢慢坐起來,許多白天的記憶回到了腦海裏。他被那個混蛋抱了,竟然在一個郊外的小山坡上,犯罪現場還是他帶那個人去的。
田葛四下看著,屋子裏沒有那個人的影子,這叫他非常憤怒,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卻把他丟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裏。
走廊裏,鞋麵踏在木地板的聲音,有節奏地傳來,本來想站起來的田葛,立刻躺了回去,閉住了眼睛。為什麽他這樣做?他自己唾棄著自己,可是就是不敢睜開眼睛。
食物的香味……被那個人指肚上的厚繭觸摸的感覺,沉重的呼吸慢慢接近著自己的臉,田葛無法裝下去了,他猛地睜開眼,奉遊兒嚇了一跳:“小……甜甜?”
該死的,他叫誰小甜甜?
田葛坐起來,臉色並不好看:“這裏,是哪裏?”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著涼了。
奉遊兒遞給他一杯水,他的臉有些紅:“呃,這裏,是……我家。”
田葛一口水噴了出去,驚訝的問:“哪裏?”
“不是,不是,這裏是,是我經常休息的地方,不是家裏那個家,我的意思是,這裏……隻有我和你。”奉遊兒連忙解釋,他想走上前去幫田葛拍背,因為他一直咳嗽。
魚悅關閉了電話,神情納悶地看著家裏的人。
“怎麽了?”榔頭問他。
“田葛說,這幾天他要在外麵住,說是有個朋友身體不好,需要照顧。”魚悅很奇怪地回憶,田葛的聲音很奇怪,沙啞、尷尬,或者帶著一些其他的味道,總之很古怪。
“朋友?據我所知,田葛在白水不認識任何人吧?”蕭克羌放下手裏的那本書,也跟著回憶。
“有女朋友了吧?田葛先生也到了年齡,該找一個了。”孫寶雲發揮女性的八卦本質分析著。
“不會吧?那根木頭,倔得要死,誰會要?”榔頭搖頭,他不相信。
是啊,田葛的確是木頭,也真的倔強得要死,但是,確實有人要了他,那個人還是個男人……這一天,是十一月九號,天氣很冷,許多事情不溫情地發生了,不單隻是田葛和奉遊兒一件。
距離魚悅寓所不遠的一條小道上,一位年輕的樂醫被人打劫後殺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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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樂醫聯盟
魚悅站在白水城的法醫解剖室,一具年輕的屍體躺在解剖床上。這人二十多歲,鮮活的年紀,隻是身子不再鮮活了。這人的死多少和魚悅有些關係——他是代表樂醫仲裁所給魚悅送文件的,文件沒丟,身上的錢卻被扒了個幹淨,據說醫器也丟了。
這人隻是個普通的樂醫,能進仲裁所,說明他有強大的後盾,可是大半夜的,怎麽不帶個樂盾出門呢?
“他沒樂盾。”帝堂秋彎腰看著死者那雙不瞑目的眼睛,他幫他合了好幾次,可就是不閉眼。死前的恐怖,依舊映射在他孩子樣反光的瞳孔上。一刀穿胸,很疼吧?
走廊外,榔頭靠著座位,他有些尷尬,因為他前後左右坐著的都是那位年輕樂醫的親屬。這些人很安靜,沒有親人去世後的悲哀,或者其他的什麽情緒,一些隱約的低聲交流的閑言碎語慢慢傳入榔頭的耳朵。
“恩,對於他(死者)父母來說,是解脫吧?”
“可不就是,據說非要買醫器,死也不要租用,他父母到處欠債,據說連房子都賣了。”
“是啊,他解脫了,我們也解脫了。”
“仲裁所說給一大筆賠償的。”
榔頭理解這些人,對於普通家庭來說,一個擁有音樂天分的孩子,並不是福氣,雖然有國家大力的經濟資助,但是這條道路並不好走。民間把樂醫分五流,死去的這個青年級別和考試完畢的四海等級差不多,知道去仲裁所找一份跑腿的零工已經是懂事的孩子了。
樂醫保護法、特權法製定於六百八十年前,這套六國全部適用的大憲法一直成為保護樂醫特權的一個重要憑據,這部憲法的頒布,在某種程度上也為這個社會,這個世界建立了一個怪圈。
六國樂醫保護法第一條:為維護、保護、發展和更好地利用,開發、發展、維護樂醫資源,特製定本法。
第二條:樂醫屬貴重的社會資源,必須受到絕對的法律、法規的保護。
第三條 : 公民必須承擔保護樂醫、發展樂醫、尊重樂醫的義務……
樂醫保護法其實是一部畸形的法律,在它的詳細準則上能看到它的不公平性。比如:樂醫的物權保護、樂醫的集體和私人所有物的所有權、樂醫的建築區安全分布所有權、樂醫私有土地稅率全免規定、樂醫勞動產權、樂醫權利質權、樂醫居住權……侵害樂醫罪、迫害樂醫罪……這些無形的東西維護保護著可憐的樂醫資源。
但是每部法律都有適用人群,這部保護法,在某種程度上並不是適用於全部樂醫人群。國家對樂醫是又敬又愛,社會對他是需要且懼怕著。
死去的這位青年,他誕生於普通家庭,他的出生為一個家族帶來負擔,直係三係親屬都必須為他盡義務。如果成人後,他願意私人分一些成果給這些可憐的親戚當然是最好的,但是如果他不予理會,這些人也毫無辦法,這就是當年的四海創造出奇怪的原因行騙被別人戳穿的原因,樂醫資源實在是太少了。
魚悅推開解剖室的房門,榔頭站起來,魚悅遞給他一張支票。榔頭找到那位青年的父母交給他們,榔頭清晰地看到,那對父母如釋重負,就像甩掉背後的一座大山一般輕鬆地離去。
“國家的悲哀,樂醫的悲哀,民眾的悲哀,世界的悲哀,對吧?”帝堂秋緩緩地關閉房門來到空曠的等候處,他對魚悅說這樣的話,魚悅是懂得的。
“要是沒有樂醫沒有焦躁症就好了。”榔頭感慨道。
帝堂秋笑了下:“除了樂醫,每個人都這樣想,我們不止一次地抱怨研究所,痛恨實驗獸。可是,實驗獸真是為了消滅樂醫這個職業存在的畸形物,世界……就是互相依存、互相傷害,人類再發展多少年也是如此。需要我們便感恩戴德,不需要的時候就會說我們是寄生蟲,到底誰是誰的寄生蟲呢?”
魚悅附和地點點頭。
“你們還是不去樂醫聚集區居住嗎?你住在那邊也會為當地的居民帶來麻煩吧?”帝堂秋再次提出遷移要求。
“我不是樂醫,我隻是在利用樂醫的權利,達到我的目的。”魚悅拒絕。對於帝堂秋,他不準備隱瞞自己的想法。
“恩。這樣啊,隨便你了,其實這樣也好,畢竟你的生活方式對於許多樂醫來說是個福音,樂靈島第一次這樣默默無語地忍受樂醫的任性,也許這樣對大家來說都是個好消息。”帝堂秋笑了下說。
“下個星期,我就要和他們去出任務了,所以家裏那邊你幫我照看下。”魚悅笑了下,接過榔頭遞給他的熱飲,他沒開瓶,捧在手裏暖手。
“我能問下是什麽樣的任務嗎?”帝堂秋真的很好奇。隨家這次的任務沒有走仲裁所的手續,是私人性質的派出任務。
魚悅搖搖頭:“他們沒說,我也不想問,關於有風的事情,還是請你幫我注意一下吧。”
帝堂秋沒有說話,他看下左右,確定安全之後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卷東西遞給魚悅。魚悅迅速把那卷東西放進口袋,接著,他打開熱飲若無其事地喝了起來。
一位年輕的樂醫去了,官方通緝了大約四位嫌疑犯,據說這些人屬於反樂醫聯盟小組成員。對於這個新興起的恐怖組織,各國的態度是堅決打擊絕不姑息,但是民眾對此的態度卻是麻木的……
包四海托著下巴從教室向外看,寒風卷了一些奇怪的物品在操場前行,此刻是吳嵐下午三點三十五分,教室很亂,距離放學還有一個小時,上課的老師沒有來,據說被警署叫去問話了。包四海對那位外號火猴子的老師並無特殊感情,不過同學說,她好像在公共場合發表過對樂醫的過激言論,這些天,無數民眾被當局以奇怪的理由叫去詢問,白水城的警署這幾天據說住滿人群。
“啊,那些該死的樂醫,要是他們都死了才好呢。”一位膽大的同學突然大發感慨。
“噓……你要死啊!什麽時候了還亂說話。”一位女生立刻提醒。
“沒事,沒事,我還沒成年呢。”該生笑嘻嘻地表示無所謂。
“你沒看過樂醫保護法嗎?第五條第四款,未成年人對樂醫進行性質惡劣的侵害,一樣會嚴懲。”班長大人推下眼鏡提醒。
“哇!真的?”那位膽子大的同學立刻緊張地看下同學們,剛才年少的不羈已經消失不見。
“隻是說一下,算不上性質惡劣的,沒事的。”陳州站起來,拍拍那位仁兄。
包四海在班級裏看上去和大家的關係都不錯,可是深交的卻隻有陳州一位,突然聽到陳州的聲音,包四海回頭看他。教室此刻安靜了許多,校園原本是個純潔所在,但是此刻,少年們的表情卻帶了不該有的憂愁,老師被帶走了,沒人告訴這些孩子,這是不是合理的。
“四海,有拉拉隊照片嗎?我要買,要最新的。”陳州是班級裏的開心果,他打著哈哈走到包四海麵前大聲問。
“我退出社團了,你不知道嗎?”包四海把腳翹到課桌上回答。
“嘿,我就是隨便一問,對了,出了新款的遊戲機,要去看嗎?”陳州閑聊著。
“不去了,放學立刻回家,最近外麵不安生,家裏人很擔心。”包四海回答。
“呿……你又不是樂醫,誰會看得上你!”陳州譏諷。
“啊……嘿,說的也是呢。”包四海連連點頭。
教室的門被緩緩打開,校長先生一臉灰白地陪著兩位警官先生進入教室,學生安靜下來,坐回位置。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此刻出現在教室,學生更加不安了。
“同學們不要緊張,這兩位警官先生隻是來問詢一些事情。”校長先生安慰著自己的學生。
這兩位警官也沒多廢話,他們先是出具了被帶走詢問的老師的照片,接著念了一封舉報信,那封信件的大意是,該教師在學校和教室多處地方發表了對樂醫的憤恨、對樂醫不滿的過激言辭,她甚至說,樂醫是不被需要的,如果可能最好全部消滅掉。
“我們這次來,就是確定一下,各位同學是否聽到過這樣的言辭,這裏我們來此做一個一般詢問……”
那位警官喋喋不休地說著,包四海繼續托著下巴看操場。上次榔頭哥哥來學校跟校長和老師會麵後,學校對他的存在一直是寬容的,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被放棄了,沒人再去監管他的成績,沒人去批改他的作業,甚至他不來學校也沒人說半個不字。榔頭要求學校保密,自然老師和校方不敢泄露半個字,但是包四海開始不喜歡學校的生活。
“有人願意為你們的老師作證嗎?”警官一遍一遍地問著這些學子,孩子們很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包四海煩躁地推開椅子站起來:“我願意。”
教室裏的人全部看著他,那位校長先生神色到達了灰青的狀態。
“警官先生,一個三十二歲沒有結婚的老處女,每個月可憐的薪水一半買房子,還要交付大量的樂醫治療金,老師抱怨幾句錢不夠花,、收入太低、樂醫的費用要是能降低一些這樣的話,我覺得滿大街,隨便抓一個人都是這樣想的吧!至於先生說的,老師說消滅樂醫的話,我沒聽到,老師也不可能說那樣的話,那位教師是很負責的老師。倒是您這封信件的來源我覺得您應該調查一下,據說我們這個學校,馬上要提拔一位副校長,我們的老師很不幸地成為候選人之一。先生,這裏是學校,我們還沒走路社會,請釋放我們的老師,還校園一個安寧吧。”
包四海在大家震驚的表情下,對那兩位警官說著這樣的話。
“這位同學,你能在證詞上簽名嗎?要知道一但簽名你必須承擔此事的後果和責任,如果將來要上法庭,這份證詞也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證言。”警官當他是小孩子一般地解釋。
包四海站起來,走到講台,拿起筆簽署了自己的名字。
“我們的老師什麽時候可以回來?”包四海放下筆問。
警官看著證詞突然很隨意地問了一句:“這位同學對樂醫是怎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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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色之十四月
包四海站起來,走到講台,拿起筆在證詞上簽署了自己的名字。
“我們的老師什麽時候可以回來?”包四海放下筆問。
警官看著證詞突然很隨意地問了一句:“這位同學對樂醫是怎麽看的?”
包四海笑了下,他是警局三進三出的小騙子,這樣的誘供行為他是清楚的:“警官先生,我的看法也許會和您有分歧,但是,它們都在肚子裏,不具備法律效力,也無法成為您逮捕我的行為。”
警官笑了一下,收起證詞,他抬起頭再次詢問:“我想這位同學誤會了,也許我們想的是一樣的,那麽……還有同學有話說嗎?”
“還有我。”
“先生,我也願意作證……”
陳州成為了第二個證人,接著第三個、第四個……這裏是學校,學生們還是保留了一顆赤子之心。
警察收集好證詞離開了,校長先生在人們未曾注意的情況下衝包四海點頭致謝。包四海苦笑,他隻是個小騙子,他自己一直這樣想,現在,他敢於這樣站起來為那位可憐的老師作證,何嚐不是依憑了背後的大樹。他不怕,但是這樣的特權也令他無所適從。
“老師還能回來嗎?”包四海問校長先生。
“雖然大家可以為她作證,但是,她畢竟有過不滿的行為,學校是不應該有這樣的聲音的。教師,她是做不成了……不過,我要替她謝謝各位同學,謝謝你們的仗義執言,謝謝包四海同學,你的證詞對她的一生都至關重要,謝謝了!”
教室裏一片安靜,校長先生低下了白發蒼蒼的頭鞠著躬……
“校長先生……不好了,吳嵐樂醫大罷工……!”一位學校的工作人員突然推開教室的門大聲說。
短短一個月,吳嵐發生三起特大的樂醫謀殺案,短短一個月,反樂醫聯盟先後十二次組織了恐怖行動,短短一個月,先後十二位樂醫被殺害。吳嵐樂醫界被恐怖籠罩著,反樂醫聯盟一直信奉的教條就是:“暴虐症是大自然對人類的懲罰,我們應當遵循大自然的自然規律,樂醫是不被需要的,樂醫的剝削是不合理的,樂醫界的存在是不合理的。”
也許很多人都這樣想吧!樂醫在剝削著大眾,樂醫的存在不合理,樂醫不應該擁有那麽多的特權……
快一千年了,遠古的過去,樂醫飽受侵害,自從有了樂醫特權法後,普通人和樂醫一直按照這個規律活著,現在突然有人這樣站出來反抗了,於是樂醫惶恐不安了。
吳嵐。暨曆六七四一年十四月。深冬,吳嵐國樂醫第一次在無人組織,未接到樂靈島命令的情況下,進行了自發性的拒絕治療行為。樂醫們的要求很簡單,要求政府消滅反樂醫聯盟,要求器盟會降低醫器購買費用,降低樂醫教育經等問題……這一次的罷工,是由民間所稱呼的下五流樂醫所發起的。
同年十四月, 萊彥共和國正式與樂靈島斷交,該國宣稱隻承認一個樂醫組織【有風】,該國將驅逐國內所有境內的樂靈島旗下樂醫成員,如果萊彥國境內的樂醫成員拒絕遷移令,那麽,該樂醫必須在今後的生活當中遵守萊彥新的樂醫法典。
萊彥最新的樂醫保護法是這樣規定的:樂醫作為特殊職業者,在享受國家福利的同時必須遵守國家的法律,背負普通國民相同的義務,必須承認有風的合法性……
有風這個死而複生的組織,對於萊彥共和國的報答是:治療費降低一半,不使用器盟會的指定醫器等等各項有利於萊彥共和國的特惠條例三十三條。
兩件事,同時在一個月發生了,對於六國,對於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的人來說,人們都是惶恐的,不論是普通民眾還是樂醫。同年十四月,樂靈島頒布了【反有風萊彥書 】
反有風書一共有十條。
一:融心樂醫是存在於大陸的唯一正統樂醫組織,其他樂醫組織都是非法組織,應當予以否定。
二:要求五國必須驅除萊彥外交官,斷絕與該國一切的外交行為。
三:樂靈島指責有風支持恐怖組織反樂醫聯盟,有風組織更是實驗獸事件的締造者。
四:要求各國應當對萊彥的行為進行軍事幹涉。
五:要求五國接受萊彥樂醫移民。
六:要求各國加大對有風餘孽的打擊力度。
七:隻承認一個樂醫組織,那就是樂靈島旗下的融心組織。
八:有風的音樂流派具有攻擊殺傷性,是在八百年前就被大樂聖先師所否定的組織。它是絕對不合法的。
九:要求各國政府嚴懲有風凶徒。
十:有風組織先後對樂醫進行無端殘殺,當前,有風的恐怖活動和其他犯罪行為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各國家和民眾生命財產的安全,已成為全國人民最為關心的社會和政治問題。尤其是近一段時期以來,一些恐怖勢力活動猖獗,不僅造成很多無辜的人失去生命,也給社會帶來嚴重損害,也造成了一些民眾的恐怖心裏。各級政府應該對其采取一係列武裝行動,捍衛樂醫以及民眾生存權利。
對於樂靈島這次嚴厲的抗議行為,各國的態度十分曖昧。暨曆六七四一年十四月末,五國先後跟萊彥斷交,但是未對其進行樂靈島要求的軍事幹涉行為,除萊彥外其他五國第一次這樣曖昧不明的執行了樂靈島的命令,過去政治需要融心,現在政治不再需要它了……
十四月是吳嵐最寒冷的季節,尤其是今年,一部分市民在新年未曾到來之前已經開始大量地儲備生活物質。受這樣緊張氣候的影響,魚悅家裏的兩位主婦再也按捺不住了,這天大清早,包四海被孫寶雲拉起來,連同花椒帶著家裏五位仆人一起奔赴了大賣場。
白水城中天大賣場,也許這裏是白水城最後一片能保持原來狀態的大賣場了,中天大賣場經銷的貨品大部分屬於價格昂貴的產品,所以一般市民不會到這裏來購買儲備物品。
“嫂子,我們不需要三十條褲帶吧?”包四海無奈地坐在休息座。從進入這裏開始,嫂子和花椒就呈現一種癲狂狀態,滿滿十輛購物車的物品,包四海看著那些成捆的內褲、褲帶發愁,他就是每天穿一條,內褲夠他穿一年的。
“誰知道呢四海,我娘家媽媽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買食物了,我爸爸說要開戰了,有風要進入其他五國。”孫寶雲貼著包四海的耳朵嘀咕。
包四海無奈地搖頭:“嫂子,不會的,悅哥說,有風的力量隻夠支撐一個萊彥,未來一百年之類有風不具備壟斷六國樂醫界的能力,而且,五國現在的態度無非是想壓製樂靈島,所以你不要擔心了啦。應該儲備糧食物資的是萊彥人,不是吳嵐人。”
花椒從一邊的走廊再次推過三輛車子:“話不能這麽說的,現在全家大小都不出去工作,據說東西要漲價,所以買一些是一些。”
孫寶雲連連點頭,包四海無力地癱軟在休息位:“隨便你們,買吧,買吧,我看東西,別拉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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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層又一層的窗戶紙
魚悅再次見到了周挽歌,這個人總是在不合適的地方出現,不過這次他真的不是來破什麽案子的,他是作為國家代表走訪高段位樂醫的。自從萊彥承認有風之後,五國違抗樂靈島的請求,態度曖昧不明,國內樂醫人心的穩定性是個大問題。
這些日子,先後有十多位大段位樂醫支持了罷工行為,但是他們的罷工是指著當局對有風曖昧的態度,直到這個時候各國突然有了一絲絲的驚醒,有風的力量薄弱,萊彥一個國家的治療已經耗費了它所有的力量,在其他五國還是樂靈島說了算。
於是,各國要員開始進行走訪、慰問等行為,周挽歌是作為護衛跟隨吳瑞驀親王殿下一起來拜訪的。
魚悅很少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好在麵前的這位吳瑞驀親王殿下並未過度為難魚悅,他隻是來走過場。他們的會見很簡單,除了帶了大量的慰問品之外,他希望魚悅作為一個樂醫,一切以國家大局為重,擺正自己的位置。
送走吳瑞驀親王殿下之後,魚悅看著周挽歌偷偷塞給他的東西,這份東西非常詭異。這是一份有風主要負責人的名單,它和帝堂秋塞給魚悅的東西是一樣的,這裏有一個人魚悅非常熟悉那就是有風第六號人物,樂醫方舟,他現在是萊彥有風樂醫仲裁所的所長。
魚悅坐在書房,心裏焦躁不安。這幾個月他一直在尋找著這個人,為了找到隨知意,他不惜委身於國家樂醫仲裁所。現在,世界很奇妙地擺了開了陣勢,他站到了隨知意對麵的山峰上。哥哥到底離開家之後遇到了什麽?哥哥為什麽會委身於有風?哥哥到底想做什麽?
魚悅不停地打轉,門外蕭克羌輕輕敲門進屋:“樂靈島的四季婆婆和鈥孟公想見您。”
“他們?他們來這裏做什麽?”魚悅反問了一句,抓了外袍向樓下走去。
很久沒見四季婆婆了,她蒼老了許多。魚悅沒有看鈥孟公,他對他依舊帶著不遮掩的痛恨,如果不是他,如果沒有這個人,哥哥大概和帝堂秋他們一樣,悠閑地生存著吧?最起碼,不會站到山峰的另外一麵。
“其實,我們這次來,是帶來大島主的一封親筆信。”四季婆婆從懷裏拿出一封信,很慎重地交到魚悅手裏。
“大島主?”魚悅很奇怪地嘀咕了一句。
樂靈島現任大島主叫琴汐冠,關於這個人的傳說有很多,甚至有人說,這個人是不存在的,但是樂靈島許多高層的文件上的落款都簽署的是這個名字。魚悅一直認為,他距離這位大島主很遠,但是為什麽這位神龍不見首尾的人物會親筆寫信給他?說實話,他厭惡這個名字,這個家還有一個人更加地厭惡這個名字,那個人就是蕭克羌。蕭促嚴死前據說就接到過一封署名為琴汐冠的樂靈島信件,接著蕭促嚴自盡,這個家沒人對此人有好印象。
這封信很厚,非常滿非常厚的幾大頁,魚悅坐在沙發上慢慢閱讀著,他的神色越來越灰暗,最後連雙手都是顫抖的。很久之後魚悅嘴唇打著哆嗦看著四季婆婆:“請你幫我帶一句話給琴汐冠。”
“請說。”四季婆婆點頭答應。
“你對他說,魚悅說,去你媽的樂靈島!”魚悅就是這樣說的。
屋子裏,詭異地安靜,榔頭叼著的香煙掉到了地上,蕭克羌曖昧地笑了下,剛回家的田葛差點被醫器的琴弦劃破了手指,包四海兩隻眼睛刷刷地閃光,而可憐的花椒幾乎要暈了過去。
魚悅站起來,轉身上了樓。四季婆婆的臉上露著一貫的平靜,她撥通一個號碼,匯報一般地說了一句話:“請轉告島主魚悅先生的話,魚悅先生說,去你媽……的樂靈島!對就是這樣。”
四季婆婆站起來離開,鈥孟公看下魚悅消失的樓梯,想說點什麽,但是在四季婆婆凜冽的眼神下他嘴唇抽動了幾下,轉身跟著這個女人離開了。
魚悅坐在書房,點燃了那封信件。這封信件真的,真的捅了魚悅的最後一層心魔,魚悅的天塌毀了。
那封信件的大意是這樣的,隨知意、隨知之,甚至隨知暖是特殊基因異變的出生品,隨家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這個秘密轟塌了魚悅的所有世界——他,隨知之,竟然是擁有著實驗獸、大智慧先師琴聞人基因的實驗品,而他的哥哥,那個總是擁抱他的哥哥,那個有著世界上最溫暖笑意的哥哥,隨知意,竟然是擁有實驗獸還有大逍遙琴聞音的基因。魚悅憤怒地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他無法想象,自己竟然是一個無法描述的產物,他到底是什麽?
對,還有隨家,他每次想起都會有憤恨的,又帶著奇怪情緒的隨家。他以前認為崇高至大的隨家,竟然隻是樂靈島一塊可憐的試驗田。那麽,爺爺呢?爸爸呢?媽媽?知暖呢?她們到底是什麽?
魚悅手腕上的鐲子劇烈地叮當作響,魚悅的焦躁情緒直接反饋到了很遠很遠的月光那裏。是啊,他們是一體的,他的不安,就這樣無法抑製地傳達到了。
魚悅撫摸著鐲子,跪在地板上,兩行淚水緩慢地流下來:“月光……你在哪裏?你知道嗎?其實,我是一個最意外的怪物啊,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鮮血,我還擁有了你的血,我的降生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鐲子快速地撞擊著,有節奏地撞擊,榔頭跑了進來,看著情緒混亂的魚悅,他慢慢蹲下抱住了他:“嘿,怎麽了?別怕,別怕……”他一下一下地拍著魚悅的背,那些清脆的撞擊聲終於慢慢地停了下來。魚悅雙目呆滯地看著榔頭:“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好,我送你去臥室。”榔頭想抱他,魚悅搖下頭,慢慢走出書房,走廊裏,田葛他們呆呆地看著魚悅,無從安慰。
清澈的水,溫暖的水,暖和了魚悅冰凍一般的血液,魚悅躺在浴缸裏清醒了很多,他回憶著那封信的意思。作為大智慧先生的再生體,他應當維護大智慧先生創造的世界,擺正自己的位置,那封信要求他去樂靈島,去見那個叫琴汐冠的人,他說,他很想見見他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親人?魚悅的嘴角扯了一個譏諷的笑容,在自己出生後,他在哪裏?在自己被虐待的時候他在哪裏?在自己被封印的時候他在哪裏?當自己有了成績之後他突然冒出來來了,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現在魚悅終於明白了隨知意的叛變,隨知意為什麽會在有風,他也知道這個真相了吧?擁有大逍遙的血統,一個玩笑般的出生,作為白鼠同類一般地生存著,當年知道這個真相的他一定很憤怒吧?
榔頭推開浴室的門,他看著赤身裸體把自己的頭埋在浴缸裏的魚悅:“我帶來了一些舒緩神經的香精,我想你需要個放鬆按摩。”
浴室的水喉滴答滴滴的掉著水滴,榔頭雙手沾滿了香氣撲鼻的香精慢慢地幫魚悅按摩著他昏昏沉沉的大腦。魚悅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靠在浴缸邊上,榔頭的手勁很合適,一下一下地按得他舒服了很多,可是他的雙手卻緩緩地,慢慢地越來越向下移動著……
“榔頭?”魚悅閉著眼睛叫榔頭的名字,他的聲音帶著不悅。
“我在。”榔頭突然把腦袋從魚悅的身後靠到了他的肩膀他。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愛你。”魚悅坐了起來,但是很快他被那雙手攏到了懷裏。
“我知道,我明白,從我喜歡你那天我就清楚,可是,我沒有任何辦法安慰焦躁的你,所以,就當是一個意外吧,小老板,今晚,請允許我抱著你。我知道的,你需要,人有無數需要發泄紓緩的方式,現在我想這是最好的一個辦法……吱吱,叫我抱你吧。”
榔頭從魚悅身後用力地擁抱著他,幾乎要把他繃斷一般擁抱著,水還在滴滴答答地掉落著。很久很久,榔頭慢慢站起來,離開了這個地方。
魚悅聞著空氣裏的香精味,身體不再那麽冰凍一般地寒冷,他慢慢從水裏站起來……
田葛、蕭克羌、包四海、劉君、羅寬、孫寶雲,還有不知所措的花椒呆在客廳裏,他們在等待著,也不知道等待著什麽,但是,每個人都非常地不安。榔頭慢慢走下樓,大家都站了起來。
“花椒,幫我準備拿下衣服,我要出去。”榔頭對花椒吩咐著。
“呃……哥,悅哥如何了?”四海走過來打聽。
榔頭拍拍包四海的肩膀:“安心,他是男人吧,會恢複的。我出去轉轉,別找我。”
榔頭就這樣悄然離開了,榔頭離開了一會後,魚悅穿著整齊地從樓上走了下來。他看著家裏的人,很意外地笑了下:“我出去兩天,很快回來。”
榔頭和魚悅就這樣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家人呆立了一會,包四海指著門口,有些恨意地大聲說:“他們幹什麽啊?”他回頭看去,蕭克羌抱著新婚老婆在看電視,劉君倒立著在做運動,羅寬不知道從那裏抓出花花在蹂躪,而田葛繼續認真地擦著他最愛的醫器。
“呃……我回房間看書了。”包四海咬牙切齒地站了一會轉身上樓。
有些東西,它發生了,它存在,它是屬於命運賜予你的一部分,無法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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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飲十二杯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幾乎把耳膜震破,榔頭走進了白水城最頹廢最惑亂的地帶,對於這裏他是熟悉的,在沒有魚悅的日子,他就長在這個世界,每一天,每一天。
沒錯,今日,榔頭想來找一把頹廢.魚悅拒絕的態度,對他是一種打擊,他跟隨了這麽久,即使如此他依舊希望能跨越一步,但是,被如此幹淨利落地拒絕,他多少有些傷心。女人失戀了可以購物,可以去找一千種辦法發泄,男人很可憐,隻有酒。
這是一家舞廳,榔頭坐在出租車內繞著白水城沒有目的地轉圈,他看到了此處的燈火通明,他需要,如同這裏的人一般,大家不知道需要什麽所以來此,來此一起玩一把頹廢。
丟下一張票子,榔頭沒有等司機找錢.榔頭輕輕聳動了下鼻翼,哈哈氣,這裏,怎麽有些家的感覺?想著想著,榔頭苦笑地搖下頭,雙手插兜慢慢向舞廳走去,此刻,那個穿著五彩拖鞋的榔頭再次回到他的身上,他就如街邊的一個蹲街痞子一般,搖搖晃晃沒有根骨。看樣子三寸長的鋼板是白卡了。
這樣的音樂多久沒聽到了,這樣刺入靈魂的刺激之音。舞台上一位DJ狂熱地帶著蠱惑培養著氣氛,DJ台下的紅男綠女們忘情地發泄著,也不知道他娘的生活有什麽可以發泄的。
榔頭全身懶肉地趴在吧台上拍了幾下,酒保走了過來,榔頭看下他身後的架子,他隨便地指了一瓶酒。
“到了這裏,我們要一起抱怨!”DJ突然隨著音樂一聲大喝。
“抱怨!抱怨!”觀眾一起附和,大聲地附和。
榔頭雙手下垂,用嘴巴叼著杯子仰頭,一大杯的酒迅速被灌進了喉痛,他就是這樣喝酒的,以前酒量就不小,跟著魚悅這個酒鬼在一起,現在的酒量是越來越好了。一陣燒紅的感覺趟過他的喉嚨,榔頭笑得很開心。
“你們有沒有好好的工作,往死了做!大聲地告訴我!” DJ呐喊。
“做!做!做!做!”觀眾癲狂著。
榔頭繼續叼著杯子再次灌著,這樣的音樂,讓人想喝酒。
“每天辛苦的工作,到底是為什麽,現在……他們說,世界很癲狂,樂醫們拒絕大聯合,萊彥的飛機天空過!”DJ突然唱了起來。
再次灌了一杯的榔頭,突然發現這位唱歌DJ很有趣,他坐直了看著高高在舞台上的他。
“上麵放臭屁底下聞,吳嵐的空氣臭兮兮,你看那個傻X,他要做樂醫,樂醫是什麽,你到底明白樂醫是個啥XX?我兩眼抹黑慘兮兮……”
這樣的地方,如此公開地拿樂醫調侃,榔頭伸出手拿起杯子,慢慢喝了起來,有趣實在有趣。
DJ台上,一個梳著高聳的馬尾捆著發亮發箍的青年在操控著觀眾的情緒,燈光搖曳下,榔頭看到他嘴巴露著詭異的笑在唱著,榔頭發誓他隻能看到那個人的嘴巴,因為他的臉上帶著一個蝴蝶麵具。
“那是誰,不怕被抓嗎?”榔頭把空杯子丟給酒保大聲問。
“他啊,他不怕,這家夥一個月進十多次警局,早習慣了,而且他也沒說什麽……”酒保幫榔頭倒滿酒杯大聲說,周圍的人也不去理會他們的交談,似乎這位DJ的古怪,大家早習慣了。
“奇怪的人。”榔頭就是這樣想的,想是這樣想,榔頭的心情卻難得地舒爽起來。
狂躁的音樂終於一曲完畢,那位DJ退了下去,榔頭轉身繼續賴在吧台上,恩,他也放鬆了……
“你第一次來啊?”不經意地,身邊出現一位搭訕的女郎,榔頭看下她笑了下,深夜,每個人都寂寞。
“我不喜歡女人。”榔頭幫這位女郎倒了一杯酒,女郎笑下,無所謂地舉下杯子。
“那我祝你泡到蝴蝶君。”女郎說完轉身離開。
蝴蝶君?那是什麽東西?榔頭不解,他抬頭看下酒保,酒保很忙,沒空理他。
酒吧裏,震耳欲聾的聲音依舊在持續,隻是現在的這位DJ沒有剛才那位那麽穿透,沒錯,大概這個就是DJ的區別吧!好DJ的音樂是有穿透靈魂的功能的,榔頭想著事情慢慢伸出手抓手邊的酒,但是酒杯沒抓到卻抓住一隻帶著涼意的手。
抬頭看去,榔頭尷尬地笑了下,他抓錯了杯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邊再次坐了一個人,榔頭抱歉地衝這個人笑了下,仔細看去卻發現,這個是剛才舞台上喊麥的那位J.此刻麵具已經取下,這人的長相並不如他的歌聲一般魅惑,從側麵看過去,他的鼻子有很美的弧度,皮膚在昏暗的燈光下映得很白,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出奇的清醒,沒錯就是清醒,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眼神,他沒魚悅漂亮,但是氣質真的很迷人,細細看去竟然有一種存放了百年的陳釀味道。
榔頭就是這麽赤裸裸地看人的,他從來都這樣,離開魚悅的榔頭,渾身都帶著懶散,看什麽都肆無忌憚.大概是被看得厭倦了,這位DJ瞪了榔頭一眼,榔頭衝他笑了下,是啊,他沒什麽惡意的,當然這樣看別人絕對不禮貌,所以榔頭拿起身邊的酒瓶幫DJ麵前空了的杯子倒了一杯酒,算是賠禮。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許多人看向這裏,榔頭奇怪地看下周圍,他做了什麽?隻是倒了一杯酒,他又沒開著萊彥的飛機放臭氣.
吧台裏的酒保突然無比興奮地打開身後的櫃子,接著一整排的藍色杯子排列在榔頭麵前,整整十二杯,那些杯子原本是鎮在冰裏的,現在它們冒著奇怪的白色的猶如濃霧一般的霧氣。
“幹嗎?”榔頭覺得很奇怪,他納悶地看著酒保。
“蝴蝶十二飛。”酒保做了個請的動作。
“幹嗎?”榔頭更加地納悶,酒吧新流行,還是他落伍了,成了老古董了?
榔頭奇怪地看著四周,大家也鬱悶了,有人說:“喝啊?媽的,有勇氣給蝴蝶倒酒,沒勇氣喝十二飛嗎?老子上次還喝了三杯呢!”
榔頭坐直了身體,看著那些酒杯,他俯身聞聞了下,抬頭問身邊的人:“硫酸?”
他問得很認真,身邊的人哄堂大笑。酒保笑著搖頭解釋:“這是這個區最烈的酒,叫蝴蝶十二飛,當年蝴蝶的哥哥去世的時候說,如果有男人能喝下這十二杯酒,就可以得到他的弟弟蝴蝶。”
“哦,這樣啊,誰是蝴蝶?”榔頭點點頭,接著問了句。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身邊DJ突然臉色氣得灰白,他對酒保說:“收酒,叫他買全場。”
酒保點點頭,人群發出切……的鄙視聲。榔頭有些無奈地再次賴在吧台上:“我說,我不認識誰是蝴蝶,也沒心思追大蝴蝶的弟弟小蝴蝶,而且我不想為全場買單,我是個窮人。”
剛準備散去的人,再次聚集起來,原本一直帶著笑意的酒保也生氣了:“你什麽意思啊,蝴蝶哥已經夠給你臉了,找死沒地方嗎?”
哇,威脅,赤裸裸,爽呆呆的威脅,好像要打架了趨勢,好啊,好啊,榔頭希望打一場,真的,他心裏憋悶透了。
“要打架嗎?”榔頭興奮地突然探出手抓住酒保的衣領問。
“先生,這裏不歡迎你,請你出去。沒人和你打架,隻是,這個區的酒吧,今後任何一家都不許你進去了。”身邊有人阻止榔頭。
榔頭抬眼看著麵前DJ,他知道他是蝴蝶君,他隻是無聊想找一些事情,白水城啊,真是到處都冒著奇怪規矩的地方,隻是不想被強迫喝酒,沒想到竟然被全場鄙視成這個樣子。
榔頭聳下肩膀,玩樂的心情完全沒了,算了,不就是十二杯酒嗎。他伸出手,抓起了杯子。
“啪!啪!……”室內空曠的酒杯扣杯聲,蝴蝶君回過頭,那個懶成一灘泥的人一杯一杯地喝著蝴蝶十二飛,他喝一杯,扣一個杯子。
一杯,
兩杯,
三杯……眾人鄙視的目光已經消除。
四杯,
五杯……蝴蝶君用震驚的目光看著榔頭,從來沒人能堅持到六杯,可是接下來的情形叫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這個人,真的,真的喝了整整十二杯的蝴蝶十二飛,一滴也沒剩下來。
榔頭吧嗒,吧嗒嘴巴,晃悠下腦袋:“別說,比老酒鬼的酒烈了點。”人群轟的一聲開始吹口哨,鼓掌。
蝴蝶君慢慢走到榔頭麵前,伸出手托起他的下巴,突然笑了:“你就這樣喜歡我?”
媽的,這酒還真他媽的烈,榔頭的世界開始搖晃起來,他看著麵前的人嗬嗬笑了起來:“你誰啊?我不認識你。”
“他們叫我蝴蝶君。”蝴蝶君托住榔頭有些下滑的身體。
榔頭掙紮了一下,從屁股口袋抓出一把皺巴巴的票子衝著酒保丟過去:“給……全場買單,還有那個該死的蝴蝶君。”
後來的事情,榔頭不知道了,整整十二大杯度的烈酒,每杯混了四種類型一杯四兩,原本十二飛就是不可能任務。
“呃……嘔……”榔頭趴在陌生的房間,抱著抽水馬桶大吐特吐,他吐得天昏地暗,渾身軟成一灘泥。蝴蝶君使勁拍著他的後背,一邊拍一邊對外麵的人說:“叫醫生了沒,再不來出人命了,看他吐得。”
“老板,醫生馬上來,你先撐一會。哇,臭死了。”酒保坤探頭探腦地看熱鬧。
連續三大管解救針被注射進榔頭的身體,榔頭終於安靜下來,蝴蝶君連同酒保昆駕著榔頭來到臥室,眾人七手八腳地幫榔頭扒了衣衫,酒醉後的榔頭就這樣被大家瞻仰了.醉酒後粉紅色的肌膚,一身遮蓋不住的新疤舊痕,均勻充滿美感的線條,脫去衣衫的榔頭一去懶洋洋的表皮,耀眼非常。
“嘩!”酒保昆讚歎著,連連歎息,絕對想不到的。
“看什麽看,出去了,打一盆開水來。”蝴蝶君瞪了酒保昆一眼。
醫生收起工具,衝著蝴蝶君笑了一下:“你也不小了,也不必守著那個奇怪的諾言過一輩子吧,你大哥都死了那麽多年了,就是寡婦守寡也該再嫁了,這人不錯,肯為你這樣喝。考慮一下。”醫生說完,拍拍蝴蝶君的肩膀離開。
一塊熱乎乎的毛巾貼在榔頭進皺的眉頭上,他的表情紓緩了下來,蝴蝶君伸出手輕輕刮下榔頭的鼻子:“你,是誰?”
魚悅站在離開十四年的岩洞前,這池子裏的水依舊碧綠碧綠的,他趁著夜色,從其他地方悄悄來到這裏,他想那個人了,此刻他的心情完全平複了下來,沒有去想什麽融心,沒有去想什麽有風,魚悅隻是慢慢把衣服脫下,丟到一邊。接著他赤裸裸地跳入深潭。
沒有光線的海水深處,是一片漆黑的,但是魚悅就是覺得這裏無比溫暖,無比安詳,他閉著眼睛,感受著不停下沉的感覺,久違的空跨,久違的海的歌聲再次緩緩地傳入他的耳朵。
我不知道我是誰。
我不知道我是什麽。
可是,
我能確定,
我是你的孩子,
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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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感覺
榔頭慢慢睜開眼,嚇了一跳……他的頭頂七八個腦袋在俯視著他,榔頭嚇得抱著被子蹦了起來,之所以要抱著被子是因為他沒穿衣服。
“誰?”他這樣問。
“這個問題要我們來問你吧,奇怪的人。”靠窗戶的那個白淨的青年從一邊抓過衣服丟給榔頭。
榔頭接過衣服坐在一邊慢慢穿了起來,酒醉前的記憶慢慢地回到腦海。被魚悅拒絕後,跑到舞廳浪蕩,為了奇怪的人喝了十二杯“硫酸”一樣的東西,接著就到這裏了。看樣子自己還是修煉不夠,怎麽又一時衝到做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真是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此刻的榔頭恢複了魚悅身邊的形態,正經八百的樣子。
一個人酒醉前和酒醉後呈現兩種人格,蝴蝶君覺得挺有意思:“也沒什麽,你隻是睡了三天而已。”蝴蝶君回答。
“三天?不會吧?”榔頭驚訝地重複。
“沒錯啊,整整三天,我們以為你以後都不會醒來了呢。”酒保昆插話。
榔頭伸手摸下耳朵,跑到走廊裏嘰裏咕嚕了好一會,接著他跑回房間:“抱歉,雖然我不知道怎麽了,可是現在我要離開了,那麽,抱歉了。告辭。”
“喂,成穹,錢包。”蝴蝶君順手把桌子上的錢包丟給榔頭。
“哦,謝謝。你……算了,再見。”榔頭很奇怪這個人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很快想到了,錢包裏有張身份卡,算了,知道他叫什麽又如何,反正這個地方,他以後都不會來了。
“老板?這個人就這樣叫他走了?”酒保昆指著門口問。
“不然呢?告訴他,我是他的人了?誰會相信呢!算了,本來就是沒有交集的人,他自己在裝糊塗,我們也忘掉這件事情吧。”蝴蝶君笑了下站起來走到陽台。
三天了,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家裏人一定很著急吧,回去後怎麽告訴大家,自己去墮落了?榔頭坐在出租車上腦袋裏一片胡思亂想。
“真是對不起,以後我不會這樣了。”推開房門的榔頭對著門裏猛鞠躬。
“啊,先生,您回來了。”花椒抱著一些幹花,一臉驚喜地看著榔頭。
“哎?”榔頭抬頭,屋子裏除了花椒再也沒有別人了。
“他們人呢?”榔頭看下花椒。
花椒把幹花放到一邊:“哦,魚先生和您一樣出去了三天,早上才回來,後來他的父親大人約他出去了。您走後,蕭先生陪夫人回娘家了,田先生約了奉少爺出去特訓,劉君和羅寬去部隊,據說開會,說是您回來也請您立刻趕回天盾營。哦,小少爺去學校了。就是這樣,我幫您放水,準備衣服,您收拾一下也去吧。”
榔頭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心安了許多,當然隱約的失落也是有的,在他想來,他無聲無息地消失三天,回到家裏他們應該先是痛哭流涕地一頓痛罵,接著最起碼也要給個擁抱,然後煽情地對他說,以後請不要這樣,他們會擔心的,這樣才正常吧?
白水城室內生態園,魚悅跟在隨景深的後麵慢慢走著。他在潭水裏呆了三天,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在想什麽,不過當他出現後,他已經恢複了元氣,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即使此刻他站在隨景深的身後,他也沒有表露出過多的情緒,他隻是默默的跟著自己的“父親”。
“這是六色花。”隨景深指著生態園的一個角落突然對魚悅說。
這是一株巨大的花樹,沒有葉子,整個樹冠上開滿了有著六種顏色的花朵兒,非常,非常的美。
魚悅走到樹下,仰頭看這些花朵,他閉起眼睛輕輕聞了一下。雖然花瓣的顏色不同,但是,是這個味道,四色花的味道,這種熟悉,親切的味道。
“很美吧,這樣的六色花。”隨景深看著比他還高一些兒子突然問。
魚悅睜開眼睛看下他,點點頭:“恩。很美。”
“這種花,是四色花和其他十二種花樹嫁接出來的品種,白水城未來二十年準備在街邊全部種植這種花樹,以後四色花隻能是在記憶裏了。真是懷念啊。”隨景深歎息了下。
“您帶我來就是來看這個嗎?”魚悅笑了下,把外衣鋪到樹下,坐到了上麵。他喜歡這裏,準備多坐一會。
“恩,就是來告訴你這個。知道嗎?你丟了之後,我經常來這裏,有些道理,即使是成年人,也未必能懂得的,四色花也好,六色花也好,都是很美麗的花,道理其實很簡單,隻是我自己一直不明白這個道理。”隨景深仰頭看著花樹歎息著。
魚悅伸手拿起一朵掉落在地上的六色花,他仔細端詳著它,沒錯,它比四色花美多了。
“以前,我不懂得愛,你們出生後,我也把你們看成了必然的工具,我自己都是相同的工具,沒人……沒人告訴我,怎麽去做一個好爸爸,我自己的爸爸也不懂得什麽是一個好父親。”隨景深苦笑著看著兒子。
魚悅驚訝地抬頭看下隨景深,雖然他知道了自己的來曆,難道……他也是?
隨景深笑了下,帶著一種超脫感:“沒錯,我也是,其實,我們這一支的大房一直是樂靈島某個人的實驗品,不止我們,大凡繼承家族都是之所以大凡繼承家族,鈥家,奉家,帝家,幾百年了,為了樂醫這個職業,為了繁衍最優良的血統,我們做了許多事情,光明的或者黑暗的。”
魚悅靠著樹幹,無奈地笑著搖頭:“既然如此,為什麽鈥孟公會來我們家傷害哥哥?”
“樂靈島,十四年前,也有個派係爭鬥,隻是我們那個時候不清楚,鈥孟公出現得很詭異,我們樂靈島的先輩正在查這件事情。”隨景深回答。
“這樣啊,那麽您呢?您叫我來此,就是告訴我,或者說,你代表那個力量來招安我?”魚悅靠著樹幹,毫不在意地閉著眼睛笑著問。
“其實也沒什麽,父子從來沒這樣談過話,我隻是想實驗下。我不代表那個力量,你的血管裏流著我的血,不管他們告訴你什麽,你不要難過,你不是怪物,你是我兒子,是我隨景深的兒子,你不必去為了那些奇怪的理由出去鬥爭,或者依附。你安心地過你的日子,其他的就交給我,也許以前,我不是個好父親,也許今生你都不會原諒我,但是無所謂了,我隻要背負我父親的責任就好,我會找到你哥哥,然後把他帶回來,接著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魚悅突然睜開眼,隨景深這番話令他迷茫。他看著隨景深:“哥哥不會回來的,即使他回來了,他的血統,有人不會叫他活下去。”
隨景深沒有回答魚悅的話,他看著不遠處的一個人工橋:“我是在這裏,遇到伊蓉的。”
“伊蓉?”魚悅不知道那是誰。
“我的妻子,哦,現在和我一起生活的人。”隨景深解釋。
“哦。”魚悅點點頭,心裏完全沒有感覺。
“以前……我……我不知道,如何做一個普通人,如何做一個父親,如何做一個丈夫,如何去珍惜一樣東西,因為我的環境裏,沒有人那樣教育我。我很慶幸遇到伊蓉,她給了我普通人的教育,我很感激她。伊蓉她為我生了一個孩子,是個男孩,沒什麽音樂天賦,但是他很崇拜我,常常說,要做父親這樣的偉大的樂醫,其實我那裏偉大了,可是每次聽到孩子那樣說,我真的很高興,可是又很難過,因為孩子沒什麽天分,而伊蓉對孩子說,她不管孩子將來會做什麽,她希望他首先要做一個品德高尚的善良正直的人,她不期盼他能成為什麽偉大的樂醫,她覺得,他能健健康康快樂的走完一生,就很好。伊蓉……她,她教會我,什麽是愛,如何做一位父親。”隨景深略微帶了一絲驕傲地對魚悅敘述著。
魚悅慢慢睜開眼睛看著前方,雖然還是沒有表情,但是眼睛裏露出一絲笑意,真誠的笑意:“那麽,你幸福嗎?”
隨景深搖搖頭:“百分之八十的愧疚,百分之二十的幸福。”
“也很不錯了。”魚悅回答、
“是啊,對你媽媽,我這輩子都無法做到愛她,當然她也無法做到愛我,我們對於家來說是工具。我叫你來,是告訴你,你不是一個人,雖然我的力量還不夠大,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站在你身後,作為父親那樣,給你一個肩膀和一個力量。你是我兒子,除了這些,你不是他們所謂的那個什麽東西,做工具我來做就夠了。這是我要對你說的話,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你們做的事情了。”
生態園的透明頂上,投下陽光的射線,這些光的線映照在隨景深的頭頂和身上,魚悅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有了一絲人的溫度。
“你知道他們找過我?”魚悅問他。
“恩,拉攏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就是他們慣用的手段,多少年前,有人也這樣利用過我,所以我叫你來,怕你迷失。”隨景深點點頭,接著走到魚悅身邊,也脫下衣服鋪到地麵,坐在了兒子身邊。
魚悅向一邊挪動了一下,叫隨景深也可以靠住這顆高大樹木的樹幹。
“您知道我怎麽想的嗎?”魚悅覺得或許他可以把心裏想的事情和一個人交流一下,可以這樣交流是很好的。
“恩?說來聽下,也許我可以給你一些意見。”隨景深也閉住眼睛。
“如果前麵有荊棘,就劈開它,如果前麵有阻礙,就趟平它,如果前麵有妖魔,就消滅它,用我的手,失去的,存在的,隻要能抓住,我一個都不會放棄。”魚悅伸出手對著空氣握拳。
隨景深笑了下,睜開眼看著兒子伸出的拳:“恩,去做吧,我會全力幫助你。也許我這一生是個悲劇,那麽我能做到的是,這樣的悲劇無需在延續下去。去做吧。”
魚悅站了起來,仰頭看著這顆巨木:“真想……和他們一起來看一下,看一下它的美麗,聞聞它的味道。”
隨景深點點頭沒有說話。
魚悅抖動了下衣服,穿好它:“今天您約我來,我很高興。那麽我回去了。”
“吱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幫我照顧伊蓉,還有你弟弟。”隨景深的聲音從魚悅身後傳來。
魚悅停下腳步,看著前方:“我不會讓你死的。”
隨景深在他身後笑了兩聲,接著他帶著輕鬆的語調說:“兒子,謝謝你,可以在那個時候擁抱我。”
魚悅沒有回頭,他就這樣慢慢地走著,向著前麵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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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約
這幾天,家裏的女人心很齊,每天圍著電視機看新聞。弄成這樣,花椒她們也無奈,家裏的男人嘴巴都好緊,她們隻好可憐巴巴地圍著電視機看世界風雲。
最近這幾天六國局勢依舊緊張,萊彥舉行了大型的軍事演習,其他五國相繼也用各種形式進行了軍事演習,
尼灃尼往天上發射了十二顆軍事衛星,茂陀發了七個,塞尼亞最窮還發了一個呢。最近吳嵐先後處決了三批反樂醫聯盟小組成員,先後四十七個人在五天內消失了。總的來說六國形式是這樣的:比劃來比劃去,一個聲音比一個叫得響,就像街邊的兩隊流氓,互相叫嚷著就是不肯再邁出一步。
魚悅這幾天因為隨家級任務一直在做準備,隨景深和他暢談之後,他一直觀望著,就拿這次級任務來說,竟然是去修繕大量的樂譜,雖然那些樂譜都是珍惜善本,但是沒必要劃入級吧?
“哥,我能進來嗎?”包四海端著茶還有茶點站在魚悅門口問。家裏有個禁地,就是魚悅的書房,除了榔頭能隨便進來,別人到這裏,必須經過魚悅的允許。倒也不是防著誰,魚悅偶爾會做一些奇怪的練習,有時候控製不住音刃,會亂飛,魚悅的音刃殺傷力是可怕的,密室一米厚的鋼板都打穿過。
“進來吧。”魚悅放下塞尼亞國家地理,笑著點點頭。
“嫂子整了一些花露,說對睡眠很好。”包四海把那些茶點小心地放到魚悅麵前。
“替我謝謝寶雲,你有事?”魚悅端著茶杯看著欲言又止的包四海。
包四海抓抓腦袋上的亂發,笑了下:“也沒什麽啦,就是,我不想做樂醫的後繼級別評定。”
魚悅淺淺的喝了一口茶,接著無聲地優雅地放下茶杯,隨家給他的最後的印記,就是他高雅的儀態和談吐:“恩,說下原因。”
包四海坐在一邊沙發上,學著魚悅把雙手交叉在身前:“恩,也許是我逃避責任吧,但是,我覺得我不適合像那些樂醫一般誇張的,沒有自由的過一輩子。如果可以,按照哥哥原來的想法,大學我想選擇商科,哥哥常說,站得越高,承受的風越強勁,我不怕風吹,可是,我也想有個屬於自己能夠選擇的人生。樂醫的訓練我會更加努力的去訓練,可是,你們的那個世界,我不喜歡,直到昨天我才確定這樣的想法,現在,學校裏,老師們都不敢和我們隨便開玩笑了,大家的情緒也很低落,我第一次討厭樂醫的存在。所以,在我可以有足夠承擔那些事情的能力之前,我想快樂地過幾天日子。”
魚悅笑了下,點點頭:“恩,可以。”
包四海蹦起來,興奮地叫:“真的?”
魚悅點點頭:“選擇你想度過的人生,不管如何,你……隻要健康地,快樂地做一個正直的人就好。”
包四海喜得在屋子裏轉了幾圈:“那麽,我想,我想和同學們一起在年假出去玩,我答應陳州做球隊後勤,還有……呃,哥!別笑我。”
魚悅看著那張舒展開的麵孔,四海的笑容真的很像奶奶呢,自從知道有了琴家的血統之後,他隱約著對包四海又有了另外的情感。包四海興奮地抽了一會,從屁兜裏拿出一個方信封:“早上,花椒說丟在郵箱裏的,很奇怪的信,沒郵戳的。”
魚悅笑著看著包四海離開,他慢條斯理地喝完茶,吃了一塊舌餅,擦擦嘴巴,接著拿出拆信刀,拆開了這封沒有郵戳的信件。
包四海趴在家裏的沙發扶手上,拿著一隻人造老鼠在折磨可憐的花花,一抬頭卻看到魚悅慢悠悠地一邊扣他那件長身的皮大衣扣子一邊下樓,包四海奇怪地問:“哥,出去啊,外麵下雪了。”
魚悅站在樓下看下外麵:“哦,知道了,晚飯不要等我。”
榔頭拿著一卷報紙從一邊的遊戲室出來:“要我跟嗎?”
這兩天,這兩人一直拒絕眼神交流。魚悅坐在沙發上,兩位仆人拿著他那雙手工定製的牛皮長靴往他腳上套。魚悅搖下頭:“不用了,隻是個私人的約會。很安全。”說完他站起來向外走。
“等一下。”榔頭叫住他。
魚悅回頭,榔頭從一邊的衣帽間拿出一條黑色暗花格子編織圍巾幫他套在脖子上:“下雪了,注意安全。”
魚悅覺得脖子領口一片暖和,他笑笑:“恩,我知道,如果時間來得及,我會回來和你吃宵夜。”
榔頭搖頭,衝他笑下:“不用了,我那個到處亂跑的老媽過來了,說是年節之前,無論如何,要和我一起吃個飯,這幾天,也許我過去陪下我老媽。”
“替我帶好。”魚悅拍拍他的肩膀。
“知道,路上注意安全。”榔頭站在那裏看著他。
“恩,我會的。”魚悅推開屋門,一頭紮入漫天的風雪當中。
這是一家人很多的著名餐廳,魚悅是第一次來,他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這個外庭都有五百平米的巨大旋轉餐廳。有幾百人在此用餐,他滿耳朵的吃飯聲,和刀叉聲,樂醫一般不喜歡吵雜的聲音,當然也偶有個性奇怪的樂醫,比如奉遊兒。
“請跟我到這邊來,先生。”一位穿著黑白色馬甲的侍者帶著笑著對魚悅說。
魚悅看下自己的身後,最近他能感覺到許多窺視,當然如果魚悅不想別人跟隨他,那麽,除了無法比擬實驗獸的天生極速,他甩個尾巴還是輕而易舉的。即使如此,魚悅還是警惕地看下身後,接著,他跟著那位侍者穿座、繞路來到一間雅間。
魚悅推開雅間,侍者請他坐下,接著回身扣緊房門。一陣細微的顫抖後,房間突然旋轉了下,魚悅的座位跟著牆壁轉動起來,當震動消失後,另外一套一模一樣的擺設出現在那裏。侍者麵無表情地打開房間,接著幾位客人走進這裏,點菜、要酒,他們嘻嘻哈哈,氣氛融洽之極,而魚悅就像在這裏沒出現過一般。
這是一條鋪了駝色地毯的長長走廊,魚悅轉到這邊後,迎麵的就是一部向下的電梯。走出電梯後,接著迎麵就是這一條十幾米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門,魚悅推開那扇門,接著他看到了巨大的……魚?
“喜歡我們這裏的風景嗎?”方舟雙手放在胸口帶著微笑問魚悅。
魚悅端著茶杯,不緊不慢地喝著。的確,這屋子三麵都是透明的巨大水晶玻璃,玻璃那一邊是海,這裏是海底的深處:“你叫我來就是看這個?”
“許多人來到這個房間,都會被震撼,表示驚奇。”方舟說著奇怪的話。
沒錯,對於別人也許真的會驚奇,可是對於一個在海裏流浪過十二年的人來說,這裏的景色,寡而無味,充滿人工雕琢的味道。
“我哥呢?”魚悅看著方舟問。
方舟打了個響指,屋子突然昏暗起來,一麵有魚的巨大的玻璃牆麵上突然轉換成屏幕一樣的東西,方真突然出現在屏幕上,他的身後是一個花園一樣的環境,這裏看過去,鳥語花香。
魚悅慢慢走過去,看著屏幕上的那個人,那個人也在看著他,他們互相凝視著,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很久很久,畫麵那邊的方真張嘴問:“還……疼嗎?”
魚悅搖搖頭,衝他笑了下,就像小時候一般,不管多大的委屈,見到他之後都得到了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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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對話
魚悅慢慢走過去,看著屏幕上的那個人,那個人也在看著他,他們互相凝視著,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很久很久,畫麵那邊的方真張嘴問:“還……疼嗎?”
魚悅搖搖頭,衝他笑了下,就像小時候一般,不管多大的委屈,都能被麵前這個人安慰。他背叛過他,就在十四年前,他毫無惦念地離開,那是因為,他覺得沒有自己,哥哥會活得更好。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我找遍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你都不在那裏,我曾經以為,你……已經死了。”方真也站起來,仔細地看著麵前屏幕上的弟弟。
“你找不到我的。”魚悅回答。
“對啊,吱吱最會藏了,小時候,你要躲起來,我總是找不到你的。”方真笑了下,伸出手,想觸摸什麽,但是他抓到一把空氣。
“哥哥,你是故意找不到我的吧,你每次都知道我在哪裏的。”魚悅笑了下,戳穿哥哥。
方真露出驚訝的神色:“哇,你知道的啊。”
魚悅無奈地笑下:“我隻是五音不全,不是傻瓜的。”他的語氣帶出一絲撒嬌的味道。
方真笑了,轉身回到座位上,再次沉默。他想了很久:“你……你長大了,不再……需要我了吧?”
魚悅搖頭:“需要啊,每天,每天都在想哥哥,想我們能一起度過我們的人生,不管貧窮還是富貴。”
方真苦笑:“我……恐怕回不去了,你知道……我們的身世了吧。”
魚悅看著他:“那又如何?”
方真歎息了下,看下他那邊的天空:“情感是奇怪的東西,它是我們麵對這個世界各種行為的根源,因為我的情感,我去愛你,我的弟弟,因為你的情感,你離開了我,我最愛的弟弟,因為情感,我去做了我不願意做的事情,因為情感,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魚悅看著他:“實驗獸、小店市、我的親人,因為情感,我恨過你,我不敢相信,那些事情,有你的參與,你到底遇到了什麽?到底做了什麽?”
方真在那邊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喂,我親愛的弟弟,如果我們此刻麵對麵地坐著,你……會對我做什麽?”
一股濃濃的悲哀在兄弟周圍聚集著,魚悅慢慢向前邁進一步:“找到你,接著擁抱你,告訴你,我很想你,在你懷裏哭泣,然後,如同剛才一般問你,如果是你做的,如同十四年前一般,再次替你承擔你的罪過,如果你不願意,那麽我們就分擔吧。”
方真看著他,突然憤怒地大吼了一聲:“閉嘴!閉嘴!為什麽你要為我承擔?為什麽你必須為我承擔?我是哥哥啊!明明說好的,說好的,我會保護你,我會保護你的。為什麽,為什麽要離開?你就那麽的恨我?”
魚悅再次向前走了一步:“恩,恨呀,一直在恨著。我恨你,恨你不知道珍惜,恨你回家為什麽不第一個找我,恨你為什麽愛音樂超過我,恨你,為什麽奪走了所有的關愛,恨你,為什麽是你。我一直衝你笑著,我想著辦法吸引著你的注意,我恨,為什麽我不能霸占哥哥,哥哥為什麽不能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後來,我擁有了很多愛之後,我覺得哥哥啊,非常辛苦,麵對那樣任性的我,小心眼的我,你一直努力伸開臂膀保護著我。哥,也許以前我不懂事,但是現在,我長大了。哥,不管你遇到什麽,做過什麽,回來吧,我們盡力,活著為死去的贖罪,隻要能在一起,兄弟一起,那樣,就什麽都不怕了。就像小時候。”
他們伸出手,都貼在冰涼的屏幕上。
“吱吱。”
“恩?”
“吱吱。”
“哥?”
“嗬,沒事,我就是想叫一下,這些年,我叫了無數次,你在的時候我叫,你不理我,你走了,我叫,沒人應我。”
“抱歉,哥哥。”
“嗬,沒事,真的,吱吱沒事,還長得這麽的高大,這麽的漂亮,我都要高興死了,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我們恐怕,不能在在一起了。”
“為什麽不可以。”
“因為……因為時間是朝前走的。傻瓜。”
“哥。”
“恩?”
“真好呢,我叫你,你就回答了。”
“傻瓜。”
“是啊,我一直很傻,他們都這樣叫。”
“吱吱。現在,我站在這裏的陽光下,你等著我, 我會回去,和你一起正大光明地站在吳嵐的四色花樹下。”
魚悅看著方真堅定的眼睛,黑黑的,就如看不見底的深潭。
“又要死多少人?那些無辜的人。”魚悅放下手。
方真放在屏幕上的手,猶豫了下,終於緩緩下垂:“你知道的,我是逍遙後裔,融心殺了有風整整八百年,我背負著我不該背的責任。”
魚悅笑了下,從身後拿出酒壺喝了幾口:“喂,隨知意,我還融心後裔類,我又沒見過他,幹嗎要為他承擔這些?再說,融心也好,有風也好,關我們什麽事情,為什麽我們就要為他們承擔?我隻知道,你,是我哥,是我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之一。我要帶你回來,回到我們的世界。”
方真苦笑:“之一嗎?我不再是你最親的人了嗎?不過,這樣也很好,這樣吱吱就不會再孤獨了。”
魚悅擰好蓋子,看著方真:“哥,人在這個世界,自己無法獨立生存吧?我要帶你回來,有風阻擋我,我就滅了有風,樂靈島阻擋我,我就滅了樂靈島,如果你有罪過,那麽我就幫你滅了那些罪過。世界上有陽光的地方很多,贖罪不是死亡就能肅清的,你殺一個,我救十個,總有一天,我要你坦然地站在最溫暖的陽光下。”
兄弟對視著,魚悅問方真:“你要過來嗎?”方真搖頭。
兄弟對視著。方真問魚悅:“你要過來嗎?”魚悅搖頭。
他們都無法走過去,但是,隱約著他們好像又做了什麽約定一般。
魚悅慢慢回頭,沒有告別,他向外走,走了幾步後,他回頭,指著他的哥哥說:“那些宗教,把人類的罪過後的懲處,放在來生,隨知意的懲處,我判定他來生贖罪。今生,不管你在那裏,我會找到你,挖你出來,不要躲,隨知意,我會找到你,接著,一起生活,一起贖罪。”
接著,魚悅離開了那個屋子,方舟看了一下呆呆站在那裏的方真,轉身去追魚悅。
方真看著那個空空的房間,看了好一會,他伸出手,抓到一團空氣。接著他無奈地歎息了下,彎腰打開身邊餐桌的布,小豆蜷縮在桌子底下,猶如貓咪一般酣睡。方真笑了下,語調輕鬆了許多:“你這個小家夥,本來,我想介紹你給他認識的,哎……也是,我們都不是互相的唯一了。就如我現在,無法再丟開你一樣。”
小豆慢慢睜開眼,爬到方真麵前,摟住他的脖子,方真歎息了下:“這麽髒,去洗澡吧。”
小豆趴在方真的胸前,安心地閉起眼睛,根本不管他帶自己去哪裏。
“等一下。”方舟叫住走廊裏的魚悅。
魚悅回頭:“有事?我好像和你沒話說。”
方舟笑了下,雙手插進褲子口袋:“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恩?”魚悅不覺得他和麵前這個人有什麽話說。
“小店市的實驗獸,不是我們放出來的,也許我們真的做過許多窮凶極惡的事情,但是,有風不是最肮髒的那個,無論是,實驗獸,或者其他的什麽。關於小店市的事情,有風不過是想討個便宜罷了,你哥,我說方真……”
“方真?”
“恩,他現在叫方真,不過,要保密啊。”
“我知道。”
“小子,我很欣賞你,以前,我覺得方真就夠奇葩的了,沒想到他的弟弟更加有個性,我喜歡。”
“我不覺得你喜歡我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啊,算了,算了,最後一句話,樂靈島也好,我們也好,有一股力量,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攪動著這個世界,要小心。而且,有風的罪過,我們也沒求你去贖,欠了有風的,我們要加倍討還,不管用什麽手段,那是他們該贖的罪過。不是有風幹的,我們也不會為他們承擔,我們求的不是稱霸世界,我們隻求能坦然地站在陽光下,和融心一樣享受陽光,所以,請你擺正位置,不要把自己推到方真對麵的世界就好,不然,他真的會很痛苦,雖然他沒求你,但是……啊,算了,隨便你吧。再見。”
魚悅看下這個妖豔的男人,在小店市的時候,他為自己包紮過傷口,顯然他對哥哥是沒有惡意,甚至是在意的。這樣很好,魚悅微微低頭:“謝謝。”接著轉身離去。
方舟看著魚悅消失的背影,轉身欲走,那扇門再次被打開,春水卻走了出來,方舟麵色平靜好像知道他早就在那裏一般。
“老師,您怎麽看?”方舟問春水。
“深不可測。我測量不到他的精神力,能夠確定的是,他比實驗獸還可怕,無論是他深不可測的實力,還是他狂妄的態度,我不覺得他說要滅掉長風是開玩笑,這個人,他為了他守護的東西,即使滅掉全世界,他也絕對不會皺下眉頭。放棄之前的招收計劃吧,不要招惹他,還有他身邊的人,現在,我們隻求他保持中立,這樣就好。”春水很少這樣誇獎誰。他的態度令方舟驚訝地再次回頭看魚悅消失的方向。
雪越下越大了,魚悅決定,慢慢走回家。他不覺得冷,因為,一直裝在心裏的疙瘩,被解開了很多,他輕鬆了許多。他在思考問題,方真為什麽會對有風如此忠實,他了解那個人,那個人有著極度的自尊和驕傲,是什麽人能令那麽驕傲的隨知意臣服?
如果真如方舟說地那樣,背後真的有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在主導這一切,那麽,那個人是誰?他的目的是什麽?
雪慢慢堆積著,即使在如此黑的深夜,那些白色連成很大很大的一片,又一片。魚悅停下咯吱的腳步聲,緩緩推開院門,咿?院子裏誰堆了這麽大的雪人?
雪人動了下,他拍拍身上厚厚的積雪,帶著擔憂地對魚悅埋怨:“幾點了?電話打不通,人也沒消息,還宵夜呢,看下都幾點了。”
魚悅笑了下,走過去幫他拍積雪:“你不是說,你去看你媽嗎?”
榔頭拍雪的手,停了下來,尷尬地扭下脖子:“花椒說,全家一起吃火鍋,你知道的,我是南方人,還沒吃過……北方……的火鍋。”
魚悅笑了下,伸手打他的肩膀:“你這頭……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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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
連續幾天幾夜的大雪,苦了幾位可憐的南方人。蕭克羌在星期一凍了可憐的腳,右腳的腳趾又疼又癢,幸虧他的嶽父找了一些偏方,親自給這位令他人生充滿光彩的女婿大人送到了家。
白水城的雪,已經有幾十年沒有沒過膝蓋了,這裏畢竟不是最北方。
“哦,克羌,腳怎麽樣了?”魚悅站在門口一邊穿衣服一邊問,他穿著仲裁所送來的最新的樂醫袍,寶石藍的華貴袍子麵,胳膊和脖子上都是雪白的獸毛,就連帽子都是藍白相間的款式,帽子的一邊鑲嵌了金色的琴飾。
蕭克羌也在換衣服,自從得到父親去世後的真相後,他決定回樂醫仲裁所上班。目標已經找到,他距離那個叫琴汐冠的人,還有三十三層的路程,在這之前,他要站在魚悅的身後,慢慢地跟隨他一起攀爬。
田葛和蕭克羌都是寶石藍的外袍,脖子和袖子都是純黑色的獸毛。田葛掛了奉家琴飾,當年在小店市他就被奉家招募了,不過,他是個編外人員,而且他自己也不太在意這個,奉家沒給過他什麽好處,再說了,給了他也未必要。
“啊,看看我家的男人們,是多麽優秀啊!”孫寶雲拿著一把小刷子幫丈夫刷著不存在的渣渣。
花椒指揮著幾位仆人幫著家裏的三個軍人穿長靴,本來樂醫的靴子就夠變態的了,樂盾的冬裝竟然是皮褲加變態長的直靴。
劉君不耐煩地敲著身邊的沙發扶手:“軍部到底要做什麽啊?最近一直在召集樂盾,雖然對於升職加薪人人喜歡,可是一個星期用不著三次吧?大人們怎麽辦?”
榔頭無奈地看下門口早就裝備好的樂醫們:“啊,擺正位置就好,擺正位置就好,未來會很忙的,這幾天能樂就樂吧。”
樂盾的衣服特別精幹,尤其是冬裝,漆黑的上好質料的大氅。這樂盾的衣衫也看樂醫的錢包,許多樂醫喜歡打扮自己家的樂盾,所以樂盾的穿著有時候加了樂醫的私人興趣在裏麵。魚悅是沒打扮過家裏這三個“瘦小”的樂盾,家裏的財務大權在蕭克羌手裏,但是蕭克羌很寵孫寶雲,出於女性對男性的欣賞角度,孫寶雲成了家裏的服裝設計師。最初的時候,大家都很狼狽,但是隨著孫寶雲和那些樂醫妻子的接觸,人的欣賞水準自然就提高了,蕭太太現在置裝就一個準則:別的太太想買買不起的她都買回來。就是這樣,和欣賞水平沒關係,目前家裏的男人依舊穿著孫氏格子睡衣,依舊難看之極。
“四海,不是放冬假嗎?起得好早?”魚悅奇怪地看著四海穿著一套出門的衣衫從樓上跑下來。
“哦,補習班要遲到了。”包四海一邊套短靴,一邊叨咕。
“補習班?”全家的男人唱和音,包四海上學習那是很驚悚的事情。
包四海歎息了下,站起來,接過仆人遞給他的棒針毛線圍巾和帽子戴上:“嫂子說,如果補習班考試不及格,不許跟同學出去過年假。我是樂醫吧,為什麽考試成績非得及格?”他怪聲埋怨了幾句,出了門。
魚悅衝孫寶雲翹起大拇指,一臉讚賞,孫寶雲洋洋得意地看著丈夫,就差搖尾巴了。
蕭克羌捏下孫寶雲略微發福的臉笑笑:“記得吃藥,我們走了。”
家門口,車子已經準備好。包四海是坐公車的,他很少用家裏的車子,雪地上有著他一溜急促的腳印。魚悅打開車門看著蕭克羌:“寶雲病了?”
蕭克羌難得地臉色紅潤了下:“不是……醫生說子宮寒,叫暖一年子宮再受孕。”
榔頭摟住蕭克羌的肩膀:“啊哈哈,是你功力不行,子彈無力吧。”
蕭克羌瞪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吧,你這個大文盲,樂盾基礎考試的吊車尾。”
榔頭咬牙:“說我,你徵級考試,三次沒過。你……”
魚悅拍拍手:“好了,好了,上車,開會的開會,考試的考試。”
孫寶雲趴在窗台上看著那些人嘻嘻哈哈地調侃,接著上車離去的影子,一臉幸福地歎息:“啊,做夢一樣呢。”
花椒坐在一邊打圍巾,四海穿的毛線東西,全部是她的作品:“太太,不是我說,樂醫家我見多了,我們家啊,是最最頂尖的幸福人家呢。”
聽到花椒的讚賞,孫寶雲驕傲地點頭附和:“那確實。”
“太太,不去貴婦俱樂部嗎?”花椒好奇地問。
孫寶雲笑下擺手:“不去了,不去了,閑了再去。以前我怕得罪她們,老是悄悄模仿,生怕說錯話得罪誰,或者被誰笑話,好辛苦的,克羌說了,咱們家在樂醫界是特立獨行的,就是樂聖辦的協會,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完全沒關係。我要回去睡覺,中午飯再叫我,我吃飯繼續睡,真好啊,像回到以前一樣呢。”
“先生,很珍惜太太呢。”花椒點點頭回答。
孫寶雲幸福地笑下:“恩,克羌他,是好人,我也不知道哪裏修來的福氣呢。”
孫寶雲剛準備上樓,享受個翻身覺,她的媽媽孫太太卻推開門進來了:“寶雲啊,我給女婿買了幾套厚毛衣,天冷了……”孫太太的語氣咋咋呼呼的,最近啊,更加地咋咋呼呼了。
“媽,克羌現在隻能穿指定商店賣的東西。”孫寶雲抱怨著,但是眼睛裏全部是笑意。
帝堂秋和奉遊兒站在仲裁所的門口,大冷天的,仲裁所全部的人在此恭候著——今天,是樂靈島的代表到來的日子,未來,可以預見的是,這裏將會成為三權分立的江湖了。雖然無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啊,怎麽還沒到,凍死我了。”奉遊兒抱著手爐跺著腳抱怨著。而他的不遠處,四大家族的族長們卻筆直地站著,奉遊兒的老爹奉家族長奉正年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奉遊兒吐下舌頭,繼續我行我素。奉正年無奈地搖頭,繼續和身邊的隨景深小聲交談著什麽。
“你說,景深,樂靈島這次竟然派來的是小島主,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我看,這白水城啊,越來越不安靜嘍。”奉正年是四大族長裏最隨便的一位,他的寶貝兒子就完全繼承了他的隨心所欲。
隨景深小奉正年一輩,所以他喊他伯父:“伯父,不管誰來,我們就是走個過場,現在不比十年前了,他們叫我們做什麽,也要看我們願意不願意,融心和有風這場戰爭需要炮灰,這個炮灰啊,也要看我們心甘情願不。”
隨景深現在就是這個態度,隨家這次受到了損傷,樂靈島的安慰卻不疼不癢,小店市一役隨家幾乎全軍覆沒,樂靈島更隻是發了一封嘉獎信了事。雖然理解現在時局緊張,樂靈島力量不夠,但是如此明顯地把外係樂醫當炮灰,還是令這些人很受傷的。
奉正年連連點頭,深以為然,站在他身邊的鈥家新上任的族長鈥漢泰卻一聲不吭,他的臉上一片麻木。全世界都清楚,狄漢泰不過是個傀儡,現在的鈥家,做主的是站在大門口一臉恭順的鈥孟公,就連他的老爹鈥加洛都無法做主的,三大家族,鈥家是板上釘釘子的樂靈島死忠派。兒子消失十四年,鈥漢泰的臉上察覺不到太大的悲哀,這個人很少有人類的表情帶到臉上。
站在鈥漢泰的身邊的人是帝以樵,四大族長裏他的年紀最大,九十五歲——帝堂秋是獨子,還是老生子。此公耳背,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不知道。寒風依舊刮著,一些清水鼻涕緩緩從此公鼻子流下,猶然不覺,帝堂秋回頭看到,他笑了下從口袋裏拿出手帕走到父親麵前,幫父親擦了下:“爸,回家吧。”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大家都聽到了,鈥孟公看了眼帝堂秋,接著繼續低頭等待。
“好!”帝以樵嗬嗬笑著點點頭,轉身就走,招呼都不打。他是老糊塗,但是糊塗的時候有個原則,那就是,除了兒子,誰的帳都不買。十四年前,鈥家、隨家出了那件大事後,他再沒出來應酬,對外說是老糊塗了,糊塗不糊塗的隻有帝堂秋自己知道了。
剛剛清理好的道路上,又鋪了一層薄雪,路麵更加的滑了。幾輛車緩緩地衝著仲裁所開過來,鈥孟公的頭更加的低,他身邊的四季婆婆卻桶了一下他:“好像不是。”她提醒道。
鈥孟公再次抬頭,車隊卻到了麵前,魚悅這群人慢慢走下車。榔頭趴在車窗上來了一句:“哇!好大的陣勢,哇哇!”接著一隻手從車裏伸出來,生生地把他腦袋搬了回去。
“注意安全。”魚悅回頭吩咐了一句,劉君在車裏點點頭,拍拍前座,司機心驚膽戰地按下喇叭,迅速帶著他們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魚悅奇怪地看了下這群人,接著他衝著帝堂秋、奉遊兒和自己家爸爸點點頭,然後麵無表情地直直向裏就走。帝堂秋笑了下,心下暗爽,恩,這仲裁所有魚悅這號根本沒把樂靈島放在眼裏的人存在才是真正的有趣。很好,真的很好。
千把號高高在上的人物就這樣看著魚悅帶著田葛和蕭克羌從他們麵前走過,好像他們是在迎接他們一般。一些人臉色露出不忿,但是很快他們隱藏起自己的情緒。樂靈島招惹不起,四大家族也不是吃素的,這位爺更加不是吃素的,要說吳嵐這種社會關係還真是奇妙,這樣的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出現在人們麵前。自打有了融心,當樂靈島狗屎一樣的人,還真的存在著。接下來,誰知道呢?看著辦吧!
四季婆婆拍打了一下衣服,深深地鞠躬,遠處的路麵上,黑壓壓、烏突突的一隊車緩緩地,緩緩地開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公告:因牛嫂近期調動工作,新到單位需要重新適應,暫時沒有時間寫文,這段時間樂醫的更新將以存稿支撐。鑒於存稿不多,經過牛嫂的同意,從今天開始樂醫更新從一天兩更改為兩天三更,直到牛嫂有時間寫文為止。如此做法實在是迫不得已,請大家諒解!同時也請大家相信牛嫂,有時間寫文之後很快就能恢複到原來的更新速度的!by代理編輯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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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聞其名的小島主
樂靈島作為融心樂醫的最高統帥,一直在樂醫界有著高不可攀神一樣的地位,關於樂靈島的傳說很多,當然,那隻是傳說而已。
眼前要來的這位小島主,名字叫琴早,據說,琴早是個棄嬰,當年樂靈島的二島主在外麵遊蕩的時候撿到了這個孩子收養了做弟子,這才有了現在的小島主。早期的琴早並不出名,但是他八歲後,整個樂醫界卻為他舉行過一次慶典,因為琴早八歲過微,那之後關於他的消息就不多了,但是能確定的一件事情是,這位今年隻有二十一歲的青年,早八輩子就是樂聖級別的人了。
樂靈島一共有三位大島主,外麵的人唯一知道姓名的就是在文件上經常看到的那位琴汐冠島主,據說他是三島主。三位島主下麵大約有十二位弟子,最小的就是這位琴早,這些弟子們,都是樂聖級別的人,至於到底達到那個境界,外人就無從得知了。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的是,不管你以前來自哪裏,不管你是誰的後裔,成為島主弟子後,你就隻能姓琴,至於過去你是誰,沒人會再敢去詳查了。
長長的一溜兒車隊緩緩停下,侍衛、樂隊、排場萬分的仆從大隊出列快速分立兩邊,車隊中唯一一輛銀白色的長得嚇人的車子門緩緩打開。仲裁所的諸位深深地鞠躬,多少年了,在外麵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來過一位姓琴的尊貴人兒的駕臨,今日總算是見到了。
許多人悄悄用眼角窺視著這位尊貴人兒,但是很快的,大家都被嚇了一跳,因為,大家沒看到那位人兒的長相,大家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酷卡龜毛拖鞋。酷卡龜是時下十二歲以下兒童最喜歡的動畫角色,這隻嫩綠色經常帶著憨笑的小烏龜人,在吃了酷卡豆之後會化身龜超人拯救被海底怪人入侵的陸地世界。酷卡豆:一種動畫片裏杜撰的奇怪豆子,八角形。
那雙酷卡龜拖鞋緩緩踩到地麵上之後,接著打了一個大大的滑,一個雪白雪白的毛球從車裏翻了出去,毛球身邊的人見怪不怪地立馬護住要摔倒的主人。接著毛球直立起來,一張粉嫩嫩、白淨淨的娃娃臉露在大家麵前,如果不是大家早就知道這位小島主已經二十一歲,大家一定會以為這人最多十七八歲,勉強吧,因為那雙圓溜溜藍汪汪的大眼睛太透徹、太天真了。
可愛,所有的人腦海裏冒出來的就是這樣的一個詞匯,接著大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位差點摔倒的小島主拍拍自己的胸口:“嚇死我了。”他的聲音清亮,帶著一股子撒嬌的味道。隨後,車裏再次滾出一團毛球,仔細看過去,那團毛球卻是一個侏儒。這個侏儒一米一二左右的個子,看麵相,能看出三十四歲成年人的熟練,他穿著一套童裝,衣服的口袋竟然也是酷卡龜。一般的侏儒總是臃腫的、醜陋的,看上去總是有一些不適合,這位侏儒卻不這樣,他很均勻,除了眼神成熟之外,他的樣子像個大孩子,清秀、白淨,就像他的主人。但是眾人怎麽看他,怎麽覺得這個人詭異無比,他的眼神太複雜了,複雜得叫你有些膽顫的感覺。
侏儒的手裏,拿著一雙銀白色的小靴子,無奈地衝琴早笑下說:“您忘記換鞋了。”
琴早坐在仆人立刻端來的小凳子上穿好靴子,臉上因為剛才差點摔倒的驚嚇終於消散,他這才慢慢地站起來,接著他一副恍然的樣子,抱歉著點頭不止地說:“抱歉,抱歉,才看到,別這樣,我不習慣。”
四季婆婆抬起頭,直立起她的腰,略微帶著一些激動地走到琴早麵前說:“師傅,您一切可好?”帝堂秋驚訝地看著四季,真是沒想到,這樣的四季,竟然是這個少年人一般的琴早的徒弟。
琴早眨巴眨巴眼睛,突然伸出手抱住了自家徒弟:“啊,四季,我好想你,我早就要出來找你,師傅不允許,他們說你受傷了,氣得我絕食三天,那個老混蛋才允許我出來看你。”
四季一臉感動,伸手握住琴早的手:“師傅身體不好,您為我這樣,我怎麽擔當得起。”
琴早連連搖頭,很認真地對四季說:“別這樣,四季是我最珍惜的徒弟啊,還是唯一的,要是你沒了,以後誰給我做雞蛋羹?”
四季無奈地歎息:“師傅哪裏是擔心我,根本是擔心沒雞蛋羹吃。”
琴早連連點頭:“對啊,對啊。”接著他一副失言了的樣子,捂住嘴巴連連搖頭。四季婆婆見怪不怪地笑了下,接著卻衝他身後的那個侏儒也鞠了個躬:“更玉先生也來了.您一切都好吧。”
那個侏儒看了四季一眼,毫不客氣地用訓斥的口吻說話,他的音調低啞,但是不是很難聽:“怎麽會好,琴早每天鬧騰要見你,飯都不好好吃,動畫片都不看了,上次知道你受傷,他和二先生吵了一天架,還……還……(他的語氣帶了一些笑意)還把二先生的褲子全部剪成七分褲了。弄得二先生隻好借三先生的褲子穿。”
四季婆婆聽了,壓抑不住地笑著:“師傅,我為您介紹吳嵐的眾位後輩。”
四季如此稱呼,並不失禮,樂靈島的輩分大得嚇人,從根上說,就連帝堂秋的糊塗爹也隻能算晚輩的晚輩的晚輩的晚輩。
琴早點點頭,站在最前麵衝著站直了的樂醫們走來。雪依然在下著,眾人緊張的情緒卻緩和了許多。鈥孟公還未起身,他是待罪之身,琴早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沒有說什麽,可是眼睛裏卻明顯地帶了一些厭惡,甚至,還哼了一聲。對於鈥家的人來說,這聲哼確實很令人驚悚的,琴早應該最先拉攏的就是鈥家吧?
鈥孟公戰栗了一下:“師公公還在生氣呢?都是孟公的錯。”
琴早沒回答,從他身邊直接走了過去,更玉卻笑嘻嘻地對他說:“得了,得了,別擔心了,他孩子氣你知道的,他是每次聽他們說那個吱吱的故事就感動得大哭,心裏早就把你畫成了惡人,沒事的,你知道他的脾氣的。”
鈥孟公喃喃地,無奈地歎息了下:“這輩子,師公公都不肯和我說半句話了。都是我的錯。”
更玉眨巴下眼睛:“琴早最近喜歡酷卡龜,都迷得不行了。據說吳嵐酷卡龜的周邊上市了。”
鈥孟公驚喜地點點頭:“孟公知道了。謝謝更玉先生。”
四季婆婆沒按照輩分和級別介紹,她把琴早帶到帝堂秋麵前對琴早說:“這位是帝堂秋,吳嵐國家樂醫仲裁所的副所長,年輕一代人裏的佼佼者。”
帝堂秋微微笑了下,鞠躬:“歡迎琴先生光臨吳嵐,祝融心長存,樂靈萬世。”
琴早笑了下,衝他點頭:“我知道你的,那個,那個……我師傅說,不是不是,我師傅叫我對你說,不是,不是……”
帝堂秋眨巴下眼睛,徹底被這個人打敗了,眾人也被他打敗了,因為,琴早先生,伸手從自己懷裏掏出一個酷卡龜的筆記本,翻了好幾頁之後開始照本宣科:“老家夥說,小早,帝堂秋是年輕一代最有出息的人,要好好跟他學習,你太沒心眼了,要小心那個帝堂秋把你賣了,你還給他數錢,要是賣了也沒關係,但是賣虧了就太丟人了,老家夥還說……”
四季婆婆伸手捂住琴早的嘴巴,一臉尷尬地連連陪笑。她尷尬,大家何嚐不是尷尬的,夢想了一輩子的樂靈島的聖人啊。
接下來的一路介紹,簡直是一地雞毛,這位琴早先生完全不遮掩自己的脾性,想怎麽就怎麽,他身後的那些人見怪不怪地由著他胡鬧,對他是寵愛之極,人人都是笑吟吟地看著他,簡直是疼到心裏去一般。
當四季婆婆介紹到隨家人的時候,琴早卻一改剛才的胡鬧,他很認真地看著隨景深問:“那個吱吱,長的可像你?”
隨景深楞了一下,還是恭敬地回答:“並不像,小的時候,他像內人,長大了,卻不知道像誰了。”
琴早點點頭:“不像你那是最好了,我覺得你不漂亮。”隨景深一臉尷尬地幹笑了兩聲。
琴早低頭想了下,這次卻沒用本子照本宣科:“樂靈島雖然是樂界聖地,但是,也不必太神話它。當年的事情,是我們的錯,家師和師伯師叔一直很內疚,雖然鈥孟公是三係弟子(三位島主的弟子是按照一二三區分的),可是總歸他戴著樂靈島的帽子出來的,所以他錯既是我們的錯。如果隨家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師傅說了,如果那位吱吱先生境界高超,已經超越了他,如果他願意,哦,那位隨知之先生願意原諒我們,師傅說,願意和他共拜大樂聖為師,樂靈島分出四係也是可以的。”
雪越下越大,人們卻呆了。樂靈三係,已經八百多年,能夠觸摸到它冰山一角已經是不可能,現在他們為了魚悅卻願意分成四係,那個一直非常神秘的魚悅如今竟然到達這樣的級別嗎?這話任何人說出來,大家都不可能相信,但是,如今這話卻來自樂靈島的小島主,那麽,它就是千真萬確的。
隨景深也呆了,他也萬萬想不到的,他看下不遠處一臉震驚的父親,可惜隨伯祿無法給他任何信息。
“這個,如今……知之他早就放棄原姓,自立門戶,我怕是無法做那個孩子的主了。”隨景深無奈之下作出態度,這個事情太大,他不能管,也沒辦法管。
琴早歎息了下點點頭:“我是知道,那位先生對樂靈島積怨早起,可是,隨先生,融心樂醫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了幾百年,現在有風突然再次出現,我們也不是說有風不好,師傅說,樂醫的職業就是去挽救誰,這些名利的東西不必去想。可是統一了總比分崩了好,有爭鬥,連累的就不止是融心了,你是個醫生安心救人就是,這些人啊,為什麽要想那麽多呢?我師傅說,融心一派已然不易,加上有風就更加混亂,萬一那位知之先生再另起一派,不出百年樂醫界絕對會打亂的,這樣多不好,我是不喜歡的。所以隨先生一定要勸阻您的兒子,一切以大局為重。”
琴早說完低頭鞠躬,隨景深嚇了一跳連忙鞠了回去,他怎麽敢當。帝堂秋看下奉遊兒,奉遊兒露著一臉耐人尋味的笑抱著暖爐看著他微微搖頭。
琴早和要緊的官員見麵之後,慢慢地向仲裁所裏麵走,大門入口的地方,卻看到了早就帶著樂盾隊伍迎接的鵠立。琴早嗒嗒地跑過去,仰著頭看著帶著一臉暖和和笑容的鵠立:“鵠立,我們好久沒見了,你可長高了?”
鵠立搖搖頭,十分愛惜地蹲下抱起他,順手放到肩膀上,等他坐安穩之後,鵠立笑著說:“鵠立已經快六十歲的人了,恐怕是長不高了我的小島主。”
琴早歎息了下:“太可惜了。”
鵠立笑了下,大步向裏走:“是啊,鵠立也想把小島主舉得更加的高些呢。”
琴早恢複了頑皮的笑意說:“其實,太高也是不好的,不小心會碰破頭。”
鵠立點點頭:“鵠立就經常碰破頭,小島主的樂盾不是許多比鵠立高嗎,小島主可以叫他們舉您的。”
琴早搖頭:“他們的肩膀沒有鵠立溫暖,鵠立是最好的樂盾了,鵠立……無所求,他們……有所求。”
琴早的樂盾一臉愧色地互相看著,鵠立和琴早就這樣一問一答地向裏走去。
帝堂秋站在仲裁所的門口沒往裏跟,奉遊兒這會子也不說冷了,他把暖爐遞給自己的樂盾,看下也沒向裏走的隨知暖,他問她:“知暖怎麽看這位小島主。”
隨知暖冷笑了下,帶著一些不屑:“像個傻瓜。”
帝堂秋接過身邊仆從遞給他的暖筒,把兩隻手插進去:“個性清明,無欲無求,情感毫無遮掩,天真自然之色,這樣的人,比滿腹心思的謀略之才要可怕萬倍。”
奉遊兒點點頭,深以為然。
隨知暖不解:“為什麽?”
帝堂秋歎息了下:“這樣的人,隻知道路是直著走的,他不會去拐彎,他覺得拐彎費勁,他用最正直的方式走路,用直觀的態度看待問題。知道嗎,知暖,無欲則剛,琴早,是個可怕的人。”
隨知暖沒有說話,腦海裏卻翻著琴早對哥哥的評價。自己,這輩子都無法超越那個兩個人了,此刻,她的心一片灰暗。媽媽的天空她到底要怎麽支撐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兩更~~以後一更時間固定在中午12:00至13:00之間,直到恢複一天兩更為止不再另行通告。by代理編輯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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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好厲害!
榔頭急急從盾營跑了出來,劉君和羅寬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頭。劉君指著那個背影無奈地抱怨:“他知道他做了什麽嗎?啊,頂撞長官,私自離開隊伍,他哪裏像軍人了,而且今天是他的授勳日吧?多好,我們才是鷹翔銀獎,他拿了金獎卻不知道那是什麽?吳嵐帝國獲得金獎的人都是死人了,他是唯一活著獲得的。”
羅寬笑了下,拍拍他肩膀:“原諒他吧,他是半路來的人,怎麽知道這些獎章的意義,就是給他個國家元首,也沒魚先生在他心目中重。再說了,比起那個獎章,他和咱們魚先生在小店市付出的一切要重要的多吧,他們挽救了一個城市,對吧?”
劉君點點頭,說的也是,比起魚悅和榔頭在小店市做的一切,現在吳嵐才可憐巴巴地給榔頭個沒實職的少將軍銜,一個小獎章,若這樣比,還真是太輕了。再仔細想下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樂醫和樂盾的關係很奇妙,自古樂醫不喜歡當權者拉攏自己的樂盾,好的樂醫會當樂盾是自己的半身,可是,大部分樂醫隻當樂盾是自己的私產、仆從、走狗等等,他和羅軍是樂盾之中的幸運人,田葛當他們是兄弟,分外的珍惜他們。這天盾營上下幾十代樂盾,他們是少見的幸運人。
“兩位少校先生,王將軍請二位過去一下。”一位高大健壯的實習樂盾跑過來對他們敬禮並恭敬地說。
“啊,又來了,沒完了啊。”劉君無奈地看下羅寬,兩人一起搖頭。魚悅他們一直拒絕配備樂盾,拒絕享受國家福利,新上任的執政黨,甚至老皇族卻變著花樣地想討好他們,可惜他們這家人全部都是油鹽不進的樣子,於是,劉君和羅寬就在中間受了夾板氣。
王存庸,吳嵐天盾營的最高當權者,此刻他討好地把一整本三寸厚的名單遞給劉君:“無論如何,今天你們要叫我給上麵交個差,幾位樂醫大人一直是特立獨行,我們壓力很大,他們拒絕我們的保護,萬一出了問題,那將會是吳嵐的損失,不對,是世界的損失。”
羅寬無奈地看著這位老將軍,他們曾經受這位嚴厲的教官訓練多年,作為佼佼者,他是推薦他們入四大家族的推薦人,某種程度上來說, 王存庸是他和劉君的恩人。
“哎,您就別為難我了,我們也是沒辦法,家裏那三位,脾氣一個比一個倔。我和羅寬每天除了吃,就是喝,這些都是最好的樂盾,送到我家就廢了。”劉君無奈地敲敲那本冊子。
“隨便挑幾個,那怕隻有一個也好,好歹叫老哥我交差。” 王存庸一臉苦惱地哀求,為這個破事頭發都白了幾根,別的樂醫隻嫌棄樂盾不夠,從來沒見過這樣憎惡樂盾的樂醫呢。
羅寬接過那本冊子無奈地搖頭,他對這位老將軍笑了下:“您別著急,我找著看看。”
劉君驚訝地看下羅寬:“喂,你把人領回去,家裏那三位,你怎麽交代?魚先生和榔頭先生中間根本插不進去人,我們倆跟著田先生吃白飯,蕭先生討厭和家裏之外的任何人接觸,尤其是現在這些執政黨,他原來的樂盾全體下課了,你告訴我,帶回去給誰,你這不坑了師弟們嗎?”
王存庸一臉苦笑:“隨便找個,不帶回去也成,我知道你們在那邊說話是算數的,安心,一切費用國家負擔,不住那邊都成。”
羅寬眨巴下眼睛衝劉君笑下:“大的不要,不是還有個小的嗎?再說了,每天放他一個人滿地亂跑,你放心啊?雖然他現在隻是初級,但是,也是該配雙盾的級別了吧。”
王存庸疑惑:“小的?什麽小的?”
劉君眼睛亮了下,連連點頭。沒錯有些主他們做得的,小包子真的需要有人貼身保護了,他衝王存庸笑了下:“魚先生的繼承人,包四海,我們家的大寶貝。”
王存庸看著劉君,一臉感激:“啊,也成,級別不到沒關係,存在那裏,早晚可以配八盾的,我這裏有最好的選擇,不夠還有。”
劉君沒再搭理這個借坡下的家夥,低頭認真地翻找起來。
“高大的不要,四海最討厭高大的東西……恩,太壯的不要,四海不喜歡,太忠厚的不要……四海會欺負人家,恩……這個?還是算了……”王存庸一臉鬱悶地聽著那兩個人評價著自己的心血,他們當挑蔬菜呢?這裏全是最好的,帝國最好的。
王存庸大怒,指著他們擠在一起的腦袋吼:“你們給我差不多點!”
劉君突然奇怪地“咦?”了一下,接著舉著推薦冊問:“老大,這個是樂盾還是殺手啊?”
王存庸奇怪地接過去,看了下:“哦,沒錯啊,易兩,第五課出身。以前他的確是做那個行當的,他是國家最好的人肉攻擊武器,四歲就開始接受訓練了,他以前是跟著前任執政黨做貼身影子的,前任執政黨下台後,他被下放到這裏做炮灰。我覺得他還是個人才,就給他放在推薦冊裏了,你們知道我的,我見不到人才流失,有人想叫他做炮灰,我們樂盾本身就是炮灰,不過,即使是死,也應該響當當去死吧,所以我把他放在這裏。”
劉君點點頭:“就他吧,四海會喜歡的。”
王存庸搖頭:“不合適吧,他的身份很敏感,一般樂醫也就是算了,那位小樂醫是那位大人的繼承人啊。”
劉君笑下:“挺好,我們家沒那麽多講究,再說,這麽好的人才,四海交給他我們很放心。就這麽著吧。”
榔頭一溜小跑地跑到白水城最豪華的賓館陪老媽,他軍裝都沒來得及脫下來。啊啊,老媽可是比實驗獸還可怕的存在啊!榔頭氣喘籲籲地跑到賓館電梯前,不停地按動著電鈕。
“好巧。”身邊一個人,溫聲地衝他打招呼。
榔頭不覺得有人會找他,但是還是抬頭看了眼,接著,臉色頓時紅了起來,他尷尬地衝對方點點頭:“好……巧。”
蝴蝶君上下打量著榔頭,意外,非常的意外。他沒想到這個被他猜測了好幾天的人,竟然是一位樂盾,而且級別還那麽的高,這下,那,滿身的疤痕有的解釋了。酒保昆捧著幾個禮盒也一臉驚訝地看著榔頭:“大哥,你好厲害!”
是啊,是啊,這位大哥真的很厲害,但是你們誤會了,他身上的疤痕和挽救偉大的樂醫大人絕對沒任何關係。
電梯緩緩地打開,電梯裏的人看到榔頭後,都微微點頭,小心地從一邊走出去。國家對樂醫尊重,人民畏懼樂醫,但是對於樂盾,他們也同樣發自內心地敬仰和尊重。
榔頭走入電梯,卻發現蝴蝶君他們不進來,榔頭納悶:“啊,進來吧,又不是陌生人,真是後悔這麽來。”
蝴蝶君笑了下,衝酒保昆點點頭,他們走了進去。
“幾樓?”榔頭幫蝴蝶君按樓層。
“十八樓,謝謝。”蝴蝶君回答。
“好巧。”榔頭笑了下按了下十八樓,再沒按其他的樓層。蝴蝶君意外地看了眼榔頭,但是很快在表情上保持了一貫的風平浪靜。
榔頭也不愛多說,他隻是筆直地站在樓梯口的位置——職業習慣,最近的職業習慣越來越多了。蝴蝶君看著麵前這個站得筆直筆直的樂盾,感覺……他就像一棵勁鬆一樣。
過了一會兒,電梯緩緩打開,榔頭徑直走了出去,接著他也奇怪地看下蝴蝶君,十八樓隻有一套房。
一位四五十歲的管家打扮的老頭,早就等候在樓梯口,他看到榔頭立刻滿臉激動:“少爺,少爺,夫人一上午,催了無數次了,您可算是來了。”老頭興奮完,回身推開門大聲說:“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
蝴蝶君聽完那位老先生打招呼就呆了,魍礁頭的大少爺?假的吧?難以置信,比剛才在電梯口看到榔頭帶來的震驚更加叫他難以相信了。
屋子裏衝出幾個快速的人形,這些人形迅速把榔頭壓到地板上蹂躪:“哥,你怎麽才來,我們好想你。”
“幾天了,你這個家夥,就把我們丟在這裏,當我們是什麽啊……”
“大哥……嗚……”
榔頭甩開身上的那群可怕的家夥,無奈地站起來抱怨:“啊,我的腰,媽的,我墊著鋼板呢!都給我下去。”他話音沒落,屋子裏衝出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貴婦:“寶寶,媽媽好想你,你還生媽媽氣呢?媽媽以為你不要我了呢,我可憐的寶寶,嗚……”
榔頭一臉冷汗把袁芹從身上拽下來:“媽,你好假,我又不是博有仁,跟我就別來這套了。”
袁芹一臉怨氣地抬頭:“放屁,老媽想兒子有假的嗎?”
榔頭伸出手幫她撫去眼角的淚:“恐怕你是先殺到大街上購物,接著才想起兒子的吧。”
袁芹破涕為笑,伸出帶著巨大寶石的手指彈下兒子的腦門:“死小子,算你說對了,進來吧。”
榔頭回頭看看蝴蝶君,蝴蝶君站在角落,一臉尷尬。
“寶寶的朋友嗎?過來阿姨看看,多水靈的孩子。”袁芹笑眯眯地打招呼,語氣像極了鴨店老鴇子。
“十分抱歉,我們是白水城酒街鵲言會的代表,聽說魍礁頭的當家夫人駕臨白水,我們當家的雀爺身體不好,所以派蝴蝶來拜會下。”蝴蝶君低頭對袁芹說。
袁芹看下榔頭,榔頭聳聳肩,一臉無辜。
“我們魍礁頭如今是正當集團了,所以,這種拜會還是算了。回去替我謝謝你們雀爺,幫我請個安,雀爺是老前輩,當我們去拜訪才是。可是,現在魍礁頭不比從前了,我們做什麽也是沒自由的,看國家臉色的。再說,我們過來隻是私人聚會,不會和那個老家夥爭地盤的,所以你請他安心。”袁芹客氣地對蝴蝶說著客套話,但是語氣裏的輕蔑卻是不遮掩的。開玩笑呢,現在的魍礁頭在吳嵐,可是進入前五的大集團,誰會看得上一條破酒街?那個老家夥仗著自己是前輩,來她麵前擺架子,門都沒有。
蝴蝶君一臉尷尬:“那是,夫人和諸位是過江龍,自然看不上一條小小的酒街。”
“回去吧,告訴那隻老麻雀,魍礁頭不會參合你們白水的任何道上的事情,現在是別人捧著生意給我們做,還要看我們要不要。小店市重建計劃已經耗費我們全部的精力了,誰有心情搶個沒油頭的地盤……”袁芹突然捂住嘴巴,一臉古怪地看下兒子。
榔頭神色十分難看地看著袁芹:“我說,媽,小店市,是怎麽回事?”
袁芹緊張地看下四周,接著陪著笑臉看下兒子:“寶寶,魍礁頭是正當競爭拿到重建計劃的。真的!你問他們啊。”走廊裏的人一片附和地點頭。
榔頭瞪了下他們,大家神色一片尷尬地低頭:“都給我滾進來。”榔頭有些壓抑不住的憤怒,轉身進了屋子。
蝴蝶君看下酒保昆,酒保昆想了下:“蝴蝶哥,他說,說都滾進去。”
蝴蝶君笑了下:“恩,那麽,我們就都進去吧。”
酒店最大的豪華包房的客廳裏,榔頭的軍裝丟在一邊,三寸厚的鋼板豎立在桌子上,除了袁芹,一家大小都戰戰兢兢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在那邊不停地打電話。
“得了,糖球,我的脾氣你知道,魍礁頭受不起欣緯黨這麽大的禮物,幾十萬人未來的休養生息的地方,交給黑字打頭的集團去做,他們怎麽想的?……原來是他啊,轉告那位親王陛下,別拿那套政治棋在我身邊下,我是不知道他賣的什麽好……沒著急,我就是氣,恩,知道,回去我會跟魚悅說的,啊!煩躁,煩躁……我怎麽就不能煩躁了?……恩,知道了,你幫我想下辦法,魍礁頭必須從小店市全線退出,我知道……恩,所以找你了,恩,這個損失,我也賠不起,魍礁頭也賠不起,估計是全部身家都進去了……得了,知道了,謝了,算我欠你的。……恩,就這麽。”
榔頭放下電話,看著哭得唏哩嘩啦的袁芹,一臉無奈。
四海和易兩(上)
屋子裏空氣很安靜,榔頭慢慢站起來,抓起桌子上的鋼板慢慢往腰上圍。
他一邊圍一邊跟身邊已經臉色發青的袁芹說:“得了,老媽,你一輩子都算計來算計去,怎麽遇到這個事情就掰不清楚了呢?現在六國局勢緊張,五國得罪了樂靈島,現在都在努力賣好,我家魚,最不愛的就是站到哪個派係裏。小店市一役,萬人死亡的代價,新的執政黨現在在努力對樂醫賣好,對我們這一邊賣好,問題是他們的好賣不出去,所以就賣到你這裏,給你工程的是吳瑞驀親王,你能幫王族複興嗎?你不能。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明天,魍礁頭從小店市全線撤出,一切損失仲裁所會找其他工程幫魍礁頭補回來,前期貸款,我做保人,帝家的堂秋說,能從銀行為魍礁頭拿到最低利息。得了,得了別哭了,老媽,魍礁頭的兄弟好不容易洗白,這些人都是您看著長大的,您不能害他們吧?”
袁芹嗚咽著:“魍礁頭幾代人的心血,都投進小店市了,你現在叫撤出,還拿貸款,以後怎麽還啊?”
榔頭抓起外衣一邊穿一邊帶著無奈的語氣說:“安心,前期投入全數退款,拿那麽多低息貸款,夠魍礁頭做許多事情了。雖然是累一些,魍礁頭最不缺的就是人。”
袁芹抬起頭,哽咽地問:“真的?能全退?”
榔頭點點頭:“恩,全部退還,你們幹的工程,全部幫你們結清款項,算下來也是不虧。隻是以後,不要和政客攪和在一起,政客……驅蟲一樣的存在,你們啊,差遠了呢。”
一屋子人終於安心了,榔頭穿好衣服轉身向外走,做了虧心事的袁芹沒敢留兒子,她有些舍不得地看著榔頭。
榔頭向門口走了幾步,從胸口摘下一枚金色的鷹翔拋給母親。 “老媽,這個叫鷹翔,據說,吳嵐曆史上拿到鷹翔金章的人,都是死去的樂盾,我是唯一活著的。你的兒子沒出息,給不了你你喜歡金錢、權勢,這是兒子唯一能給你的,也許,這輩子我真的無法成為媽媽喜歡的那種孩子了。”榔頭衝袁芹笑笑。
袁芹抓著那枚鷹翔,這次她的心真的無比沉重了:“寶寶,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以為,這些工程是寶寶拿命換來的,媽媽沒考慮那麽多。真的,不是為錢。”
榔頭點點頭:“恩,我知道,隻是,小店市,多少條的無辜生命,我們背不起。因為,那些失去的樂盾,死去的樂醫,還有無辜的幾萬小店市冤魂都在等著要個交代,這份交代我們給不起。沒錯,實驗獸的確最後死在我和魚先生手裏,可是,老媽,不是說沒殺掉它就沒功績了,這個功我們要不起,知道嗎?好了,我有工作,得了,別哭了,過來,過來抱抱吧,這麽大的人了還撒嬌。”
榔頭走過去再次擁抱袁芹,拍她一直抽搐的後背。他拍完,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看到站在角落的蝴蝶君和酒保昆,他衝他們笑笑,轉身大步離開這間屋子。
易兩提著破舊的網兜,兜裏是他全部的財產,大冷的天氣,他穿著一雙單皮鞋,慢慢在雪地上挪動著自己的身影。從地下室旅館到那位未來的主人家,要走三十裏。
易兩原來叫一兩,據說當年在孤兒院裏,他是最瘦小的孩子,當時有許多孩子,名起得都很簡單,二兩,三兩,就是個稱呼。
易兩受訓很早,四歲就開始了,十二三歲就成為要人的影,一作就是六年,接著他去過第五課,再回來做影,接著被貶。易兩最大的軍銜做過校官,現在他是個列兵,最低等那種。易兩不懂得存錢,也不懂得花錢,他隻知道拿卡付賬,前任執政黨倒台後,他的帳戶被查封,軍銜猶如下降的墜機一般,降低到最低等,他不是受訓中的樂盾,所以沒有國家給的免費飯菜和宿舍住,一個列兵,一個月最多拿亞塔,地下室的旅館月租是一百八十個,幸虧軍人接受樂醫治療免費,不然他真的早該自爆了。現在,易兩的日子可想而之。
不過,這些,易兩並不覺得苦,他習慣了,從小,訓練不好兩三天沒飯吃是經常的事情。大冷的天,易兩穿著一套春秋天穿的軍裝——他最厚的冬裝旅店老板娘扣了,因為他欠了三個月的房租。易兩一邊在雪地裏挪動一邊想,未來的那位主人,隻要管飯他就無所求了。
易兩不覺得過去的日子和現在的日子區別很大,現在的日子雖然艱難,可是,沒人再去命令他殺這個襲擊那個。雖然餓了一些,冷了一些,最後這幾天,被趕到走廊坐在排椅上,他也沒覺得有什麽。記得以前的教官說,他是一部機器,一部屬於國家的機器,機器不需要思考,所以易兩很少去想什麽事情。被分到天盾營半年,沒人找,沒人理,他就老實地呆在小旅館待命,昨天晚上,有人通知他有人要他了,易兩第一個念頭,就是今後有飯吃了。
雪停了兩天,不下雪的日子比下雪更加的寒冷,易兩收了下領口,身上依舊寒冷。出來的時候,老板娘正在烤麵包,易兩很羨慕那塊躺在烤箱裏的麵包,如果可以,他想代替麵包被放在溫暖的爐火上烘烤。昨天晚上那位長官吩咐到一半,電話就沒費了,易兩的電話能堅持到今天,也很不容易,他隻交過一次費用,三十個基門塔他用了半年,真的很不容易,沒人找他,他也不認識誰。
從旅館走到新樂盾家,易兩用了四個小時。如果不下雪的話,兩個小時就夠了,易兩有些氣惱,要知道,最起碼給那位樂醫大人留個好印象才是,那位長官說,新樂醫隻有十六歲,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處,不過再難相處的樂醫也不會叫他去殺誰,這一點是易兩能確定的。
易兩站在這棟普通的民居口,他上下打量著。這裏不屬於樂醫區,就是一套前後相連的小樓,小樓很普通,三層,前二後三,屬於中高檔住宅,不特別也不顯眼,易兩前後打量著,這裏沒有門鈴。他推了下院門,門緩緩打開,一條三米寬的打掃得很幹淨的鋼磚路露了出來,路的一邊,有一個一米多高的雪人,易兩很羨慕那個有著紅羅卜鼻子的雪人,因為雪人戴了一條貨真價實的圍巾。
易兩打量一下自己,努力地拍下腿部的積雪,他跺跺腳,那雙跟隨了他半年的皮鞋,成功地在腳底攔腰折斷陣亡了。易兩想,新的主人會給自己買一雙新鞋嗎?如果可以就最好了,他想要一雙牛筋底子的鞋子,最好是棉毛的。易兩伸出手緩緩地拍拍麵前的銅門環。
花椒在廚房忙活,現在是中午,家裏的男人都出去了,隻有個未成年的在家打遊戲。孫寶雲聽到門環響,她看下左右,仆人們不知道在做什麽。
孫寶雲慢慢打開門,易兩腳後跟輕輕碰撞了一下,伸手敬禮:“列兵易兩,現服役於天盾營,報到!”
孫寶雲嚇了一跳,她捂住嘴巴,打量麵前這個人。這個人的身高和榔頭不相上下,細高的,理了個寸頭,鬢角很長,屬於那種天生長鬢角的人,寒冷的天氣給這個人的五官掛上了霜,幾乎看不到樣子,那雙眼睛卻是透亮漆黑的。大冷天氣,這人穿得非常單薄,孫寶雲可以一眼看到他的腰線,一陣寒風吹過,那人站得筆直,隻有手裏的網兜晃動了下。
“這麽冷的天,你是走來的嗎?”孫寶雲打開門請易兩進屋,她好奇地問。
“是!”易兩回答。
“怎麽沒坐車?這邊公車是很多的。”孫寶雲覺得不可思議。
“沒錢!”易兩實話實說。
孫寶雲捂捂嘴巴,第一次見到公車都坐不起的士兵,她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她看下左右,這裏還是沒人,易兩渾身帶著強大的冰冷氣,整得孫寶雲也冷了起來,孫寶雲看著門口站在那裏滴水的易兩,尷尬地笑了下,她彎腰從一邊的鞋櫃裏拿了一雙嶄新的皮毛拖鞋放在地上:“進來吧。”
“不用,在下等下樂醫大人,向他報到後再進去。”易兩一切按照程序走。
孫寶雲淩亂了一下,這個人說話怎麽像古裝大戲裏的人一般,還……在下?孫寶雲無奈地扭頭對著樓梯就是一嗓子:“四海!四……海……你的樂盾到了。”
孫寶雲現在也修改不了她以前帶的習氣,絕對不會溫言軟語地猶如一位貴婦一般,拿著小手帕掩著嘴巴笑或者說話,好在這家人完全沒覺得這個是問題,所以孫寶雲也不知道自己在犯錯。
樓梯上,慢慢地響起腳步聲,終於,二樓和後樓的銜接口那扇門緩緩地推開,包四海帶著滿眼按耐不住的好奇從樓梯上溜達下來。快到樓梯地下的時候,小四海停在倒數第二節,他睜大眼歎息了下:“嘩,這麽高。”
易兩啪地再次並攏腳跟:“在下是盾營裏比較矮的。”易兩很擔心被掃地出門,他已經沒退路了。
霜水化開,凝結成水珠,包四海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說實話,他不愛要個樂盾,但是劉君給了他不少好處,大哥也答應幫他養,但是,這些不重要,為什麽他以後必須身後跟個人啊?再說了,他們給自己養,這算什麽。
“四海,你這個孩子,人家大老遠走著來的,這麽冷的天氣。快叫人家進來。”孫寶雲順手給了包四海脊背一巴掌,拍得他生疼,包四海從樓梯上跳下來走到易兩麵前笑了下:“恩,跟我來吧。”
“是。”易兩彎腰提起自己的破網兜,換了那雙拖鞋走進屋子,從剛才進屋,他就周身暖和,現在,他的腳底更加的暖和了。
包四海住在後樓三層,自己有個套間,也許是年輕人愛獨立吧,反正,放著二樓他不住,非要住三樓那個大套。他沒什麽審美觀,房間裏是布置得亂七八糟,花椒帶著人給他收拾過,但是你收拾完,包四海就找不到自己的東西,反倒是隨便丟著,他一準能找到。所以現在,包四海的客廳,魚悅叫它“世界垃圾場”。
易兩慢慢跟著前麵的這個娃娃臉樂醫,這人渾身上下都沒任何樂醫的形態,最起碼以前他接觸的世界,樂醫不是這樣的。走廊裏一個仆人在換家裏的果盤,包四海順手撈了兩個挺大的水果,一個自己咬,一個順手丟後麵。
易兩抱著那個水果,沒吃,但是握得很緊。
“進來吧,以後,你和我住一起,大哥說,你是我的人了,所以……恩,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包四海顯然不會處理他和樂盾的關係,而且他這個樂盾就是個會走路的雕塑。哦,比雕塑還多一口氣。
穿過浩瀚的“世界垃圾場”包四海打開一邊的側門讓了下,他衝易兩抬抬下巴:“進來。”
“是。”易兩立刻高聲回答,跟著大步走了進去,一不留神,腳下一聲脆響,接著再次腳後跟利落的一碰:“抱歉!”
包四海的心在滴血,他的剛出爐熱乎乎的,最新遊戲光碟,沒開封,沒來得及玩呢,哭泣。
“進來吧。”包四海抽搐了下嘴角,帶著易兩向裏走,易兩再次向前邁了一步,又是一聲脆響,包四海哭了,對著易兩說:“大哥,小心點啊,看下腳底。”
“是!非常抱歉。請您處罰我吧。”恩,認錯認得很快啊,但是包四海不知道怎麽處罰啊,他無奈地小心搬走門口的東西,無力地招手。
易兩提著網兜走進那個小屋,屋子很簡單,臥室和客廳是一體的,很小,一張床,一條沙發,一部小電視。屋角是個轉圈櫃子,地板上是鵝黃色的地毯,窗簾也是鵝黃色的。屋子非常暖和,窗戶外能看到後院還有遠處的風景,靠右邊的小門開著,裏麵是個不大的浴室,沒有浴缸,可以直立著洗澡。
包四海看易兩上下打量,他有些氣惱地叨咕:“你不滿意我也沒辦法,目前我隻能給你這樣的待遇,這個房間屬於我的房間裏唯一的空閑了。”
易兩連連搖頭:“沒有,長官,非常滿意。”
包四海看下他,有些不相信地問:“真的?”
易兩嚴肅地點頭:“是的長官,比起我住的那個地下旅館,這裏好許多倍了,我非常滿意。”
包四海這下安心了,他雖然小,但是自尊心還是有的,他不能像田葛給劉君大哥他們那樣的生活,更加無法比擬魚悅給榔頭的一切,他努力做個好樂醫,因為,大哥說,樂盾是他的半身,感情好的話要終生相隨的。
“那麽,你先洗個澡,你把衣服丟進那個桶裏,快點。”這是包四海對易兩下達的人生中的第一個命令。易兩用了十秒全身脫了個精光,接著握著那個水果進了浴室。包四海尷尬地摸下後腦勺幫他關門:“洗漱用品架子上有,雖然是以前的,但是還能用,恩,洗完叫我下。”
浴室裏易兩回答了一聲:“是!”接著沒有流水聲,包四海卻聽到了咬水果的哢嚓聲,聲音很急促。他一定很餓吧,四海餓過肚子,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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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和易兩(下)
熱乎乎的蓮蓬頭,嘩啦啦流淌著暖和的水,易兩站在蓮蓬頭下,仰著臉迎接這些溫度。那位樂醫大人,就這樣接受他了?易兩覺得順利得有些驚訝。發薪日他會去盾營,在那裏聽說樂醫很注重眼緣,也是,看著討厭的人誰會演奏醫器呢。可是,他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收下自己了嗎?
一個水果令易兩抽搐的胃舒服了許多,他擠出一些發著香氣的香波用力塗抹著,一會一定要給那位大人一個好印象。
包四海跑出房間,懷裏抱著易兩脫下的衣服:“花椒,花椒!”他大喊著。
花椒一溜煙地從前樓跑到後樓:“四海少爺?”包四海遞給她那個方便箱:“叫人快點去我房間打掃,所有的東西都收起來,不然一會全部粉身碎骨了。那個,這些衣服拿去洗洗,照著這個尺寸幫著從裏到外都買幾套,大哥說了,公帳,公帳啊,不許用我的錢!還有都買大一號,我看他穿有些緊繃,還有,準備一些吃的東西送到我房間來,多送一些,還有……恩,恩,姐姐……樂盾要怎麽養啊?救命啊!”
花椒捂著嘴巴笑了下:“哎呀,我們小四海也有樂盾了呢。樂盾啊,就是要為你付出生命的人,你要愛惜他、疼惜他,這樣他們才會為你甘心情願地奉獻生命。”
包四海十分苦惱地抱著樓梯柱子:“我不懂,那個家夥有些可怕,周圍的空氣都是冷的。”
花椒拍拍他安慰:“慢慢來,不著急的,其他的交給我,一定不會叫小四海的樂盾有半分委屈的。”
包四海點點頭,坐在樓梯上拿著個計算機嘮嘮叨叨地點,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易兩推開浴室,渾身洗得很清爽,隻是肚子更加的餓了。他看下門口,放自己衣服的塑料箱子不見了,他四下尋找了下,自己帶來的網兜裏全是書籍,還有一些不能丟的物品,衣服卻再也沒有了。他沒穿襪子,赤著腳來的,夏天的時候,襪子已經丟了,易兩是一個不會計劃生活的人。沒辦法轉身回浴室拿了一個毛巾圍在腰上。
包四海看著那些仆人把自己那些寶貝收拾好,世界垃圾場變成了幹淨的漂亮客廳,他指揮著那些人把東西丟進一邊的書房,於是書房變成了世界垃圾傾倒處。包四海做完這些,扭頭看易兩洗澡的房間,卻發現房門開了一條縫,包四海慢慢走過去,推開門,接著目瞪口呆,易兩腰上圍著一條卡通毛巾站立得筆直筆直地等待訓話。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半個小時前長官!”
“不要叫我長官,我叫四海。”
“是,長官!”
“呃,出來。”
“是,長官!”
包四海無奈地帶著易兩來到外間,他指著一邊茶幾上的一堆吃的說:“你先吃東西,衣服拿去洗了,替換的叫人買了。”
易兩看下那些食物,再看看包四海,他嘴巴動了幾下,走過去坐在那裏開始狼吞虎咽,他餓壞了。包四海心裏想:“果然。”
房間很暖和,走廊裏,有人來回走著,剛才包四海清理出無數的奇怪東西丟掉了,搬運那些東西也需要時間。包四海看著那個身軀發黑的人,他身上傷疤好多哦,就和榔頭哥哥都有一比,劉君哥哥的都在胸口,這個人前後都有,真是酷。包四海小心地接近這個人,現在不是易兩害怕他,他也對易兩有些尷尬的畏懼。完全不知道怎麽交談,可憐他是油嘴滑舌的小騙子出身啊!
“你,叫易兩?”包四海假裝不在意地接近一步。
“是,長官!”易兩回答。
“你繼續吃啊,還有很多。”包四海又接近一步。
“是,長官!”繼續狼吞虎咽。
“這個給你……”包四海終於接近了易兩,他從口袋拿出一張卡遞給他。
易兩放下勺子,一臉疑問地看著包四海。包四海腦袋扭到另外一邊,有些別扭的說:“哥哥們說,樂盾是自己的半身,我不懂什麽是半身,隻是哥哥說,要愛惜自己的樂盾。我們家,我們家,樂醫是不會叫樂盾去為自己為……我也不知道怎麽說,我一個月一百三十五華塔生活費,我要存一百華塔,剩下三十五個,你二十個,我十五個,你比我大,你多拿一些,不要嫌棄少,我隻能給這麽多……那個,如果你不願意,我也沒辦法,我隻是個拿基本生活費的樂醫。”包四海越說越沒自信,低著腦袋開始小聲叨咕。
易兩站起來,再次立正:“不少了,足夠了,很感謝了,長官。”
“我不是長官。”
“是!長官。”
“天哪,殺了我吧!”
易兩用完這半年最豐盛的一餐,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立得和鋼板一樣筆直。包四海坐在一邊拿著一本漫畫,他一邊看,一邊小心地窺視著自己的樂盾。也許是屋子裏太暖和,也許是吃飽了,易兩的神經有些放鬆,眼睛開始打架,雖然他努力抑製,可是上眼皮一直衝向下眼皮。
包四海放下漫畫,慢慢站起來,易兩突然睜開眼,那眼神像鋼刀利劍一樣咻地一下射到包四海身上。
包四海的小心肝一陣顫悠,他指指房間:“你要睡覺嗎?”
易兩搖頭:“屬下不困。”
包四海無奈了,他學著電視裏軍人的樣子,揮舞下手臂:“命令你去睡覺。”
易兩站起來,再次來了個標準的立正敬禮,可憐的毛巾再也包裹不住,緩緩地滑落到地麵上,包四海捂下腦袋,呻吟了一聲:“你好好休息,睡到自然醒再出來,衣服買好我幫你放到門邊,我有事,就……再見!”
走廊裏,包四海落荒而逃的聲音傳來,易兩撿起毛巾慢慢走回房間。他再次打量著這個小房間,他喜歡這裏,如果可以,住一輩子也是可以的。他慢慢走到那張床的麵前,這是一張比普通單人床大,比雙人床小的床鋪,枕頭、毛毯、被子全部是淺色的,看上去很溫暖的樣子。易兩揭開被子,撫摸下床墊,呼……好厚,易兩幾乎帶著虔誠的態度,緩緩地鑽入被窩,一種發自內心的踏實感緩緩從腳底向腦袋頂翻滾。易兩舉著那張卡看了會,接著小心地把它放到枕頭下,如果長官允許,明天他想去贖回自己的冬裝。
正在胡思亂想的易兩,覺得腳下有什麽東西硌著他,他慢慢臥下身體,伸手摸了下,很快一本厚厚的彩色裸體美女畫冊被舉到了他的麵前,易兩翻動了幾下,他看下外麵,嘴角漸漸扯出了一個他自己都無法察覺出來的笑容。好困啊,長官命令他睡到自然醒呢,真是好。
列兵易兩,就這樣抱著一本價值二十五基門塔的黃色畫報,在四海的房間睡了半年來最香甜的一覺。他自己不清楚,在他酣睡的時候,四海曾經小心地進來好幾次,警覺了這麽多年,易兩從來沒有如此放鬆過,即使麵紅耳赤的包四海從他懷裏抽走那本畫報,他都沒感覺到。
魚家的晚餐桌,劉君看下正在吃飯的包四海:“他睡了多久了?”
包四海擦下嘴巴,一臉驚訝地看著劉君:“哥,一天一夜了,太可怕了。”
劉君昨天出去找過易兩的資料,對於易兩的窘迫他跟家裏人說了,孫寶雲疼惜易兩,憤憤地說:“軍部沒一個好東西。”
隸屬軍部的三位樂盾一臉尷尬地看著她,孫寶雲立刻補充:“除了你們仨,當然政客也不是好東西。”她的丈夫,以前一直想做政客的蕭克羌一臉尷尬地看著妻子。
走廊裏,慢慢傳來下樓梯的聲音,一家人停止用餐,孫寶雲母性大發地對著穿著新衣服,神色古怪的易兩走了過去——他很驚訝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易兩,快,開飯了。”孫寶雲把易兩拉到靠著四海的位置叫他坐下,接著幫他添餐具,加菜。易兩覺得自己和這些人坐在一起吃飯有些不合適,但是,那位最大的樂醫大人告訴他,這是命令,以後他在這個家有著和所有人一樣的權利。易兩不懂得什麽是一樣的權利,他點點頭埋頭猛吃。
一大杯麥酒,十個純肉包子,一海盆湯,兩盤子奶酪小薑餅,易兩的胃就像個無底洞,劉君拍拍他的肩膀:“小子,比我當年還有前途。”
晚飯後,劉君遞給易兩一個新的軍銜還有工資卡,軍部重新安排了他的職位,少尉,還補發了他十個月的薪水,新的軍裝送來五六套。沒辦法,誰叫包四海是初級樂醫呢。晚餐後,易兩跟著魚悅和榔頭他們進了書房,大約談了十分鍾。
推開房間門,易兩看著屋子裏正在換衣服的包四海,此刻是晚上九點多,天色全黑,外麵非常寒冷,但是包四海一副要出行的樣子,
“準備下,我們出門吧。”包四海衝易兩笑了一下。
易兩點點頭,回房間拿自己的軍大衣和新皮靴。
白水城下行西街,白水城收入最低的人居住在這裏,這裏的人住在狹窄的簡易棚裏,收入還不如易兩那個列兵收入。包四海站在高台上看著下麵的炊煙,這裏,對他來說,是另外一個羊皮弄。收入微薄,一個月六次基本樂醫治療,每天一睜眼就是為了果腹之物奔忙著,廉價的販賣著自己的體力的下行西街人。
高坡上的風很大,易兩站在包四海不遠處,他看著自己的少年樂醫,吹著他的風笛。易兩侍奉過大員,見過很高級別的樂醫,在他看來,包四海的技術,也許不是最好的,因為他的技術還很死板,音調轉變還很生硬。可是,四海的音樂好溫暖,溫暖得就像雪融的天氣,泥土裏鑽出來的綠芽一般,很舒服,很動聽。
夜晚十一點三十分,包四海趴在易兩的背上,易兩背他下山,包四海開始不願意,但是易兩很執拗。包四海耗費了大量的精神力,易兩覺得他很累。
“這裏一共住了五百多戶人家,每個月要去看六次樂醫。”包四海嘮叨著。易兩沒說話,他小心地看著路,仔細地聽包四海嘮叨。
“以前,我也是個孤兒,哥哥說,易兩也是。我現在很幸福,所以我也會照顧好易兩的。花椒說,易兩是我的半身,我想,以後我隻要易兩一個人就好了,半身,一個就夠了。”
易兩停下腳步,把包四海又背得高了一些:“恩。”他這樣回答。
“這裏的住戶現在每個月隻用去看一次樂醫了,前幾天,我和同學去這裏做調查,關於我的音樂,他們有好多傳說,但是,你知道嗎,他們不敢上來看我是誰,我也奇怪,為什麽他們不敢來這個山坡上看下呢?不過,這樣也好, 我喜歡。易兩,你看到山坡下的燈光了嗎?”
“恩。”
“每次我來,山下所有的燈光會打開,非常,非常的漂亮呢。”
“是。”
“我會努力修煉的,我的音樂,也許一輩子會吹給這樣的窮人,所以,易兩,作為我的半身會好窮。”
“沒關係。”
“恩,有一天,你在意了,就告訴我,離開我也沒關係的,真的,我不會生氣,現在,易兩就先在我身邊呆著吧。”
易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這條路,以前包四海每天晚上都要走。包四海覺得易兩的背很有安全感,而易兩在這夜發誓,今生,他隻做這個人的半身,隻做這個少年的盾!因為,他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光明,屬於天使的光明。推開家門,一股溫暖撲麵而來,易兩覺得自己來到了天堂。
關於易兩對包四海崇高的評價他大概……也就……保持了了大約八個小時不到。
次日易兩起床,推開房門,接著他看到,他的天使海在臥室中間盤膝而坐,他的雙手分開舉向天空,還翹了蘭花指。他一臉虔誠,嘴巴念念有詞。
易兩納悶地看著那位笑的詭異的天使海,他不懂他要做什麽?
天使海也衝他笑,還跟他解釋:“我覺得,這樣做能接受到宇宙中的粒子光,這樣對修煉非常好,你也可以試驗下。我覺得再這樣堅持一年,我就可以脫離星球引力,飄起來了。”
易兩小心地從包四海的身邊一步、一步地側身走了出去,沒錯,他們說的沒錯,每個樂醫都是有怪癖的非正常人,他確定。走廊裏榔頭抱著一隻貓咪迎麵走來:“早啊,易兩哥哥。”
易兩呆了一下,哥哥?他嗎?榔頭舉起那隻花貓兒聲情並茂地介紹:“花花,這個是哥哥,以後見了記得打招呼哦,花花,叫啊……哥哥(他在學貓叫哥哥),……哥哥。”
易兩一臉抽搐地去找他的早餐,推開二樓樓梯口,劉君倒立著從樓梯用手代替腳在樓梯上走路,易兩覺得,倒立是一種好的修煉,但是很快他否定了這樣的想法,因為劉君的嘴巴裏叼了一塊糕——他和羅寬打賭,倒立著也能吃東西,這兩個人是少校吧?
易兩沒有去看倒立著的劉君會不會吃到東西,因為接下來的事情叫他有些崩潰。樓梯上,蕭先生對他說,如果願意可以買一些金條儲存,未來十年之內,什麽貨幣都不會保值,建議他放棄以前的炒匯的想法。事實上易兩從來也沒有這樣的想法,他也沒有金條並且也從來沒擁有過外匯。
易兩終於一路艱辛地來到餐桌,一口東西沒吃,卻被麵前的人嚇了一跳,田葛抱著他的醫器親昵地說:“最近,你都瘦了。”
“我什麽都沒聽到,我什麽都沒看到……”易兩在麻醉自己,他伸出手,快要到手的早餐包竟然緩緩地擦著桌麵衝著看今日娛樂的魚悅飛了過去,魚悅伸手抓住餐包咬了一口,接著抬頭衝易兩笑了下:“早啊,易兩!”
站在陽光下
萊彥首都芭菏,傳說,這個星球最大的神還是普通人的時候,他來到芭菏,在芭菏最高的山峰上,他遇到了他的妻子,也就是後來的大地之母,接著,相愛,孕育神子神女,世界開始繁衍。
當然,這隻是傳說而已,但是,即使是傳說,萊彥的芭菏,也的的確確是這塊美麗大陸上最古老、傳說最多、風景最優美的高原之國。愛情芭菏,這個稱呼要比樂醫這個稱呼還要久遠,還要有曆史。
方真沒有站在陽光下,他領著小豆慢慢地從基地的監獄通道去外麵的街麵。萊彥的地下監獄是非常傳統的,一層一層的環形光線從灰暗的天窗還有囚室的一些反光設施映射進來,這裏是萊彥樂醫的地獄。
方真慢慢地走著,小豆依然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一些隱約的咳嗽聲和哭泣聲從一些角落傳來。這裏沒外麵想的那麽可怕,沒人動他們一下,也沒人理他們,隻是單純地把這些平時嬌生慣養、高高在上的人們關起來,他們就稱呼這裏為地獄了。
“各國交換人質的日期訂好了嗎?”方真來到有陽光的地方,翻看一份名單。用萊彥的樂醫換各國的有風囚徒,現在,這個計劃似乎很成功,已經有三個國家答應願意用曆年來的有風囚徒換融心囚徒了。
方真坐在椅子上,他把小豆放在一邊的位置,遞給他一隻黃色的鴨鴨,小豆坐在那裏有一下沒一下地嘰咕!嘰咕!的捏著。
“這個,這個,這個都不能換,這個換的不合算,恩,這個?告訴他們,一個換十個。”方真對各國樂醫的檔案,還有樂醫們背後的事情全都清楚明白,對外都是方舟出麵,但是,骨子裏,這一切,是方真在做主。
方真並不覺得小豆在搗亂,相反,偶爾小豆不捏那隻鴨子了,他會抬頭看看他。
方真花了兩個小時,終於處理完地下監獄的事情,他帶著小豆從夾角道來到街麵上。現在,站在這個陽光下,他可以自由自在地穿行了,他不必遮掩自己的行蹤,自由地去挑選任何一家餐館。這樣的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了。
“先生,要吃一些什麽?”萊彥的內部,並沒有外麵那些國家傳說的那麽慘,為了這次的閉門鎖國,萊彥準備了五十年,足夠了。
“一份兒童套餐,我要一杯咖啡。”方真喜歡坐在街邊的位置吃東西,他期盼小豆可以多接觸一些社會,多有一些人性。
“丘!”小豆指著路邊的一位賣氣球的小醜,發音古怪的表達欲望。
“對,那是球,不是丘。要嗎?”方真很高興,小豆能這樣清晰地辨認東西。
小豆沒有說話。他雖然對人類的世界沒有過多的感覺,但是屬於獸的天生謹慎,令他對任何對他的存在有威脅的物品、生命都會作出奇怪的反應。小醜的氣球突然一個接著一個地爆炸了,紅鼻頭的小醜從懷裏拔出了槍,小豆突然從座位前消失了,瞬間的消失,大約不到一秒的時間,他又回到了座位,伸出手給方真看:“沒……髒!”
方真搖搖頭,拿出手帕抓住他的手,慢慢地擦起來,這時,街邊一聲尖叫,接著許多人尖叫……那個小醜,躺在下水道口的地方,胸口被掏出了一個大洞,還在跳動的心髒丟在一邊的氣球攤子上。
方真胃口全無,從口袋裏拿出錢來丟到桌子上。小豆還在看著自己的手,明明沒有血,為什麽哥哥要說髒了了呢?方真抱起他捏捏他的鼻子。
阿綠已經有幾個月沒見小豆了,他是組織裏少數的幾個見過小豆格殺現場的人,也許,這個孩子真的誕生在他的手術中,但是,現在他帶畏懼看著這個可怕的孩子。阿綠小心地為小豆做著體檢,他努力地控製心跳,雖然來的時候,他吃過一些令心髒跳動過緩的藥物,但是,他能感覺到,自己還是不安的。他盡量鎮靜地做著這樣的檢查,一旦一不小心露出畏懼或者敵意,小豆不會區分情緒,隻要是令他不安,不喜歡的情緒,他就會攻擊。
小豆很安靜,這樣的檢查他早就習慣了。方真倒是很擔心,他不停地拿著資料翻看著。終於,阿綠輕輕地鬆了一口氣,他拿下口罩對方真笑了下:“一切都很好,智力在增長,各項數值都非常好。”
方真點點頭,安心了,他伸出手摸下小豆的頭發,接著一件一件地幫他穿衣服。走廊那邊,環奉敲敲窗戶,阿綠回頭衝他笑了下。
“失禮,那麽,我離開一下。”阿綠已經很久沒見環奉了。
方真點點頭,繼續自己的工作。阿綠一臉驚喜地站在玻璃窗的那邊和環奉擁抱著,小豆坐在那裏看著他們,然後……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那個女人看著他大喊著什麽,她抱著這個男人的腿,衝他流著眼淚大喊著什麽?接著,他……看到她一直在追趕著,追了很久……
小豆突然打了個冷戰,就如……孩子撒尿完畢後的那個冷戰,房間裏所有的帶著玻璃的東西突然同時破了,一些碎玻璃擦著阿綠的臉頰飛到了對麵的牆上,帶出了一溜的血珠。
阿綠捂著臉頰,一臉驚懼地看著小豆,工作人員在忙亂著,方真看下小豆,不知道是誰招惹了這個孩子,他抱起他,迅速從這裏離開。
環奉擁抱著阿綠,阿綠捂著自己的臉頰,他驚恐地看著趴在方真肩膀上的小豆。那個孩子看著他,那雙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阿綠驚怖地向後躲避著,他覺得,那個孩子在笑,他傷害了自己,他卻在笑。
方真再次把小豆帶到陽光下,這孩子還是非常喜歡陽光沐浴的感覺的。
街心公園的沙堆上,小豆蹲在那裏,拿著一把鏟子坐著,他不會玩,方真從身後抱著他,抓著他的胳膊一下一下地挖著沙子。公園的老式旋轉木馬上,有許多裝飾的鏡子,當陽光照射,一些光從那些鏡子上反射出來,一抹光從小豆臉上擦過,小豆放開鏟子,慢慢地跟著那些光走著。方真揮了下手,木馬停了下來,小豆伸出手接到一抹,他好奇地打量著它,從手心到手背。
當晚,周身插著儀器睡覺的小豆,心率、腦波,都出現波動,甚至眼皮下的眼球都在轉動著。方真接到電話從房間跑了過來,他趴著玻璃看著儀器上,那些難得的波動。
“大人,您說,他夢到什麽了?”那位工作人員也看著那些波動,笑著問方真。
方真笑笑,心情很好地回答:“不知道,不過……這一定是個美夢呢。”
小豆做夢了,無聲的夢。一個巨大的遊樂場,許多孩子拉成圈子在奔跑著,他很快樂地追隨,那裏有個大沙堆,他們在玩耍。接著他覺得很傷心,受了委屈一般坐在角落……有個人出現了,他看不到他的臉,他拿著一包巧克力條,遞給自己,好快樂……好高興……他喜歡他,想擁抱他,可是,那個人卻消失了,於是他到處尋找著,從這個大樓跳到那個大樓,為何如此孤獨呢?為何隻有他一個人呢?他大叫著,哀鳴著,人們看到他,驚恐地向後跑著……
“他……在哭?”工作人員站在那裏看得目瞪口呆。
躺在床上的小豆,兩行眼淚順著鬢角流淌著,方真趴在觀察窗上,也流著眼淚:“啊,在哭呢,學會哭了,然後開始學笑,剛剛開始呢,豆!”
魚悅也做夢了,空曠的操場,他站在沙堆前,小豆站在很遠的地方衝他微笑著,他大聲喊他:“哥哥,你來找我啊!哥哥,你來找我啊!”接著那個孩子哭了,哭得非常委屈,他望著自己,兩個陌生人領走了他,魚悅大叫著,伸出手去抓他,他拚命喊著,卻無能為力,於是,他大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
住在他對門的榔頭披了衣服跑過來,點亮燈:“怎麽了?你叫得很大聲。”
魚悅搖搖頭,抱著枕頭。
榔頭倒了杯水遞給他:“你……怎麽哭了?”
魚悅喝了兩口,看下榔頭:“我夢到,豆了。”
榔頭接過空杯子,安慰他:“你找了他那麽久,已經盡力了。”是啊,小店市所有人失蹤人口,隻要找不到,全部認定死亡,小店市的紀念碑前,小豆的名就鐫刻在那裏。很顯眼的位置。
魚悅站起來,拉開窗簾,冬日夜空,雖然繁星很少,但是,依舊有堅強的隻出現在冬季的星星在頑強地閃爍著。魚悅靠著窗戶框對身後的榔頭說:“你知道嗎?我覺得,他一直很好,一直活得很好,也許,現在,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豆他站在陽光裏,快樂地活著。”
塞尼亞奇妙邊城也齊
坐落在星球最中心線位置的塞尼亞,全稱塞尼亞?琉圖依奴?也齊聯合王國。塞尼亞是由大小十二個零散的小國組成的國家,在這些國家未聯合之前,這些小國的力量是相當薄弱的,文字、文化的不統一,各國農產品副業的相差,各國又距離太近,由於國家的製約,民眾無法越境貿易,所以,一直以來,塞尼亞周邊的國家是貧窮的。一直到大約八百多年前,當時的社會大麵積出現焦躁症後,樂醫實施治療,在塞尼亞遇到了許多困難,最大的首要問題是越境問題,後來當時的塞尼亞的總督發起了倡議,得到周邊諸國支持,最後,塞尼亞聯合王國成立。
塞尼亞起步晚,分散成為製約它進步的阻礙,當各種問題終究被理順後,塞尼亞還有個最大的問題——氣候。六國中,塞尼亞是擁有大量濕度過低降雨量過少的幹燥國土的國家,不論是農業、畜牧業還是其他,塞尼亞拿得出手的東西實在不多。
幹燥的土壤和天氣給塞尼亞帶來了貧瘠,但是,對於樂醫來說,這裏卻是一座大型的天然書庫,樂醫大家族的大量珍本、善本,還有古代的零散樂譜,都儲存在塞尼亞的一座邊城,這座邊城叫也齊。
儲存書籍需要的自然因素是指濕度、黴菌、灰塵、生物這些因素,其中經常起作用的主要是空氣中溫濕度的變化。溫度和濕度極大的影響了圖書資料的保管,使紙張變黃發脆,脫膠鬆散,縮短了圖書資料的壽命,而也齊是個天然的,不用耗費任何能量就能存儲書籍的好地方。
現在,魚悅、榔頭、田葛、劉君、蕭克羌、羅寬,就站在也齊的火車站口——也齊沒有飛機場,塞尼亞隻有八個飛機場,最近的也距離貧瘠的也齊一千多公裏。
“啊,呼吸困難。”榔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抱怨著。
“到達寓所就好了,隨家在這裏有一座巨大的圖書儲藏室,還有一座不錯的寓所。”所以再堅持一下。魚悅看著前麵灰色的風景安慰著才幾個小時,嘴唇就開始幹裂的眾人。
作為幫助隨家完成的第一個級任務,魚悅被派遣到了遙遠的塞尼亞,他來這裏不是治病救人,而是組織修繕隨家這些年來大量囤積的書籍。魚悅不明白隨景深的意思,似乎隨家那邊許多人也是反對的,可是隨景深的態度這次出奇地堅決,甚至幾次三番地催著魚悅離開吳嵐。
榔頭看下前方,笑了下,他拍拍魚悅的肩膀:“我就送諸位到達這裏,一個月後,我會與大家會和。”
魚悅回頭,看下榔頭:“注意安全。”
榔頭笑了一下:“放心,雖然萊彥針對融心樂醫,可是我是樂盾吧?再說,我隻是一般的秘密潛入,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魚悅還想說什麽,可惜,榔頭未再給他囉嗦的機會,他走得很利落。
“他是在小店市活下來的人,實驗獸他都敢下手,他去比你合適,你的目標太大了。我們這一係現在本身就和融心、有風分開了,所以,他就是有危險,那邊也不敢拿他怎麽樣,安心。”蕭克羌適時地阻擋住魚悅的視線。魚悅點點頭,從懷裏拿出一塊銀質懷表看了下時間,這塊表是離開白水城的時候,四海為他買的禮物。
“魚先生吧,我們等候多時了。”一個帶著幹澀嘶啞的聲音,從魚悅身後傳來。魚悅回頭,十分驚訝地看著麵前這位老者。
“楊伯伯?”魚悅驚訝極了,沒想到,在隨家看電梯的老楊頭竟然在這裏。
老楊頭也驚訝地抬頭,觀察了很久,如今魚悅完全沒有了小時候的樣子,也許他唯一還無法驅除的就是眉心這個紅痣了:“我的天,竟然是十四少!我的天……”老楊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在塞尼亞這邊管理書庫,這裏的信息基本和外界斷絕,再說,他年紀大了,也沒人告訴他什麽。
魚悅的手被老楊頭緊緊抓在手裏,老楊頭是魚悅在隨家並不討厭的幾個人之一。為他的回歸真心欣喜的,也許沒有幾人吧。
“兩位少爺丟失後,大老爺把電梯封了,我幫隨家做了一輩子的工,大老爺也不想虧了我,問我去哪,我想著,就來也齊吧,這裏安靜,沒那麽多紛爭,我也算在這裏養老了……可是十四少啊,你怎麽就那麽糊塗呢?說走就走,吃了不少苦吧?”老楊頭拍拍魚悅的手問他。
魚悅呆了下,自打出現在眾人麵前,許多人都想知道這十四年他到了哪裏,那身詭異莫測的技能是從哪裏學來的,真正這樣問他可吃了苦的人,一個都沒有。魚悅看下老楊頭,衝他笑了下:“沒吃苦,一切都很好。”
老楊頭拍拍他的手,指指身邊那輛汽車,他倒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隨家這輛車,在窄小的也齊道路上行走著,這裏遍山遍地的灰色。大家都沉默不語,開車的老楊頭看大家不說話,於是開始介紹這裏的風土人情。也許是多年不和人交談了,當地土話和吳嵐語交雜著的話語中大家隱約的也知道了一些這裏的曆史。
也齊,大陸上最貧瘠的一處原始小國,沒有農副產品,沒有礦業,它幾千萬年來一直就是這樣的原始狀態。即使如此,這裏確是目前六國幾十種宗教的最原始的聖地,千百年來,就是這塊貧瘠的地方,還有這裏的人,創建了各種各樣的宗教。總的來說,也齊是一個精神力量強大的國度,是世界上精神世界最富有的一個國家。
魚悅拋開對榔頭的擔心,仔細打量著這個幹燥的國度。這一路,除了荒地,看到最多的,竟然是寺廟、祭司點、接天台、僧侶、修行者、朝聖者、祭司者,人們的麵孔上,沒有那麽多對貧瘠的抱怨,大家都很滿足地微笑著,為精神上的某種東西。
老楊頭踩下刹車,回頭衝車裏的人笑了下:“來到也齊,我們要參拜下我們樂醫的神,樂神。”
樂醫們崇拜的神,不是琴聖。不知道為什麽,琴聖本人都不承認自己是樂醫的創造人,他經常祭司一位美麗的女人,他說他在夢中得到了這位美麗女人的指點,因而得到了神祇,有了貫通音樂的才幹。
樂神廟。六國大陸最大的神廟,不在琴聖的故鄉,卻在也齊,魚悅如今站在它的麵前。他看著它光潔嚇人的地麵,他看著它泡滿香料的浴池,他想著:“我需要參拜嗎?我的音樂原本不來自這裏啊?”
相對於魚悅的猶豫,蕭克羌和田葛卻是脫去全身的衣物泡進滿是香料的浴池。魚悅看下站在岸邊的劉君,劉君攤手:“軍人不允許崇拜,隻忠於國家。”
魚悅點點頭,還是脫了衣服泡進水池。潔淨完身體,老楊頭遞給三位樂醫一人一件白色的大袍子,大袍子中間有個洞可以鑽進腦袋。老楊頭一邊發袍子一邊笑著說:“這些袍子啊,有幾百年的曆史了,無數偉大的樂醫都穿過。看吧,它們還是如此的潔白。”
魚悅接過袍子套進腦袋,袍子上有一股子撲鼻的冷香,本來不安的心突然祥和了。
三位樂醫,跟著沉默不語的僧侶慢慢向裏行走,老楊頭也換了袍子邁著碎步跟著,魚悅從來不知道老楊頭竟然也是樂醫。老楊頭舉起自己殘疾的手笑了下:“二十五歲的車禍。”
魚悅點點頭,放慢腳步跟他慢慢地溜達著,長達四百米的大理石平麵,什麽也沒有,隻有地麵折射出的光。老楊頭歎息了下對魚悅說:“很早的時期,這裏匍匐著成千上萬的朝拜者,大家都無比虔誠。”
魚悅沒說話,卻蹲下撫摸了一下地麵,地麵很燙,因為陽光:“人的精神,當進入絕境會產生幻想,一部分人創立了宗教成為思想家,一部分的人成為瘋子。”魚悅說完,站了起來,突然仰天躺下了。
“十四少爺能想到這一層,很了不起,已經和他們不同了。”老楊頭盤腿坐到他身邊笑眯眯地說。
蕭克羌和田葛,還有那位帶路的僧侶停下腳步,奇怪地看著這兩個人。
“楊伯伯,其實,我沒受過什麽好的音樂教育,樂醫的教育對於我來說是零的,我的音樂是來自自然之聲,所以我還是不進去了吧。”魚悅閉住眼睛享受陽光。
老楊頭沉默了一會,突然對魚悅說:“樂聖,他對信徒說,我的音樂是自然之母的賜予,是天地萬物之聲。”
魚悅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哎?我怎麽不知道,家裏有關的書籍也沒記載。”
老楊頭站起來向裏走,魚悅沒辦法跟了過去。穿越過四百米的拜台路後,老楊頭停下腳步對魚悅很認真地說:“越來越多的思想創大了樂醫的精神世界,當思想帶來物質上的極大滿足後,原本的最初的東西,卻消失了。每個宗教都是如此……進來。”
於是,魚悅跟著老楊頭進入了大陸最大的樂神殿,老楊頭遞給魚悅一段香料,魚悅沒接,他和田葛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的女神。這尊女神,白玉雕琢,活靈活現,人類認為美好的線條都被雕琢在她的形體和麵孔之上,她是那麽的美。
“樂神的本名,原本叫魅惑,其實,她是樂聖的妻子哦。”老楊頭笑眯眯地對魚悅他們說出這驚人的言語。
“不會吧!”蕭克羌驚訝地出了聲。
“沒錯的,樂聖沉思二十多年,創立樂醫這個職業,當他擁有一切之後,妻子卻死於勞累過度。那個女人叫魅惑,給樂聖留下了四個孩子,並且辛勤地撫養四個孩子長大。樂聖一生創立樂醫,如果沒有他,人類已經滅亡,可是,在接受眾人的朝拜之後,他對他的孩子說,我隻對不起你們的母親,對於樂聖來說,妻子是神,是那個真正創立樂醫的神。”
魚悅他們點燃香料,供奉於這尊美麗的神像之前,老楊頭帶著他們來到後殿,當邁進這裏,魚悅隻覺得一身的酥麻,他看著坐在後殿中間的那尊神像,那尊樂聖神像也凝視著他。這不是最令人驚訝的地方,最令魚悅驚訝的地方是,樂聖的眉心,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紅痣。一般的大小一般的位置。
蕭克羌和田葛摘下身後背著的醫器,拜倒在樂聖麵前。在此不用焚香,樂醫用音樂祭祀樂聖。魚悅沒動,他從最初的震撼驚醒之後,隻是四下打量,樂聖的周圍站立著他的四個孩子,三男一女,魚悅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些人的真身像,他們都長的並不如傳說中的那麽突出或者神通,很普通的樣子。琴聞人親昵地摟著琴聞音,琴鳳摟著年幼的琴聞在削水果,他們原本是親昵的一家人呢。
魚悅緩緩地解下自己的水琴,放在樂聖的麵前,他沒有彈奏,他隻是盤膝坐在那裏,看著樂聖頭頂的牌匾,那裏寫著四個大字【聆聽自然】。
原來……早就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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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笨蛋嗎?
包四海突然覺得家裏寂寞了,出門的時候,大哥對他說,他是這個家的男人了,要扛起這個家。他不知道怎麽去扛,好好的新年,嫂子回了娘家,花椒有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要管,而包四海,兩手一攤,他到底怎麽扛嘛?哥哥沒明說。
“易兩,跟我去下樂醫仲裁所。”包四海整理了下衣服,剛才仲裁所打來電話,說是需要去魚悅的辦公室拿一些物品,但是必須在相關人監控的情況下拿。沒人跟包四海商量這個到底是什麽意思,其實,他們想悄悄進去,也沒人管他們,包四海覺得仲裁所的做法好多餘。
易兩收回和花花對視的眼睛,站了起來。
“大哥說,我們能用家裏的車,不過這裏去仲裁所有直達車,節省一點是一點。”包四海一邊走,一邊和跟隨在他身後的易兩嘮叨。易兩沒準備回答他,他們的主從關係就是如此古怪。
現在,六國關係比前一段緩和了許多,瘋搶購物的風潮終於過去。半個月前,樂醫界第一次降價,治療費用下調十分之二,器盟會也把醫器的價格和維修的價格下降了許多,大家都在默默地讓步著。但是,有風再次打出了奇怪的一張牌:萊彥境內的樂醫專門校實行學費全免,接下來就是看融心如何接招了。對於樂醫界的內鬥,各國都繼續抱著友好愛護的態度觀望著,誰知道呢?
包四海下了車子,公車站距離仲裁所要走一段路,包四海伸手在他的背包裏摸了半天,一臉鬱悶地看著易兩:“徽章忘帶了。”其實,他根本沒把那個徽章當成過正經東西,每天亂丟,這下要進不去大門了。
易兩伸手從口袋裏摸出那個小徽章,幫包四海別在衣領上,包四海根本不穿樂醫袍,外麵的學生怎麽打扮他怎麽打扮。
“呃,謝謝。”包四海覺得自己越來越離不開易兩了。
一路嘀嘀咕咕地嘮叨著,包四海來到仲裁所大門口,他沒有直接進入那裏,因為,仲裁所門口有一景,叫他幾乎笑破了肚皮。一個穿著烏龜拖鞋、厚睡衣的白癡,正在和自動售賣機發生大戰。
本來,售賣機是你扔進去一個硬幣,按下你想喝的飲料,就可以了。可是這個白癡拿著一張奇怪的購物卡正在上下左右前後找插槽,一邊找還一邊跺腳,十分憤恨的樣子,都快急哭了。
“你是笨蛋嗎?這個隻要硬幣的,外麵倒是有要紙幣的售賣機,這個區好像沒有吧……喏,給你!”包四海從口袋裏拿出幾個硬幣遞給麵前這個白癡。
琴早接過麵前這個圓圓臉少年的幾個硬幣,他自動忽略了他罵自己笨蛋的這個事實。接下來的情形,包四海更加一頭冷汗了。這個笨蛋把所有的硬幣投進去,不停地按最大的那個按鈕,就是不選擇類型,於是硬幣不停地被吐出來,他不停地再插進去。
“啊,你是笨蛋嗎?”包四海鬱悶地彎腰從錢槽檢出硬幣,自作主張地幫這個笨蛋買了幾桶熱果汁,這個笨蛋不像是到了能喝酒的年紀了。
“我……我……我不要這個,我要那個!”笨蛋很生氣地指著售賣機上的一桶有卡通圖案的飲料。
包四海眨巴下眼睛,他看下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想他包四海,好歹也是羊皮弄掛牌小騙子,一時善心做點點好事,可是沒想到竟然被人這樣敲詐了,為什麽要給他買?他又不欠他的。
包四海回身就走,再也不想理這個笨蛋。那個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眼淚就像自來水籠頭一般,說開就開了,嘩啦啦!
“啊……”包四海張大嘴巴看著易兩,易兩麵無表情。
“給你!”包四海把那桶飲料遞給笨蛋,笨蛋沒接,理直氣壯地來了一句:“燙!”
我靠,燙,我還給你吹吹呢!包四海大怒,拿著飲料,一隻手抓著這個家夥的耳朵大喊:“你幾歲了,你不會說謝謝啊,燙,燙你還要?”
嘩啦啦……自來水再次開閘了……
包四海蹲在地上,看著這位敞開了哭的自來水籠頭:“你……多大了?”
自來水:“二……二十一!”
包四海歎息了下:“真可憐,你媽媽怎麽能安心叫你一個人出來呢?可憐死了,好了,好了,哥哥錯了,我幫你拿著。”
包四海摸著這個家夥軟軟的頭發,真是可憐,誰的父母這麽不負責,智障的孩子放出來亂跑。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問:“你媽媽呢?”
“沒有。”
哇!沒媽媽,那不是和自己一樣,好可憐。
“那,爸爸呢?”
“沒有。”
啊!沒爸爸,沒媽媽,那不是……太可憐了。小四海同情心大起地幻想起小白癡的淒涼生活:饑寒交迫,智力不健全,餓得發昏,隻好折磨販賣機。
“哥哥帶你吃飯好嗎?”包四海小心地哄著麵前這個人。
琴早抬起頭,小心地看下左右,太好了,他可以出去了!他大力地點頭,十分讚同啊!
最後,包四海完全忘記了自己來這裏做什麽,他冒著被逮捕的危險,拐帶了樂靈島的小島主向著城內的兒童樂園奔去。他們這一跑,可了不得了,仲裁所的所有警衛、四大家族、國家警備部、第五課……能驚動的全部驚動了。
白水城兒童樂園,琴早穿著包四海新幫他買的衣服,背著限量版的酷卡龜背包玩得不亦樂乎,而包四海也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正確的事情。至於易兩,這個也屬於完全沒生活常識的白癡,根本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參與到了吳嵐建國以來最大的綁架案當中,他隻是跟著自己的小主人就好。
“過來,過來,別玩了,看這一頭汗。”包四海,拿著手帕幫琴早擦著一腦袋的汗珠子。
“謝謝。”琴早很感動。
“嘿,知道說謝謝了,你個小白癡。”包四海伸出手捏琴早的臉,太好捏了,真有手感啊。
“我叫琴早。”琴早實在覺得小白癡這個稱謂難聽。
“姓琴啊,很好的姓氏呢。”到底誰是小白癡,身為樂醫,不知道琴這個姓氏。
琴早意外地看下包四海,太好了,這個小白癡不知道琴代表什麽。他抓起包四海的手,把一個他認為很不錯的酷卡龜貼紙放到包四海的手心,接著他有些驚訝的手按在包四海的脈搏一動不動了。
“幹嗎?”包四海很驚訝。
“別動!”琴早的語氣帶了一些命令式的語調,語調裏竟然有了一些強大的威嚴在其中,易兩眼神閃動了一下,盯著琴早露出了敵意。
“你很好。”琴早放下包四海的手腕,衝他笑笑。
“那還用說,免費帶你玩,還給你買那麽多東西,全白水城,也就我包四海能吃這樣的虧了。以後喊我大哥吧,我會罩著你的。”包四海誤會錯了意思,隻是這個白癡卻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被這個樂靈島的小島主完全摸了個透。
眼看著天色漸漸昏暗,包四海想把琴早送到附近的警署,畢竟人家家長雖然不關心,也是要著急的吧,虧他還能想起來。
“少爺,不對勁。”易兩突然發話。
包四海看下四周,沒什麽不對啊,就是人少了點。
“我送你去警署吧,他們能送你回家。”包四海拉起琴早,看他穿得少,又把自己的圍巾戴在他脖子上。他這邊正想著用什麽辦法哄著琴早跟他到警署呢,易兩在那邊卻和人交上了手。
易兩先把悄悄接近的幾個暗哨丟到對麵的表演台上,接著拿起一邊販賣機上的咖啡器丟到了樓梯口埋伏的幾個人身上,滾燙的咖啡澆灌在那些警察身上,有人大聲慘叫起來。
易兩跟著飛身拿起一把賣烤肉的肉鉗子要丟出去,他這一丟出肯定有些人是要見血的。
“教官,是我,周挽歌,誤會啊!”空曠的兒童樂園,周挽歌的聲音突然響起。易兩驚訝地看下前方,他的身後包四海抱著琴早滾到了桌子底下一臉驚怖。
“第五課?”易兩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放下了鐵鉗子。
半個小時後,三個逃家的孩子,被“逮捕”回了國家樂醫仲裁所。
帝堂秋摸著自己的腦袋呻吟:“四海,你哥才走五六天,你就闖這樣的禍,你叫我怎麽交代啊。”他是真的痛苦極了。
包四海一臉憤恨:“關我什麽事,都那個白癡,那個智障,那個混蛋!”
帝堂秋無奈地敲敲桌子:“那個白癡,是樂靈島的小島主,他的師傅是樂醫界的第二號人物。”
“那又怎麽樣?”包四海很無知地扭頭。
“好了,好了,隻是個誤會啊,放鬆,放鬆!”奉遊兒推開門打趣,事情已經調查清楚了,人家小四海是好心的。
深夜十二點,可憐的包子才被審查完畢,放出了樂醫仲裁所。他無奈地趴在易兩身後:“我死也不要做好人了,易兩。”
“恩。”易兩也覺得做好事沒好報,以後不管就是。
“對不起。”琴早站在仲裁所門口,看著一臉疲憊的包四海。
包四海無力地揮手,他很識時務,他招惹不起他,於是決定不說話。
“師傅說,我可以去你家住,真好!”琴早突然冒出一句話,包四海直接從易兩的背後摔了下來。
“不行!我再也不要和你這個……你這個大白癡有任何關係了!”包四海爬起來,走到琴早麵前,他真的怒了。
“為什麽?”嘩啦啦……水龍頭再次打開了……
仲裁所的現場一團亂,憤怒的包四海要踹琴早,琴早哭著喊著要跟包四海回家。手足無措的眾人無奈地拉扯著,哪個他們都得罪不起,一個是樂靈島的小島主,一個是那位大人的繼承人。
帝堂秋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他丟開麵前的文件對著正在給他施加壓力的更玉喊了句:“我休假!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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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
榔頭披著毯子用眼角瞄著身邊這位老兄,身邊的這位老兄也用眼角瞄著榔頭。偷渡船的底艙空氣稀薄,人們顛上顛下,還有人嘔吐,榔頭不得不承認,他選擇了一條空氣環境並不好的偷渡船去萊彥。
“你猜,我帶了什麽去萊彥?”身邊這位老兄突然衝著榔頭神秘地一笑。很明顯,他的媽媽在他換牙的時候沒照顧好他,他的兩顆門牙中間有一條寬大的縫隙。
“哈?”榔頭適當的表示出了驚訝,未來還有五天的路程,他不想和他的鄰居關係惡劣,本身他也是一個閑不住的人,沒人交流太難熬了。
“糧食,糧食!五百斤上好的米,今年新打的。”那位老兄非常興奮地指下他可憐的床鋪,偷渡船的底艙全部都是上下床,也不能說是上下床,應該說算是上中下床。
“為什麽是五百斤糧食?”榔頭覺得不可思議。
“我老婆說,萊彥人餓得要吃人了,糧食能換到一切,一切!我老婆一直想要一條好項鏈。”這位老兄自信滿滿地對榔頭說著自己的發財大計,他的語氣裏頗有一些暴發戶的感覺。
榔頭從來沒聽說過萊彥人要餓死了,事實上,目前的情報來看,萊彥人閉關鎖國,似乎過得還不錯。長達五十年的準備,萊彥的糧庫裏到處堆積著糧食,未來二十年,他們似乎不會餓著。榔頭同情地看著為了老婆的項鏈而去走私的塞尼亞男人,他張張嘴巴,還是閉嘴了,這裏距離塞尼亞已經有一天了路程,走私船不會為了五百斤糧食掉頭,榔頭決定什麽都不說,最起碼上岸之前,這個可憐的男人,姑且叫他快樂一些吧。
榔頭這次到萊彥的目的就是深入接觸有風,沒有目標性。隨著融心密探在有風一個又一個地被挖出來,融心這邊的情報少得可憐,有風最終的目的是什麽,隨知意在哪裏,實驗獸事件的真相,這些一直是纏繞在魚悅和這個家每個人心裏的大刺一根。所以榔頭這次去萊彥,從側麵了解長風,是絕對需要的。
但是在努力思考成為密探之前,他覺得自己有可能被摧殘成一個塞尼亞油漆匠。
“油漆必須橫著刷……”
“我有幾個刷子,一直舍不得用,豬毛的排刷”
“我老婆不喜歡油漆味……”等等之類。
身邊這位老兄總是創造各種各樣的關於油漆的話題,弄得榔頭不厭其煩,又毫無辦法。有聲音的世界總比沒聲音要好,但是這份聲音過於吵雜的話,那就要另說了。
“您說,我心裏沒什麽底,我到底換什麽樣子的首飾給我老婆呢?如果錢寬裕,我還想換一些上好的刷子……”
“我有些暈船,我去下甲板。”榔頭衝這位塞尼亞油漆匠笑了下,轉身上了甲板。
樂聖的妻子帶著一副淒苦的樣子操勞著,她賣掉了自己的嫁妝給樂聖購買了第一把樂器。魚悅翻看著這本樂聖為感恩做的曲子,曲子不長,在成千上萬的曲子中,它是唯一送給妻子的曲調,雖然那位品質高尚的女人,最後死於過勞,但是屬於她的曲子真的不多。
“這些曲子,沒有實質性的作用啊?”田葛歎息了下,放下一本曲譜。
現在,魚悅他們已經入住到塞尼亞隨家的書庫當中,在這個書海一樣的世界裏沉浮、感動著。現在,在外麵的樂醫世界,使用著的大量治療曲,要是和麵前這些曲譜做個對比的話,猶如滄海一粟。外麵……太注重實用性了,而早期的樂譜包含了太多的東西,詩、酒、哲學、愛情,這些對於普通人來說,十分需要的食糧,被看做幹擾樂醫發展的物品被封存在此,已經有千百年。
“吟唱無用的詩歌,醉無用的美酒,讀無用的書籍,鍾無用的情感。”被看做是阻礙樂醫發展的不需要的原罪。幾位樂醫翻看著這些樂譜,不由疑惑了。
“我倒是覺得,應該全部都翻看一次,該修補的修補,有感觸的就應該記下。月光說,沒有無用的情感,任何情感都是需要的。”魚悅抬頭看下有些失望的田葛和蕭克羌。
蕭克羌靠著書架正在看樂醫行記,他笑了下:“恩,是這個道理。那麽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楊伯伯指揮著一些當地雇傭來的仆從,把一些食物還有飲料擺放在書庫的走廊裏,看著埋入書海中的幾位年輕人,楊伯伯的眼神輕微的閃動了一下。他看守著這個塞尼亞隨家最大的書庫原本的意圖就是想擺脫掉隨家的種種恩怨,但是,前幾日族長給他電話,一定要隔絕十四少爺對外界的聯係,一絲外界的消息也不要給這個年輕人獲得。族長,到底要做什麽?這個為隨家服務了一輩子的忠仆,心裏是萬分不安的。
白水城,隨家,雲傾童拉著隨知暖的手哀求:“知暖,不要結婚,你不喜歡他。”
隨知暖撫摸著放在床鋪上的新嫁衣,它是那麽的豪華亮麗,沒有女人能抵擋住它的美麗。隨知暖擁抱下母親歎息:“媽媽,每個女人都要嫁的,而且那個人並不討厭啊。”
一直在裝瘋賣傻的雲傾童,此刻一副神智完全清醒的樣子,她這輩子已經完了,最後的孩子,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這樣斷送自己的一生。
“母親,也許,父親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這是唯一的路了。那個人還不算討厭,隨家現在需要他的力量。”隨知暖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情緒釋放出來,她很平靜。
母女正在交談的時候,院子裏卻傳來幾聲吵雜,原本神色正常的雲傾童立刻換上了一副呆滯的樣子。隨伯祿怒氣衝衝地推開隨知暖的房門:“我絕對不會同意你招贅那樣的女婿,這會影響隨家的血統,我絕對不會承認這門婚姻!”
隨知暖小心地拿起那套嫁衣遞給一起進來的女仆。
“爺爺,現在的族長,是我的父親。您就是反對,恐怕也是無效的。”隨知暖看著氣急敗壞的爺爺,並沒有露出畏懼。
“他大你整整十五歲。”隨伯祿的神色發青。
“爺爺,幸好,那位先生還是位君子。”隨知暖幫爺爺倒了一杯熱茶雙手捧給他。
“隨家沒有墮落到需要政治的力量。”隨伯祿沒有接,他在做最後的努力。
隨知暖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我的兩位擁有強大力量的哥哥,一位跑去反對融心,一個拒絕和融心打交道,樂靈島那邊的情報是逐步消滅隨家的力量,消滅這個古老的氏族。爺爺,我們這些人一輩子都奉獻著自己,為了這些奇怪的榮譽,雖然依靠政治力量真的是下下之策,可是,我們還有什麽東西可以依靠呢?再說,吳瑞驀親王那個人,並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麽不堪,而且,王室對這門親事還是很注重的。”
“孩子,可是……你不愛他。”隨伯祿歎息了下,無奈地坐下。
“您愛奶奶嗎?父親愛媽媽嗎?不許閱讀無用的詩歌,不許飲用無用的美酒,不許觀賞無用的書籍,不需要無用的情感,這是您傳承給我的教育啊,我親愛的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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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好
“歡迎隨小姐光臨瑕文森莊園,祝願您愉快。”吳瑞驀微微衝麵前的這位小姑娘彎腰,十天後,他們會成為夫妻。
隨知暖緩緩地脫去手上的手套遞給身邊的傭人,她伸出手對吳瑞驀親王笑了下:“謝謝親王殿下,我想我會愉快的。”吳瑞驀笑笑,小心翼翼地握住這位少女的手,輕輕在她手背吻了一下。
隨知暖的手背很細膩,光滑如絲緞一般,但是,她的手指肚上的厚繭卻十分堅硬,吳瑞驀觸摸過無數女人的手,這樣的手,還是第一次觸摸到。
“怎麽?”顯然,被陌生男人如此觸摸,隨知暖很不習慣,臉頰頓時飛紅。
“哦,抱歉,請跟我來。”吳瑞驀很抱歉地鬆開少女的手,扭過了頭。
瑕文森,是吳嵐皇室剩下的不多的房產,當時代不再需要皇室之後,皇室的生活圈子越來越小,盡量維持老麵子的皇室,日子並不好過。
“這裏很美,比……我家的後山還要美。”隨知暖客氣地寒暄著。
“對於我,這裏不止是美,我的祖父,曾祖父,都在這裏度過他們的童年,當然,我本人也是在這裏成長的。祖母說,結婚後,這裏會送給我。”吳瑞驀彬彬有禮地幫隨知暖介紹著。
暖暖的人工水晶花園,隨知暖在此享受著吳瑞驀為她介紹的皇室下午茶,這樣的天氣,如此的寒冷,但是,皇室的花園中蝴蝶依舊在飛著。隨知暖從未有過和男人接觸的經驗,所以,她隻好尷尬地假裝扭頭看風景,其實這樣的室內花園,隨家也有,不止一個。
吳瑞驀小心地把勺子放到碟子的一邊,多少年來練就的好習慣,那把銀勺子放在碟子上的時候,竟然沒發出任何聲音。
“你是,怎麽做到的?”隨知暖第一次表示出了自己的好奇。真的,這很神奇,瓷器和金屬如此碰撞,竟然這樣寂靜,就像沒發生過一般。
吳瑞驀笑了下,再次演練了一遍,不光放勺子,他放杯子,放碟子都是無聲,優雅的。
“小時候,我和家庭教師在一起練習,如果成績好,我會允許多玩十分鍾。”吳瑞驀演示完畢後,對隨知暖笑著說。
隨知暖抬頭看著這個馬上要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說實話,雖然這個人大自己許多歲,但是還不算難看。他的眉毛很濃,鼻梁很高,略微有些鷹勾,他的鷹鉤鼻是吳嵐王室正統血脈的證明,他的眼睛凹陷有神,略微有些淡藍色,在顏色上,他繼承了自己外國祖母的特色,那位尼灃尼美女據說有一對寶石藍一般的美麗雙眼。吳瑞驀的雙唇不是很均勻,下嘴唇略微厚一些,甚至他的嘴角有些向上翹,因為他總是微笑,所以那個嘴巴就成長成了那個樣子。他不是個美男子,但是也不算醜,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話,這位親王算是剛毅的一類麵相。
“我沒令您失望吧?”吳瑞驀看著一直盯著他仔細觀察的隨知暖問。
隨知暖想了下,搖頭:“不……您說哪裏去了,其實,來之前,我是看過報紙的。”
“這樣啊……隨小姐,如果可以的話,那麽,願意聽我為您彈奏一曲,我祖母寫的秋千嗎?”吳瑞驀站了起來,衝隨知暖微微彎腰。
“啊?彈琴?”隨知暖不明白,她是樂醫啊,這位親王竟然要給她彈琴?
吳瑞驀笑了下,他慢慢走到花園的一邊,在那裏,一架古老的三角鋼琴放置在那裏。他緩緩地摸了下琴蓋:“雖然,在樂醫麵前彈琴,有些托大的意思,可是,請原諒我的失禮,我認為,樂醫的音樂不是音樂。”
隨知暖緩緩調整了下位置,低頭想了一下,她笑了:“恩,有時候,我也這樣認為。”
花園的一角,閃光燈的燈光閃爍了一下,也許明天的報紙會出現這麽郎情妾意的一幕。樂醫大世家和舊王室的婚姻,這到底意味著什麽?
一首帶著童趣的清脆叮咚聲慢慢傳來,吳瑞驀的音樂不包含任何的精神力,但是,曲調是優美和輕快的。並不難聽。
音樂結束,隨知暖緩緩拍下手掌:“很好的音樂。”
演奏完畢的吳瑞驀卻沒站起來表示感謝,他隻是依舊撫摸著麵前的琴鍵:“知道嗎?我的祖母,她請求我盡量討好你,因為王室的血脈不再高貴,它需要新的助力。坦白說,我深愛過別人,雖然,隻是單純的深愛,隨知暖小姐。”
吳瑞驀站起來,步履有些快的來到隨知暖的麵前,他再次拉住她的手:“如果可以,您能拒絕這門親事嗎?我想,我無法做到愛您。”
隨知暖的瞳孔閃爍了一下,花園的閃光燈再次地亮了一下,她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來:“即使我拒絕了,您能阻止它發生嗎?隨家想在樂醫界之外建立力量,而王室又需要隨家的經濟支持,您的王兄,不是想在下任的總統競選中獲得最大助力嗎?我不求您能深愛我,事實上,我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深愛著這樣的事情。親王殿下,我們無需深愛,我們各取所需。這是我的回答。”
榔頭快步向前走著,身後的那位塞尼亞油漆匠吃力地拖著他的糧食車,他帶著一臉討好的表情,跟在榔頭的身後。
“你跟著我做什麽?”榔頭有些鬱悶地看著這個一起住了快一個星期,竟然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油漆匠。
“好先生,我誰也不認識,我一個人在底艙有些害怕。”如果這位油漆匠,換成是一位嬌滴滴的美女,或者美少年,也許榔頭真的願意陪他溜達下帶有海風情調的甲板,可問題是,他是一個不停囉嗦,五天來一直嘮叨油漆的囉嗦家夥,榔頭不喜歡。
“沒人會搶你的糧食。”榔頭無奈地安慰他。
“啊,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好先生。”油漆匠討好的笑容再次露了出來。
“該死!”榔頭小聲地嘀咕了一下,轉身向上麵的二層倉甲板爬。油漆匠在他身後哀求著。一邊哀求一邊看著自己那幾袋糧食。
二層倉,是這艘走私船住宿條件比較好的地方,榔頭不是買不起這裏的位置,隻是他不能很顯眼。現在,他和魚悅,在樂醫界已經不能用有名來形容了。
“蝴蝶君,已經來到這裏了,你就是跳進大海,也遊不回塞尼亞了。”二層倉的甲板,一個海員正在追著一位榔頭還算熟悉的人。
蝴蝶君快步地赤腳走著,他神色慌亂,在蒼茫的大海上,在這艘孤島上,他茫然地找著出路,一不小心他跟一個從底層倉上來的穿著一套藍色運動衣,戴著運動帽的乘客碰撞到了一起。
榔頭驚訝地攙扶住站都站不住的蝴蝶君,他萬分驚訝,這艘船是在塞尼亞啟航的吧?
“是你?”幾乎是異口同聲。蝴蝶君和榔頭均是一臉震驚。
接下來的情形,所有人都震驚了,蝴蝶君掙脫開榔頭的懷抱,轉身投入了幾乎發著黑色的大海。榔頭呆呆地看著慌亂的船員,他看著那些船員慌張地解開救生圈向大海裏丟,不停有人向下跳。榔頭猶豫了一下,他單手扶下欄杆,接著也跳了下去。
過了一會,榔頭找到了正在奮力向回遊的蝴蝶君,他無奈地抓住他的後背,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喂,遊不回去的,真的。”
蝴蝶君劇烈地喘息著,接著一些船員劃著皮筏子來到他們麵前,把這兩個倒黴孩子拖拽到皮筏子上。
“我和這個人不認識。”蝴蝶君指著榔頭對那些船員說。
一陣寒冷的風吹得榔頭打了個噴嚏。鬼才要認識他,但是為什麽在吳嵐的蝴蝶君,一個普通酒吧DJ會出現在這艘走私船上?榔頭的腦袋亂成了一團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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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風撒尿
魚悅慢慢地推開這扇古老的大門,楊伯伯在前麵絮絮叨叨的:“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這扇大門一直隻有我在開來開去,現在終於有人看望你們了。”
田葛和蕭克羌對視了一下,自從住進隨家的書院,發現這裏的人都有些自言自語的傾向。
“這是……什麽?”很少驚歎的魚悅麵對這一片寬廣的書海發出了驚歎——眼睛所能達到的地方,到處堆滿了一卷一卷的樂譜、書籍。
“隨家,幾百年的堆積全部都在這裏了,一直一直寂寞地呆在這個地方,我們這些人啊,每天的任務就是開開窗戶,修補修補。雖然有些東西我能看明白,但是您知道嗎,十四少,這裏是寶貴的精神財富啊!太可惜了,一個樂醫所謂的知識教育,全部都靠了了一些單調的書籍,最大的魅惑係,一共二百多曲,外麵隻使用了不到三十首,哎,太可惜了。”
魚悅快步地在這些書海裏行走著,在小店市的那段時間,得到過一本曲譜,其中的受益是顯而易見的,十二曲隻是其中的一個分派,這裏,這裏擁有了那麽多,那麽多的寶貴財產,魚悅覺得心都是疼的,為這些可憐的書籍。隨景深派遣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他似乎是明白了。
“工作,工作,要熱情地工作,時間不多了,大家各就各位吧。”田葛壓抑不住地興奮,一頭紮了進去。蕭克羌矜持了兩下,但是看到大家各忙各的,於是咳嗽了一聲悄悄地來到第一排書架。
蕭克羌解開褲子,對著一望無際的荒地,做著澆灌這檔子事情。這男人啊,表達情緒有許多方式,但是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的放肆令他身後的田葛滿頭三條線地瞄著他。
“我說……恩……田葛,白水城風大,這裏沒風,你不覺得很爽嗎?”
田葛看下黃土土的遠處,皺下眉頭:“不覺得。”
“來試試,非常的舒暢啊。”蕭克羌繼續誘惑著。
田葛轉身就走,再也聽不下去了。
“喂……等下我,那個,魚先生呢?”蕭克羌急忙拉好拉鏈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沒話找話兒。
田葛回頭看下他:“說是,去附近的小鎮喝咖啡?”
蕭克羌笑了下突然摟住他的肩膀:“恩?心情抑鬱哦,在這漫天黃沙的地方,我是想老婆了,你呢?”
田葛厭惡地拍開他的手:“別惡心人,想老婆就回白水城去。”
魚悅坐在也奇小鎮裏的一間普通的咖啡屋,這家老式的店子裏賣一些奇怪的咖啡物種,出於對香料的瘋狂癡迷,這些當地人在烹飪咖啡的時候加一些例如葛根、薰衣草、甚至大料之類的東西,一杯所謂的夏日涼風花式咖啡裏,魚悅驚訝地看到了薄荷還有陳皮,外加兩大塊冰坨坨。
這是叫這麽說的?這能喝嗎?魚悅低頭研究研究著這一杯東西。
“不試下嗎?也奇的特色也隻有在也奇才能感受到它的不同。”座位對麵突然款款坐下一人,這人,穿著當地寬大的禮拜袍子,臉部為了適應當地的風沙被遮蓋得很嚴實。
“來晚了。”魚悅沒抬頭。
對麵這人,伸手端起魚悅的咖啡喝了一口,接著低頭吐到地上:“呸!難喝。”
這人卻是在白水城請了長假的帝堂秋。
魚悅抬起頭,露出一些笑模樣:“恩,再幫你點一杯吧,據說有十五中香料混合的花式咖啡呢。”
“好了,我沒時間享用了。言歸正傳,我嚐試和現任執政黨接觸過,皇室也接觸了一些人,隨家和皇室的婚姻,似乎已經板上釘釘,抱歉我沒阻止得了。”
魚悅敲敲桌子:“你沒和知暖談一下嗎?她本人的意思呢?”
帝堂秋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擺動了下:“你那個妹妹,就問我一句話,我代表誰來問她這些話?我代表誰?我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要說起來,知暖到底血液裏混了什麽,我還真好奇。有時候她的個性比男人還要強,知意懂得進退,你懂得避嫌,而她,根本就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即使頭破血流也要撞。”
魚悅半天沒說話,腦袋裏也不知道在想這什麽,帝堂秋抬起手腕看下時間:“我時間不多了,後天,我必須回到白水城,接下來,我會提議吳嵐樂醫收費全線降價的活動,那位小島主第一個針對的就會是我,所以,我需要樂聖級的樂醫簽名支持。”
魚悅看下他:“我沒有任何級別。”
帝堂秋笑了下:“知道嗎,你是無冕之王,你有一大批的民間樂醫的支持,而且……而且,知道嗎,知意他在萊彥將要舉行第四次樂醫收費降低的行動,如果我們再不行動,也許未來,我們就真的被吞並了。”
“被吞並不好嗎?融心也好,有風也罷,不過是個稱謂而已,樂醫的目標是治療吧?何必弄得那麽複雜。”
“啊,我也這樣想,就怕,那邊的目的不止那麽單純。有句話叫秋後算賬,這筆帳,算下來,怕是融心要被血洗了,雖然誰也不是幹淨的,但是,最起碼這個平衡還是不要被打破的好。”
“恩,我知道了。”
帝堂秋站起來,彎腰從褲子口袋拿出一份文件鋪展開,推到魚悅麵前,魚悅接過去詳細地看了一次。現在萊彥獲得的名聲越來越高,五國的風頭已經逐漸地轉換到有風,融心的生存問題一下被推到台麵上,如果想平穩的把兩派融合,當然是最好,但是,有些人是不會願意跟別人融洽相處的。帝堂秋和魚悅做的事情就是平穩地把握這個平衡,如果隨知意想再次回到白水城坦然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帝堂秋和魚悅就必須能把握新的力量。
魚悅仔細看了一會,拿起帝堂秋遞給他的筆,很認真地簽署下自己的名字,把文件還給帝堂秋:“那麽,你就費心了,這裏的事情,我十天內解決,然後我會回小店市接一個人。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帝堂秋輕輕地彈了下這份由魚悅第一個簽署下名字的倡議書,他慎重地把它放進自己懷裏:“會合作愉快的,恩,還有一件事,十五年前你被封印,知意失蹤,還有試驗獸事件,我已經調查出苗頭。”
魚悅抬頭看了下他,眼神裏閃過一絲看不到的寒光。
“恐怕,依舊和鈥家有關係,我申請了對實驗室被害人員的第四次解剖,有些人有一些細微的很容易被忽略的鼓鳴樂器傷害的暗痕。知道嗎?有風創立攻擊癡纏之前,鈥家的鼓鳴醫器曾經是最具有殺傷力的醫器。”
“我等著你的好消息。”魚悅站起來,轉身要離開,帝堂秋突然在他身後說了句:“燦燦恐怕已經生了。如果我有什麽意外,請幫我照顧三個人,我的父親,燦燦,還有葉楊。”
“恩,我會的,我也不會叫你出事的。”魚悅沒回頭,但是看著前方的的眼神裏帶著小店市最後一戰的那種殺氣。
走私船終於靠岸,榔頭排在大隊伍裏緩緩從一個小碼頭下船。當腳步再次腳踏實地後,他回頭看著依舊留在船上的蝴蝶君,此刻,那個人靠在船幫上一臉無所謂地衝他告別。那天被抓上船後,榔頭再也沒和蝴蝶君交談過,偶爾在船上見到散步的他,那個人的腳腕上被釘上了一條長長的鐵鏈。
油漆匠拖著他的糧食車,興奮得渾身發抖,榔頭轉頭對發抖的油漆匠大聲說:“哎呀,我的外衣忘到了船艙內,我去去就來。”說完他丟下一臉莫名其妙的油漆匠,排開擁擠的人群向回走。
蝴蝶君驚訝地看著榔頭向回返,負責護衛的船員並沒有阻止榔頭的回返,他們隻是露出一副這個人真他媽事多的神情,讓開了道路。榔頭小步地奔跑回底層倉,他迅速打開隨身的行李,把必要的錢財和緊要的東西打成一個卷放進防水包結實地捆在腰部,他左右看了下,輪船的一角放著一把紅色的水手斧子,他拿起外衣卷起那把斧子,轉身出了船艙。
把守在二層倉的兩個船員正腦袋擠在一起吸著香煙,他們商量這晚上交了任務去哪裏快活。這兩人的語氣放鬆到不行,一些汙言穢語漸漸傳來,他們很快樂,因為這趟旅程可算是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榔頭舉著一根香煙,打著哈哈接近著:“夥計,借個火?”他笑著說。
接著,令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負責疏導船客下船的水手們看著那個人快速地攻擊了兩位倒黴的看艙門的船員,接著他扶著一層的甲板繩子攀爬到二層,因為蝴蝶君的腳腕被鋼索困著,他周圍並沒有看守人員,於是,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拿出斧子砍斷鋼索,拉著他們要看守的這次最大的一票買賣投入到岸邊的水中。
人們亂成了一團,甚至有人開了槍,榔頭迅速遊上岸,像拎著小雞一般把一臉仍舊帶著震驚又隱約著帶著興奮神情的蝴蝶君拉上了岸。
接著,那兩個人借著混亂迅速消失在附近的漁村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公告:由於存稿用盡,牛嫂又忙於工作抽不出時間來寫文,因此,今天隻更新一章。今後本文將盡量維持一天一更的速度,直到牛嫂能夠從繁忙的工作中抽時間寫文為止。希望各位讀者大人諒解!某代表牛嫂謝謝大家了!by 代理編輯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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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不達意
“你要……帶我去哪裏?”蝴蝶君一邊跑,一邊問榔頭。
“鬼知道……跑就是了。”榔頭覺得,真的是出了吃奶的力氣了,從海裏遊上來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在沒命狂奔。
“應該沒事了,停……下來,我腳疼。”蝴蝶君再也無法忍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榔頭借著慣性把他向前溜了幾步,於是蝴蝶君隻好趴到地麵上,看這意思,暫時也沒起來的欲望。
榔頭蹲在地上,當劇烈的運動結束,一股燥熱從體內傳來,海水幹去後,鹽分扒在身上的感覺並不舒服。
“就這裏吧,我們分開吧,我覺得應該是沒什麽事情了,恩,就是這樣,再見!”
榔頭說完站起來,卻發現邁不動步子,他低頭看著邁不動的那條腿,蝴蝶君伸出的手緊緊抓著他一護腿,大有你別想甩了我的決然氣質。
“喂?你到底要怎麽樣?”榔頭無奈地問,此刻他已經後悔救這個人了。
蝴蝶君緩緩伸出自己的手,一邊說一邊比手指:“身無分文,舉目無親,弱不禁風。”說完他鬆開榔頭的手,趴在地上看著他。
榔頭咬牙切齒地對他說:“你的意思你是賴上我了?”
蝴蝶君點點頭,緩緩地坐起來,他的一隻腳上的鞋子早就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去,他抱起那隻可憐的腳底板已經磨破的腳丫子,皺著眉頭帶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如無意外的話是這樣。”
“我是去做很危險的事情,恐怕會連累你。”榔頭好心地勸阻。是真的呢,他的確做得事情很危險。
“你已經連累了。”蝴蝶君撕下一塊襯衣包紮可憐的腳。
哎?榔頭驚訝地看這蝴蝶君,好像就在剛才,是他冒著生命危險,救了這個無賴的吧?為什麽這個人的語氣像極了他把他推入火坑呢?
“我被抓回去,最起碼他們也會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也不會跑爛我一隻腳。”蝴蝶君說的是實話。但是腳是沒事,還多了點東西啥的就不得而知了。
榔頭張著大嘴冒涼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蕭克羌緩緩放下手,臉上全部是滿足的感覺。這次在隨家的書庫,三位樂醫得到了很大的受益,雖然這些曲譜不實際,可是也是千百年來堆積下來的寶貴精神財富,每個人受益的程度雖然不同,但是大家都有進步。
魚悅點點頭:“挺好的。所謂巧後之樸,奇後之平,我覺得,你算計初入門徑了,再多多修心,進步會更加的大。樂這個東西,我幾年前也悟出一些東西,大概的意思就是,不管如何的轉變,心性是最重要的,你的曲調仍然帶了過去的華麗,修飾得過了。”
和蕭克羌他們說話,魚悅從來都是很直白,很不客氣的。
蕭克羌臉色一紅,假意看麵前的樂譜,頭壓得很低。
魚悅沒繼續說他,他在想心事。許多天了,榔頭安全到達了沒有?帝堂秋的事情,還有家裏又如何了?這其中最令人煩躁的事情,卻是隨知暖的婚事。他不懂得那些人怎麽想的,感謝他成長的路途,到現在他的思維隻進化到向前想一步的程度,至於聰明人所謂的一步看五步,他想他一輩子也到達不了了。
田葛打開書庫,一臉不高興地在魚悅麵前坐了下來。
“怎麽?”魚悅問他。
“我開車到達了二百公裏之外最大的鎮子,那邊仍舊沒有任何信號,最快的郵局,一封信送出去大約需要一個月,我想我們這次真的算是與世隔絕了。”田葛無奈地伸出腿,脫下靴子甩到一邊,認命地看起了書。
楊老頭拿著掃把在院子裏清掃著並不存在的灰塵,一上午,來回大約有二十次。
劉君搓下新長出來而懶得修理的小胡子神秘地問羅寬:“你看過,廢城殺人案嗎?”
羅寬搖頭,他蹲在那裏拿著一把噴水壺正把珍貴的水澆灌在一個死去多時,已經幹燥的壁虎屍體上。
“有一群空難的旅客,在一個古代廢舊的城池尋找生機,他們中間有逃犯、醫生、化妝品推銷員、妓女,還有一個神棍等等十五人,他們在廢城挖出一筆寶藏,於是接二連三的凶殺案發生了……”
劉君話音未落,魚悅推開了書庫的那扇兩米多高,一尺半厚的硬木門。
劉君和羅寬連忙站起。
魚悅慢慢走到正在勤快掃地的楊老頭麵前:“楊伯,我想用電話。”
楊老頭放下掃把露出一臉為難:“十四少,真是抱歉,我知道少爺在這裏很寂寞為難,可是也齊這個地方真的是與世隔絕,別說電話,平時這片地方連鳥都懶得來呢。”
魚悅笑了下,他的笑容包含了許多意思,他沒有像之前一樣客氣。這幾日,他牽掛著四海那孩子,牽掛著榔頭,空是最可怕的環境。
“恐怕您沒弄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您每天半夜在房間裏用的那個衛星電話,真是抱歉,我知道了。從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隻是我覺得戳穿您,以前一些美好的記憶也會被傷害掉,可是,我沒想到您就像一個窺視者一般,不但報告我們的動向,而且昨天我們的行李也被人翻動過,您到底要找什麽,您直說,隻要不過分,我會給您的。楊伯伯。”
楊老頭臉色暗淡了一下,心裏七上八下地想著許多事情,他苦笑了一下:“十四少,第一天來,我就接到好多聯絡,老太爺的、大老爺的、三老爺的、老太太的,就連被除名的樂醫仲裁所,也主動聯係我。十四少,雖然每天都打電話,但是,我隻是個老仆人,我連手指都不是健全的,我又能說什麽呢?我什麽也不知道啊!至於您的行李,恐怕是這個院子的其他人動過了,這裏也不幹淨啊……”
魚悅看下遠處的白雲,那片白雲很遠,遠得他都觸摸不到的感覺,他心裏想,那些人到底要在我身上得到什麽呢?他們明明知道,我什麽都給不了,也不能給。他看著楊老頭懇求的眼神,無奈地搖頭:“楊伯伯,我隻是給家中報個平安,除了這些再無其他,我會完成這次任務,畢竟這是父親的好意,所以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絕對不會在任務未完之前離開的。”
楊老頭看下四周,終於咬咬牙點頭答應了。魚悅跟著楊老頭,慢慢地走著,從來這裏第一天開始,他就什麽都知道,他的耳朵比別人靈敏,從小他那副聽力卓絕的耳朵,得到過不少隨知意的羨慕。似乎那副耳朵是老天爺對他五音不全的補償。
楊老頭緩緩推開房門,從自己床底下摸出一個不大的箱子,他把箱子遞給魚悅 ,魚悅緩緩打開它,一個長著長長天線耳朵的電話機露了出來。
魚悅拿起電話,思考了一會,終於,還是先給家裏撥打了一個。
“喂,花椒?叫下四海。”
“啊,先生,您一切都好吧?各位先生身體都好吧?在外麵有好好吃飯嗎?有吃粗糧嗎?粗糧對人體很好,一定要堅持吃,要……”
“……花椒?我找四海。”
“啊抱歉,我馬上為您叫。”
魚悅無奈地笑著搖頭,看下身邊神情緊張的楊老頭,他解釋:“是花椒。”
楊老頭一臉莫名其妙,他剛要張嘴,話筒裏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哥…………!”
好大聲。
“四海,冷靜點,我……想問下,家裏一切都好吧?”
“哥……!你不知道,家裏來了個混蛋,到處搗亂,他玩我的醫器,還到處進我們的房間,還碰壞我的摩托車,你知道我想要的摩托車吧?上個星期我終於買到了,為了這輛車我還去仲裁所打了兩個月的工,哥,不是那種仲裁所的醫療工,我知道我的修煉不行,您不允許,我是跑腿啊跑腿,說起來,上個星期我遇到您父親了,好奇怪,他摸我的頭,說起來,哥哥,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啊?家裏真沒意思,嫂子都給你們定了春裝了,還有四色花開了,你也不回來,很好看呢,花瓣好多吹到院子裏,啊說起花來了,咱們家花花似乎有花粉過敏症,貓怎麽會有花粉過敏症呢,怪物才應該有吧?說起來,啊!啊!哥,我的摩托車,你知道嗎,那個樂靈島的小島主,實在太過分了,他碰壞了我的摩托車!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總是想進你的練習間,不過你放心,我叫人二十四小時看守了,易兩在那裏安裝了陷阱,哈哈,誰進去誰就死定了,那個該死的混蛋,覺得全世界都該愛他,混蛋啊!他還進我的房間,拿我的遊戲光碟,而且不還的……還有畫報,上個星期非要跟我去上學,把我們教室搞的一團……?哥?哥?你怎麽不說話?”
魚悅看下話筒,無奈地笑著搖下頭:“四海,如果他實在想進,你打開門請他進去,你是大人了,家裏的一切都交給你了,我很放心,過段時間我們就回去,看樣子你們都很好,我就放心了,就這樣。”
魚悅放下電話,再也想不起該給誰打一個,但是,最近煩悶的心情好了許多,他衝楊老頭笑了下:“真的,隻是給家人打個電話的。”
電話那邊,包四海奇怪地看著微型話筒:“就這樣?啊?哥哥什麽也沒跟我們問啊!比如我們都好不好,每天做什麽,家裏誰來了?”
包子,不等人家問你不是都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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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的凶心
帝堂秋站在樂醫仲裁所的大門階梯上,祭祀的詠歎調忠實地在循環著。
“您在等誰?最聰明的帝先生?”不應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了仲裁所,而且這麽的早,這麽的巧,還說著包含了兩重意義的話。
帝堂秋脫去手套,微微衝這位小島主施禮,無論在樂醫界的輩分來說,或者是拿隱藏在背後的那看不到的權利,他都當得起這個禮:“您好,小島主,真是巧……您看,我不是最聰明的人,您才是。”
帝堂秋的語氣沒有過多的變化,但是,隱約著也帶出來了更多的意思。今天,的確是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這段時間帝堂秋一直在到處尋找著那種力量,今天算是第一次的會和,有許多事情要談,有許多議題要通過。
“我可以去嗎?”這位小島主微笑著說。如果包四海看到他這樣的笑容一定會萬分地驚訝,因為,他的臉色沒有任何的天真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特別的孤獨的,冷酷的,甚至帶著嘲笑意味的笑容。
帝堂秋對他的笑容並不在意,他再次微微地點頭低下他並不願意低下的頭顱:“您看,隻是一群兔子在開會,獅子在那裏,兔子就會受驚,您是一位有愛心的人,就不要嚇唬我了。”
“怎麽會呢?我隻要乖乖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就可以,我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的,年輕聰明的所長大人。”琴早客氣地勸說著,聲音略微帶了威脅的語氣。
“恐怕,要令您失望了,我真的想勞您的大駕,請您坐在那個地方,您看,隻要您在,我們會得到更多的力量。但是,即使我們願意,恐怕您也不會去的,真的。”帝堂秋突然抬頭笑了下,語氣出奇地輕鬆起來。
琴早對他突然換了的口氣表示驚訝:“為什麽?我為什麽要失望呢?”
帝堂秋看下他身後:“您想得到東西,您有了目的,有了欲望,於是您開始偽裝,獅子在捕獵之前,會匍匐在蒿草地裏,隱藏起它的凶心。您看,您不是無敵的,即使您是他老人家的徒弟,有所求,您就輸了。”
琴早扭過頭看下仲裁所的大門口,他也笑了,還是很愉快的笑。
仲裁所的大門口,包四海頂著一頂鍋蓋頭的頭盔,騎著他那輛剛剛修好的三輪偏鬥摩托緩緩地進了院子。包四海停好車子,易兩從偏鬥慢慢下了車,他揚起腳對著那輛停得並不規整的車子屁股就是一腳,車緩緩地向前移動了一下,包四海心疼地看著他挑挑眉毛。
“你總是停得不規範,這不好。”顯然,這是易兩踢這輛車的理由,足夠了。
“你最近的話是越來越多了。”包四海開始懷念起那個簡單利落,沒有感情的易兩來。
“你要求我每天早上跟著電視說一個小時的話。”易兩有些氣憤地看著包四海。
包四海聳下肩膀肩:“好吧,你看,成效是很大的。現在,你已經開始學會耍無賴,說冷笑話了。你要謝謝我……呃?他怎麽在這裏?”
包四海這時候才看到站在仲裁所那長長的漢白玉階梯上的兩個人,他很驚訝地看著琴早。這個人,絕對不應該在這麽早的時間出現在這樣的地點,因為他實在是太懶了,懶得每天上午十一點起床都是早的。
“他比你更加應該在這裏。”顯然,某些時候,易兩要比包四海聰明得多,所謂沉默者大部分都是聰明人就是這個道理。
“四海,四海,我來打工!”琴早連竄帶蹦地來到了包四海的麵前,作勢前撲,包四海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他的下巴。開玩笑呢,這裏好高了,這笨蛋真的會蹦上來的。可憐他包四海,養到現在身高都是他最痛苦的和不願提及的事情,可是這個混蛋最喜歡把自己抱在懷裏欺負,無恥啊。
“哦,知道了。”包四海倒退了一步,鬆開把住琴早下巴的手。
“歡迎!”帝堂秋對包四海倒是很客氣。
“我哥哥說,我可以代表他,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包四海看著帝堂秋說。
帝堂秋笑了下:“你聯係到他了?”
包四海點點頭:“嗯,都是哥哥聯絡我的,我不知道他怎麽聯係我的。”包四海這句話是對琴早說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想找魚悅,包四海被纏得要崩潰,他一度認為,琴早是比最高等的癡纏還可怕的人,一旦纏上甩都甩不脫。
“會議室在四樓,你哥哥的名牌在靠右邊的位置。”帝堂秋指指樓上,包四海點點頭,招呼都沒跟一臉委屈的琴早打,轉身就上了樓。
琴早和帝堂秋目視著包四海的身影消失,話題再次回歸了剛才截斷的部分。
“說起獅子來,副所長先生一直是一隻匍匐的雄獅呢,所以下口的時候,一定要多多口下留情,我們這裏骨瘦如柴,幾乎是不堪重負了,所以,還請一定要留有一些餘地吧。”
琴早說完,笑眯眯地仰頭看著帝堂秋,帝堂秋俯視著他:“獅子?啊,就算我是一隻獅子,即使我有最鋒利的牙齒,可惜我隻是一隻圈養的獅子,沒有地盤的獅子,最多算是一隻寵獸吧?而且,像我這樣的獅子,您家裏不是到處圈養著嗎?那麽多,那麽多的,千依百順的獅子,隨便那隻放出來也是原野上的……畢竟那麽久沒捕獵了,我想此刻他們一定磨好他們鋒利的牙齒,正在找下口的地方,您看呢?”
琴早笑了下,超沒形象地坐在台階上,在屁股將要沾染到台階的刹那,一邊如同不存在的更玉迅速把一個軟墊子鋪到他的屁股下。
“您看,我有巨大的原野,足夠大的搜獵場,但是,做一件事情總要有目的吧?您想象的目的,顯然我是沒有的。樂靈島也罷,這裏也罷,即使動蕩不堪的萊彥,這一切和我一個足不出戶的樂醫又有什麽幹係呢?您假想著不存在的敵人,但是您忘記了,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於開拓的心,樂靈島建立八百年,從來沒人主動要求過下島,難道您就不好奇嗎?也許世界並非您想象的那麽險惡呢?副所長大人!”琴早看著前方,似乎在說這套心窩子的話,真的非常地誠懇。
帝堂秋深深呼吸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小島主,那麽,告辭了。”
“等等,帝堂秋,你想過嗎?如果你邁出這一步,那麽連累的是多少先輩的基業,走出去,恐怕真的無法回頭了。”琴早最後勸阻了一句。
“總要有人做這個炮灰,對嗎?”帝堂秋看著前方邁出了堅定的第一步,很決然地離去了。
“更玉,我盡力了是嗎?”琴早很遺憾地說。
“是的,您盡力了,您很努力了。”更玉站在他身邊,肯定地說。
“為什麽?我明明沒有獅子的牙齒,每個人都要說我有獅子的凶心呢?其實,我要那麽大的心做什麽?用來吃嗎?”琴早遺憾地挖挖腦袋,慢慢站起來向下走,一邊走一邊繼續嘮叨著。
“師傅,這一次,根本不是我們能阻止得了的,曆史在前進,總有一些東西不再被需要,即使……它是好的。”
更玉心疼地看著琴早那一抹說不出孤寂意味的身影,他滿眼都是心疼,當他們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更玉狠狠地衝著仲裁所的主樓吐了一口吐沫。
仲裁所的四樓,這裏一共擺滿了二十五把椅子,包四海很尷尬地四下看著,他的身前立放著一麵銅製的牌子。
“魚悅”
當然,這不是關鍵,關鍵的是他的對麵坐著一位露著冷笑,一直死死盯著他看的隨知暖,隨知暖前麵的銅牌子上寫著一個大字“隨”
伴隨著人越來越多,除了“奉”字牌,幾乎每個名牌後麵都坐了人。
帝堂秋整理了一下文件,他遺憾地看著那個奉字牌,心裏還是多少覺得有些遺憾的,他咳嗽了幾聲,議論紛紛的眾人,停住了話頭一起看著他。
“各位長輩,以及各位盟友……”帝堂秋剛要把準備好的開場白說出來,會議室的大門緩緩地被拉開,奉遊兒露著一臉微笑,慢慢走進會議室。今天的奉遊兒,平時那副嬉皮笑臉,無賴無比的形態完全看不到,他的笑容是嚴肅以及肯定的。
奉遊兒走到奉字牌後麵,伸出手,輕輕地扣下了它,他遺憾地衝帝堂秋笑了下:“真是遺憾,我隻能代表我自己,以及我的母親來到這裏。”
帝堂秋笑了下:“足夠了。”
琴早沒有回魚家,他直奔了機場,此刻,在白水城最大的中心機場,許多人站立在那裏,這個場麵要比琴早來這裏的時候隆重得多,嚴肅得多。整個機場,安靜、肅穆,它的安靜到了一種把人的恐懼和畏懼從最底層的人格中挖取出來,即使此刻蚊子飛過此處,都會被此處的氣氛嚇得從天上掉下來。
“師叔,真是抱歉,琴早來遲了。”琴早衝著一個三十歲以上,神情寡淡但是目光如利刃冰錐一般刺目的中年人微微鞠躬。
“你傻,我不怪你。”中年人說著變質的話。那些迎接的人群更加地恐懼,全部把腦袋壓得更低了。這個世界殺人有許多辦法,但是沒有人會想到那股強大的存在感,強大的壓迫感,一樣如此可怕,如此的令人膽戰心驚。
琴早無所謂地笑下,抱著新買的書包坐在了一邊的位置上:“是啊,師叔一向喜歡用強大的壓力和非常手段去處理事情,恐怕,這一次要令您失望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麵對一盤你愛吃的菜,如果連續一百年叫你吃同樣的東西,那麽味覺就會變成厭惡而不是喜歡了。吳嵐和別的地方不一樣的師叔,也許這是師侄我唯一能告訴您的,真的。”
中年男人看了一下琴早,轉身帶著他的人離開,琴早默默地數著那些人的人數,不多不少五個。
“獅子露出了它的凶心,這一次我看誰來挽救你,帝堂秋,還有那些可憐的人……好吧,這並不關我的事,不是嗎?我隻是個傻子,對吧更玉?”
琴早說完看著更玉,更玉點點頭:“其實,全世界說你是傻子了,那麽你就成功了,老主人不是一直這樣說嗎?我的小島主。”
“那個老家夥,騙你呢,傻更玉。”琴早站起來彎腰拍拍更玉的頭頂。
帝堂秋正在和同盟們一條一條地過著各項倡議,表麵上看來,一切都如此的順利。就在這個時候,會議室的大門緩緩地被推開,那位在機場的中年男人慢慢地走了進來。他背負著雙手,露著一股子譏諷尖酸的味道說:“帝堂秋副所長,你發出緊急召集令,有沒有問過我這個正所長呢?”
“ 琴汐冠……島主大人?”帝堂秋猶如被雷電劈了一般,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今天是要斷糧的。。。不過牛嫂及時出現提供存糧。。。想抱怨更新晚了的就請不要說出口了。。。
冒著被扣工資的危險來更新。。正被感冒折磨中,口氣不好請原諒。。。by代理編輯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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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現象
魚悅和田葛等五人換了當地人穿的那種寬大的長袍,也齊的太陽光還是非常強烈的,這樣的衣衫成了當地人首選的衣服,純黑色的大口袋一般的布料把人從頭蓋到腳,隻露出一點鞋子的影子。
“你說,他們穿內褲了沒有?在這裏麵。”蕭克羌拿著一個攤販上販賣的水果一邊拋一邊問。
魚悅他們沒有回答蕭克羌因為憋悶了太久而說出來的話,最近實在是令人煩躁的每一天,從早到晚地憋悶在巨大的幾間書庫裏,如果說新的麵孔和生命的話,大概就是偶爾被風沙吹到窗口的辛勞的植物種子了。那種幹旱地區特有的植物,生命力非常堅強的灌木植物的種子。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集市,當地人每個月頭在這裏交換物品,錢和物都可以流通。魚悅今天帶大家來也是散散心,除了他,所有的人對書庫裏的生活都是無法接受的,這樣的安靜,這樣的寂寥,並非習慣了鬧市的人可以接受得了的。
空氣裏撲麵而來的香料混合味道,摻雜著人的汗酸臭、食物的腐爛味道,即使如此,大家依舊逛得非常的有興致——哪裏都比那幾間沉悶的書庫強!這裏的集市和其他地方沒有什麽不同,但是,也有有些差別。在集市的市頭有許多憨傻的人在那裏麵無表情地乞討著,這些乞討者人數眾多,單單這個小集市外環,就聚集了幾十位那麽多。
一隊神情低落,麵無表情的人緩緩地從魚悅他們身邊走過,魚悅他們驚訝地互相對視了一下。一級暴虐症?人數還不少呢!
“您該去看樂醫了。”魚悅抓住一位從身邊走過的老先生提醒。
賣水果的小販把水果一個一個地從秤上拿下裝袋子,一邊裝一邊插話:“先生們是外地人吧?”
蕭克羌奇怪地看下他,今天大家不是穿得很當地人嗎?小販笑笑:“也齊是沒有樂醫的。”
魚悅他們很驚訝,小販把蕭克羌遞給他的零錢收好,他拿著一方大毛巾出來,擦起了本來就很亮了的水果:“也齊的人,會每天去寺廟,任何寺廟都可以,那邊有人唱祝禱詞,聽完可以堅持三天。”
竟然可以這樣?太令人驚訝了。魚悅他們決定去附近的廟宇看一下。
“聽到樂醫不再是唯一,有些失落的感覺。”田葛突然說了一句話,魚悅笑笑:“這不是挺好嗎?”
緩慢的鍾聲,有節奏地撞擊著,一些當地人緩緩泡在沐浴池的香料中,互相說著閑話,打趣著。寺院內的祭祀者分發著一些奇怪的食物給這些當地人,等當地人從池子裏浸泡完畢,他們會就著一些寺院特有的飲品吃下那些食物。
魚悅小心地咬了一口那種和普通的糕餅一般大小的食物,說實話,味道並不美妙,甚至難吃至極。
“快吐出來少爺。”楊老伯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魚悅呆了一下,還是把嘴巴裏的食物吐了出來,他奇怪地看著楊老伯。
“這些食物是抑製一種內分泌的食物,人的大腦每天需要很多的微量元素的補充,我們的喜怒哀樂都來自我們特殊的腦神經,當這些神經出現麻木的狀態,暴虐症自然不會複發,雖然這樣不必再去看樂醫,但是,少爺,隨著年紀的增大,人逐漸會變得反應遲鈍,記憶力減退,最後變成癡呆者。”
聽完楊老伯的解釋,魚悅他們想起在集市外乞討的那些呆傻者。原來是這樣。
“政府、樂靈島還有樂醫仲裁所,每年都不是要求每個樂醫要做最少十次以上的免費醫療援助嗎?”田葛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情。
“沒人願意來的,尤其是也齊這樣貧窮的地方。田少爺恐怕不知道,塞尼亜這樣的地方,貧窮、沒有資源,連政府都放棄了的死地,除了原住民,沒人願意來這裏。那麽高的治療費,技術高的樂醫不會來,技術不好的樂醫,抑製的效果和寺廟是相同的,三到七天,來寺廟是也齊人為自己選擇的生存方式。”
楊老伯說完小心地看下魚悅,他此刻已經想起,他監視的任務完全失敗了,而且還是自己蹦出來的。
“帝堂秋說,腐爛的樂醫界需要改革,這一點真的沒做錯,雖然他算計的東西也許是以自身環境出發,可是這一次,總算是沒支持錯人。世界上何止一個也齊,之前小店市的冷凍庫,我看資料,最老的一具冷凍體,已經放置了五年了。樂醫的壟斷,高昂的教育費、治療費,這一切不止是樂醫累,更是波及到了這些最底層的人。”魚悅說完衝劉君點點頭,劉君把背後背負的箱子遞給魚悅。
空曠的集市一角,一首古老的曲調輕慢地傳來。
田葛驚訝地看下坐在那裏,神情肅穆演奏的魚悅。這首曲子,是最近剛剛在書庫裏發現的,這首曲是匹配了歌詞的,在幾十萬本曲譜裏,這是唯一的一首匹配了歌詞的曲調。樂醫的曲除了為了加深概念的童謠,大部分基本沒有歌詞——當然除了古曲,歌詞被認為是局限想象力和破壞曲子整體性的非正統性的表現方式,在樂醫最初的年代,它就已經不再被樂醫使用了。這些天,大家從不同的地方找出那樣的發絲弦,就在那本最後的曲譜裏,魚悅他們找到了第根發絲弦。
跟隨著魚悅精湛的演奏,田葛緩緩默念著:
1
音樂祝福的世界,樂已經死了,滿是塵埃的琴鍵
又開始了變調演奏 把曲翻來覆去折磨
忘記心弦的主祭 沒有靈魂點燃的燈。
空洞的曲調,送我們到神的絞架上。
遠離算不了什麽,偉大的音樂之神已經遺忘了我們,
心花不再為麻木者開放,樂者離開了曲的鄉,
在歲月的長河裏,樂者帶著厚重的蓑衣,流離,
出入上流世界的河,假意體恤著善良的民。
2
樂者加速了死亡,世界不在清晰,在節奏河,
轉世後安靜,世界沒有了舞者,詠唱者憋住了歌,
時間的黑箱中坎坷著,窗外再無安慰的光,
音樂開始,聽不到結束的歌。
我的孩子啊,可有溫暖籠罩你,再沒有母親溫暖的搖籃歌。
琴弦不在是母親的愛鑄就,撥弄間溫情無果,
不同的人生,在無數輪回裏徘徊,就像四季花的年複飄零,
開後又腐爛,唯獨沒有母親的歌。
3
時間的黑河,琴弦忍不住的啼哭,
年華砍伐後的情歌,相愛者祭祀無情的歌,
誰殺死了音樂和我的孩子,透過黑色的河流看不到斷裂的弦歌
找不到窗子的屋 ,沒有光線的撫摸。
再看,我冰冷的懷抱,孩子你們在那裏?
再看,歲月輪回中一次一次的尋找著,
再看,我葬禮上沒有想起媽媽的歌,
有刹那,我好像看到了,在祭祀中,你們的笑容,你們的歌……
乞討者麻木的瞳孔轉動著流下了眼淚,販賣者停止了吆喝慢慢向這邊走來,就連寺院裏的僧人都慢慢地走出他們的祭奠台,他們聚集在魚悅周圍,緩緩地坐在那裏。不是為了暴虐症或者其他的什麽,大家隻是來單純地傾聽這美妙的沁入人類心脾的音樂,這樣的歌,在也齊已經多少年沒有演奏起來了。
“你哭什麽?”蕭克羌驚訝地看著哭泣到換不上氣來的楊老伯。
楊老伯沒有回答,也許有些東西隻有他才清楚吧。
也齊的日照時間是如此的昂長,當太陽緩慢地落下後,魚悅停止了演奏。他的神情是滿足的,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單純地為了演奏和表達什麽而演奏一曲了,手腕上的記號越來越亮了,魚悅溫柔地撫摸著那對藍色的鐲子,那個人,距離陸地的距離越來越近了,這令他整個身心都帶滿了期盼,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那個去了萊彥後就斷了消息的人,他到底怎麽樣了?魚悅很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昨天沒有更新,因為牛嫂實在是太疲憊了,沒有精力更沒有時間來寫文。今天,牛嫂好不容易給出了一章稿子,某立刻就給大家發出來了,希望大家能夠體諒牛嫂的辛苦,在這裏某代牛嫂給大家鞠躬了!
另:今天有可能有兩更的機會,如果有,某會在晚七點半到八點準時貼上來;如果沒有,將不再公告通知。by代理編輯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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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炮灰
榔頭瞪著麵前這個男人,他已經用這樣憤恨無比的眼神瞪了他整整一個小時又二十五分鍾,而且他有繼續瞪下去的想法。
“知道嗎?這個美麗的世界有一種船隻叫賊船,上來了你就下不去。”蝴蝶君倒是很愜意地盤腿坐在萊彥這家細小的鄉村旅館的破舊硬板床上。對於榔頭的憤恨,他很理解並且表示深切的同情。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黑道的找你,現在白道的也到處發通緝令。”榔頭眨巴下瞪得幹澀的眼睛,放鬆下眼皮,這個家夥可算是說話了。
蝴蝶君再次扯著那床破舊的棉被叫身上暖一些:“想知道?”
榔頭點點頭,他非常地想知道,自從和蝴蝶君在一起後,世界就沒安生過,這個家夥好似萊彥的全民公敵。被人追趕、圍堵,全世界都在抓他,生平第一次榔頭為自己的愛管閑事而後悔,這些天他連萊彥國家樂醫仲裁所的邊都沒摸到,他就滿世界地跟著這個倒黴蛋蝴蝶君世界大逃亡了。
“恩……我怕我說出來,你不會相信呢。”蝴蝶君顯然並不想告訴榔頭。
榔頭咬牙切齒地走到他麵前,把他拖出被子,接著,榔頭推開窗戶,頭朝下地把蝴蝶君吊在窗戶外。此刻外麵真是大雨瓢潑,這場萊彥的大雨已經下了三天三夜,並且毫無停下的意思。
蝴蝶君就這樣被澆灌著,那些水抽打在他本來就不太健壯的身體上,榔頭從上麵俯看著他,看著那些冷雨從這個人的肚子流到他蒼白的臉上。蝴蝶君沒有求救,他無所謂地吊在空中,像個物體一般沒有生命地那麽呆著,被強烈的風吹著搖動著。
終於,榔頭放棄了,他把蝴蝶君拽回屋子,丟到地板上,關起窗戶。
蝴蝶君坐在地板上,慢慢脫去衣服,脫了個精光,他的皮膚是蒼白色的,白得已經發青,榔頭借著室內並不亮的光線看到了他背後一個圓形的傷疤,那個痕跡榔頭很熟悉,槍傷,在心髒的部位。圍繞在傷疤周圍,是一隻五彩蝴蝶紋身,那隻蝴蝶的翅膀是破碎的,不全的。
靜寂中,蝴蝶君脫完衣服,慢慢爬進那個被窩,小聲地歎息了下,他怕衣服弄濕被窩,那樣最後的溫暖就感受不到了,現在,這樣的效果很好,被子裏依舊有剛才的溫度,很暖。
“你知道,財政廳嗎?”蝴蝶君在溫暖過來後,終於問了榔頭一句話。
榔頭看下蝴蝶君:“我是個粗人。”
蝴蝶君裹緊被子,卷成一團滾進床鋪的角落,那裏是這個屋子裏距離榔頭最遠的距離。
“我的外公,在萊彥做了二十五年的國家財政廳廳長,在萊彥這個地方,有這樣一句話,我的外公是皇帝陛下的錢包。”蝴蝶君的聲音夾雜著一些緩過來的味道,剛才那場冷雨把他澆灌得幾乎背過氣去。
“就你?”榔頭不相信。這樣無賴的一個人,能有那麽高貴的出身?在吳嵐他是酒街的痞子,在這裏他渾身上下都顯現一種終極無賴的形態。
“嗬,對啊,就是我,別看我這樣,我家孩子的初級讀物是國家財政史,而我,十歲不到那本書我就倒背如流。我爺爺有十二個孫子,剛好一打,而我是最聰明的那個,因為我聰明,所以我爺爺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帶我進入財政司,他對我說,你最聰明,所以希望你能在成為炮灰之後,能夠利用你的智慧生存下來。於是,我就成了那個繼我爺爺之後我們家的第二代炮灰……”
“為什麽是炮灰?”榔頭插言。
角落裏,蝴蝶君的笑聲慢慢傳來:“恩……炮灰啊,無謂犧牲的人;替罪羊;墊背的。字麵上就是這個意思,你覺得萊彥的經濟狀況如何?”
榔頭想了下:“在閉關鎖國後,社會安定,未受強大波及,應該是很好的。”
蝴蝶君沉默了一會:“我要說,在五十年前開始,這個國家就是這個世界最貧窮的國家你相信嗎?”
榔頭理所當然地搖頭,別說他,是個人也不會相信,萊彥的財政狀況能在國民的生活裏完全的體現出來,這樣的情況還活得如此自如,很不容易了,如果沒有強大的經濟積累,絕對不會如此的。
“我就知道,是啊,誰會相信呢?除了它真正的知情人,恐怕還真的沒人能相信呢。知道嗎,樂靈島是萊彥最大的債主,這個國家欠樂靈島四十二年的樂醫治療費,除了表麵上付出的,暗地裏,都是以國債的名義抵債的,那筆龐大的數字已經累計到,這個國家舉國上下勒緊褲腰帶三百年都還不起的天文數字。萊彥真正的情況恐怕連塞尼亞都不如。”蝴蝶君的語氣裏充滿著譏諷的味道。
“為什麽會這樣?這又和你有什麽關係?”榔頭拉過椅子丟到床鋪前坐了下來。
蝴蝶君那邊再次向裏靠了靠,他是真的害怕,外麵真的不是一般的寒冷,那雨水,冰涼刺骨。
“我不會丟你出去的,我想知道,告訴我吧。”榔頭覺得他觸摸到了什麽東西,最隱秘的東西,似乎,這次的萊彥之行得到意外的情報了。
“……這個計劃,大約在六十年前就製定好了,我的外公那個時候隻是財政司的一般人員,他的崛起猶如一個傳說一般,經濟天才、皇帝信賴的摯友、青年人學習的對象,這些光環造就了我們那個帝國第一的鼎盛家族,那個泡沫一般的家族。我的外公,其實從他出現開始,就注定卷入了這場陰謀,每一年,每一年呈現給國民的虛假數字,所有的國民都認為這個國家是富足的,是充滿希望的,事實上,每年這個國家的財政收入都填補了一個看不到的黑坑,我想那個黑坑現在已經浮出了水麵……”
“有風?”
“是,萊彥這五十年,一直暗地裏支持著有風這個樂醫組織,除了支持樂醫組織,它所有的收入都拿來進行戰備儲備了,國債,糧食期貨,那些看不到的可怕的囤積,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
“這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你知道嗎?一個國家的稅收是可怕的,工商稅、農業稅、增值稅、營業稅、消費稅、資源稅、印花稅、個人所得稅、企業所得稅、關稅、農牧業稅,還有各項專賣專款、基本建設收入、罰沒收入、教育費附加收入、國家資源管理收入、雜項收入、捐款收入等等,每個國家百分之九十五的收入來自於民,一般也必須用之於民,可是,除了表麵上的東西,國家真正的囤積全部悄悄地被分流消化了,這種消化的做賬人就是我的外公,我的外公是對皇帝宣誓過的命定炮灰。”
“我不敢相信……”
“是啊,誰又能相信呢?九年前,舉世震驚的萊彥財政第一巨頭突然自殺,遺書上我爺爺寫了長達五萬字的懺悔錄,他就這樣死了,而他的孫子,第二代炮灰的我,就這樣帶著大筆的國家資產消失潛逃於國外,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改名叫蝴蝶君,一直在國外生活著,那些不存在的寶藏就像定時炸彈一般捆綁在我身上,原本我以為一輩子那樣也好,默默無聞地就那麽平安地活著吧……”
蝴蝶君突然陷入某種回憶當中,突然閉了嘴,榔頭思考了一會,他的腦袋和經濟沒有任何關係,他不懂得,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蝴蝶君沒有撒謊。所以他站起來給蝴蝶君在暖壺裏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蝴蝶君伸出手,接過那杯水,十分感激:“謝謝,你真好。”
榔頭頓時尷尬:“靠……瞎說什麽呢!”
蝴蝶君笑了下,一口氣喝去半杯:“真的,你是個好人,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人挺好,我大哥說,會喝酒的男人,都是好男人。所以他定了那個規矩。”
“那個十二杯嗎?”榔頭問。
“恩,那個十二杯,我大哥怕我會不幸福,也算是一種保護我的方式。其實他這樣說,傻瓜才會喝那些東西。嗬嗬……”蝴蝶君突然愉快地笑了起來。
榔頭大窘,扭頭看窗戶:“鬼才相信你,那個……按照你的意思,萊彥是最不該追殺你的,為什麽現在他們又找你了?你那個大哥又是誰?”
蝴蝶君把空杯子握在手裏翻轉著:“大哥就是大哥,他是世界上唯一沒有任何要求,無私地照顧我,分享我秘密的人,他相信我。至於為什麽萊彥會追殺我,這很正常,老皇帝死去了,新的皇帝登基,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帶走了一座巨大的金山銀庫,麵對一無所有的國家財政赤字是個人就會著急吧?看樣子那位老皇帝死於突然,這下,我爺爺那份遺書成為坐實了的證據,於是我這個早就潛逃了的賣國賊,終於被正式地擺到了台麵上,新皇帝要給上下一個交代,我能想象那個小可愛登基後那張嚇白的小臉蛋,他總是膽小的,小時候,我……總是欺負他,那個時候我認為皇帝比較寵我,所以我……總是欺負他,我看不慣他懦弱,我看不慣他無能,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爺爺那張悲傷的臉,所有的人都放任我,那個時候的我……是多麽的驕傲不羈,我誰也看不起,我認為我是這天地間第一的聰明人……嗬嗬……他一定害怕了,我知道的,那麽強大的一筆欠債一定嚇壞了他,所以他慌張地把老皇帝一直悄悄圈養的惡犬放出來支撐台麵,恩,還算聰明,掛出了這麽好的理由,閉關鎖國,其實是鎖國賴賬吧?於是,兩代炮灰,應招出籠,熱氣騰騰地被掛了起來,就是這樣!他找我,他需要我,與其說需要我,不如說是他需要我爺爺那筆所謂被吞沒的錢財,事實上,那筆錢,是不存在的,從來就沒有過的,那些東西不過就是一張假賬碟片,一筆充滿腐臭的爛賬,一個令全國恐慌的真實的謊言,就是這樣!”
榔頭默默地呆了一會,突然煩躁地站起來:“那麽,有辦法為你洗脫罪名嗎?我的意思是,為什麽你要背負這樣的東西呢?你有證據嗎?如果有,就把自己洗脫吧,這個事情太大,你背不起。”
蝴蝶君縮回被窩,半天後喃喃地說:“證據?啊,證據……有也不能拿出來啊,我死了,那麽世界上會多了一件美好的傳說,想象下,今後千年內會有無數的冒險人去追尋蝴蝶寶藏,冒險者、漂亮美女考古教授,無數人會研究我的生平……這是……這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啊,拜托,摧毀一個傳說是罪惡的,請不要這麽做,那本賬簿拿出來,那麽這個國家該怎麽辦?舉國恐慌,全民暴虐?這個你能承擔,還是我能承擔?他們驕縱了我那麽多年,這個算是我這個沉默的炮灰唯一的報答吧,我也跟死去的皇帝陛下起誓了,我是萊彥人啊,不管如何流離,我的血脈都在警告我,不能背叛,不能失言,知道嗎?蝴蝶……隻能活一夏,美麗過後,也就算了。”
榔頭緩緩推開窗戶,依舊是那場暴雨,依舊是夾雜著巨大怨氣的冷風,他任自己吹了很久之後回頭對蝴蝶君說:“我……相信你,但是,我們必須分開了。”
蝴蝶君無所謂地躺下:“恩,我知道,榔頭,你是個好人對嗎?我知道你是的。”
榔頭關起窗戶,隔斷那些寒冷:“你想說什麽。”
角落那邊,蝴蝶君沉默了一會後,慢慢從床鋪那邊爬起,他赤裸地慢慢走到榔頭麵前,他伸出手摸著榔頭那張臉,一下一下地刮著他的眉梢還有他的鼻梁。榔頭呆呆的看著他,有些無所適從,骨子裏,他這個人並不想表麵上那麽什麽也不在乎。
蝴蝶君伸出手臂,突然抱住了榔頭:“如果可以,能給我一個記憶嗎?被擁有、被擁抱的記憶,即使是沒有愛,可是,看在我要死了的份上,抱我,好嗎?求你了,你是個好心人,我知道你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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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人深省的胡攪蠻纏
琴汐冠坐在會議室最中間的位置,帝堂秋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窗台附近,他甚至拿了一個筆記本和一支會議記錄筆很認真地錄音做記錄。琴汐冠很久沒說話,他挨個地打量著屋子裏這些人的臉,對於這位融心樂醫排位第三的大人,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他……也不是,應該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第一次見到他,除了會議室外誠惶誠恐地恭候著的鈥孟公,這裏的人都不認識他,但是琴汐冠這三個字,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如雷貫耳的。
滅風的直接領導人、樂靈島大部分重要文件的簽發者、曾經培養了十位以上的樂聖級樂醫、對鼓鳴醫器先後作出六次重大改革的改革人、 癡纏第五卷的譜曲人等等,這些成績都赫然昭示著琴汐冠的無上地位,他是一位無冕王者。
但是,琴汐冠坐到這些人麵前,並未作出上位者大部分要顯露的那種強大的氣場,他甚至饒有興趣地左右打量著這個會議室,甚至對牆壁上的一段琴聖語錄看了很久,若有所思。
“咳……恩恩!”琴汐冠清理了一下嗓子,本來一直低著頭的眾人立刻息聲寧氣,附耳傾聽態。
“似乎還年輕的那會子,我的問題總是很多,見到什麽問什麽,但是我選擇第一把醫器的時候,猶豫了很久,說起來呢,弦琴高雅、氣鳴淒美、膜鳴雄壯、體鳴俊秀清雅,選擇醫器的前一天啊,我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結果第二天整整晚了半小時,結果被師傅打了板子,屁股腫了二指厚。”
琴汐冠比了個厚度,一些深有體會的人附和地笑了起來,笑聲令屋子裏壓抑的氣氛輕鬆了起來。
接著,琴汐冠伸伸懶腰,歎息了下,突然把兩條腿放置在了桌子上愜意地說:“其實……恩,當年我挨了揍之後,師傅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故事是這樣的,一個弄人從洪水裏救起了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卻被洪水卷走淹死了,事後,人們紛紛議論,有人說他做的對,因為兒子死了,可以再生個,可是妻子不能複活,有人說他錯了,因為妻子可以另娶,可死去的孩子卻不能複活,但是師傅問我,如果是我,我要如何選擇?我回答不上來,不管是妻子也好,兒子也很好,都是最最至親的人,後來我問師傅,他該如何選擇,師傅說,那位農人說,他什麽也沒想,隻是當洪水到來的時候,他的妻子離他最近,他一把抓住她就往附近的山上遊,可是當他再次回到水中的時候,孩子已經消失於洪水,師傅叫我琢磨這句話,我思考了許多年。人的一生啊,總是在做著這樣和那樣的抉擇,我們身邊發生的那些重大的事情,我們為之作出的選擇,多半如此,就像現在,前進也好,後退也罷都是抉擇,所以,死妻子還是死孩子呢?這真是一個問題呢。”
琴汐冠說完,打量著屋裏人的表情,除了隨知暖還有包四海,每個人都隱藏著自己的眼神,低著頭。
“啪……啪!”窗台那邊,帝堂秋放下筆記本,非常認真地輕輕鼓掌,帶著虔誠且讚許的語氣說:“這真是一個好故事,引人深省,收益頗多,充滿了哲理性。”
琴汐冠對帝堂秋的故意挑釁並未作出反應,他隻是不在意地笑笑:“知道嗎?抉擇和命運是親兄弟,有一種特殊的外在力量,人不能支配命運,隻能支配事件發生後對命運的態度。一個人能冷靜地,周密地考慮,命運對他的影響就會越少,控製命運其實很簡單,有句話說得好,一步錯,滿盤輸。棋可以再來,命運卻不會,您說呢,周老?”
琴汐冠的槍口突然對準了坐在最後一排的那位姓周的族長:“如果是您,是救兒子,還是救妻子呢?說實話,真的很難選擇對嗎?可是啊,我突然想起八百年前的一段典故,聖師和叛逆者爭鬥,叛逆者派來了最強大的暗殺者,但是一位姓周的樂醫拿身軀阻擋於聖師身前,聖師對將要死去的那位周姓樂醫說,如有琴家一口,就有周家一口,那之後,聖師好像撫養了許多孤兒,許多都是親自教導成人的,我記得,您的先祖正是和樂靈島有著這樣難以磨滅的一段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關係吧?”
那位老樂醫張張嘴巴,一些眼淚似乎要掉了出來,這段被人遺忘了幾百年的曆史,當再次被提及,他聽到了依舊心潮澎湃。他的家族就是為了這點糾葛,為那種虛無飄渺的精神世界生存了幾十代人,他猶然記得,他的爺爺總是撫摸著他的腦袋瓜說:“你是,聖師撫養大的後人啊,要感激啊……”
“馬裏奧,您是遺族吧?”琴汐冠突然對一位有著一頭紫紅頭發的中年人問話。中年人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點點頭說,是的。
“八百年前,遺族因為自身的先天優勢,受到了許多樂醫門派的排擠,尤其是有風,我記得那段時間,有許多慘案都來自有風對遺族的迫害,這個時候,我們的大智慧先生說,不管是海外遺族還是存血的人類,都是有智慧有感情的,我們應該和平共處。後來七派遺族與大智慧先師在樂靈島的明槐之下滴血盟約,我記得誓言是這樣的。”
琴汐冠站起來,雙手交叉在胸口,十分嚴肅地重複著當年的誓言:“災難已去,友誼的大門在這春天到來之際為我等敞開,今有遺族與融心,我等應拋棄成見與血統,用更堅定的態度麵對世界,融心與遺族在明槐三月暖陽之下,為友誼立誌——遺絕不辜負融,融絕不負遺!生生世世,永記於心。代代傳揚不敢忘記!”
馬裏奧開始隻是呆呆地聽著,到了最後竟然和琴汐冠一起開始默默背誦起來。琴汐冠說完對馬裏奧點頭:“那份誓言,我們未曾忘記,樂靈島的明槐堂依舊供奉著你的先祖,馬裏奧。”
馬裏奧坐下,沒有說話,屋子裏的氣氛,那股原本很團結的氣氛,開始逐漸,逐漸地散亂起來。
“那位農人,一定非常,非常地傷心吧?”包四海剛過變聲期略微沙啞的聲音突然傳來。
“啊?”琴汐冠奇怪地看著這個少年,關於這位少年,他的資料非常的少,隻是有一份單純的匯報書。這位少年是那位奇人的繼承人,據說是精神力難能可貴的天才。
包四海的神情很悲傷,他很認真地看著琴汐冠:“我是說,哦,大叔,不對,大爺?也不對。我的意思,我該叫你什麽好?我不是樂醫界的人,卻也是樂醫界的人,他們都很尊重你,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我總要叫你個啥吧?”
對於包四海略微帶了攀親戚的話語,琴汐冠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問話,是啊,這個人該叫自己啥呢?要是按照隨家的輩分,自己算是老祖宗吧?可是魚悅根本是被封印拋棄的人,所以根本不沾邊,要是按照職位吧,喊自己先生?琴汐冠很認真地思考,突然又醒悟過來一般,他看下周圍,原本製造好的氣氛竟然突然出現了奇妙的轉變。
“你隨便叫吧。”琴汐冠很親切地對包四海說。
“您貴庚?”包四海真的是實心實意地問呢。
“哈?”從來沒人問過他貴庚。
“您不是不知道吧?雖然我知道樂醫大部分都有些癡呆……哦,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太專心致誌了,以至於和現實太脫節了。”包四海說著他認為的事實。
“喊我先生吧,你有什麽問題。”琴汐冠的腦袋爆出兩根青筋。
“我是問您,那位農人後來可曾結婚?也不是,他妻子還活著的,我是說,後來,那位農人和他的妻子如何了?他們的家一定沒了吧,真是可憐,他們的新家一定要蓋得高高的,這樣洪水來了,就一定不會再被卷走了,他們後來又有了幾個孩子,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如果有好多個,那麽有幾個男孩子或者女孩子呢?有了新的小孩後,他死去的那個孩子,他們一定會總是想起吧,他們會總是拿死去的那個孩子和新的孩子做對比吧,那,新出生的孩子一定可憐了。”
包四海嘮嘮叨叨地說著剛才他思考的事情,好好的一個充滿寓意的故事,竟然被他摧毀得麵目全非,琴汐冠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好。帝堂秋輕輕把腦袋扭到一邊,按耐不住地開始笑了起來,屋子裏其他的人均是如此。
“後來的事情,師傅沒說,我也不清楚。”琴汐冠實話實說。
“啊,不會吧?您八百年前和您沒關係的事情都這麽清楚,說話都不帶大磕巴的。我不信,您是不想告訴我。”包四海堅決徹底不相信。
“我真的不知道。”琴汐冠有些生氣。
包四海笑了下,也學著他的樣子伸伸懶腰,沒敢翹腿到桌子上,他翹了個二郎腿:“您知道嗎?他們都叫我小騙子,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我是個食不果腹的小騙子,我每天睜開眼睛就為了三餐食物而擔心,為了吃的,我什麽人都敢騙,最後我還住過少年教養所。現在我過著比以前好一萬倍的日子,但是這並不代表,世界上就再也沒有小騙子包四海了,我的意思您明白嗎?偉大的哲學家大爺?”
琴汐冠放下腿,看下包四海,這個人,不簡單。他不畏懼自己,而很遺憾的是,自己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令他產生畏懼的,這第一局,他竟然是輸掉了。
“我哥哥說,世界上誰的降生是必然的呢?都是偶然的。即使在一個特定的環境,到底是哪一粒種子能在大地上發芽,這個全憑運氣。想象下,一不小心錯過了,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我或者你了。我們出生後,漫遊、交往、戀愛、成功、開心地去做抉擇,失敗了就沉思檢討,下次不再有這樣的錯誤就好。為什麽要拿那些偉大的、虛無縹緲的哲理來嚇唬人呢?八百年前,那位爺爺的先祖是你們的恩人吧?你們養人家的孩子應該吧?為什麽現在還要以這樣的事情去欺負別人呢?真是可笑,農民可以為地主死,地主撫養了農民的兒子,農民的兒子卻要報答幾輩子嗎?這個就是您那位有智慧的先師教育您的道理嗎?那位紅頭發大伯,他的祖先和你們的祖先盟約,但是八百年前是八百年前吧,您這樣說,我就覺得這位叔叔大爺您講話真的是好沒道理了,明顯的在欺負人嗎!”
包四海很直白地說出心裏的想法,他是初生牛犢,怕什麽老虎呢?
“你在胡攪蠻纏孩子,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明白,你還小,如果願意,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講給你聽。”
琴汐冠壓抑著怒氣對包四海說。
包四海站起來,衝大家點點頭,擺手聳肩:“我沒時間,我要上學,打工,而且,我隻知道,樂醫不過是萬千職業的一種,這麽高的價格,這麽混亂的管製,這麽多無用的條款,不該要的就不要。社會在進步,法律都在每天健全,為什麽樂靈島就是不能違背的呢?我哥哥說,麵對無法逃避的厄運和失望,絕望的人總會找出一條新的道路,所以,堂秋哥哥,那份文件呢,我簽名。”
帝堂秋站起來,從一邊的桌子上,雙手把文件放置在包四海麵前,包四海簽署上了自己那筆超難看、超七扭八歪的大名,他甚至吹吹那張紙,接著他用鄙視的語氣對琴汐冠說:“樂醫是幫助人的醫生來的吧?您的醫德呢?您們樂靈島奉行的德行呢?那位大智慧在墳墓裏知道了,會哭吧?”
說完他用力地把那張東西拍在桌麵上,轉身離去,無比瀟灑,好不得意。
室內的空氣再次安靜起來,幾分鍾後,那位周姓老樂醫站起來,走到文件前簽署了自己的名字,簽完他抱歉地對琴汐冠說:“抱歉,島主,我是一位醫生。我深愛著我這份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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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有霧
清晨的小店市,奇怪地起了一場大霧,濃濃的大霧鋪墊了整個的海岸線,能見度還不足一米。這場大霧來得非常奇怪,最起碼,小店市的氣象部門未得一點預兆。
通往崖口的羊腸小道向下蜿蜒著,一層新起的苔蘚薄薄地鋪在小道上,這路暫時還不能走人,大約淩晨四點左右,崖口附近的灌木林慢慢地走出一人,從這人身型上看去,他大約有二十二三歲的樣子,穿著一件並不起眼的運動衣,頭上戴了一頂鴨舌帽。這人慢慢地走到那條異常危險的羊腸小道前,他正正自己背負著的那個大包裹,向前邁出一步,如果此刻有人看到,如果有人能夠看到的話,一定會驚訝萬分的,因為那個人竟然從懸崖峭壁上直直地蹦了下去,還是頭朝下。
從岩上跳下的人,正是悄悄從塞尼亜潛出的魚悅。別問為什麽他會出現在此,似乎在白水城那邊,有更大的事情發生,所以,他周圍非常難得地竟然安全了,原本他想委托蕭克羌來,但是思考再三,還是決定這個秘密隻局限於他和月光還有榔頭三人知道就好。
今晨這場濃霧,是月光造成的,因為,他要借著這場突然而來的大霧無聲無息地上岸。
懸崖底,依舊很貧乏的是被衝刷得圓滿的岩石,還有潮濕的泥巴地。魚悅找了一處略微高的地方,慢慢放下包袱,他抬起腕表看下時間,接著眼睛盯著大海的方向,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那個人到底離自己有多近,此刻的魚悅是激動的,甚至有些安奈不住的狂喜。
一天前,他從塞尼亜一家私人飛機場,租用了一架小型的私人飛機,一天一夜到達小店市。沒人知道他有多瘋狂,因為那架飛機是市麵上根本不適用的已經淘汰的老式飛機了,也就是塞尼亜那裏會用它做一些短途的運輸或者走私,但是如此昂長的距離,連駕駛它的那位機長都說,他瘋了,魚悅也瘋了,他為魚悅付出的那筆足夠他買一輛嶄新的新型小私人飛機的現金而瘋狂,而魚悅卻是為了那個人的早早到來,而完全狂喜到失了正常的形態。
魚悅坐在懸崖底的石頭上,他一會兒站立起來,一會兒焦躁地在岩石麵上翻滾下,他甚至拉開自己的行李來回翻看那裏的東西,生怕漏放了什麽。
“如果,月光隻是單純地回來看看我呢?”
“如果他隻是,回來看下我,轉身又要離開,可這麽好?”
“不管了,這一次,無論如何,即使是現實的一切都不要,我也要跟他走。”
魚悅對著岩石自言自語著,是啊,如果那個人隻是因為單純的不放心,回來看一下他,那麽,他還能忍受這人生的第三次分開嗎?絕對不可以,即使這一次是自私的,被人說他沒有情義,他都不要和那個人分開了。
大約八點左右,魚悅已經脫去長褲,隻穿了一條四角褲在水裏走了無數次了,此刻,他已經停止了徘徊,因為海麵非常不正常地在翻滾著。那種翻滾絕非我們想象中的海底噴發,或者龍卷風造成的翻滾,它就如海石花開放一般,一朵、一朵,接著越來越大,這種花先是淺淺地在海底深處開放,接著逐漸、逐漸地開放到海麵之上,越來越大,越來越美。
魚悅把腦袋頂的鴨舌帽高高地拋起,甩到一邊,接著脫去自己的上衣、長褲、背心……接著跳入大海,向下迅速地潛了下去,海石花終於開放完畢,海麵回複了平靜,懸崖底部的海麵上,魚悅的衣服安靜地浮在那裏……大約又是十分鍾,伴隨著海浪的一個翻滾,月光抱著魚悅從海底慢慢走了出來。
魚悅抱著月光的脖子,眼睛撐得好圓,他不停地打量著這個人。他還是老樣子,除了巨大的尾部變成了兩條修長的腿之外,他還是一副海底野人的形態,藍色的發絲又長又亂,巨大的魚皮口袋像個討飯搭子,眼睛裏的微笑還是如此的溫柔,充滿的濃濃的愛意,身上的味道依舊是如此的腥鹹。
月光慢慢把魚悅放置在海水衝不到的岩石上,魚悅此刻竟然多少覺得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意味,因為他渾身都不著半縷,現在他已經長大,不再是小時候了。片刻的尷尬,被見到此人的狂喜迅速衝散,但是就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按照人類的規矩,我應該說,早上好,對嗎?”月光站在魚悅麵前,他也是赤裸的,但是他並沒有魚悅的那種羞恥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對於人魚來說,應該是不存在的吧。
魚悅點點頭,他看著月光那兩條修長健美的大腿,啊,多麽好。多麽好!
“你……月光,不走了是嗎?是嗎?”魚悅的語氣帶了一絲期盼,還有害怕的意味,是啊,那樣的分離,他不要。
月光撐開自己藍色的發絲,從脖子上摘下一條款式特別典雅的古式項鏈,那條鏈子是特別的金屬製作,款式很優美,在項鏈的那個巴掌麵一半大的墜麵上,鑲嵌了一麵一寸見方,打磨的非常平滑的恚石,很大,非常的大,大到未來幾十年也許幾百年,他們都可以在一起了。
“你做的?“魚悅覺得,月光不具備這樣的手藝,而這塊恚石似乎,好像原本就在那條項鏈上。
月光搖搖頭:“你們人類,拿它保存軀體,在海那邊的沉積了幾千年、上萬年的廢舊人類遺都內,人類有許多這樣的陪葬品。知道嗎,那些屍體,那麽多年了,新鮮得就和睡著了一樣。我當時嚇一跳呢,這個石頭有著奇怪的、巨大的力量。”
魚悅點點頭,沒有說話,怎麽都好,管他什麽力量,隻要這個人不離開,怎麽都好的。管他屍體或者其他的什麽呢?
他打開隨身的背囊,拿出工具開始幫月光收拾頭發,拿著幹毛巾幫他擦幹身體。他激動得手腳都有些顫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你一直是不安的,我能感覺得到,這裏,很難過。”月光拉住彎腰幫他擦腿的魚悅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
啊,不安,是的,也許全世界都看這個男人,總是神色淡然,麵無表情,但是他的焦慮,這麽能隱瞞得過這個人呢。
“對不起,總是叫你不放心。”魚悅小聲道歉著,手裏的毛巾慢慢地滑到了地麵上,他摟住月光的脖子,就像小時候一般低低地嘟囔著。
“我……其實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好,我害怕,擔心,許多事情不知道這麽應付,但是又沒人商量,他們都依靠我,依賴我,但是我又應該去依賴誰呢?”
月光笑了下,摸下他的腦袋:“我對……人類的世界,不如你熟悉,所以,你即使跟我商量我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的,但是,你可以依賴我,一直地依賴下去。”
魚悅慢慢地拆分著月光那奇跡一般擰在一起的發絲,他把一些貝殼、寄居在上麵的魚類,甚至海藻一樣的東西小心地分離出來——人魚的頭發總是招惹這些奇怪的生物。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以他的方式貼近著這個人。
“我找到了我們未來生活的地方,那裏很美,一半在海洋裏,一半在陸地上,在海洋中心那邊的小島,我喜歡那裏,你也會喜歡的。”月光突然說。
魚悅手裏的梳子突然停頓了下來,過了一會,他略微帶著抱歉的語氣說:“對不起呀,月光,現在……現在的我,恐怕無法和你離開,你……會怪我嗎?”
月光笑了下,雖然魚悅看不到他的臉,但是,他知道他在笑:“恩,知道的啊,現在,悅兒跟我走,是有牽掛的,沒關係,我可以等,就坐在你身邊等你,一直到我們可以離開為止。”
魚悅點點頭:“恩。”是啊,全世界都可以騙他,但是,月光不會。絕對!他可以保證,這一天開始,自己有了可以依賴的臂膀了,魚悅慢慢地幫月光打著辮子,他有……有一種再次回到童年,再次敲擊那扇窗戶的喜悅,他知道,隻要稍等片刻,世界上最美味的小點心會被悄悄地遞出來,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萊彥的大雨依舊下著,冰涼入骨,榔頭一口氣跑出很遠,他喘息著,劇烈地喘息。為什麽要逃出來,為什麽要逃跑,為什麽要推開那個人?不可否認的是,他嚇壞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被人突然擁抱,熱烈地親吻,而他,竟然突然有了情欲。他怎麽可以有情欲?他怎麽能除了對待那個人之外,對其他人產生這樣的、這樣的罪惡的情欲!
榔頭扶著膝蓋,彎腰喘息著,雨水透過腦背緩緩地流到麵頰,甚至他的鼻腔裏,他清醒了很多。
一邊經過的路人奇怪地看這個男人,如此大的雨他竟然像瘋子一般地冒雨狂奔。榔頭喘息完畢慢慢站立起來,他看下四周……
“啊……!”他突然狂叫起來。
對著路邊的柱子猛地踏著、踹著、呐喊著,仿佛要把一切怒氣宣泄出去一般,正在這個時候,榔頭突然捂住手腕上的那個記號。記號發著藍色的,有著美麗光線的柔亮,一切都是突然的,就如譏諷的狗血劇一般。
“……他回來了……”榔頭捂著胸口,緩緩地坐下。記號的那邊是相聚的狂喜,熱烈、親昵,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吧?但是記號這邊的榔頭,卻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他甚至開始後悔擁有了記號,此刻的他不想同他人分享自己的心事,因為他失落、焦躁、無奈,想呐喊,卻失去了呐喊的勇氣。他壓抑著坐在街邊,任由雨水緩緩地衝刷著他。
冰涼的雨水,慢慢喚醒榔頭的情緒,他站起來,神情麻木地轉身向來的那家小旅店走。一路上他不停地對自己說著,不能在任性下去,一切保持原樣就好,回去,告個別,對那個人說,他有愛的人了,然後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他,原本就不熟悉,那麽就這樣走下去吧,這一生,也許他都無法接受他,即使是不必背負任何責任的背叛,不管那個人是誰。他想,暫時,也許永遠他都無法愛上任何人。
榔頭正胡思亂想地想著心事,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驚訝的抬頭間,他看到小旅館的門口,大票的警察圍攏在那裏,在雨水中蝴蝶君赤身裸體地被拖拽、被拉扯,榔頭站在人群後麵,呆呆地看著,看著蝴蝶君,就那樣赤身裸體地被揪來扯去。他不反抗,任由那些人折騰他,人們沒有給他任何的遮羞布,賣國賊,家賊,是不需要遮羞布的。
圍觀的人群中,甚至有人拿一些垃圾丟擲在他的身上。
大雨中,榔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隻能呆呆地看著。蝴蝶君突然掙紮著,甩開一邊的束縛,對著大雨喊:“我!看!不!起!你!你這個大混蛋!大白癡!孬種!”
榔頭知道,他在說自己,但是,他卻無法還嘴。他隻有一個人,而逮捕這個人的是整個的國家,這個時候,任何戲劇形式的英雄主義都不適合這個場麵,他身子向後,把自己縮了起來。
警察用黑色的膠皮棍子狠狠地擊打在蝴蝶君的背部,他倒在地麵上,接著有人對他拳打腳踢了一會,最容易出來的鼻血先流了出來,順著雨水衝刷的地板流出去很長。蝴蝶君一聲不吭地忍受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人群被驅散,榔頭小心地跳到一邊的高樓的掩體下,他小心地看著,孬種也好,混蛋也罷,有機會,人還是要救的。
幾輛鑲嵌著皇家徽章的汽車緩緩停在路邊,大雨中,有人竟然在鋪墊紅氈。巨大的黑傘一把一把地被撐開,榔頭的身體突然驚訝地顫動了下,因為接下來的這一幕,叫他驚怖萬分,也許,即使是此刻魚悅從天而降也無法帶給他如此大的驚訝吧。有個拿著國王權杖的男人,走到蝴蝶君的麵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拿權杖搓他的肉,蝴蝶君仰起頭,看著這人笑,他突然吐了他一臉帶血的吐沫。那人彎腰抱起他,掐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脖子咬得鮮血淋淋,蝴蝶君突然慘叫起來,也不知道是真的疼還是假的疼,總之,榔頭的心突然今天再次被刮了一下,可是比起這些,榔頭更加在意的是。
那個男人的背後,榔頭看到了兩個人,小店市的方真——照片中的隨知意,還有方真領著的小豆。此刻,小豆的手緊緊抓著方真,他恐怖地四下打量著,觀望著。是的,小豆在害怕,甚至他是恐懼的,這種情緒來源於小店市的最後一日。
那一日,榔頭親手把利劍刺入他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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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
雨水終於停下,仿佛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切的罪惡都都被掩埋了,當然對於這裏的人來說,這並不是罪惡。
榔頭攔截了一輛城市中的電出租,慢慢地跟隨在那個神秘車隊的不遠處。雖然車隊那邊是戒嚴了的,但是它是那麽地顯眼,那麽地招搖,任誰都能找到它的落腳點!
車隊終於停下, 榔頭也下了出租,他到路邊的一家衣帽店裏用口袋裏剩下的錢買了一身衣服,那種服裝店是售賣最廉價衣衫的地方,榔頭身上已經全部濕透,實在不能再穿了。從服裝店出來後,榔頭摸著口袋裏剩下的可憐的幾個零錢苦笑,所有的財產他都丟在了地下旅店,現在,也不知道便宜了誰。
一盤子便宜的食物,一杯麥酒,這是榔頭目前買得起的午餐,小飯店的老板娘,就像一隻渾身都長滿肥肉的賴皮犬,她在榔頭身上聞來聞去,又問來問去。
“外地人?”她問。
“是。”榔頭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天才的間諜,他完全不會遮掩,尤其是……那一口遮蓋不住的吳嵐口音。
“來做什麽?”老板娘和店裏的不再說話,大家都看著他。
榔頭喝下一口麥酒,驅下身上的寒氣,他想起那個油漆匠,也不知道那人怎麽樣了。
“我來……賣糧食。“榔頭回答。
小店裏爆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有人高聲問:“啊,這是個不錯的生意,你的糧食賣了多少啊?可不能便宜賣了,一定要賣個好價錢。”
榔頭做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低下頭“羞愧”地喝酒吃東西,於是他這樣的舉動更加滿足了萊彥人的某種情緒。
“吃吧,不要你錢。”那個肥碩的老板娘,突然端了一些燕麥粥給榔頭,她的臉上倒也沒帶多少嘲笑的神情。這幾天,萊彥街頭到處流浪著手拉肩挑糧食的可笑的外鄉人,這些人再也沒有回去的路費,於是悲哀地流竄在異地的街頭。
榔頭感激地看下老板娘,突然覺得她那張臉看上去不是肥碩,而是慈祥。
時間如此難熬,榔頭無處可去,他呆的這家小飯店,正在皇宮的外牆,榔頭在此等待夜幕降臨的時刻。他很擔心被驅趕出去,一旦出去,就意味著他無法再在此地徘徊,皇宮周圍的巡邏總是有很多的,他這樣一看就能看出來是外來的人,估計會被驅逐吧。他的身上,實在再也找不出一枚錢可以叫他再去一家店消費了。
好在,這家老板娘人真的不錯,她任由榔頭躲避在店子的角落,看著電視上的新聞,今日的電視,蝴蝶君那張高額懸賞的麵孔,沒有再出現。
夜幕降臨,榔頭慢慢站了起來,他彎腰把自己那卷濕衣服放置在屋子的桌子上,那些衣服很好,也許能償還一些老板娘的情意。他衝老板娘點點頭,那個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突然大聲說:“以後不要來了。“
是啊,如果他天天來,人家還要這麽做生意呢?榔頭點點頭,衝老板娘笑了下,無論如何,他是一位如此英俊的男士,頓時,老板娘的臉紅了。
皇宮的護城河水安靜地流淌著,它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到,高聳的圍牆和古代監獄的圍牆無甚區別,河流、高牆,這些是皇宮的天然屏障。
榔頭突然想喝一口,可惜,他現在真的實現了一貧如洗這個詞匯,他望著圍牆頂端的亮光,他的目標就在裏麵。
當午夜的城市大笨鍾敲響,兩隊士兵交班,榔頭悄悄地下了河。他遊得的非常快速,此種試探對他來說是手到擒來,有時候,一個喪盡天良的黑社會分子的家,會下意識地裝滿各種各樣的保全設施,甚至那些人會雇傭殺手、保安、保鏢以及傳說中的特種兵,今天的刺探,對於榔頭來說是如此的駕輕就熟,因為他也曾經做過“刺客“。
猶如深夜的黑貓,榔頭踩著他特有的貓步,無聲敏捷,夜幕中他猶如走在自己家臥室一般愜意地在皇宮屋頂窺視著,一扇又一扇的窗戶。很快,他發現,那些樂醫隻是住在皇宮的外圍,並未進入中心區,他猶豫了一會,還是留在了外圍窺視。
從下午開始,小豆的情緒就極其不安穩,那雙總是很平靜不表露任何表情的眼睛裏竟然露出了毫不遮掩的情緒。坐臥不安,心緒不寧,如果這些淺薄的形容詞匯可以形容,這個孩子正在奇妙地表露著這樣的情緒,猶如一隻可憐的家貓遇到了每天流浪的彪悍野狗一般,小豆整個身體都緊繃著,如果他此刻擁有試驗獸的毛發的話,大概已經全部倒立地炸了起來。
方真看著阿綠,阿綠無奈地搖頭,全部檢測都做了,這孩子出奇地配合,他竟然露出了可憐之態,手可憐巴巴地抱著方真的脖子,緊緊的就是不撒手。
“豆?恩……告訴哥哥怎麽了?你怎麽這麽畏懼?是什麽驚擾到了你的心呢?”方真摸著小豆的小臉,輕輕地撫摸著,問詢著。阿綠搖搖頭,轉身去拿小豆喜歡的那隻水鴨子,一個沒拿好鴨子掉落在地上,這原本沒什麽,隻是一隻塑料鴨子掉在了地板上,但是,小豆突然大叫了一聲。
是嘯聲……小店市裏試驗獸的嘯聲,最起碼,來到這裏之後,小豆從未發出過這樣的聲音。小豆嚎叫完畢後一些抵抗力弱的工作人員立刻進入了二級暴虐狀態!
伴隨著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受驚的小豆突然推開方真蹦了出去,從四樓的窗戶。
一個野獸,它的思緒也許沒有人類複雜,遇到天敵也許它會逃跑,可是如果逃不掉呢?它會做最後的反抗,最後的以死相博。
“豆?”榔頭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這個孩子,他們找了他那麽久,久到大家豆以為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榔頭很激動地想去擁抱這個孩子,他的思緒甚至沒有回複正常,甚至沒有考慮到,這孩子剛才幾乎是從天而降地蹦到他麵前來的。
榔頭伸出手,有些激動,他就連這孩子臉上的不妥都沒看的出來,小豆突然迅速地伸出了爪子,一道又深又長的五指抓痕,迅速出現在榔頭的胸口。那些抓痕每一道都很深,若不是榔頭是學舞道的,此刻他應該已經命喪黃泉。
榔頭迅速向後飄了幾下,原地打了個旋子,他驚訝地看這那個有著小豆麵孔的孩子,他的手奇怪地延伸著,指甲上還沾染著自己的鮮血,滴答滴答的。
“你是誰?”榔頭身後突然傳來方真的聲音。
榔頭回頭看著方真,他的嘴唇扭曲著帶著譏諷的意味:“這話,我該問你吧?你是誰?隨知意?方真?萊彥陰謀的締造者之一?當然這些沒有關係,即便是那個人發誓也要找到你,甚至他千裏迢迢地派遣我來這裏找尋你,叫我對你說,如果可以,請你跟我回去,你的弟弟說,他是如此的想你,即使他的哥哥如今已經成為融心樂醫的一級通緝犯,他也不惜餘力的要保護你,即使跟全世界去作對,他都不在乎,接著,我來到這裏,找到了你,您可真好,送了我一個天大的禮物呢。”
方真並不明白榔頭到底說什麽,有些他知道,有些他是完全不明白的:“你先別慌,他隻是一時狂躁,很快就好,我保證你會沒事的,所以你最好一動不動。”方真安慰著榔頭,他對於弟弟派來的人並沒有傷害的意思,甚至如今看到鮮血淋漓的榔頭,他已然慌了,不知道該如何和吱吱解釋。
“小豆,你對他做了什麽?”榔頭突然指著猶如一隻亮著利爪的野貓一般匍匐在附近的小豆問。
方真大驚,他看著榔頭:“你怎麽知道他叫小豆?”
榔頭依舊是那副笑容,他看下隨時都要蹦起來的小豆說:“隨知意,你知道嗎?你的弟弟是個寂寞的人,不管在這個世界到底是誰拋棄了誰,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魚悅現在有他最珍惜的人,為了這些他最最珍惜的人,魚悅即使丟出自己的性命都是在所不惜的,當然我也是如此。你知道嗎?這個孩子,他是你弟弟在小店市,最最,最最珍惜的人之一,他是魚悅的弟弟,我們家的孩子,我們的小豆。作為這個孩子的家長,我想問問你們,你們這些人對我們的孩子做了什麽了?我們的孩子怎麽成了野獸了?還有剛才那聲嘯聲,那聲音是這個孩子喊出來的吧,那種嘯聲分明帶了童音,說吧,你們有風對我們家的孩子做了……”
榔頭的話音未落,小豆那邊卻再一次地發出了攻擊,榔頭一味閃躲著,空氣裏小豆發著不符合他身軀的嘶鳴,每一下都毫不留情地衝著榔頭的身軀攻擊而去。
阿綠帶著幾個手下衝了過來,接著這些人驚呆了,因為現場的空氣因為某種廝打而卷起的氣流幾乎使人站立不住,他們即使帶著厚厚的耳罩依舊被那些小豆呐喊出來的聲音攻擊著,有些人的眼眶已經崩裂出了道道鮮血。
“真不敢相信,人類的速度可以快速到如此的程度!”阿綠大聲地對方真說著,方真劈手從阿綠手裏搶過麻醉槍,小豆的皮膚並不像實驗獸,他是有弱點的。
“那是,舞道,那個人是舞道者。”方真解釋了一句,手卻抬起瞄準了上麵纏鬥著的兩道快速的身影。
他也不知道該打哪個,此刻他已然心慌意亂,實在不知道應該攻擊誰。榔頭的質問,那些話語猶如利劍一般,他的心已經被穿得滿是窟窿。
“豆!”方真突然大叫了一聲,纏鬥中的小豆下意識地身型頓了一下。
接著,那孩子被高劑量的麻醉劑襲擊到了。
緩緩地緩緩地,小豆從高空隕落,方真丟開麻醉槍上前接住了這個孩子。小豆眼神朦朧地看著方真,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身軀麻木,他害怕極了。
“別怕,孩子,哥哥在這裏,別怕,一覺醒來,什麽都好了。相信哥哥。”方真安慰著,額頭貼著他的額頭,小豆安心地合住眼睛,兩行淚水緩緩地流淌下來。
“哥哥,哥哥……”他呢噥著,帶著哀求還有一些撒嬌的味道。
榔頭喘息著,慢慢的走到他的麵前,伸出手:“把我家孩子還……給我。”
當緊繃的身體,全然放鬆,榔頭撐不住一般地跪倒在地上,但是他的手還是倔強地伸出去。
方真把小豆緩緩地放在地麵上,脫去身上的皮大衣彎腰幫榔頭披上:“你要跟我去治療一下嗎?好像有些不妥當。”
榔頭搖頭,打開他的手,方真歎息了一下:“恐怕,我無法把他還給你,能還的隻有我這條命了,如果你要,你拿去吧,我知道,即使如此,有些事情發生了,已經無法挽回了。”
榔頭慢慢走到小豆麵前,俯身伸出手,摸著孩子冰涼的小臉:“豆,哥哥來接你了,是榔頭哥哥啊,以前你最喜歡騎在哥哥的脖子上了,豆……我的天,你怎麽會這樣?哦……我該怎麽跟魚悅交代,天哪?媽的,天那!”
方真走到他麵前,彎腰抱起小豆:“你走吧,在方舟回來之前,我能保證你十二個小時的安全,你舞道者的身份我會幫你遮掩的。你去跟魚悅說,我渾身罪孽,已然洗不幹淨,等到我等待的那個時刻來臨,我會和豆,一起同歸於盡。有些東西過去了,也許就隻能成為記憶,告訴……吱吱,他的哥哥,早就死了,屍體都涼了。”
榔頭慢慢站起來,撫摸著胸口的傷痕,血還在不斷地流淌著,他考慮了一下,憑他現在,恐怕什麽都無法做到了,他無奈地再次看了下沉睡中依然不斷流淚的小豆。
“我來,還要帶一個人走,我已經做了令自己終身遺憾的事情了,這一次,我不想再後悔。”榔頭看著方真說。
“除了這孩子,隨便你帶走什麽人。”方真對他說。
“今天上午,逮捕的那個人。”榔頭實話實說。
方真奇怪地看了眼榔頭:“那個人,很麻煩。”
榔頭笑了下,天知道,他的麻煩還少嗎?
“那邊,快去吧,在黃色角樓的三層,三十分鍾內,這裏的人暫時我不會叫他們出去,那邊的人估計沒人是你的對手。海峽那邊,有個小漁村,叫哈代,那邊有個漁具店,漁具店的地下室直通大海,有艘遊船在那裏,遊船上的物資夠你到公海的。當然一些簡單的醫療物資也是有的……”
方真毫不遮掩地把自己原本為自己準備的後路告訴了榔頭,此刻周圍幾十米之內,除了他和榔頭,恐怕沒人能聽得到。
榔頭點點頭,收緊衣服,轉身向內院走。
“喂……!”方真喊榔頭。
榔頭回過頭去看著他。
“告訴他,就說我已經死了。忘記我吧。”方真此刻已經一臉平靜。
榔頭沒有回答他的話。死了?這麽可能,魚悅那個執拗的脾氣,怕是即使是這個人真的死了,恐怕他也會把他從墳墓裏挖出來。
這是一間非常豪華的臥室,臥室的牆壁上貼著金色和紅色的壁紙,五彩繽紛的手工地毯懸掛在牆壁上顯示著主人的富貴,還有桃木製成的精雕細琢的家具、青銅雕像、壁爐。
臥室內那張華貴的金絲絨四柱大床,床沿的周圍墜滿了漂亮的流蘇,床鋪在有節奏地因為某種撞擊在抖動著,屋內很安靜,隻有沉悶的喘息。
蝴蝶君的嘴巴被一條流蘇緊緊地捆紮著,這令他再也發不出他那刻薄的、充滿譏諷的辱罵聲。他的胳膊,被緊緊地捆著吊在床頭的銅燈把子上,兩條腿被分的很大,大到大腿根都在充血,這樣的姿態對蝴蝶君來說是羞恥且痛苦的。
蝴蝶君垂著眼簾,沒有表情,隻有在偶爾的劇烈的痛苦的撞擊下他才無奈地哼一下。麵前這個人,一邊做那種不符合他身份的無恥之事,一邊低低地嘶吼著,他全心全意地投入著某種報複的行為,即使剛才前院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他都沒出去過問半句。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都喜歡你?……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是對我不屑一顧,不管我對你多麽的好……啊!求我啊?抬起你的頭,看著我,如今你拜服在我的身體下,看吧,流了這麽多血,多疼啊,千佑,求我,流出你的淚水,看著我,我會疼惜你,千佑……這是你的溫度……啊,真好……我很早之前就想這樣了……就這樣……狠狠地……撕碎你……千佑為什麽不哀求我呢?那怕一個軟弱的眼神……求我,我會溫柔地對你,就像小的時候一樣,真的,千佑,一樣的。”
蝴蝶君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麵前的這個人,他的眼神裏劃過一些帶著嘲笑的同情。這人,幾年沒見都長了這麽高了,高大到可以這樣欺負自己,無恥地蹂躪自己。他還是老樣子,那頭曲卷的頭發更加地卷了,眼睛依舊是那麽的亮……那麽的寂寞。蝴蝶君看了一會麵前這人,接著再次閉起眼睛。
於是,大力的撞擊更加殘忍,蝴蝶君覺得自己被折疊了起來,他渾身顫抖著,下體不停地在流血,某個地方就如被摻雜了石子的砂紙打磨一般痛苦,但是他就是不吭氣,默默地忍受著。他想著,昏過去吧,昏過去就一切都過去了……
突然,劇烈的撞擊停止了,那個人悶聲哼了一下,緩緩地從蝴蝶君身上滑了下去。蝴蝶君驚訝地睜開眼睛。
榔頭手裏拿著一個台燈雕像,他喘息著無力地靠著床柱對蝴蝶君說:“抱歉,我盡量早點來了,這是最快的速度。”
蝴蝶君不知道說什麽好,即使想說他也說不出什麽。他扭過頭,這樣屈辱的形態他實在不想被這個人看到,接著一股子洶湧的委屈,滿肚子的心酸突然排山倒海一般泛濫過來。他竟然流淚了……
榔頭幫蝴蝶君除去束縛:“我們,隻有二十五分鍾離開這裏,如果你想打他一頓的話,我在外麵等。”
蝴蝶君蹲在地上休息了一下,喝了點水,他看下門口,感謝那個人,為了遮掩他的無恥,他把所有的人都趕離了這裏,甚至他的母親,自己的姨媽的哀求,他都沒顧忌。“麻煩你,在外麵等我十五分鍾。”
蝴蝶君對榔頭說,榔頭點點頭,轉身走出門,他坐在外麵的地板上,暫時休息一下下。門口的茶幾上,一盒子皇家特供香煙擺放在那裏,香煙的邊上甚至有一瓶打開的酒,榔頭走過去,喝去半瓶,又把剩下的半瓶澆灌在自己傷口上,酒精的刺激令他張大嘴巴渾身冒汗地呐喊了一下。接著他找了一條還算幹淨的布條捆紮好自己的傷口,慢慢地走回那件臥室的門口,他很好奇,蝴蝶君會對那個國王說什麽?
是的,那個男人正是萊彥的國王,讓?哈金。正麵的牆壁上,他挎著佩劍戴著王冠的登基圖很是招眼。
榔頭悄悄把門打開一條縫隙,接著他再也按耐不住地,受了驚一般地把香煙的煙霧從鼻子和嘴巴裏齊齊地嗆了出去。
屋子裏,蝴蝶君重複著剛才讓?哈金在他身上做的每一道工序,此刻讓?哈金已經醒了,在劇烈的疼痛刺激之下,說來也奇怪,他竟然也沒反抗,也沒掙紮。
榔頭關起門,拍拍自己的胸口坐了下來,太驚怖了,蝴蝶君在強奸國王。
大約十五分鍾後,蝴蝶君換好衣服走了出來,榔頭脫口來了一句:“好快!”
蝴蝶君有些惱怒地看了榔頭一眼:“我沒休息好,還著了涼。”
顯然,這是針對榔頭對他的逃離以及拒絕而做的控訴,榔頭聳肩:“抱歉。”
“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蝴蝶君笑了下,帶著奇怪的情緒慢慢走到榔頭麵前。
榔頭把煙頭甩倒一邊,一把抓起他:“得,大爺,別逗了,快跑吧,我襲擊了國王的後腦勺,你卻強奸了國王,不管我們誰折這裏都夠死一百次的。”
就這樣,兩個闖了天大禍事的一對夜行人,終於消失在這個多災多難的可憐的皇宮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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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中的航海人
“吃嗎?”魚悅拿著一枚醬梅子問。
月光笑著搖頭。
再拿起一罐果汁:“喝嗎?”
搖頭。
“好大的海風。”魚悅。
“恩!”月光。
關於此類無聊之言,一直在不停地持續著,隻有對白沒有內容。從塞尼亜出來,接著買了一艘遊艇,得知榔頭已經平安離開萊彥之後,魚悅就徹底地安心和月光四目交投,秋波互動。他兩人從早到晚就是沒夠地那麽看著、說著,一點也不覺得乏味。
“啊。別的什麽都不要緊,隨便怎麽收拾我們,為什麽還要強迫我們看呢?”田葛無奈地錘桌,在公海呆了五天了,就看了五天,也許剛開始看這些東西還有些新鮮感,但是被這樣強迫著轟炸……
“你們說點實質性的內容好嗎?”蕭克羌哀求,是啊,海上的生活是無聊的。
魚悅放下手裏的東西,看下他們:“實質的啊,具體的要看榔頭收集回來的情報了,吳嵐那邊帝堂秋躊躇滿誌地要建立事業,參與我們是參與了,但是總有一天會分道揚鑣,我們要做事,又不想被人利用,就是這樣。隨家最近給我的情報是,樂靈島那邊最近已經控製住了大部分局麵,帝堂秋的日子不好過,上個星期他徹底地跟仲裁所決裂了。如今他身單力薄,全部指望我回去。”
“那,先生的意思?”蕭克羌思考了一下繼續問。
“暫時掛靠帝堂秋,斬斷樂靈島的控製,調查出小店市滅城令的簽署人,找到我哥,再想下一步。”魚悅的表情突然陰沉起來,榔頭和他聯絡的時候,話裏有話,一股強大的不安籠罩著他。
“如果真的按照您說的那樣,局麵如果大了,怕是不好抽身。”田葛抓著重點說。
魚悅笑了一下,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但是偏偏他就不是搞手段的人,在他看來那些所謂的兵來將當、你虞我詐、虛與蛇委的技術活他實在幹不了。與人類打交道,不如和海裏的魚打交道。
月光點點魚悅的腦門,強迫著把他的眉心打開。
“來了。”月光突然說了一句,接著站了起來。
魚悅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去甲板,他也感覺到了,榔頭來了,而且還不是一個人一條船,是很多條船以很高的速度從遠處開來。
海麵上的風越來越大,遊艇搖擺著,就像嬰兒搖籃被大人推動,魚悅站在船頭看著遠遠的海麵。
蕭克羌和田葛跟在他後麵,劉君和羅寬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準備好了武器,大家都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榔頭帶著蝴蝶君在海麵拚命奔逃了整整七天,他的傷勢很重,被小豆抓過的地方不好收口,一路上都是蝴蝶君在駕駛著那條遊艇,幸虧這船有自動導航,不然,他們早就生生地累死了。
讓?哈金親自帶隊,在後麵緊緊追趕著,他們的距離不到三公裏,最接近的時候,雙方互相都能看得到。令榔頭他們驚訝的是,對方隻是通過一切手段想勸他們停下,並沒有使用殺傷性的武器。
榔頭沒力氣說話,蝴蝶君也懶得開口,但是榔頭知道蝴蝶君一定做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不然讓?哈金那個家夥怎麽會吃這麽大的啞巴虧。
再堅持一下,隻要再堅持一下,就安全了!一路上榔頭不停地安慰著自己,鼓勵著自己,就是要死也要撐到那個人的麵前。
他隱瞞了自己傷重的事實,一路上盡量把呼吸調整到正常。
“我看到他們了。”蝴蝶君在駕駛位發出一聲夾雜著驚喜的喊聲。榔頭精神一振,打開被子扶著欄杆上了甲板。
魚悅他們看著榔頭他們的船逐漸接近,開始,隻是一個在海麵上起伏的小黑點,接著他們看到了小黑點後麵的無數黑點。看樣子,追兵真的不少。
魚悅打開艙門對裏麵的月光點點頭,月光笑了一下,悄悄脫了衣服從船艙的另外一麵悄悄地下了海,
霧氣奇妙地在海麵升起,開始它們猶如水蒸氣一般,接著它們匯集,逐漸、逐漸地匯集。不到十分鍾,海麵上的海浪突然停了,一切都安靜得嚇人,因為大海安靜得就像沒人觸碰的水缸裏的水。現場突然詭異萬分。
那種奇怪的濃霧,非常地濃密,能見度不足半米,不管是榔頭還是讓?哈金那邊都停了下來,因為,大家都看不到對方,都想從對方的馬達聲裏找到對方。
蝴蝶君驚訝地看下榔頭,他終於明白榔頭說的那句話了:“隻要看到魚悅,就會有奇跡。”
榔頭搖晃了下,蝴蝶君想攙扶他,可是,這個時候濃霧中突然伸出一隻手:“抱歉,我來晚了。”
榔頭解脫了一般,癱軟下來,魚悅伸手抱住了他,血腥的臭味兒撲麵而來:“是誰,傷了你?”
魚悅問他,聲音安奈不住的憤怒。榔頭苦笑了一下:“一會說。”
蝴蝶君對突然出現的這個人看不清楚,但是他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那種壓迫感來自於那兩個人的相互信賴感、包容感和心意相通。他頓時失落了,和榔頭奔命期間累計的自信,突然又消散了。是的,他發現自己愛上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家夥。
榔頭苦笑了一下張張嘴,魚悅把他往上抱了一下:“好,我們先回船,你需要治療。感謝您對他的照顧,請跟我這邊來。”
魚悅沒有看蝴蝶君,但是蝴蝶君知道那個人在邀請他,他回頭看下自己和榔頭朝夕相處的船艙,慢慢地下了旋梯跟著魚悅走。
當他站到這個人麵前之後,他驚訝地發現,眼前的濃霧竟然猶如看不到一般,讓?哈金的遊艇離他們不到五百米。
蝴蝶君嚇了一跳,差點喊出來。
“噓……”魚悅回頭衝他笑笑。
“千佑,千佑!”寂靜的海麵,讓?哈金的聲音借著船上的喇叭慢慢傳來,他在呼喚蝴蝶君。
蝴蝶君愣了一下,魚悅他們也愣了一下,因為大家不知道誰是千佑。
“我知道,你在生氣,你恨我,可是你不能怪我,千佑,你留給我的地址我去了,我找到了那樣東西,千佑……對不起!”讓?哈金突然開口道歉,蝴蝶君冷笑著靠著欄杆,他沒參與進救治榔頭的大隊。現在榔頭不再需要他了。
“千佑,回來吧,好嗎?就像小時候那樣,我真的不知道,我傷害了你,我會補償的,千佑,隻要你回來,回來……幫我,我剛剛登基,一切才開始,我需要你,千佑,我和有風有協議,他們會好好地扶持我,而我也願意為這個國家,為了我的夢想去努力,千佑,可是……從我登基那天開始我就不快樂……因為,我的儀式上沒有千佑你……我們……我們是兄弟……不是嗎?”
蝴蝶君苦笑了一下,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轉回身,卻驚訝地發現從通向海底的梯子那邊上來一個男人,一個非常,不,一個漂亮得無法想象的男人……還是裸體的……今天發生的奇怪的事情是在太多,他覺著一生的奇遇都要在今天用完了。
月光甩甩頭發上的水滴,頭發瞬間幹了,他走到蝴蝶君的麵前,他歪著腦袋看下他,突然伸出手指使勁地在他眉心展了幾下。
“怎麽和悅兒一樣呢?”月光覺得很奇怪,因為他見到的每個人類,都不是快樂的,尤其是麵前的這個人,簡直是不快樂到了頂點。
蝴蝶君想進倉,艙門卻先他一步被打開,魚悅神色古怪地走到月光麵前。他情緒很激動甚至有些不知所謂。
“返回去,我能找到我哥哥和小豆,但是我哥哥和小豆不再是以前的小豆和哥哥,不回去,注定要和樂靈島對立,如果我不建立出更大的力量,萬一,我哥哥失敗,那麽……我就無法保護他……還有那個被他波及的家……”
“榔頭?很嚴重?”月光問他。
“已經睡著了,我們幫他做了緊急救護。”魚悅回答。
魚悅說完就開始煩悶地在甲板上轉圈,月光毫無辦法地跟在他身後。蝴蝶君驚訝地看著那一對奇妙的組合,因為不管怎麽跟,怎麽快速的轉身,他們都不會碰到一起。
“我不爽,就這樣回去,我是在是憋屈,他們傷害了榔頭,還傷害……他們傷害了誰?”魚悅突然問蝴蝶君。確實,他和萊彥沒什麽冤仇,他隻是和有風有恩怨。
“他們還傷害了我,我的爺爺,我的家人,以及,那些不認識的人。”蝴蝶君算是個善解人意的人。
魚悅笑了下:“啊,對啊,傷害了你,或者你的爺爺,你的名字?”
蝴蝶君笑下:“千佑。”
魚悅奇怪地看了下他,接著了然:“千佑,恩,你知道嗎?我現在很猶豫,榔頭需要救治,吳嵐那邊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辦。可是我想去萊彥,因為那邊有能要我命的東西。”
蝴蝶君想了下:“我覺得命重要。”
魚悅也笑了下:“可是我覺得,榔頭比命重要一千倍,而且他們每個人都依賴我,其實我是最無能的那個。”
蝴蝶君:“於是?”
魚悅慢慢地從身後的布包裏拿出一根風笛:“然後我就不爽,其實有時候我很任性,雖然我知道任性不好,偶爾我會小心眼,雖然我把這種情緒隱藏得還不錯,可是我就是看著那些船上的人不爽,所以……”
平靜無波的海麵,一股奇妙的音樂突然響起,在安靜到頂的環境下,這種聲音很突出。它響了不到一秒多鍾,但是它帶來了可怕的、強大的、巨大的衝擊力。
蝴蝶君驚訝地看著讓?哈金那條不大的軍艦,還有他身後幾十條船被巨大的,突如其來的海浪丟到半空中,再重重地丟了下來,幾十條船無一幸免地翻了,那邊頓時混亂起來。
魚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啊!現在,我舒服多了。”
接著他回頭衝蝴蝶君笑:“你就當沒看到吧,偶爾我會不由自主地辦壞事,所以……啊,我去跟月光懺悔。”
月光無奈地伸出手,捏住魚悅的鼻子:“我一直在這裏。”
魚悅仰頭靠在他肩膀上:“我知道,怎麽辦,我有些亂了,月光,我看到榔頭那樣,心猶如刀割一般,比得知我哥哥傷害了小豆還要難過。你不認識小豆,是啊,小豆,小豆,月光,我終究是自私的。我們回吧,回吳嵐,我會和帝堂秋站在一起,爬得高高的,我要弄明白,那個偉大的隨知意,驕傲的隨知意,為什麽會成了這樣……”
“氣都出了,就先回去吧。”月光有些被魚悅的嘮叨窘到,事實上,魚悅很少這樣。
“我不聰明。”魚悅回頭看著月光。
“我知道。”月光當然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吳嵐有個宇宙人計劃。”魚悅。
“那些和你沒關係。”月光。
“如果我再走下去,這些東西早晚就和我有關係了。”魚悅。
“有關係的時候再說。”月光。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我果然是不聰明的,當然隻是在你麵前。”魚悅嘮叨完翻身抱住月光,猶如孩子依賴父母一般地依靠在他肩膀上。
蝴蝶君看著那兩人,他已經分辨出誰是他的情敵,誰是榔頭的情敵,看樣子,這場仗沒打,他們就都輸了。因為麵前這對人,根本就是感情上的一對笨蛋,完全不知道愛情是什麽東西的人。但是他們就是這樣奇妙地在一起了,別人,誰也插不進他們,任何人都不可能。
蝴蝶君看著遠處那些慌張的人們,許多人還在海麵上掙紮,呐喊著,他放鬆了一下伸伸懶腰。好吧,榔頭輸了,他不是還沒輸嗎?他有大把的時間,看樣子以後他也算是自由人了,隻要好好地跟著那個人,總歸會有機會的,他有耐心,一切……都會好的。
海麵上,濃霧漸漸散去,收起驚懼之心的人們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他們追趕的那條船孤零零地停泊在海麵,而船上的人,卻消失在了茫茫大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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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總威脅你
帝堂秋看著麵前的一本關於人生勵誌的書一言不發,從三天前他這個吳嵐樂醫界的天之嬌子,就從雲端跌了下來,他失去了所有的權利,那天在計劃書上簽名的十六人,全部被登報驅除。不得不說,琴汐冠這最後一把文字遊戲玩的非常好,媒體上的驅逐告示寫得非常微妙,不是有句話嗎,你有手中劍,我有筆如刀。
那份告示上曖昧不明地請帝堂秋等人回頭是岸,早點警醒改之,回頭後樂醫界將既往不咎,如不然樂醫界將不會再承認他們的所有資格,他們的親人將永遠和他們斷絕關係。
知道的,啊,這是因為前一段時間帝堂秋發起的融心改革而出的告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做了多麽大的傷天害理呢,不然能這樣被趕出家門啊?樂靈島啊,那可是人家樂靈島的告示。
現在,這裏是吳嵐白水城中心商區的一間商鋪,這件商鋪左邊是個高級發廊,右邊是賣化妝品的,對麵是間咖啡小點屋。當然,這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這間商鋪的名字【一諾】,好吧,其實叫【一諾】也沒什麽,問題是,這是一家樂醫的醫家店,它的出現簡直在商業區炸了鍋一般,雖然它的規模和普通的心理醫生診所一般大小,診所的門口接待護士的製服一樣是白色的。
樂醫治療費不到過去一半,危重病人可以提前處理,三級暴虐症第一時間救助,價格免費。
這是【一諾】的宣傳廣告,當這個廣告出現後,樂醫界,不管是融心上層也好,還是下層也好,帝堂秋這群人,成為了沒有定罪的罪大惡極的職業罪人,各種奇妙的流言蜚語漫天飛舞著。所以,【一諾】開店三日,半個病人都沒,恩,這個也正常。
上午十點五十分,奉遊兒提著一個保溫壺,食物籃子,嘴巴裏嘮嘮叨叨地從商業區那邊走過來。保溫壺裏放的是帝堂秋的早餐,奉遊兒應該在上午九點十分出現在這裏,當然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中間要經過一大片的遊戲展示區,於是,奉遊兒十點出現就不錯了。
“可可,今天你還是那麽可愛?”奉遊兒大聲地打著招呼,接著笑眯眯地打開診所的門走了進去。門口負責接待的小護士頓時臉上飛了紅。
“糖球啊,你不能怪我,你選的地方實在是不好啊。”奉遊兒一邊把保溫壺裏的湯倒出來,一邊嘮叨著。
“你多吃點,蕭太太的手藝不錯。說起來,琴汐冠真夠狠的,我們十六家的所有資金來源全部凍結,人家有家產的可以扛著默默地支持,可憐我們兩個,就這樣被趕了出來,你老爹真是的,不是一直犯糊塗嗎?怎麽突然明白過來了?”奉遊兒打開食物籃子,拿出一盤切得很漂亮的各種麵包片。
沒錯,帝堂秋被趕出來了,雖然他老爹默默支持了他的計劃,但是依舊為家族留了後路,承認文件存在,不承認自己親生的兒子存在,不提供任何資源。多奇怪,那麽大的活人,就這樣被抹殺了存在,琴汐冠的花招越來越多,沒錯,這一點上,帝堂秋嫩了點,別說他,就是把他的腦袋,連上最自負的蕭克羌的腦袋,再加上某些人N=+的腦袋,也沒一個一輩子玩陰謀詭計的老奸巨猾的老鬼狡猾。明的樂靈島沒迫害你,甚至默默無聞地退到了一邊,你想幹嗎就幹嗎,琴汐冠擺出了絕對高的姿態;暗的,複雜的生活會摧毀你,柴米油鹽這些東西,就猶如一把把看不到寒光的利刃,這些東西會慢慢侵蝕著你的樂醫簡單的世界。
帝堂秋和奉遊兒和馬裏奧他們這些簽名的家族不一樣,馬裏奧是遺族,他們壓根沒靠過樂醫為主體產業,那些簽名的家族之所以會簽是因為樂靈島早八輩子就找了理由排擠人家,不然帝堂秋能說動人家嗎?所以,靠樂靈島也許會恢複榮耀,不靠,人家也靠了自己多年,獨立慣了,所以,對那些家族沒啥。
當世界展示了他真實的美麗之後,帝堂秋和奉遊兒在第一時間,提著行李住進了魚家大宅。現在的魚家還真是奇妙無比,住了一位樂靈島的小島主,兩個剛被融心遺棄的孤兒,雜色花貓一隻,體態瘦弱型樂盾三頭,想當高官的前權迷一位和醫器有著微妙愛情的怪胎一頭,至於這家的女人,根本就是隻有母性沒有腦筋,毫無可以舉出的優點,當然他(她)們的家長也未必正常,一條魚和一隻半獸。這些也就罷了,這家的第三代……還是不說了。
“你吃嗎?你不餓啊?”奉遊兒停止了嘮叨,他很奇怪,帝堂秋怎麽還一言不發地盯著書,最近他可真奇怪,又不近視還帶著墨鏡。
“好吧,我錯了糖球兒,我發誓,下次我看到……那些,我再也不去試玩了,那些試吃的東西我也絕對不會去吃的,可是我最近沒錢,一個小雞(基塔)都沒,那麽多好吃的,難得嗎。你這裏又沒生意……喂……喂……”
奉遊兒凝神仔細聽,帝堂秋低著的頭顱下突然發出了緩緩的,有節奏的呼嚕聲,他竟然在睡覺。
“呃……你睡著了啊。也不早說,那要……要這樣……說實話,我有些餓了,剛才玩了一身汗,那……糖球兒,你早點我就吃了。”奉遊兒訕訕地笑了幾下,把手緩緩伸向帝堂秋的早餐……
【一諾】對麵的咖啡小點屋,包四海趴在櫃台上,看著高脂肪、高熱量的、超高美味的特大“愛他,愛她,圈圈甜如蜜”大流口水,別懷疑,這個有著奇怪名字的點心,是這家咖啡屋的鎮店之寶,十人份的超大、特技、很貴的甜點。
“我要吃這個啊,易兩,可是我們要吃的確浪費啊。你不覺得很好吃嗎?”包四海讚歎,真的看上去就很美味啊。
“你在當班。”易兩好心地提醒。
沒錯,包四海是對麵那家店的第三位員工,除了上學時間,他負責帝堂秋出診後臨時頂崗的“坐台”醫生,至於奉遊兒,完全依靠不上。
“沒事啊,我看了員工守則,沒說不許吃甜品啊。”包四海繼續墮落著。
“你已經沒有樂醫工資和福利了。”易兩很為未來擔心。
“可是作為家裏的孩子,我還是有零花錢的啊。”可憐的包四海已經按耐不住了。
“你的零花錢和你所有的積蓄被帝堂秋騙去開店了。”易兩再次提醒。
包四海站了起來,回頭看下易兩,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啊,我是那家店最大的股東老板,為什麽我要聽他們的?”
易兩很認真的想了一下:“你傻。”
包四海漲紅了臉:“易兩,有時候實話很傷人,不過(他突然豎立起指頭一臉自信斜著腦袋問琴早),我比琴早還是要聰明的對嗎?”
易兩的嘴巴,微微向後勾了一下:“不對。”
包四海無奈了,被打擊了一般,他慢慢地推開咖啡小點的店門,嘮嘮叨叨地順著商區走,易兩沒哄他,隻是默默地跟隨著。
這是兩張普通的刮刮樂,國家發行的那種合法獎券,獎券的最大金額是一千萬華塔,獎券的票麵隻要個小雞。
包四海停下了腳步,站在刮刮樂麵前用最後四個小雞買了兩張獎券,他遞給易兩一張,自己刮一張一邊刮一邊嘮叨:“也許,我能刮出一個一千……什麽也沒有。”
無奈地丟廢票進一邊的垃圾桶,那麽容易中,全世界都中一次了。
商場的促銷音樂還在響徹著,巨大的屏幕裏,隨知暖今日訂婚,包四海雙手插在褲兜仰頭看著隨知暖。過了一會,他笑著搖下頭:“果然,都比我聰明呢。”他回身,易兩卻拿著一張嶄新的十個亞塔的鈔票看著他。
“哎?”
“中了……五等獎……很抱歉,沒一千萬。”易兩難得說那麽多字。
包四海興奮地接過鈔票,在大廳裏大聲喊著易兩萬歲,他笑著拉著易兩衝向那家咖啡小點,他跑得飛快,卻完全忽略了身邊的告示牌——這個月開始,吳嵐國家獎券公司五等獎是二十華塔。
“我。請你吃。”琴早叫了兩大份“愛他,愛她,圈圈甜如蜜”放在包四海麵前。
包四海已經三天沒和他說話了,琴早覺得很委屈,根本不關他的事啊。
包四海特小人地揮舞著那張鈔票,他的表情是如此的飛揚,如此的小人得誌。
“你認識這個是啥嗎?”包四海。
“錢。”琴早很實在。
“你擁有過這麽新這麽美麗的的亞塔嗎?”包四海。
“沒。”琴早沒拿過現金,有也不知道怎麽花。
“呿……無知的島民,不對,鄉下島民,還是和猴子一起生活的沒見識,沒水準的鄉下島民。這個不是錢,這個是情誼,是易兩的情意,用這張鈔票買的點心,會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知道嗎?”
易兩臉色頓時紅了,原本……人家根本什麽都知道。
琴早緩緩坐到包四海對麵,這次沒露出平時的那股子哀求和可憐樣子,他是正經的:“小包子,你們要保重自己,我已經盡力了,我和……我師傅都不是那種……,算了,你相信嗎?我喜歡你們家,你們家……很溫暖,我喜歡花花,花椒,寶雲姐姐,我很羨慕你,你有世界上最好的家人。”
包四海坐到了琴早對麵:“你來跟我說這個?”這樣的琴早叫人欺負不下去,很奇怪。
琴早笑了下看著包四海:“小心……我師叔。還有,他們說你哥哥回來了,現在正在去樂醫仲裁所的路上。”
包四海蹦了起來:“什麽時候。”
琴早苦笑:“他大約十分鍾後到達樂醫仲裁所,我想我要搬走了。”
包四海本來跑到門口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奇怪地轉回身問琴早:“為什麽要搬走?”
這個家夥真是奇怪。
琴早看著麵前的“愛他,愛她,圈圈甜如蜜”苦笑:“十五年前,樂靈島封印了你的哥哥,逼迫走了他的哥哥,他不會喜歡我的。”
包四海想了一下,他慢慢走到甜如蜜麵前,伸手拿了一塊沾染了奶油的水果放到嘴巴裏,吃完他甚至還吮下手指。
“你是我的客人和我哥哥沒關係,住著吧。”包四海說完衝琴早笑了下。
琴早驚喜得立刻展開他那雙天然水汪汪的眼睛,一臉驚喜:“真的嗎?”他身邊的更玉更是一臉的高興和感動。
“恩,我覺得,你不討厭。再說,你是你,樂靈島是樂靈島吧,我哥哥的事情是我哥哥的事情,我哥哥被封印那會你還是個孩子吧?就是這樣,我去找我哥哥了,那個,花椒說,晚上有土豆餅。”
包四海說完拍拍一臉感動的琴早,轉身離開了那裏。
路上。
“為什麽留下他?”易兩是真的真的不理解。
包四海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易兩非常非常非常認真地豎起手指:“易兩,你要聽好了,生活是一件非常、非常嚴肅的事情,往往我們賺取一份錢,卻要為一生的無數賬單買單,所以,做一件事要多想十步。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易兩不懂,所以搖頭。
包四海又說:“樂靈島很有錢對嗎?”
易兩點頭。
包四海神色慎重且認真:“那麽小島主一定有許多零花錢對嗎?”
易兩點頭。
包四海一隻手握成拳頭打在另外一隻手的掌心:“這就對了,我允許他住進我們家,然後我把我的購物賬單給更玉,更玉一定會幫我買單的,就是他不買,我們家也是要收取房租和夥食費的。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對吧易兩。”
易兩恢複了麵癱的表情,決定不發表意見,但是,在包四海再次回頭準備奔跑的一刹那,他的嘴角列得很大,笑得很開心。
琴汐冠親自接待了魚悅,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吳嵐怪物,他不得不慎重,為了魚悅,他幾夜難眠,最近情報還是不少的,尤其是關於這個人的,最新的情報顯示,他和有風對上了,這是一件好事。
“歡迎您,我的天才樂醫,吳嵐的驕傲。”臨時走馬上任的樂醫仲裁所副所長一嘴肉麻地迎接過來。世界很奇妙,魚悅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四叔,隨景致,他的身後跟著神情古怪的隨知閑。
魚悅看著麵前誇張的迎接大隊,還有展露著最真誠微笑的琴汐冠,他思考了大約四五秒之後,接著神情恢複正常,他繞過自己家四叔的擁抱徑直來到琴汐冠的麵前。
“你,是那個琴汐冠。”他問。
雖然這話很無禮,但是琴汐冠還是忍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那個包子會那麽變態了,果然係出名門:“正是我。”
魚悅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了,他張張嘴巴,露出嘴巴裏最前麵,最潔白的八個門牙。
“我來跟你說一件事情。”魚悅。
“盡管說,不管什麽事情,隻要我能做到,一定無不答應。”琴汐冠覺得這個開端真的是好極了。
“其實,也沒多大事,我就是來告訴你,我來威脅你的。”魚悅笑得更加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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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的籌碼
魚悅一行人,從在國家樂醫仲裁所下車之後,他們的到來就引起了種種的猜測。無論樂醫這個職業有多麽的超脫,無論如何,樂醫是人類這一點就注定了他不管如何改變,那種原始的、與生俱來的惰性令他們在此刻不免落俗,於是所謂高雅清幽的聖地不免傳出不和諧的嘰嘰喳喳的聲音,當然是小聲的。
樂醫假裝在走廊打水,眼神悄悄地瞄著劉君的靴子,看吧,他們從那裏來一定在路上被追殺了,不然,怎麽能如此的狼狽?樂靈島的大人們豈是好招惹的。
樂醫屬於天生敏感型的樂醫,他覺得一次最大的樂醫戰役就要爆發,最好他趕快收拾行李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於是他飄來蕩去地找最後一手確切的消息。樂醫仗著某種關係已經開始耀武揚威,一副業內人士的論調四下飄散著,也許他的人生這次最最威風,看吧,他的周圍圍繞著無數的所謂天之嬌子。
這次到底是誰倒黴?
對於那間接待室裏的種種猜測,已經進行了許多天,從帝堂秋被趕出這裏就開始了。但是,那間接待室的裏麵,氣氛並非大家想象的那樣劍拔弩張。不管一會兒會將如何,它的開始是平靜的,甚至它是帶了一絲絲溫情的,比如,隨景致的問候。
琴汐冠上下打量著這個出言不遜,自稱要威脅自己的年輕人。很早開始,他就知道他,他的出生、他的鑒定資料,接著十多年的斷層,當封印在某種陰謀的促使下誤印他之後,這個漏網之魚悄悄地從水底冒了出來並且濺起驚天動地的響動。等他回過味再去查他的時候,他再次消失,那麽小的孩子,他用了何種方式逃出樂靈島的情報網?就是這個人,他為那個傳說製造出一個盲點,一個需要深挖的謎。
等他再次出現之後,他擁有的竟然是那樣可怕的力量,他創立下的功勳令樂靈島不得不放下架子屈尊降貴地來對待這個丟不得、打不得、罵得不、親不得、惱不得、遠不得、近不得的貴客。他就像個擁有著最鮮美味道的果實,但是周身又長滿了鋒利的尖刺刺,叫人想覬覦又怕紮手。
琴汐冠足足打量了魚悅大約一分多鍾。按照基因,這位青年應該和供奉在樂靈島主堂內的那位貴人相像,可是,令人奇怪的是,以前的資料他是這樣的,像那位貴人的後裔,但是,現在他長得竟然完全脫離了他的遺傳基因鏈子,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半點的相像。
這位青年今年應該年紀也不小了,但是從外表如何尋找他都沒有二十三歲以上的那種逐漸展開的故作成熟的樣子,雖然邊角依舊有一些原始的青澀稚嫩,可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猶如千年深潭,深不可測。他的皮膚很好,細膩白淨就像嬰孩的肌膚一般,這一點有些不像人類了,因為人類一過十五歲,風吹日曬,蒼老的首先是那接滿生活心酸的毛孔,它會越來越大。但是這位青年的麵頰簡直可以用細膩精致來形容。他的形態很優美,毫不做作,眾所周知他是沒受過更多的好的教育的,但是,當一個人擁有了力量,那麽那種沒有忌諱的形態會被認為不做作,是真摯的本色——當然也有人會稱之為放蕩不羈,惹人討厭,但是這位青年的本色並不討厭,雖然他威脅了琴汐冠之後就很無所謂地坐下,可是他懶洋洋的樣子竟然叫人看上去說不出的有好感,親切、溫暖。
“那麽……”魚悅想說什麽,一回頭卻發現,琴汐冠根本沒在繼續看他,他轉頭盯著門口,事實上大家都去看門口了。
琴汐冠的眼睛盯著門口,因為門口這個人。這人很美,形容不上來的美,他周身都是遺族的特點,但是卻沒遺族的氣質。每個人都要在某種環境中作出應該有的姿態,最起碼在這裏,琴汐冠認為大家應該圍繞著他和魚悅這個中心點,顯然,這位美人沒這樣做,他的眼睛從進門就盯住了桌子上的那個節拍器,那人趴在那裏,眼球跟著節拍器的慢拍節奏左右擺動著。他做得非常認真,誰都能看出來,他很高興、很專注。
“恩哼。”魚悅小聲地咳嗽了下,琴汐冠連忙回頭坐到了魚悅的對麵。
“你很憔悴。”琴汐冠打量著魚悅那一身風塵仆仆的衣衫,那衣裳上麵滿身灰塵,他的皮靴上麵滿是泥土。
“對啊,我千裏迢迢地從外地剛回來,家都沒回就來威脅你了。”魚悅笑了下,自己拿起麵前的茶壺倒了一杯水。他還沒把水送到嘴裏,身後一隻手劈手奪過他的杯子,顯然,小杯子上的藍色青花熒光引起了月光的注意,於是他毫不客氣地打開身後的魚皮袋子,連魚悅手裏的,帶桌子上的那套同套的器皿全數卷入月光私藏——一但收集概不退出。
魚悅把手放在嘴巴上咳嗽了下,他衝一肚子草稿剛要說的琴汐冠笑了下:“我會付錢的。”
“沒……沒關係。”琴汐冠實在不知道應該用他豐滿的詞匯中的哪一句來完美地應對魚悅這一句話和麵前的情形。
“我們說我們的,他想玩就隨便他,我會賠償的。”魚悅努力拉回琴汐冠和這房間裏人們的眼神。實在……不知道會這樣,早知道不該叫月光進來了……魚悅無奈地站起來。他無法譴責月光破壞了他的威脅、他苦心製造出的氣氛以及壓力,即使他現在正趴在牆壁上摳那隻可憐的布穀鳥藝術掛鍾的那對左右擺動的眼珠子,他也無法譴責他。
月光滿意地抱著那隻可憐的掛鍾,眼睛又盯上了桌子上的水晶擺設,這次隨知閑很機靈,他立刻走過去拿起那隻擺設遞給月光,月光撐開口袋允許他放進去。
魚悅無奈地看著月光:“這個不是咱家的。”
月光想了下很認真地問:“誰家的?”
魚悅思考了下:“國家……哦,他家的。”
他實在不想跟月光解釋,國家是誰的家,於是他指了下對麵的琴汐冠,月光抬頭立刻對琴汐冠微笑:“可以給我嗎?”
“呃,可以。”琴汐冠能說什麽呢?
月光衝他笑了下,是感激地笑,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摸了半天,摸出一個會發光的貝殼遞給琴汐冠:“換。”
琴汐冠無奈地舉著貝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門外響起敲門聲,隨知閑走過去打開房門,一身便裝的隨知暖站在那裏:“我二哥回來了是嗎?”
魚悅回頭,看下瞞著自己結婚的妹妹,魚悅衝她擺擺手。隨知暖做了虧心事,於是低著頭來到哥哥麵前小聲的叫了一句:“哥。”
這一次到是沒有了以前的針鋒相對。雖然沒多少日子,這位大小姐已經失去了她可以依仗的東西。
“先帶月光出去參觀,要告訴他,不能隨便拿別人家東西,你知道用什麽辦法的,你和他相處過。家裏的事情家裏處理,我們回頭再說。”
隨知暖點點頭,還是加了一句:“爸爸去了阿姨家,爺爺說,家裏要和我們斷絕關係,現在四叔家是大房。”隨知暖說完挑釁地看下隨景致,隨景致苦笑了下。
“知暖,家裏誰做主,你爺爺說了不算。”
隨知暖爆炸了一般蹦起來:“恩,前腳把我嫁出,後腳把我媽媽送回娘家,接著驅逐我爸爸,這些都是爺爺說了不算,樂靈島做的主嗎?是樂靈島命令的話,命令呢?誰說的,誰為這件事情負責,拿出證據來?”小丫頭再次恢複了戾氣。
魚悅皺下眉頭,看下對麵的琴汐冠,他也很想知道,琴汐冠攤手:“你們的家事和我們沒關係。恐怕老爺子這樣做是為了保那一大家子人不被你們兄弟連累吧?”
想下,也確實是這個道理,那個老人家,考慮事情很少顧及情感,一切以家族為重。
“回去再說。”魚悅不想聽下去了。
隨知暖閉了嘴,站起來拉起月光,月光除了不抗拒榔頭,對隨知暖也不抗拒,因為知暖身上有和魚悅近似的東西。
“我一會去找你。”魚悅看著月光,安慰他。不管他存活了多少年,月光對陸地的感覺是惶恐的。好吧,隻是分開一小會。
月光點點頭,站起來突然指著琴汐冠說:“他的心跳很快,呼吸壓抑,掩飾情緒,不是好人。”說完被一臉驚怖的隨知暖拖走了。隨知暖膽子再大,也沒大到指著樂靈島的島主說:你不是好人。
“抱歉,月光他在與世隔絕的地方長大,心地純良,所以請別見怪。”魚悅也尷尬起來。
“算了。”琴汐冠長長出了一口氣。
“我們繼續吧,你大老遠的回來威脅我,我想聽下你以什麽方式威脅我,比如你能威脅到我什麽程度,你的威脅能對我造成什麽樣子的傷害,如果我想避免你的威脅,那麽你的條件是什麽?”
琴汐冠不想再廢話,直接切入主題。
魚悅看下身後的蕭克羌,蕭克羌點點頭,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走到了琴汐冠的麵前,接著他坐下看著這個人:“我的父親,叫蕭促嚴,是你下達的希望他以自刎的方式結束小店市的一些事的命令。”
琴汐冠笑了下,渾然不在意地說:“樂靈島一年要下達無數命令,我的名字隻是一種代號,或者是一種象征,你這麽說,那麽就算是吧。”
蕭克羌點點頭,沒有帶任何情緒地直起他的脊梁:“我是這次這一方的談判代表,下麵開始我將簡明扼要地向你闡述我們的條件以及我們的談判籌碼。作為這次談判的代表之一,我想我會寸土不讓,因為,一切和你們作對的事情,都是我願意看到並且想做的。”
琴汐冠笑了,很有儀態地說:“那要看你們的籌碼,我們是不是感興趣。”
蕭克羌也笑了:“不是籌碼,是威脅。”
琴汐冠敲敲身邊的沙發扶手:“好吧,說一下,我看下你們是不是能威脅到我。”
蕭克羌豎立起兩個指頭:“兩個月內,白水城的居民,將會不需要樂醫的治療。如果兩個月後我方的條件未達成,那麽就會變成四個月,兩個城,如果一直堅持,那麽我們會竭盡全力增加這個數字。也許我們的力量在未來無法覆蓋六國,但是,融心樂醫的生存我們會令他保持在溫飽線上,想象下,那麽大的機構,今後隻好你們自己買單了,最起碼,在吳嵐,將不會有你們的市場。”
琴汐冠臉變了下,接著笑了:“我不信。”
蕭克羌看著他的眼睛:“我們可以實驗下。送你們個禮物,有風有專門針對融心的殺傷力“武器”(蕭克羌悄悄看下魚悅的臉色,魚悅眉梢動了下),相信你們已經看到了,很難對付是嗎?而我們,不想在這個時候討什麽便宜,我們要生存,就這麽簡單。有風和融心的戰爭,我們不參與、不偏幫,我們隻是要你們承認我們這第三個樂醫組織,享受和融心擁有的同等福利、義務以及取消對舞道者的製約。我們製定相等條約,不存在誰領導誰,我們是平等的,有風已經作出了同意這些條件的姿態,可是,對於他們是否同意,我們並不在意,因為我們是和融心生存在一個土地上,融心同意,我們可以共同進步,共同為這個社會服務,我們的要求真的不多,隻是要一張很坦蕩的紙,和一份有良心的聲明。怎麽說呢,我們的威脅就是,融心十萬樂醫,今天開始都會成為我們的人質,君子也罷,小人也好,我們很高興現在找到了這個機會,樂靈島現在搖搖欲墜,即使全部的力量都拿出來,也隻夠對付有風的吧?市場就隻有這麽大,你們失去了萊彥,接著會失去吳嵐,如果我們的威脅不成立,那麽抱歉了,我們不介意一輩子做免費醫生,我們不缺錢。人人都有實在的生存技能,所以,琴島主可以好好想一下我們這個小小的要求,就是這樣。”
在蕭克羌一番敘述中,琴汐冠的手是顫抖的,因為他被對麵這個人的無理以及狂妄不止一次地激怒了。當一個樂醫精神力達到某種程度,他的力可以控製半徑以內的一些物品,當蕭克羌一再提起威脅這個詞匯的時候,沙發附近的一個魚缸幾次有飛起的征兆,但是每當它離開座台,都是緩緩升起,接著慢慢落下。
魚悅露著淡淡的笑容看著琴汐冠,而琴汐冠則是一頭汗水。
琴汐冠輕輕呼出一口氣,他看下一臉平靜的魚悅,眼底那種挫敗感被深深地掩飾了起來:“你們隻有不到二十人,我背後有融心八百多年的基礎。”
蕭克羌寸土不讓:“我們有六國幾十億的病人,當真相暴露,當更好的條件抬出來,社會就會出現你我雙方都不想看到的不良競爭,這種競爭現在隻是簡單的兩派私怨,但是如果再卷入第三方,相信我,沒有巨大的代價和上百年的修複,融心絕對無法恢複。再加上各國權利機構的介入……相信我,當樂靈島如有風所願無法控製融心,那麽政權會把控製樂醫當成製約民眾的手段,這也是我們不想看到的。基於此上原因,我們要保持樂醫的中立,樂醫的事情就樂醫內部解決。你想一下,無休止的有風的報複,政府不間斷的滲入,還有反樂醫聯盟的黑槍,樂醫就是樂醫,對於陰謀的東西我們都不擅長。所以直來直去的說,孩子長大了,要獨立,父母即使舍不得,留在身邊也是負擔,不如這麽自由地放我們出去,遇到事情,孩子多少也要念下父母的好。那麽,我們的威脅你們是否能詳細地再考慮下呢?”
琴汐冠站起來,他在屋子裏轉了幾圈後接著走到魚悅麵前:“我有話對你說,私下裏。”
魚悅輕輕搖頭:“沒什麽好隱瞞的,就這裏說吧。”
琴汐冠咬下牙,努力遮蓋住自己強大的怒火,他壓低聲音:“十四年前的真相,隨知意投奔有風的真相,他被何人送走,你的身世,你真的不想知道嗎?你跑到我的麵前來威脅我,隨知之,從一開始你就針對錯了對象你知道嗎?我需要一個和你私下暢談的時間,你不能拒絕,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個姓氏屬於你,也有一份屬於這份姓氏的與生俱來的責任你要背,所以,我也威脅你,談還是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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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才是應該出生的(上)
現在,這間接待室再次恢複了平靜,除了琴汐冠和魚悅,人們都退了出去。魚悅和琴汐冠的位置很奇怪,魚悅依舊是那樣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而琴汐冠卻背對著他站在窗戶下麵,雙手背負,一副深沉的樣子。
這個男人一直在思考著,怎麽把接下來的話好好組織清楚傳遞給麵前這個年輕人。
“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了。”魚悅提醒他。
琴汐冠點點頭,語氣嚴肅:“你認為,我們人類是怎麽樣的存在?”
魚悅想了下,把腦袋仰靠到沙發後背上:“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誰創造了我們?誰給我們學習能力?我們到底來做什麽?”
琴汐冠轉身,慢慢走到沙發麵前,緩緩地坐下:“我們的誕生,也許是個惡作劇,他(她)創造了我們,卻給予了我們必須活下去的種種附加的、無理的條件。”
魚悅有些不耐煩:“請你要把你想說的話,很直接清楚地告訴我。”
琴汐冠的臉突然失去了他剛才依憑的某種東西,它開始變得暗淡無光……
“你,和隨知意都是不該出生的人,都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你們不應該擁有生命,你們的存在是違反常規的,是不自然的。”琴汐冠突然冒出一番這樣的話來,在沉默了半晌之後。
魚悅眉頭皺了一下:“我在這裏,在呼吸著,我的心髒和其他人類一樣很自然地跳動著,我是自然存在的。”
琴汐冠低垂著頭,肩頭奇怪地聳動著。然後他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啊!是啊!你們就這樣以人類的形態活下來了,還得到了承認,真是一場好笑的滑稽戲!實在是太滑稽了,哈哈!”
屋子外的人們聽到這樣張揚的笑聲,互相驚訝地對視了一眼。
“我很累,長途跋涉,我需要回家見我的家人,再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上一覺。”魚悅緩緩站起來,他不能理解眼前這個人莫名其妙的瘋狂舉動,也沒必要理解。
“等下,等下,叫我最後想一下,想一下……”琴汐冠叫住了魚悅,他站在那裏,向前邁了一步,伸出手,一副急切又遲疑的樣子。
魚悅看了他一眼,緩緩坐下,他覺得麵前這人很矛盾,非常地矛盾。
“你認識四季吧。”又是沉默半餉,琴汐冠突然問。
“是的。但是不是很熟悉。”魚悅回答。
“她的祖先,是位偉大的基因工程學家,曆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家。”琴汐冠說。
“我念得書少,不懂得什麽是基因工程。”魚悅看了一眼琴汐冠,不明白他為什麽提到這些。
“基因學家就像飯店後廚內的配菜工,他們站在操作台前,按照菜單或者自己的想法,把人類的基因或者植物的其他的什麽基因,自由組織配成一盤又一盤的菜。”這是琴汐冠對基因工程的形容。
“然後?”魚悅對這個解釋很好奇。
“然後,大約一千年前,人類的第一次基因拚接在盛兢試驗成功,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盛兢?”
“對,消失的第九個國家,那個,罪惡的地方。”琴汐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最後五個字,像是詛咒。
“啊,然後呢?”
“然後?一種消滅人體不完美基因、促進人類更加完美進化的基因藥物誕生於世,接著全世界開始廣泛使用這種藥物。它被投擲於江河湖海,加到各種食物、各種動植物的基因中,在後來的五十年裏,絕症、遺傳病都慢慢消失成為曆史,那五十年,一代又一代的新人類出現,這些新人類腦組織發育完美,敏捷、聰慧,那場基因改革據說縮短了人類進化生長期一千年還要多。”說這些的時候,琴汐冠的臉上帶著笑容,一種譏諷的笑容。
“再然後。”魚悅的神情不再輕鬆,琴汐冠的笑容讓他輕鬆不起來。
“再然後,在人們歡欣慶幸地享用著第四代基因藥物的時候,暴虐症出現了。我們沒有合理地進化,所以上天給了我們合理的懲罰——支配、平衡人類情緒的微量元素再也無法從食物中攝入。就這樣,星球最黑暗的年代到來,七億多人口在不到八年的時間死去,盛兢轟然倒塌。正因為如此,我們樂醫的地位才如此超然,得到神一般的推崇,從側麵說,我們的確挽救了人類。”說到這裏,琴汐冠語氣是驕傲的。
“恩,這樣啊?你就是叫我來追憶曆史的嗎?”有些東西,魚悅早就知道,有些的確是第一次聽,但這些不會是他要說的重點。
驕傲的表情一下子消失,琴汐冠苦笑了兩聲:“並非如此,那段曆史和你有著直接的關係,你的生命基因,是無數遺傳學家畢生的心血。最早的一排基因組合來自大智慧琴聞人先生,而你的哥哥,隨知意,現在的方真,他的血液裏流著大逍遙琴聞音的基因。還有一個人,鈥家丟失的那個孩子鈥溪節,他身上流著琴聖的血。最初……的確是這樣的。”說到這裏,琴汐冠苦笑的表情更帶上了苦澀。他刻意地,或者是遲疑地頓了一下,慢慢地繼續說。
“因為那組罪惡的基因,後來不知道又被排列了多少次,又加入了多少奇怪的東西,最最搞笑的是,那組最原始的基因,也是實驗獸的初成體樣本提供體,嗬……所以……”琴汐冠幹澀地笑了兩下,沒再說下去。
所以什麽?魚悅的腦中一片空白,他努力地張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不是說……為了保證家族榮譽、優化血脈,四大家族的大房孩子,血統大部分都摻雜了其他基因嗎?我不懂你的意思,什麽是最初?什麽是我有別人的血脈基因?我不相信,你在開什麽玩笑!我的基因到底出了什麽問題?”魚悅突然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琴汐冠的衣領硬生生將他提高一寸。
他的眼睛在充血,他的大腦已經一片模糊。誰來告訴他,這奇怪的感覺是什麽?一種被人玩弄命運的無力感,狠狠地扭抓著他的心。
“四大家族?他們算個屁!寄生蟲,索取者,卑賤的人,他們怎麽能跟你比呢!玩笑?啊,我倒寧願是個玩笑!”琴汐冠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陰測測地笑著,完全不顧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六十年前,樂靈島整個的實驗室被破壞,我們供奉在靈台上的幾組基因全部被偷取,其中最珍貴的一組基因,是“神子”。說起來,那幾組基因,許多都是曆史上著名的樂醫的基因樣本,如今都不知道變成了什麽樣子,哈哈!多可笑,我有時候都在想啊,如果有一天走到大街上,有隻豬對我說,‘HI,我是你的祖先,孩子,來叫爺爺’,我都不會覺得意外。”琴汐冠還是笑著,隻是這次僵硬的笑臉和著鐵青的臉色,看上去無比淒慘。
魚悅無力地鬆開手,他倒退回沙發後一屁股坐在那裏:“告訴我,告訴我……全部。”
琴汐冠扯扯皺巴巴的衣服慢慢坐到沙發的另一邊:“是的,全部,好吧,如你所願…………”
“第一代樂醫誕生後,曾出現過無數派係,但是,樂醫的人數少之又少,為了怕樂醫血脈斷絕,所以當時的遺傳學家才把一代又一代樂醫的血液基因樣本保存了下來。即使如此,樂醫的精神力——說白了,也就是一種染色體異變,這種異變並非是每一個後代都能繼承的,有時候它是隔代遺傳,有時候是單雙遺傳,為了觸發這種異變,使每一個樂醫後代都能完美地繼承樂醫的基因,於是,就有了第一代樂醫研究所。
“當然這是秘密形式的,當年為樂醫研究所貢獻出最完美基因的除了樂聖一家,還有海外遺族,以及那個年代最優秀的大流派樂醫領袖們,這一組基因,我們稱呼為“神子”,意思是,背負神聖使命的孩子。當初,也許貢獻基因的那些人是包含這樣美好願望的,但是,隨著社會發展,暴虐症被遏製,第二代癡纏被譜寫出來,這個大千世界演變了無數的最新的科學技術。
“克隆、腦移植、思維整體切換、激發生命潛能……那是一個追求科學技術的年代,為了彌補過失,人類從未如此瘋狂過,要製造更加完美、更加完美的基因。於是,那組可憐的“神子”被不停地組合、不停地組合,一直到,一直到融心有風的第一次戰爭,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魚悅沒有發表他對那組基因以及那個瘋狂年代的任何看法,此刻即使再說什麽也是蒼白的、無奈的。他的生命被那麽多人觸摸過、褻瀆過,他的生命到底是什麽?原來……就那麽一直被輕賤著。
琴汐冠慢慢站立起來:“我的生命到底是什麽?從我懂事後就不停地問這個問題。作為“神子”基因的保護者,你的誕生預示著我的失職,知道嗎?我不止一次想扼殺你,還有你那個滿身罪惡血統的哥哥……”
“管好你的臭嘴,我不想聽你說半句詆毀他的話”魚悅厲聲說了一句。
琴汐冠沒有理會魚悅的威脅,他繼續慢慢往下說: “三十年前,我得到情報,那組最珍貴的神子基因已經被找到。我很高興,幾乎狂喜,可是當我帶著人趕到吳嵐迎接它回樂靈島的時候,作為監管者的兩位家族的族長卻監守自盜,私下偷換了那組基因。你知道每個人N都不相同,它是我們的密碼,我根本沒想到他們會膽大妄為到那種程度,當我們回去辨認之後,才發現上當了。父親勃然大怒,命令我回去找回神子,可是當我回到吳嵐之後,隨知意已經出生,而你也已經成型,有了心跳,有了生命。”
琴汐冠似乎陷入了回憶中,他麵帶微笑,很柔和的微笑,絮絮叨叨地說著:“知道嗎?我第一次站在密室看你母親產檢,我聽著你健壯的心跳,我的心是多麽的激動,啊,你是我的兄弟啊!知道嗎?我曾經是那麽孤獨地成長在這個世界上,我終於有了個伴,我不再孤獨了!於是鬼使神差的,因為你,我允許了另外兩條賤命的成長。我等待著你的出生,我想著,等你出生後我就抱著你回樂靈島給父親看,他一定會喜歡你的,可是,沒想到,在你出生的前一個月,父親的移植體再次發生排斥,我不得不趕回樂靈島。臨走的時候,我委托了一位看護人在你身邊保護你,那個人,你認識,就是你的四叔,隨景致。可是,沒想到,我這一走就陪著父親閉關十多年……”
說到這裏,琴汐冠轉過頭麵對著魚悅:“你知道為什麽你擁有那麽優良的血液竟然會是個五音不全的人嗎?那是因為我從你還在胚胎的時候就封印了你,除了我,我不允許任何人利用你、親近你,所以,我要你天生就是個廢物,這樣,當我再出現的時候,那麽你隻會親近我,你會趴在我的懷裏撒嬌,對我道盡你的委屈……小吱吱,這是我那個時候經常幻想的場景……但是……”
琴汐冠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臉驚恐。他抓著麵前的茶盤,想把水倒進茶杯裏,幾次用力,卻無論如何,茶壺口對不準茶杯。
已經被震驚到麻木的魚悅,伸手拿過他手裏的茶壺,但是他的手卻一把被琴汐冠抓住:“吱吱,對不起!我隻是叫他們去封印隨知意的,我不知道,竟然害了你,請你……”
魚悅迅速抽回手,心裏冒出毛森森的一股子涼意,那股子涼意就像大冬天掉進冰窟窿,冰下是萬年寒水,他不停地下沉,但就是夠不著底。他扭頭看下大門,他想出去,他無法思考。
“吱吱,在密室,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覺得特別有趣,為什麽你會叫吱吱呢?可惜我無法出去問你,那個時候,樂靈島分成三派,我不能告訴別人世界上有你的存在,即使是父親,我都不願意和他分享你,你……是唯一的,我才是你唯一的哥哥,而那個流著肮髒血液的隨知意,他隻配去死、去腐爛,他憑什麽做你的哥哥,憑什麽?”
“不要碰我,滾開。”魚悅用力打開他的手,幾乎把他推倒在地。
琴汐冠一臉悲哀地看著魚悅,他的眼圈都紅了:“吱吱?”
“不要叫我那個名字。”魚悅不想聽,他一直壓抑自己,如果怒氣能自由地發泄,他已經把這個星球用怒氣爆炸了好幾回了。
琴汐冠失望地坐回沙發,不發一言。
“那麽,哥哥為什麽出事?為什麽哥哥會在有風?為什麽……哥哥會變成那個樣子?父親,又是誰?”魚悅強壓著自己無奈的憤怒,抬起頭看著琴汐冠問著。是啊,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一切都要搞清楚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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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才是應該出生的人(下)
琴汐冠緩緩站起來,又回到窗戶麵前,他背對著魚悅看著遠處的街道,看不見表情。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問:“我和你的那個哥哥,如果我們要殺死對方,你會幫哪一個呢?一個是同一個基因培育出來的親兄弟,一個是一起長大的哥哥?”
“一起長大的哥哥。”魚悅沒有猶豫。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又不認識琴汐冠,他說是就是嗎?是又如何!
琴汐冠苦笑了一下:“果然是這樣的,我的命實在是不好,真是遺憾呢,小吱吱,我隻是……(他歪歪腦袋,很努力地壓抑了一下要哽咽的語調)我隻是不小心錯過了你的童年啊!可是我是那麽地期盼你的到來,我一個人孤獨地活了二百多年,從來沒人明白我,從來沒有一個屬於我的親人,我隻是為了琴汐冠這個名稱誕生的,我甚至不是我,我沒有自己的名字,沒有自己的世界,我隻是為了三個蒼白無力的字誕生的可憐生蟲,我一次又一次地感謝老天爺,啊,謝謝他,我終於、終於有個伴了,可是那個該死的隨知意卻奪走了你!”
琴汐冠猛然轉身,扭曲的臉上滿是猙獰的笑容:“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我要讓他受盡折磨而死……嗬嗬……哈哈哈!”
走廊外,人們又聽到了那種可怕的笑聲,這次竟然這麽的驚怖,令人毛骨悚然。
魚悅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琴汐冠麵前,封住他的領口,把他固定到牆壁上,一個一個字地問:“你.、到、底、對、哥哥、做了、什麽?”
琴汐冠歪頭看著外麵,嘴角咧出一絲絲滿足的笑:“也沒什麽,我對隨伯祿說,如果要保住他的家族,就必須親手殺死隨知意,這樣我就不會再追究他們偷換基因的事情。所以,想象下,被最愛自己的父親、爺爺砍斷手腳丟進大海的滋味,啊……那滋味是多麽的美妙,真遺憾,我竟然沒有親眼看到……”
“呯!”憤怒的魚悅一拳把琴汐冠打了個鼻血滿天飛。接著,他把琴汐冠按在地上,拳打腳踢地一頓發泄一般的亂打。
魚悅的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淚水,他無法想象,是啊,沒有人能比他更加了解海水的冰涼。被親人出賣的滋味,他可以不在意,因為壓根就沒擁有過,但是他的哥哥,他的哥哥一直是被人愛著的啊……
“啊!!!!!!!!!!!!!”魚悅仰天大喊,樓道那邊,月光早就因為魚悅情緒不穩而向回跑。
“我殺了你!”魚悅大喊著。
“你不能殺我,你殺不了我,我太了解你了,你和我一樣孤獨,但是你比我多了一顆人類的心,那是因為隨家那個下賤的血液!你不該那樣成長,但是你就是那樣長大了!你下不了手的,當你不知道的時候你就無所畏懼,但是你知道了,你就殺不了我了,我們是兄弟,我們流著一樣的血液,我們千百年來在同一個試管裏可憐地依偎著,毀滅了我,你就真的成為孤獨的一個了,想象下,多麽的……”
琴汐冠還在嘮叨著,他的語言越來越惡毒,這個時候月光衝進了會客室一把抱起魚悅,幾乎是刹那的時間,他的手伸到了琴汐冠的脖子上:“那麽,我來殺你吧,抹殺魚悅一切快樂的人,我不會允許他生存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誰。”
巨大的氣流裹著琴汐冠,屋子裏的物品憤怒地飛旋著,琴汐冠的臉色逐漸發青,他萬分驚恐,心髒被巨大的刺激衝擊到幾乎要停頓下來。這個人他展露的精神力竟然比父親還可怕,還要可怕!
“不要,月光,放下他,他說的沒錯,我知道了,我殺不了他了,我也不能叫別人殺他。”魚悅喃喃登記伸出手拉住了月光的胳膊。
琴汐冠從半空中掉落到地麵上,他大力地喘息了一會後,第一句話竟然是對著門外的人喊:“都給我……滾出去!”
人們退了出去,田葛擔心地看著魚悅,他們沒必要理會琴汐冠,但是……魚悅對他們點點頭,這裏不需要更多的耳朵了,知道那些肮髒隻會害了他們。田葛他們擔心地看下魚悅,此刻他臉色發白,一點也不從容。
屋子裏再次恢複了平靜,琴汐冠死死地盯著月光,終於他開口:“你是帶走他的人,一定是你!就是你奪走了我的弟弟,我的吱吱……”
月光很擔心地撫摸著魚悅的臉、魚悅的頭發,他根本沒看琴汐冠,甚至沒聽他說的話。
“不開心,我們就回家吧,好嗎?我給你唱歌,唱好多好多的歌。”
魚悅點點頭,渾身無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叫我靠一下,就這一次,就軟弱這一次。”
月光彎下腰抱起了魚悅,他抱著他準備離開。如果可以,他再也不允許他回到這個地方,再和這個人接觸——他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一個人。
“等一下,等一下!”琴汐冠從地上爬起來,喊著。
魚悅從月光懷裏掙紮下來,慢慢走到他麵前,他看著這個人,上下打量,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麽。
“無論如何,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全世界都傷害過你,包括你要保護的那個人,而我卻是唯一要保護你、從你出生就關心你的可憐人,不管你承認我也好,不承認我也好,吱吱,父親,怕是要出來了,你的存在,我再也無法掩飾,父親他……”
“父親是誰?誰的父親?”魚悅突然發問,他的眉心,那個豔紅的胎痣,紅得妖豔無比。
琴汐冠看著那個紅痣:“和你長了一樣紅痣的人,給你血脈生命的人,大智慧琴聞人,我們的基因提供者,融心的締造者,樂者世界的王。”
魚悅瞳孔收縮了一下,點點頭:“我知道了。”說完他轉身拉著月光的手離開。
“你不驚訝嗎?”琴汐冠在他身後大聲問。
魚悅看下月光,麵前有活了幾萬年的生物,這個世界,唯獨這件事他不會表示驚訝。
“不,怎麽了?” 魚悅漸漸恢複了平和的形態,他隻想著,先回家,回家,回到家就有力量了。
“沒什麽,隨知意身後的人,是大逍遙琴聞音,你要小心,那個人他是個瘋子,八百年前他就是個瘋子,所以,你想找回隨知意,就小心點吧,你的血液在他眼裏,是不允許存在的,如同父親厭惡隨知意一般,所以……我說,你們是不該出生的人。好了,走吧,走吧,我也要回去領罪了,我會同意你所有的要求,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隻要你不針對融心,我就會保護你,我就會保護……你的。”
琴汐冠喃喃地說著,好像說給自己聽,又好像說給別人聽。
魚悅慢慢走到門口,他突然轉回頭,看下琴汐冠:“不必,我能保護自己,你沒聽過一句話嗎?當你想保護什麽的時候,那麽你就會擁有世界上最堅韌的力量,隨知意不是我唯一的掛念,所以,為了其他人,我也會更加努力地活著,你……你……你……。”魚悅不知道該跟這個可憐人說些什麽,他重複了幾遍無意義的第二人稱,終究還是轉身離開了。
魚悅走了,屋子裏掉滿了家具的碎片,琴汐冠坐在地上,看著那些七零八碎,琴早悄悄推開門走了進來。
“師叔?嗨……師叔?嗨!嗨嗨?傻看嗎?”他試探著,帶著一貫的白癡風格。
琴汐冠慢慢恢複了他原本的樣子,他突然轉回頭衝琴早笑了:“知道嗎?他聽到了,知道了,而且,他在意了。我很高興,你呢?”
琴早嚇了一跳,快速地躲避到一邊。露出白森森牙齒笑的琴汐冠太可怕了。
從塞尼亞趕回海島的方真,正跟纓然匯報塞尼亞的事情,關於舞道者這件事,他不能隱瞞,也無法隱瞞。
纓然在屋子裏露著笑容,是的,他露著笑容轉著圈子,發自內心地高興,甚至他跟一邊看著他微笑的春水說:“春水,這真是這幾百年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聽到了嗎?春水,姐姐她,她有繼承人了!”
春水笑著點點頭:“是的,我的先生,這真是個好消息。”
方真驚訝地看著他們,突然,他的心猶如被什麽紮了一般,疼痛無比,他捂著心口,緩緩地蹲在地上。山洞內,綠色的光線照在他的手腕上,幾道深深的疤痕映照在那裏,醜陋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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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的四色花
蕭克羌吸吸鼻子,穿著一件棒針毛衣站在門口嘀咕:“昨天晚上,刮了一夜的怪風,你聽到了嗎?寶雲?”
妻子滿意地看著丈夫身上的手藝:“恩,可不是,刮了一晚上,就像誰在哭一樣。”
那日回來,魚悅一聲不吭地回到臥室,一頭紮在床上呼呼大睡,這一睡就是三天,連榔頭出院他都未曾去接。
榔頭靠在二樓的窗戶上,他和魚悅還有月光,有時候情緒是緊密連接在一體的,一個人不高興,其他兩個人必定知道。
春天最後的時日,風很歹毒,溫柔的刀子到處切割著人們的唇片。今年的雨水實在是少,天氣預報說,預計吳嵐今年的冬天是個少雨的天氣,而老百姓都說,去年天哭得太多了,今年天的淚水流幹了,不想再哭了。
“我扶你下樓吃一些東西吧?”蝴蝶君放下報紙站了起來,他就這樣堂堂正正死住進魚家,而這家人對他的到來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隻要被當中的某個人認同,住進來就住進來吧。甚至孫寶雲還帶著蝴蝶君挑選了自己的房間,她還給他買了繡了蝴蝶的枕套,純棉的,躺上去很舒服。
榔頭搖搖頭,撫著才收口未拆線的胸口慢慢走到床邊,蝴蝶君連忙走過去扶著他躺好。
“是不是,他不吃飯,你就要餓死?”蝴蝶君的抱怨略為帶了一絲怨氣。
“這話說的, 我隻是沒有胃口。”榔頭從一邊的桌子摸過遙控,打開電視開始看新聞。
“樂靈島那邊承認你們成為合法的第三方組織了?”蝴蝶君小聲問著。
“恩,帝堂秋昨天說,那邊正在起草聲明,應該就隻是這兩天的事情了吧。”榔頭點點頭,對他來說,這些令帝堂秋欣喜若狂的消息沒什麽分量,他更加擔心的是魚悅的問題。
“那個怪人……昨天問我,是不是喜歡你。”蝴蝶君想了一下突然說。
“怪人?你說月光?”
“恩。他問我是不是喜歡你。”
“哦。”
“你不好奇我的回答嗎?”
“不。”
“好吧,我今天想回酒街拿我的行李。”
“……叫劉君送你回去吧。”
“恩……謝了,我去去就回來。”
“蝴蝶……君?”
“恩?”
“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好嗎?繼續罵你的樂醫喝你的小酒,做你的老板。我的世界不適合你。”
“那是我的事情,再見。”
魚悅微微動了一下,眼睛還沒有睜開,手卻在身邊不停地摸索,終於他找到了目標,於是緩緩睜開眼睛。
“月光,我做了一個夢。”他對坐在一邊的月光說。
月光坐在床鋪邊斜躺著,房門是反鎖著的,因為他要晾起他那條又大又長的尾翼。
“夢到什麽了?”月光放下手裏的針頭,向魚悅身邊蹭蹭。
“我哥,隨知意。小時候,我在他麵前總是不講理的,可他總是容讓我。”魚悅說完慢慢坐起,摸摸下巴,那裏竟然長出了青茬。
月光看著那裏,隻是覺得有趣,於是他伸出手摸了幾下,又摸了幾下自己的下巴——可惜人魚是不長胡子的。
“是個好夢,我看到你微笑了。”月光說。
魚悅點點頭,伸伸懶腰:“恩,呃……睡得好舒服,月光,我夢到我們帶著我們的家人,去了你說的海島,那裏真的是一塊美麗的地方,我和我哥哥劃著皮筏出去采扇貝……”魚悅突然停止了述說。
“後來呢?”月光問他。
“哦,後來起了海浪,我和哥哥被拋下大海,哥哥被漩渦衝走了,越來越遠,我怎麽拉也拉不住他。”魚悅站起來,摸摸後腦上的亂發,轉身進了洗漱間。
月光擺動下巨大的尾巴,那裏瞬間變成兩條修長的腿,對於月光這種瞬間變換的本領,魚悅開始的時候當成有趣的事情看,但是很快他發現,月光完全沒有危機意識,這就令他頗為擔心了。
月光緩緩站起來,走到洗漱間的門口靠在那裏:“悅兒,你忘了,如今在海裏,是我說了算的,我怎麽能看著你和他被漩渦衝走呢?我會保護你的。”
魚悅從浴室伸出頭,頭發濕漉漉的,下巴上全部是胡須泡沫,顯然,他的手藝不是很好,一條血痕浮在泡沫上。
“對啊,月光會保護我,真好。”魚悅笑了下,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一般。
月光伸出手,使勁撐開他的眉心:“難看死了,假的。”
魚悅這次倒是真的笑了:“好吧,什麽……也瞞不過你。”
榔頭繼續賴在床上,那個人醒了,他知道,但是他沒有任何理由過去。三天了,月光毫不客氣地為了自己的秘密反鎖了房門,他找不到理由進去,私下的有些生氣,甚至,多少有些不甘。
房門有節奏地被敲了幾下,他更加生氣了,於是縮了下身體裹緊被子沒理外麵那個人。
魚悅端著食物笑眯眯地進來,月光拿著一個特大的蘋果跟著他後麵啃,這兩人就像連體嬰。
“我說,你要是還睡覺的話,那麽我就一個人吃了,真的,我實在是餓壞了。”魚悅看著榔頭枕頭上露著的黑發調侃。
榔頭一把拉開被子,無奈地喘了一下。他不回身,衝魚悅擺擺手,魚悅端過一個床上用的小飯桌,接著他們麵對麵地開始吃東西。
“我隻是沒胃口,你知道我傷還沒有好。”榔頭為某些不能提及的事情辯解著。
“我知道,這個……你吃點,挺好吃的。”魚悅點點頭,把幾個花菜放進榔頭的盤子裏。榔頭是個極為虔誠的肉食主義者,他不愛吃蔬菜,任何蔬菜都是。
房門緩緩地被推開一條縫隙,兩顆不小的人頭出現在門縫那裏窺視,包四海的大頭在上麵,琴早的大頭在下麵。
魚悅拿起一邊的絲帕擦下嘴巴回頭:“都進來吧。”
於是包四海打開門,站在門口訕訕地笑著,天知道他有多麽的想哥,一個人在家這段時間,心裏滿滿的全部都是惦記,每一天,每一天抱著腳丫子算日子。
“哥。榔頭哥。”包四海喊了兩句,慢慢走過去。
“過來。”魚悅招招手,包四海站在了魚悅麵前。
魚悅上下打量著自己這個撿來的弟弟,心裏再次想起琴汐冠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他沒想到這個孩子真的和自己有血緣關係,但是如果真的算起來,不能叫哥哥吧?那要叫什麽?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嗎?多傻。
“好像……長高了。”魚悅摸摸包四海的頭。
“真的,真的長高了嗎?”包四海眼睛一亮,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好了!他蹦起來,轉身衝了出去,沒半晌他又跑了回來,用手比了一個細微的高度:“長……長了……一厘米半,一厘米半。還……胖了三斤,真是奇怪?我以為我每天想念哥哥們無論如何應該瘦的。”
魚悅看下榔頭,他們眼神交匯了一下接著一起笑了:“看樣子,把你自己留在家裏,又能長個,還能長肉,以後我們要多多出去,這樣你會又高又壯的。”榔頭打趣著。
“不要吧……會要命的,一次就夠了,再也不要分開了。”包四海呻吟一生,假裝抽搐,“死”在了地板上。
魚悅他們哈哈大笑著,琴早站在門邊眼睛帶著按耐不住的羨慕。
“請進來,聽寶雲說起你,還是第一次見麵,請進來。”魚悅招呼著,就像招呼弟弟的同學一般。
琴早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走了進來,這一次,倒是真的很規矩。
包四海看到規規矩矩的琴早,隻是覺得不可思議,這個人嚴肅起來,簡直……
魚悅瞪了一眼要張嘴的包四海,這個小混蛋他一張嘴,他就知道他要說什麽話,包四海的聲音在未發出之前,咽了回去,接著也規規矩矩地坐到了一邊。
“我打攪了很多時間了,未經允許就住了進來,我並無惡意,所以請千萬不要多想。”琴早開口就解釋。
魚悅笑了下,接過榔頭遞給他的空湯盆轉手遞給包四海:“沒有什麽,這個家很大,您想來盡管來,別想多了。”
琴早點點頭,他看下更玉,更玉輕輕搖搖頭,琴早衝他笑了一下回過頭對魚悅說:“您愛您的家,還有您的家人,對嗎?”
魚悅接過包四海捧給他的一盆熱湯,轉手放在床上的餐台上,他對榔頭做了個命令的手勢。榔頭皺著眉頭盯著飄著青菜的那盆“惡心湯”,他死也不想吃了。魚悅敲敲小餐桌,榔頭無奈地拿起勺子繼續奮鬥。
“是,為什麽要這樣問我。”
魚悅扭頭問琴早,琴早雙手緊緊抓著沙發的扶手,他的手一直保養得很好,但是此刻,上麵青筋裸露壓抑到了頂點。
“我……是個孤兒,師傅把我撿回樂靈島,記憶裏,我就在那裏成長,以前我很向往外麵的世界,但是這幾天我特別想回家。魚悅先生,我的家,遭受了困難,馬上要四分五裂了,所以我必須回去捍衛它……我知道我說這些您是明白的,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要守護的東西,我的樹屋、最疼我的師傅、我的小徒弟、我的兔子,沒有……任何東西比他們更加親切的了,我來此……想請求您,能放過我的家嗎?您的第三樂醫組織一但成立,那個人……他一定會出來,那個時候,我的家就會被波及了。所以我來此求您,能收回您的要求嗎?因為您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能會對我的家,唯一的家造成損害。”
琴早說完,走到魚悅麵前,深深地鞠躬。魚悅驚訝地和榔頭對視。
魚悅不懂得琴早的話,最起碼一半不懂,為什麽樂靈島會四分五裂?那個人又要出來了?難道是那個琴汐冠所謂的父親嗎?
他張張嘴,剛要說什麽,蕭克羌推門走了進來。
“先生,您的父親……還有您的爺爺在下麵的客廳。”
正在喝湯的榔頭突然嗆了一下,緊緊捂住了胸口,他和月光對望了一下,轉頭一起看著麵無表情的魚悅。他們的心剛才突然疼得要撕裂一般,能影響他們的,正是在他們身邊這個麵無表情的魚悅。
魚悅慢慢走到窗戶前,一把推開窗戶,看著家門口那隊奢華的車隊。他們喜歡那樣,喜歡那種被簇擁、被崇拜、被畏懼的感覺,他們一生都是為這種浮華的榮耀而生存著,他們沒有自己,也沒有別人,他們的祖先選錯了教育方式,於是這種醜惡的思想一代代地腐蝕著他們扭曲的心,就像,一個喪心病狂者,他們掙紮著、攀爬著、利用一切可以幫他們延伸的藤蔓自己衍生的,別人心血澆灌的,都不在意,隻要能一直一直保持著那個位置。看啊,魚悅看著,那長長的車隊是那麽的奢華,那麽的被世人崇拜著,印在車門上的那個印記,猶如燙在他們靈魂上的醜惡罪證一般,金光燦爛地昭示著他們的腐爛。
魚悅轉身走到蕭克羌麵前,他附耳對蕭克羌低聲說了一段話,蕭克羌一臉震驚,接著神情嚴肅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魚家客廳,隨伯祿、隨景深坐在那裏。最後一根攀爬的藤蔓,斷了自己的根係,衝向屬於他的陽光,這家人伸出手,卻發現,一切可以利用的都消失了,於是他們膽戰心驚。今天早上,隨景深去找傾童,傾童的父親遞給這曾經令他無比驕傲的女婿一張離婚申請,雲家放棄了,也許是傾童醒悟了吧,現在,剝去最後麵具偽裝的隨景深有些無所適從了,當他得知某個人已經說出那件事之後,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所以他來到這裏,想和兒子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最起碼,從小店市一役之後他是有所改變的,這一點他想魚悅是看到的,但是,有件事,錯誤犯的太大,他不知道能否得到兒子的原諒,無論如何,他是後悔過的,從失去知意之後,他是後悔的,他想告訴兒子這一點,能不能得到原諒他不清楚,可是,他覺得他已經付出了代價,現在他妻離子散,要什麽沒什麽,就連樂靈島的支持也失去了,他認為他付出了足夠的代價,接著,隻要他虔誠懺悔,他想他多少能挽回一些同情分。
蕭克羌慢慢走下樓,非常客氣地衝著看著他下樓就立刻站起來的父子兩人笑了一下:“我家先生說,他是姓魚的,並不認識姓隨的這家人,對於兩位所提及的身份,他表示遺憾,也許你們記錯了,他唯一認識的是一位叫隨知意的先生,但是那位先生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所以,他請兩位今後千萬不要在外麵再提及他與各位的所謂那份親情關係,對於不存在的東西,無論找多少虛假的證據,也是沒有用處的,所以,請回吧。”
隨伯祿一臉震驚地看著蕭克羌:“知之不能這樣做,即使我們千錯萬錯,隨家養了他十多年,並未少他半口糧食,少他一件衣穿。而且,他流著的是隨家的血,這點不容置疑。”
蕭克羌笑了下:“我看不盡然吧?這樣,我家先生說,該還的,他一定會還,加倍的還,欠了的東西哪裏有不償還的道理呢。他叫我問下兩位先生,是不是有些東西也該做個交代呢?這樣騙來騙去的,各位不累,他倒是很累了……”
家門口的車隊長長地開過來,又長長地開著離去了,魚悅看著它們,一陣晚春的風緩緩吹來,魚悅伸出手,迎接了它。他看著窗外對屋子裏的人們說。
“我知道有一處四色花,它總是在所有的花開謝之後,才靜悄悄地開放,因為它開得太孤獨,所以沒人注意它,但是,每年花期之後,它總是要開的。今天是個不錯的天氣,如果大家有空閑,我們……一起去看遲開的四色花吧,如何?”
他回過頭,笑得分外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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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
我們無法得知,這個海中心的小島上四季是怎麽周而複始的。有人羨慕南方,因為它缺乏了困惑的季節,但是,如果一年四季都是初春,不冷不熱,不寒不冰,人很容易失去某些能力。想象一下,樹葉不會約好日子一起瑟縮地掉下來,它們失去集體貼著大地的機會,再沒有腳踩上去的沙沙聲,昂長的白晝,令人厭惡的沙子。一切都是令人如此的厭惡。
方真靠著四色花樹,看著滿樹冠的花兒,它現在經過培養已經失去了它的癖性、它的執拗,它真正地在每個季節都循環開放著。這些花樹,是方舟請人為方真種植的,記得第一天得到情報後,那個人就在某個地點等待著方真從懸崖上被人拋下去。
方舟記得他從冰冷的海鹹的水裏抱起方真時候的情形,那雙眼睛沒有任何感情色彩,麻木、冰冷、呆滯。
那時候,方舟輕輕附耳安慰:“堅持一下,一切都會好的,再沒人能傷害你。”
過了很久,好像那個季節是四色花開放的季節吧,一些從城市中心被風刮到海麵的花瓣路過他們,方舟聽到方真的呢噥:“四色花……吱吱,看到了嗎?四色花。”
那之後的一年,方真做了四次大手術才把手腳筋脈接好,這期間,方舟一直窺視著這個就像睡著了一樣的男人。他渾身都帶了夢,總是不想醒來,全身都是寂如空廊的清寧,仿佛他的生命就是一副黑白色的畫。
那個時侯,方舟的任務就是照顧好這個神秘的少年,那個從到來之後就被大先生關注的孩子。他們一起吃、一起住,大先生為這個孩子起名“方真”,島上有無數的孩子,隻有這個孩子非常特別地得到了大先生和春水先生的關愛,幾乎到了嗬護備至的程度。但是這少年,就是不想接受,他拒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
方真的第一個笑容不是對這島上任何一個人展開的,他是對盛開的四色花展開的。原本北木南栽就有困難,這裏更是遠離陸地的海島,那些花猶如方真一般,換了土壤,也換了骨血。這花樹,第一次在九月開放的日子,當時的方舟貪婪地看著第一次微笑的方真,他喃喃地站在花樹下低噥:“吱吱,花開了呢,可惜你不在。”
沒人知道那個少年的那段非人的歲月他是如何過來的,但是,猶如戲劇一般的人生,命運再次塑造了一個人格給他——冷漠的方真,對一切生命都不在關注的方真。
“在睡?”方舟慢慢走到花樹下的方真麵前。
“沒有。”方真慢慢張開眼。
方舟伸出手想拉方真起來,但是想起以往的拒絕,他的手停到半空滯留在那裏。
方真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下花樹緩緩地對著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方舟頓時眉開眼笑起來。他的笑容很美,在這個無名島,如果說大先生是最美麗的,那麽方舟一定是第二,可惜方真對方舟很自信的優點一直有些視而不見的態度,可是,全世界都知道方舟愛方真,愛得幾欲瘋狂。
“小豆怎麽樣?”方真猶豫了還是問了出來,這段時間他沒去見小豆,那個孩子突然結了一個厚繭把自己包裹了起來。
方舟和方真並列站著,伸手去掉他頭上的花瓣:“阿綠說他心跳很正常,我們都知道,他不是人類了,所以……這種現象也屬正常,我知道你擔心,擔心就去吧,去看看他,也許他會回應你的。”
方真奇怪地看下方舟:“你不是一直很討厭他嗎?”
方舟笑了下:“也不是討厭,我說我感謝他,你相信嗎?”
方真再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方舟撫摸下樹幹:“你總是衝他笑,你知道,你的笑容是多麽的珍貴,所以,即使他獨占你,即使他襲擊我,我……我也覺得沒什麽,我喜歡看你快樂,方真,如果可以,多笑一下好嗎?”
方真沒有回答他的話,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他走了幾步回頭:“沒什麽值得我笑的事情。”
方真離開了,方舟坐在了方真坐過的地方,他貪婪地感受著泥土下方真的餘溫。這是他做過的地方,這裏有他的溫度。
依舊是那個岩洞,依舊是那個不急不緩的開鑿岩壁的聲音,方真站在岩壁下,背負雙手,麵無表情地等待著。
一個小時後,纓然把手裏的工具遞給侍女,接過侍女們遞給他的茶碗,緩緩地喝了一口水,開始用他那慢條斯理,音調尖細的聲音問:“考慮好了嗎?”
方真沒直視著他:“考慮好了。”
纓然:“如何?”
方真:“我拒絕。”
纓然做出一副意料之中的微笑:“春水說的沒錯,你們真是兄弟,他拒絕了月靈島的好意,你拒絕我的好意。我叫春水找人接觸過你的弟弟……”
纓然說完,仔細地看著方真的表情,方真眉毛向上挑了一下,一絲不想遮蓋的不悅露了出來。纓然笑了,這孩子,生氣之前的樣子多麽像他。
“安心,我答應過你永遠不傷害他的,事實上,我也的確無法傷害他……好了,不說這些了,對融心 “滅風”的動作先暫停,那隻小獸……”
方真突然打斷他:“他是人,有名字,叫豆豆。”
纓然頓時無奈了,他不想每次都因為這個問題和方真生氣,他搖頭:“好吧,你最近就不要出去了,那隻小獸蛻變之後,我擔心無人能控製他,所以,你就在我身邊多住幾天,你看,我也想你了。”
方真轉身看下岩洞的另外一麵,那裏有個暗道,直通地下,地下那邊那個叫秋水的人還在做他十年如一日的老工作。
對於方真的不置答,纓然顯然已經熟悉。人是奇怪動物,他後來的幾百年隻是性格薄涼、刻薄無比,甚至眼睛裏容不得半粒沙子,即使貼身在他身邊侍奉幾代的春水都是如此,唯獨對這個方真,真是,打不得、罵不得,甚至他對他是驕縱的。當然方真也值得他驕縱他,短短十四年,方真的能力是同齡人,甚至上一代的春水都無法比擬的,這一點他令纓然十分驕傲,畢竟他身上流著纓然的血液。
纓然見方真並不理他,他繼續說:“最近,我找到一把醫器,據說是你那個弟弟做的,他的手藝非常好,我叫方舟買來就放在你的房間。”
方真看了他一眼:“你想叫我做什麽,直說,軟禁或者其他的,別每次牽扯了吱吱在裏麵。”
纓然竟然露出嗔怪的臉:“為什麽你總是覺得我會害他呢?”
方真聽他說這話,隻覺得好笑:“大先生每天的時間,不就是算計算計這個,謀害謀害那個嗎?難道我說錯了?”
纓然頓時大怒,但是看著那張和自己以前類似的臉,卻又有些無可奈何:“我慣壞了你,你越來越放肆了。”他這樣說。
“你可以殺了我,要麽刺瞎我的眼睛,刺聾我的耳朵,要麽就把我丟進大海由我自生自滅。”方真的語氣充滿了憤怒和難以抑製的某種東西,壓抑的聲音帶著一絲極其憤怒的炙熱。
,他知道,自己又被纓然以這種方式軟禁了,自從他把榔頭放掉,引起萊彥的不滿之後,他就被軟禁起來。他再次回到了以前的某種時刻,死,死不掉,活,活不了,除了比死人多一口氣之外半死不活。
“好的,那麽,我告退了,先生。”方真施禮後轉身要下去。
纓然從他身後一把抓住了他:“不要胡思亂想。”他這樣說。
方真點點頭,沒開口,他的眼神很驚訝,透著一股子不可思議,因為他有些失態,大先生他從來沒有這樣子過。
“沒什麽,你去吧。”纓然放開雙手,是啊,他今天真的很緊張。
方真離開後,纓然在屋子裏不停地轉著圈子,壓抑不住地焦躁起來。他幾次想拿起麵前的雕刻工具,又幾次放下,他兜兜轉轉地把手裏的事情不停地重複做著。
“先生。”春水從一邊的暗門麵露喜色,音聲顫抖地衝出來,他跑得太急,險些被一邊的桌腳絆一跤。
纓然迎接過去,竟然伸手接了他一下,這令春水受寵若驚。
“如何?”纓然問他。
春水點點頭,未開口,竟然淚先流淌了出來:“先生……先生終於可以出去了,可以看到真正的陽光了!這一天……我們盼望了多少年,先生,真是恭喜你了!恭喜了!”
巨大的狂喜衝擊得纓然這個從來都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身體晃動了兩下,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不敢相信,張張嘴巴,春水竟然知道他想說什麽,他先他一步開口:“是真的,是真的。”
纓然笑了:“秋水呢?我要見他,我要聽他親口告訴我。”
春水指下地下通道,纓然快步向那裏走去。春水看下侍女,侍女連忙遞給他一件厚衣服,春水接過去之後,向地道追了過去。在下地下道的一刹那,他回過身看下岩洞洞口的方向,眼神閃動了一下,接著沒說什麽向下追去。
纓然和春水的身影消失在岩洞中,十幾分鍾後,岩洞口,方舟從一邊的掩體挪動出來,他看下那個洞口,又看下那些看著他卻麵無表情的侍女們,轉身離去了。
秋水躺在地板上,神情快樂無比,也許,他輸了,可無所謂了,他終於不用再無休無止地打水、倒水,再打水、再倒水了。那個秘密隱藏在他的心裏許多許多年了,也該說出來了,說出來就說出來吧,死也好,活也好,總算是解脫了。
纓然彎腰看著躺在地板上的秋水:“我想你再對我說一次,那個秘密鑰匙的暗語。”
秋水閉著眼睛笑了起來:“啊,我會對你說的,大先生,但是在說這個之前,你先聽聽我的另外一番話。”
纓然心情奇好,他坐在春水剛搬過來的椅子上:“可以,隨便你說什麽。”
秋水坐了起來:“春夏秋冬,四季為你們琴家服務了幾輩子,我不知道這是誰下達的命令,但是我們家就這樣被牽絆在這個罪惡的鎖鏈上,生生世世解脫不了。”
纓然捂了一下大衣領子看下一邊的春水:“遺傳基因藥物,是你的祖先發明的,所以,這個災難間接的說也要四季家來繼承,這是贖罪。”
秋水苦笑:“啊,贖罪,贖罪,好吧,你拿到密碼,得到那個東西,接著走出這裏,把仇人一個一個地殺死在您的麵前,你會得到你要的快意,八百年壓抑的仇恨猶如跗骨的毒,您記得我的話……”他突然站起來,慢慢走到纓然麵前,一字一句猶如詛咒一般。
“你不會得到任何快樂,你會加倍地痛苦,加倍地愛上,你記住,世界上寂寞不是最可怕的,真的,沒什麽事情做才是最可怕的。那幾個人都死了,世界上連惦念你的人、仇恨你的人、畏懼你的人都沒有了,死,其實是一種福氣,那些我們人力、甚至是神力都無法割舍的事情,解決不了的事情,會以死亡結束。但是,你和他除非自願,都不會死,因為你們有四季,我們互相詛咒著、製約著,這是快樂的事情,現在我放你出去,相信我,你期盼了幾百年的快感,你絕對得不到,真的,即使你死了,你都快樂不起來……”
秋水的語速越來越快,最後竟然胡說八道起來,春水走到他麵前,高高地揚起手,狠狠地給了他兩個耳光,他終於閉住了嘴巴。
纓然慢慢站起來,走到他的麵前問:“那個密碼,到底是什麽?”
秋水擦下唇角的鮮血,笑了下:“啊,密碼,密碼,密碼,密碼……”
他嘮叨了一會,停住了那種古怪的不斷重複的聲音,終於他還是想開了:“密碼,是,媽媽。”
他說完,放鬆一般倒在地上,幾秒之內打起了震天的呼嚕聲。他睡著了,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去打攪他了。
纓然呆住了,他看下春水:“媽媽?”
春水不敢抬頭,他看著地板小聲說:“是的,密碼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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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協奏曲
“如果你把一種波長,以這種曲線傳播出去,那麽它的算式是這樣的,但是如果你用現在的方式這樣送出去這樣的波段,我保證白水城一半的人是聽不到的,所以根據我們數學老師上一節課講的新算式,我們應該以這種方式排列,說到排列,上個星期,我們學校的球隊第十三次全滅……我們老師說,如果那些球員一個球也踢不進去,那麽體育係的大學他們是別想了……”
包四海拿著一張演算紙在魚悅麵前連比劃帶嘮叨地畫著一道,又一道的數學算式。
魚悅無奈地放下手裏的早餐粗糧餅:“四海?你要說什麽?”
包四海抬起頭:“哥,能不能增長我的零花錢,我的錢被帝堂秋騙走了。”說完一臉沮喪,後悔萬分的樣子。
帝堂秋優雅地放下手裏的湯勺:“四海,我沒騙你,是你哭著哀求我的。”
包四海立刻把求救的眼光投向對他關愛萬分,總是當他小寶寶一般疼愛照顧的偉大嫂子孫寶雲,孫寶雲看著自己的丈夫根本沒回頭看他:“老公,你知道嗎,上個星期,我們公司,你知道我們公司吧?我們設計女性穿的內衣,這個牌子不錯……(蕭克羌在看報紙,根本沒看她)。說起我們公司上麵的那家公司,那家公司的老板,被警察帶走了。”
蕭克羌翻了下一頁,給老婆順嘴捧場:“為什麽?”接著繼續看。
孫寶雲扭過頭看著包四海笑:“涉嫌商業欺詐。聽說單方毀約,罪名是很大的。”
包四海無奈了,他指著帝堂秋有些抗議地說:“是他和奉大哥說,這樣的買賣不做是傻瓜。”
蝴蝶君放下餐巾,端起麵前的食物,他要去二樓給正在睡懶覺的榔頭送。他端著托盤從包四海身邊走過的時候隨意地說了句:“這樣的買賣,做了,也是傻瓜。那家店根本沒人去吧?”
說完轉身離去,魚悅看著這個奇怪出現在自己家的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說,大哥,你覺得這個世界,什麽買賣最賺錢?我的意思是,您見多識廣,我在白水城也沒什麽人脈,以你的經驗的話,就……我……我這樣的,做些什麽事情來錢快,還不用費力?你知道哥哥不許我做治療換錢,但是我需要錢,一大筆錢。”包四海站起來,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繼續說:“恩,我這樣的,有什麽賺錢的路子?”
帝堂秋吃得很滿意,心情很好,他放下手裏的餐具,拿起餐巾擦拭下嘴巴:“有的,而且隻要做幾次,保證來錢快,不費力。”
包四海眼睛一亮:“真的?就我這樣的小身板,你說能做什麽?先說好,這次不許再騙我。”
帝堂秋笑了一下:“四海,我從來沒騙過你,每次都是你求我,不答應,你還跟我生氣。,還是算了吧,我怕你又說我騙你,到時候,我要怎麽跟這裏的家長解釋我的無辜呢?”帝堂秋說完看著魚悅,魚悅根本沒看他,他正小心地把一些糕點的油炸皮去掉——月光吃太多的油炸物會掉鱗片。
包四海連連搖頭:“不會,不會,絕對不會。”
帝堂秋:“你可以販賣你的精子,真的,事實上,許多天前,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以我現在的位置,我覺得,一次怎麽的也能賣個幾百萬華塔,至於四海嗎,現在大家都知道你天生五音精神力全通的大天才,你的精子嗎……恩……一百萬還是值得,所以,賺錢,真的不費勁,隻需要一次手淫,就一切解決了。”
正在和奉遊兒含情脈脈對視的田葛,一口含在嘴巴裏的早餐,噴了奉遊兒一臉,魚悅抬起頭,憋著笑看下一臉漲紅的包四海。他剛要開口說話,一把閃著銀光的叉子,從桌子的最末一個位置直接飛到帝堂秋麵前。叉子閃著銀光,擦著他的麵頰,狠狠地紮在了帝堂秋麵前的桌子上。
叉子沒入厚厚的原木大餐桌,桌子上留下一個扁扁的洞。
易兩看著帝堂秋,依舊是那一張永遠沒表情的木頭雕刻臉:“不要捉弄他,不然,殺了你。”
“哇……”劉君。
“哇……哇……哇……”奉遊兒。
“正宗皇家老街家具,市價一千卡遜塔,我從古董市場淘來的。四海,這筆錢你出。”蕭克羌看下桌子,繼續翻下一頁。哎,作為財政大臣,也是很為難的。
魚悅站起來,拉起在一邊和貓咪互相瞪視的月光:“恩,從他下個月的零花錢裏扣吧,我上去了。”
魚悅拉著月光走了,包四海一臉悲憤地看著帝堂秋:“混……蛋……,你害我……那個,精……子……哪裏收?”
正在上樓的魚悅,身體打了個晃,他哭笑不得地回頭:“四海?你就這樣窮?”
四海哭喪著臉點頭:“好窮,我想要好多錢,非常多的錢,我去練習的那個街區,上個月政府下水管道爆裂,許多水淹沒了簡易屋區,許多人的家都不能住了,我和易兩路過街區的時候,看到許多孩子,身上都起了皴裂……有個長得很像奶奶的婆婆,她的手,裂了很多縫隙,還不收口,所以,我想買一些簡易屋區的板材還有藥物……可是我沒錢了。”
“政府不管嗎?”田葛問。
“管了。還給了不少補償金。”包四海有些氣憤地說。
“那麽,為什麽你還需要錢呢?”管家的孫寶雲很認真地問。
“根本不夠啊!房子他們在湊合,許多人拿那筆錢,做其他的了,所以,現在春雨季節一到,屋子大多黴爛了。我挺喜歡那裏的,所以……所以,想做點什麽……”
頓時,小四海的形象無比高大起來,家裏人一起怒視帝堂秋。帝堂秋無辜地攤手:“別看我,我現在的樂醫計劃正是降低貧民負擔的一種最好方式,我是計劃的發起人,我可是好人。”
好人?誰信!這家人是沒人當這個人是好人的。
魚悅剛要張嘴,一邊的月光卻盯著他身體的某處十分確定地說:“悅兒的精子一定比他們的值錢,值好多錢。”月光非常肯定以及確定地說。
魚悅的手在空中無奈地抓撓了兩下,當然他什麽也不可能抓住:“從家裏的賬上拿錢吧。”
神色古怪的魚悅和月光迅速消失在去榔頭房間的方向,餐廳片刻安靜後,發出雷一般的笑聲。孫寶雲放下手裏的東西對正在擦眼角淚的包四海說:“我去幫你轉賬,批發市場那邊的東西應該便宜。藥物就從家裏拿,上次我們買了好多用不上的東西,你也一並帶去。”
包四海點點頭,無限感激地對孫寶雲說:“謝謝嫂子,還是你最好了,他們都欺負我。”
“我也可以拿一些錢。”琴早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家裏的玄關口。
滿室的笑聲瞬間消失了,並不是對琴早這個人懷有多大的敵意,而是最近這個家,所有的不愉快,都和樂靈島有關係。
“請別誤會,隻是我單方麵的資助,和樂靈島沒關係,幫助人不分階級吧?”琴早是昨天搬離魚家的,也許正因為他的離開,所以今天家裏有了難得的輕鬆。
帝堂秋站起來,拍拍包四海的肩膀:“拒絕別人的善意是有罪的。“包四海想了下衝琴早點點頭。
剛要打開的水龍頭刹那,關住了。
樂靈島的敵意就像軍隊臨城一般,現在就陳列在這個家的窗台之下,無論魚悅打開哪一扇窗戶,他都能從來自不起眼的角落的各種光線之下,感受到這種不舒服的——帶有惡意的窺視之光。
春雨季節,連續一星期的梅雨,整得人身上黏糊糊的,魚悅把窗簾一把拉開,榔頭躲避在被子裏呻吟。
“每天都這樣,每天都這樣。”他在抱怨著。
魚悅笑了一下:“總要做一些恢複訓練吧,我知道,你早好了,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最近總是脾氣古怪。好吧,不管我做錯什麽事情,我跟你道歉,現在放下你的孩子氣,你需要振作起來,收拾一下,我們必須趕在某些人前麵。”
榔頭打開被子,探出頭:“某些人?”
魚悅摸著窗簾:“恩,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是誰,但是,月光感受到海的兩個方向有兩股強大的精神力,正向這個城市靠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概和樂靈島有關係。”
榔頭慢慢坐起來,也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麽,蝴蝶君看下屋子裏的三人,他站起來,衝大家笑笑,轉身走了出去。
“你從沒給我正式地介紹過這個人。”魚悅看著關閉的房門說。
榔頭慢慢站到地板上,他脫去上衣,他的胸口,依舊裹著一層層的紗布:“沒什麽好介紹的,他需要個屋簷暫且藏身。”
魚悅點點頭,不置可否,對於家裏奇妙出現的各類人,他覺得無外乎是多出了一套餐具。
“傷口還疼嗎?月光的草藥是很管用的,大海裏的螺旋藻總是有奇妙的治療能力……以前,在那邊挨打,月光也總是幫我用。”魚悅打開衣櫃,取出幹淨的襯衣遞給榔頭。
;榔頭一邊換衣服,一邊看著窗戶外那幾個一邊向外走一邊高采烈地談論著某些話題的四個人,奉遊兒、琴早、易兩、包四海。
“他們去哪裏。”榔頭問。
“說是,貧民區需要一些建築板材,他們去做這樣的工作,帝堂秋說是義工,其實我覺得他們是太清閑了。隨便他們吧,畢竟這樣的日子也沒幾天了。”
魚悅解釋完,慢慢走到月光身邊坐下,月光對跟在他後麵的那隻大肥貓一直很困惑,最近她是越來越不怕自己了。
“現在,你覺得你能舞到什麽程度?”魚悅靠在月光身上問。
榔頭回頭,卻看到那兩人親密的一幕,他們很隨意地依偎著,任何人都無法插進去。 榔頭避開那刺眼的一幕,對著穿衣鏡慢慢地係著自己的襯衣紐扣:“細雨涕零。看綠芽暖,雨謝虹起。燕翔春泥歸,明瞳處、細芽翠發。攜舞處旋春風,詠水洗百翠。姿翩翩,魚躍鷹飛……大概可以努力到這裏,如果愈合得好的話,應該差不多。”
魚悅點點頭:“加上月光的歌聲的話,應該是夠了。”
蝴蝶君緩緩推開房間門,魚悅剛才在樓道裏和他擦肩而過,所以他立刻回來了。
“他就像一個皇帝,很威嚴,當然也很親切,可是他卻總是權威的大手一揮,接著大家都要為他的目的去努力。”
蝴蝶君假裝很隨意地說著。
榔頭收拾幹淨了自己,此時的他看上去更加的英俊,這種英俊裏夾了一份無奈的滄桑,蝴蝶君看著這樣的榔頭,覺得很養眼。
“你誤會他了,在他的眼裏,恐怕,什麽是皇帝什麽是平民的最基本區別都不知道。他很單純,有時候……甚至是很傻的。”
榔頭扭頭對蝴蝶君笑了一下,這樣解釋。
“你愛他愛得很深嗎?”蝴蝶君問。
榔頭笑了一下,打開抽屜,拿出一副軍裝袖口慢慢地卷起衣袖別了上去:“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有著各種各樣並不好的經曆,這些經曆大部分和死亡齊肩而過,但是我卻覺得很愉悅。他不懂得關懷,我不在的時候,那樣粗線條的他卻會思念,見了我又沒什麽話說,沒他的時候我覺得空虛,見到他之後,卻不知道他背後到底能給我帶來多少無法預見的可怕命運……但是,就是心甘情願啊。人有時候真的很傻,對嗎?”榔頭說完回頭笑了下。
“你以為你們有心電感應呢。”蝴蝶說著笑話。
“就是有啊,嗬!”
榔頭苦笑了下,他凝視著外麵,這時候一團揉成一團的紙團從天而降打在他的腦袋上,榔頭奇怪地回頭,蝴蝶君衝他笑。
“看見我了嗎?”他說。
“怎麽了?”榔頭覺得很奇怪。
“你能看到我嗎?”蝴蝶君慢慢站起來。
“當然,我又沒有瞎。”榔頭覺得這樣的蝴蝶君很奇怪。
蝴蝶君笑了一下:“你可以隨時回頭,找一下,我一定站在那裏看著你。”
蝴蝶君說完,拿起托盤離開了這個屋子,留下了一臉迷茫的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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