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醫(耽美慎入) 作者:老草吃嫩牛(長期潛水樂悠悠推薦)


心傷

  琴汐冠慢慢走進屋子,天州看著他,看著他慢慢的從房子上走下來,從街道那頭一步一步的走下來,那些無形的人,慢慢的為他鋪墊著紅地毯,樂靈島的琴汐冠,腳底是不沾灰的。
  
  “為什麽我不能叫呢,我才是他的親生哥哥,而你,你知道,知道你現在算個什麽東西嗎?”
  
  他慢慢的走到天州麵前,要說這琴汐冠也是長的十分端正漂亮之人,但是那張臉露出的那種含著譏諷,像什麽都知道,無比驕傲的,自滿的,自大的笑容,實在招惹人討厭。
  
  天州不理他,轉過身,他看著牆角的千蘇敖文:“你走。”
  
  “你是誰?”千蘇敖文呆呆的看著他,心裏亂成一鍋粥。假如,假如昨天,或者剛才他還抱著玩一玩的心情,可剛才那場戰鬥卻已經徹底的蠱惑了他的心,他迷茫了,眼睛裏全是他,心裏也全是,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裏全都是,一個一個的他,這個像黑夜中精靈一樣的男人。
  
  “他是誰?哈哈,這個問題問的好,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吧?一身肮髒的血液,父親都不承認的*****,換來換去的身體,天州是吧?從你第一天進切爾汶我就找人看著你,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來這裏,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你這樣的人,會到那個狹小的,肮髒的小街呆著……然後,我知道了,恍然大悟了,你不確定,不敢確定了,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該向何處去,不知道你的腳應該踩在哪塊土地才合適,你甚至不敢麵對一直找尋你,一直想見到你的,我可憐的吱吱。他是那麽可憐,擁有這世界上最純潔、最高貴血統的他竟然會一直對你無法釋懷,你……這個怪物,卑賤的人……”
  
  天州依舊看著千蘇敖文,他不懂,為什麽這個人還不走,他想死嗎?他並沒有聽琴汐冠的嘮叨,他覺得他就像一隻驕傲的蒼蠅,雖然一樣在天空飛,但是它的聲音實在招人厭惡。
  
  “會死的,你走吧,我不想殺你。”天州再次提醒他。
  
  千蘇敖文茫然看下四周,彎下腰,扛起了自己可憐的,早就嚇暈過去的表弟。
  
  “我們再也見不到了是嗎?”他問天州,走到那個缺口的時候,他回身問他,帶著一絲期盼。
  
  “是。”天州並不想和此人有任何瓜葛,對於他來說,他不過就是人生中的一個很平常的過客,普通之極。
  
  “這樣啊,那麽……再見!”千蘇敖文轉身,慢慢的離去,他那雙穿著手工製作的精致皮靴踩過髒水凹,越走越遠。
  
  “像你這樣的人,即使呼吸這個世界上的空氣,也是汙穢了它,你就像一個大笑話……”琴汐冠還在那裏惡言惡語著,平時他並不這樣,平時的他甚至是少言寡語的。也許他出生的時候,是很活潑可愛,甚至是天真有趣的,可是,從九歲就開始就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他,笑容、玩笑、情緒這些東西就不再被允許了,這些東西,並不是樂靈島的某個教條需要他這麽去做,隻是,一個九歲的島主坐在高高的位置上,每天被那些年老的人當成神一樣膜拜著,時間長了,也許他也就有了神性,屬於他自己的神性。
  
  “喂,我說你。”天州終於開了口,他打斷他的話。
  
  “什麽?”說的正起勁的琴汐冠閉住嘴,驚訝的看著天州,沒人能打斷他的話,即使是他的父親也要給予他一定的尊重,顯然,他對這種無理的打斷十分詫異。
  
  “你等下,我交代一點事情。”天州用比他還要驕傲刻薄的語氣,就像打發那個誰誰誰一般的,對他說。
  
  “環奉。”天州叫環奉。
  
  “在的,先生。”環奉走到他身後,低頭。
  
  “你去幫我訂票,一會……我要離開這裏。”天州吩咐他。
  
  “好的,先生。”環奉轉身就走,對於天州的話,他從來不懷疑。
  
  “一會?那個……隨知意?方舟?天州?誰誰誰,好吧,我說,你能走嗎?你覺得我會叫你活著離開這個地方嗎?”琴汐冠一副非常肯定的樣子對他說。
  
  天州看著環奉的背影,一直看到他安全的離開,然後他回頭看著琴汐冠:“做為融心的繼承者,你有些太不穩重了,難道你沒接受過上位者的教育嗎?還是你天生就是個癟三,無論你打著什麽旗號,你總是高貴不起來,話太多了,琴汐冠。”
  
  琴汐冠本來一肚子的話,硬生生的被憋了回去。
  
  是啊,他是天州,在做天州之前,這個身軀是世界上最最刻薄的方舟,在做方舟之前,他是驕傲的隨知意,那個令帝堂秋,奉遊兒,都俯首稱臣的隨知意。上位者,未必就都是光明磊落的,隨知意以前的品行,有時候比帝堂秋還差,吵架……他還沒輸過,今兒不知道怎麽了,天州很想吵架。
  
  “是啊,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但是我知道我是隨知之,我是魚悅信賴的,深愛的哥哥,無論我卑賤也好,下流也好,我的血液肮髒也好,我就是他的哥哥,他唯一的,無法替代的,獨一無二的,哥哥……你呢?高貴的、永遠站在上麵俯視我們的神?啊,大概吧,知道嗎?這個世界,最可憐的就是神,或者是你這種假裝自己是神的人,你用你高貴的形態鑄造你的殼……”
  
  天州,慢慢的坐到一邊還算完好的桌子上,他甚至找到一盒餐巾紙,於是,他開始擦自己那雙沾染了汙垢的皮靴,他一邊擦一邊說。
  
  “如果我有危險了,吱吱會救我,如果我要死了,我有朋友為我哭泣,即使我死去,也有愛我的人……為我奉獻自己。我不是一個喜愛誇耀的人,我應該滿足,你看,我擁有這麽多的東西,這些,你有嗎?偉大的、高貴的、血統高尚的琴汐冠大人,即使你窮盡一生,這些東西我想你也不會擁有的。知道嗎?你身上流淌著的就是天生有缺陷的基因,比低等生物還不如的下賤基因,你不懂得這個世界上有愛,沒人愛你,你也不愛自己,你就是個行屍走肉,你隻是比雕像多了一口氣而已,我的話……說完了,你要殺了我嗎?來吧,我歡迎,因為,無論是感情上的,還是血緣上的,吱吱隻能有一個哥哥,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都不允許別的東西出現,就像以前你想毀滅我一般,這次就叫我來毀滅你吧。”
  
  天州說完,非常高興的看著琴汐冠,那個人,那個可憐的人,他根本不會吵架,他在某些地方還真的是很笨拙的。
  
  “我殺了你。”琴汐冠胸口起伏著。
  
  “啊,那正是我要做的事情。”天州伸出手,摸了下眼角,這個動作不屬於他。
  
  琴汐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被堵的幾乎咽了氣,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天州嘴巴竟然惡毒成這個樣子,那些話,沒有一個髒字,甚至……他就像說別人家後院裏的雜草一般敘述著。沒錯,那些話是真的,琴汐冠,他什麽都沒有,所以他才抓著魚悅緊緊的,緊緊的不想鬆開,他隻是想擁有一些什麽,他不懂得愛,也沒人告訴他什麽是愛,如何去愛。他被計劃著生出來,生出來之後就是為了震懾什麽,毀滅什麽,他可以擁有全世界,全世界任何的東西,但是,他沒有被賦予愛人或者被愛的能力。
  
  琴汐冠瞪著天州,如果可以,琴汐冠想把自己炸成碎片,化身成千萬個琴汐冠攪碎這個人,最好一點渣都不留。
  
  “我知道,你想殺死我,啊,是的,好吧,在你殺死我之前,我告訴你,有風是以攻擊性音樂著稱的,你好像忘記了吧,還有……在你殺我,或者被我殺之前,叫那些可憐的鋪地毯的家夥離開吧,即使是螻蟻,那也是一條生命,也比你高貴呢。”
  
  天州提醒著,眼角卻小心的觀察著琴汐冠。
  
  琴汐冠看下下屬點點頭,他沒有再說話,他的教育,他的經驗,他的智力都在提醒著他,即使是他長出一萬張嘴巴,他都吵不過這個人。所以他立刻接受現實,我吵不過你,但是我可以殺掉你,你死了,那麽你那張嘴就可以閉住了吧!
  
  一位屬下慢慢的捧過一把高貴的椅子,琴汐冠坐在上麵,有人脫去他的鞋子,放鬆他的手指,他們為他的腳踝,手腕戴上一種縫製在小牛皮上的小鈴鐺,那些鈴鐺的數量很多,很細小。
  
  天州的情報裏,很少有琴汐冠的資料,甚至他不知道他的醫器是什麽,他很好奇。
  
  接著他也覺得有些意外了,那個總是衣冠楚楚,一副彬彬君子樣子的琴汐冠,竟然換了一套豔紅的寬鬆衣服,他的上身是縫製著金線的V型領子的長衫,下身是寬鬆的舞褲,不要懷疑,那確實是一條舞褲,甚至他穿了一雙縫製著紅色珠花的紅舞鞋,一位隨從雙手捧著一根奇怪的七彩玉石製成的風笛。
  
  “沒想到,你竟然是雙音者,很意外……非常的意外”天州歎息了一下。
  
  琴汐冠沒有對他的話有任何反應,他把腦袋輕輕向後側了一下,兩位隨從在他的額線塗抹一種膏,天州睜大眼睛看著,他覺得麵前的情形,甚至不比他換身體複活更加令人驚怖,因為琴汐冠整整的一層頭殼被脫了下來,原來他一直帶著假發。
  
  天州覺得,其實……他還是很幸運的,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真正的妖精,他以前覺得,方舟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妖氣的人,直到現在,他才發現,終於有個人可以和他媲美了。
  
  紅衣,紅發,紅色的雙瞳,雪白的皮膚在深紅色的世界上,最奢華的舞服誘惑下閃著熒光,琴汐冠看著天州,他對他說:“你錯了,我不是雙音著,我是三音者,我有世界上最高貴的血統,我從走路就開始修行舞道,而且,為我提供卵子的,是海妖的遺族,我有世界上最靈敏的樂感和耳朵。幾年前,我輸過,那是我為了討一個人的高興,但是,很明顯,你不屬於那個範圍,所以,天州,你死定了。”
  
  天州低頭,嗬嗬笑著,哈哈笑著,仰天長笑,他笑了一會,突然指著琴汐冠說:“你還有臉說我,你才是世界上,不折不扣的,一個真正存在的大*****,你到底混了多少血啊?”
  
  空氣中突然竄出千萬條音刃,它們被那些小鈴鐺擊出,接著被舞道者天生的氣流回旋後,轉換成更大的力量飛了出去,狠狠的砸向天州,天州飛身向後縱身,身體靈巧無比,他蹦到最後那盞巨大的水晶宮燈上攀住固定宮燈的鏈子,向下俯看著。
  
  午夜黑色,水晶燈光閃爍著,那些光照在並不該在這人間出現的兩個妖精身上。
  
  白色的,銀色的,甚至最難出現的金尾音刃在空中交接,撞擊,粉碎,嘶鳴。
  
  這是……一場了不起的戰爭,因為,這是這八百年來,融心和有風的第一次戰役,這場戰役在雙方的兩位妖孽之間展開,他們的破壞力並不比魚家的某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妖物之間的決鬥遜色多少。
  
  一條銀色和一條紅色的影子纏鬥著,天州也許不是三音者,但是,他也是雙音者。作為有風,融心,誰也沒忘記舞道的可怕性,也許是傳承不純粹,他們的舞道出現了兩種不完全的效果,融心柔媚,有風剛猛,但是無論怎麽變化,那些以各種形式轉換出來的力破壞著這棟剛剛失去主人的破樓,還有外麵那可憐的希水區。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天州旋出四股巨大的音刃,那種可以目視到本型的巨大音刃,那些音刃就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它們裁剪著可憐的水泥花崗岩地板,飛快的衝向琴汐冠,琴汐冠微微向邊上做出一個舞道上常用的小翻,輕鬆躲避之後,就回了天州五個本型音刃。
  
  他們就這樣你來我往的,不停的裁剪著那塊地板,就像它隻是一塊可憐的布片。
  
  如果說,小豆和月光的戰爭呈現一種野蠻獸力的話,這場由有風和融心繼承者激發的戰爭如果破壞力不是那麽的大的話,它甚至是一場美不勝收的天籟之音和霓虹之舞,從最初的大肆破壞,到中間的迅速音刃連擊,到最最頂級的癡纏,這兩個人整整纏鬥了三個多小時,可憐的希水,沒有一間房屋是完整的。
  
  那些市民跑出院子,奔向安全的地方,警察為他們解釋,隻是不正常的天氣情況。是啊,樂醫拆街,他們這些可憐的警察又能做什麽呢?
  
  天,漸漸的,漸漸的,漸漸的露出微微的明,天州不喜歡白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厭倦白天,他決定在更大的戰爭來臨之前,結束這場爭鬥。通過幾個小時的纏鬥他終於發現,他和琴汐冠這場戰爭,似乎暫時無法角逐出勝負來,也就是說,琴汐冠殺不了他,他也殺不了琴汐冠。所以,他很明智的決定退出去,甚至他耍了一個花招。
  
  當他們在空中交纏,撞擊的瞬間,天州突然問琴汐冠:“琴汐冠……可有人愛你。”
  
  然後琴汐冠愣了一刹那的功夫,雖然隻是一刹那,但是對於天州來說,足夠了。
  
  天州張開嘴,舌頭突然奇怪的翻了一下,一個奇怪的小哨子出現在他嘴巴裏,他使出所有的精神力猛地一吹,琴汐冠被狠狠的擊打出去,他伸出雙手和手肘護住自己的麵部,先後滑出去十多米。
  
  那些鈴鐺,化成無數的小金球四下飛濺著,琴汐冠單手撐地,四個鈴器隻剩下了一個,他的手肘,大腿一些細小的傷口留著血,他的衣服是紅色的,所以那些淒慘的血根本不顯。
  
  “我討厭白天,我走了。”天州強撐著最後的力氣向外走。
  
  “隨知意!即使我是沒人愛的,但你的那些所謂的愛還存在嗎?”琴汐冠突然大聲喊了一句。
  
  天州沒有回答他的話,他一步一步的向外走著,當他走到街口的時候,華萊西亞開著車子等候在那裏,她看著他:“我送你離開吧。”
  
  天州點點頭坐上她的車子,華萊西亞剛發動車子,天州一口鮮血噴出。琴汐冠是個烈性的人,在最後一刻他拿自己的醫器和自己玉石俱焚,天州的精神力受到嚴重的創傷。
  
  “沒事吧?”華萊西亞緊張的看著他。
  
  天州搖搖頭,看著窗戶外,是,他的那些所謂的愛,還存在嗎?
  
  琴汐冠坐在屬下送來的椅子上,身上的傷口得到了很好的治療,但是,他受到了很嚴重的心傷,音樂是抒發情緒的一種工具,在情緒完全激蕩的時候,被突然打斷,琴汐冠平靜無波的幾十年的心神受到嚴重的傷害。
  
  接過一位隨從遞給他的大衣,琴汐冠慢慢站起來,向外走。
  
  “先生,您去哪裏?”一位隨從小心的問。
  
  “不要跟來。”琴汐冠沒回頭,語調沒有一絲情感的說。
  
  “是”
  
  切爾汶的狂歡節,還未結束,琴汐冠就這樣走過許多地方,他看著那些麵孔,看著那些瘋狂泄露出的情緒,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他所沒有的,是啊,他沒有,琴汐冠,可有人愛你,他這樣問著自己,問了許多遍。
  
  後來,他走累了,他找了一所街邊的地下通道,慢慢的坐下,他蓬頭垢麵的猶如一個乞丐,甚至,他連乞丐都不如,他像一個瘋子一般喃喃自語。
  
  “琴汐冠,可有人愛你?可有人愛你?可有人愛你?可有人愛你?……”
  
  一遍又一遍,他一直問到了淩晨太陽完全升起,疲憊的狂歡者陸續的回到家中,當世界恢複持續,狂歡結束,琴汐冠還在問著。
  
  “可有人愛我?”
  
  這個時候,地下通道透著光的地方,有個人站在那裏大喊:“我愛你!”他的聲音嘹亮,充滿真情,完全實心實意,那個人的手裏,甚至拿著一束巨大的玫瑰花兒!
  


賀富的“春天”

  
  “這是我徒弟,你們看,他比我高,高很多呢。你們看下,這是股二頭肌,這個是腹肌,我的徒弟不錯吧?你們看……”包四海使勁捏著甘圖,甘圖被他折磨的苦不堪言,他感覺自己就是一頭拉倒牲口市場的騾馬,正被主人強迫的撐開他的嘴巴給人看自己的牙口。
  
  易兩伸出手,扯了下包四海的衣服,他倒退了兩步,回頭奇怪的問:“你幹嘛?”
  
  難得的易兩的臉紅了下:“餓了。”
  
  包四海恍然:“對啊,對啊,點菜,點菜,你們不要客氣,我請客,請客。”
  
  今天,是包四海為了慶祝自己收了徒弟,而在祈兆一家不錯的酒店舉行的慶賀宴會。家裏人,大部分都出來了,甚至,包四海最最討厭的天敵,小豆都出來了。
  
  今天的包四海因為高興所以大度。
  
  包四海並沒有告訴甘圖,他學的音樂是樂醫的音樂,他甚至決定,今後每天晚等甘圖表演完,再訓練他,假如可以,他甚至想入股這家酒吧。他覺得甘圖的酒吧基礎好,客源牢固,名聲也不小,如果大大的再裝修一次,生意會更加好,收徒賺錢兩不誤,包四海覺得自己越來越聰明了。
  
  除了魚悅、月光、帝堂秋去值班之外,家裏人還是非常捧場的,能來的都來了。
  
  隨著一道道的奢華的菜肴捧上桌,包四海的肉微微的有些疼,點多了。好吧,如果可以,一會他要悄悄撤幾個菜。
  
  “四海,甘圖的什麽令你最滿意?”田葛看著甘圖問,他倒是很羨慕包四海的運氣,家裏如今缺的就是人才,他又不是包四海,能求著人家做他徒弟,那樣的事情田葛無論如何做不出來。
  
  包四海放下餐具,上下打量自己的徒弟,笑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縫。
  
  “首先,我徒弟的身高實在太令我滿意了……………”眾人一頭冷汗,看樣子,包四海的身高已經成為這個孩子的魔障,一輩子的心理障礙。最近他去看了醫生,醫生非常遺憾的告訴他,他這輩子也就這麽高了,據說當天晚上,包四海哭了,很傷心的哭。
  
  “哥,你知道嗎?他非常聰明,真的,很少有人長到四十五歲還這麽聰明的……”包四海喋喋不休的誇獎著甘圖,可惜他越誇獎,甘圖越是一臉尷尬和無奈。
  
  “四海,該給你徒弟介紹一下我們這些家人,你別顧著自己高興好嗎?”孫寶雲衝甘圖笑了下,扭頭提醒包四海。
  
  包四海擦擦嘴巴,連忙站起來,他並不想給自己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徒弟留下什麽壞印象呢。
  
  “這位是榔頭,我的哥哥,他……是位外科醫生。”好吧,包四海把田牧欺騙丈夫那套假身份給甘圖亮了出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榔頭舉起酒杯,衝甘圖虛晃了一下,淺淺的喝了口,最近,他總是心事重重。
  
  “這位……是,是葉楊,我哥哥的……病人,他有瞬間失憶症。”葉楊友善的衝甘圖笑下,甘圖卻驚訝的看下葉楊,因為瞬間失憶症這個詞匯,似乎聽上去,有些……奇怪。
  
  “這位……是蝴蝶君,我榔頭哥的……助手。”包四海思考了下,他忘記了上次蝴蝶君的角色是什麽了。
  
  甘圖越來越覺得他的小師傅家人很奇怪,哪有請客還帶自己的病人和助手一起來吃的?
  
  “甘圖,你覺得,音樂是什麽?”田葛放下手裏的沙拉叉子抬頭問甘圖。
  
  甘圖看下田葛,在剛才的介紹中,他得知這位先生是自己師傅的哥哥,他問自己的問題好奇怪,他是位小兒科大夫吧?甘圖看下這一大家子人,要說,這家人,真的很奇怪,但是又說不出的和諧,具體奇怪在哪裏他說不出來。至於和諧,他覺得這家人配合的真的不錯。
  
  比如,第一位介紹的那位榔頭先生,他低頭想事情的時候,根本不看餐桌,但是,他每次伸出手的時候,那位蝴蝶君先生永遠知道他想要什麽,真不愧為助手呢。甚至,那些牛肉被切割的大小,都是那位蝴蝶君先生精心處理的,剛剛好能放到嘴巴咀嚼的最佳大小。甘圖有在意,因為這家人,好像都比他年紀小吧?找一個比自己小的徒弟本來就很別扭了,現在的他有些微微的後悔,在事情發生之前,他實在沒想到,這位小師傅家有如此龐大的族係。
  
  “音樂,是能打動人情感的東西。能令人產生共鳴,抒發情緒的一種(甘圖的手,在桌子上比劃了幾下)手段,大概,是這樣吧。”甘圖年紀已經不小了,四十五歲,誇張的打扮加上平時很注重保養,能有現在這樣的狀態,已經不錯。四十五歲,這意味著他開始從熱情走向豁達,他的心態經過漫長的時間錘煉,已經成熟,甘圖的回答非常簡單,但是完美。
  
  包四海越發的滿意起來,於是他更加熱切的看著自己的徒弟,即使他已經四十五歲。
  
  “這位……大叔?你是誰?”葉楊喝了一大杯碳酸飲料,打了個飽嗝,瞬間……失憶了。他打量下周圍的人,人人有牌子,隻有,甘圖沒有,所以他很有禮貌的問他,要不然失禮了,葉楊覺得還是不好的。
  
  甘圖頓時臉紅了。他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的小師傅,小師傅習以為常的再次為葉楊介紹了一次,葉楊很高興,和甘圖碰了一杯,他就像剛才一般恭喜他投得名師,祝願他前程遠大。
  
  “在音樂的這條道路上,你可為自己製定過目標?如果有,能告訴我,那是什麽嗎?”蕭克羌放下餐巾,他漂亮的銀灰西裝上,妞妞給他擦了一個巨大的巧克力汁手印,但是沒關係,我們的蕭克羌先生一點都不在意,還是那麽的風度翩翩,儀態高雅。
  
  甘圖玩耍了兩下自己的那個帶著骷髏頭的打火機,他看下對麵這位先生,又看下自己一臉小星星的小師傅,越來越覺得這家人很奇怪,不是奇怪,根本就是大有問題的。
  
  “我把生命交付給了音樂,我想創造出沒有華麗的裝飾,沒有任何修飾的,世界上最簡單,但是最能表現出一切美好情感的音樂。先生,關於音樂,我想,我有許多想法和目標,但是,我認為音樂並非是一條道路,它是我與生俱來的生命的另外一半,沒有音樂,我會死。”
  
  蕭克羌點點頭,舉起手裏的酒杯,對包四海說:“四海,恭喜你,是個好徒弟。”
  
  包四海剛想張嘴說什麽,葉楊突然再次對甘圖微笑著問:“這位,大哥?您是誰?”
  
  包四海伸手叫過侍者,他要了一張香檳酒的廣告牌,他很認真的在背麵添上一行字:“我是甘圖,包四海的徒弟,未來會成為偉大的……音樂人和您友人的人。”
  
  就這樣,甘圖尷尬的將一張香檳酒的廣告牌改寫成的自我介紹,與這家古怪的“醫生”先生們吃下了他一生難忘的一餐。
  
  在切爾汶有這樣一個傳統,春夏節結束後,是求愛日,當喧嘩過去,人們會舉行各種小型慶典,在慶典當中,男女若情投意合的話,可在慶典結束的時候求愛。
  
  南道賀富覺得,自己的出生就是個悲哀,他的悲哀來源於,他的名字起得不好,“賀富。”他總是在慶賀別人的富裕。即使慶賀別人的富裕那麽也沒關係,可是,他又擁有著另外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這些特質令他的悲哀命運成倍的翻滾,越加的悲哀。
  
  南道賀富擁有著一副不高不低的身材,有著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有著一個不聰明也不笨拙的頭腦,不高不低的鼻梁,不性感但是也不難看的嘴巴,這些東西組合起來,意味著,南道賀富他,平庸,普通,外加一無是處。基於以上原因,南道賀富的愛情之路並不好走,他總是在失敗著,無論他怎麽努力,他都無法拿出任何吸引住異性的特質,就像現在,即使他拿出半個月的打工費,買了最最昂貴的粉紅色玫瑰花,並且當著所有的路人,雙膝跪在他喜愛的的“女神”麵前,大聲喊著:“我愛你!”
  
  “女神”並沒有感動,相反,她一臉厭惡,因為這個該死的,一無是處,平庸之極的家夥竟然猶如粘沾在身上的嚼過的泡泡糖一般,即使你用盡辦法,甩都甩不脫,他難道看不出,她並不喜歡他,她甚至是討厭他的。
  
  “女神”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錯事,才令這位先生誤會自己對他有了好感,她思前想後的在那裏檢討了好一會,終於,她對跪在地上,帶著一臉期盼表情的南道賀富說:“抱歉,我不愛你,甚至,我是討厭你的,以後,別再做這樣的事情了。在學校也請不要出現在我的周圍,你這樣我很難做,大家會認為我品味低下,說實話,受到你這樣人的求愛,並不是愉快的事情。”
  
  女人踩著她的高跟鞋,一扭一扭的離開了這裏,南道賀富傻愣愣的看著她的背影。其實,她也並非是最優秀的女生,南道賀富隻是覺得,他們距離不遠,都是那麽平常,所以才敢求愛。但是,很明顯,即使是最平常的女生,那也是有高度的,他南道賀富的條件還是滿足不了這位離他遠去的“女神”。
  
  他慢慢站起來,看下慶典完畢後,成為一對又一對的情侶。每次慶典完畢,總是會有像他這樣被遺棄被遺忘的成為笑料的人,人人對他笑,南道賀富渾身猶如針紮一般,他的每個毛孔都被塞住了,心口悶悶的。
  
  轉身,南道賀富,慢慢走下地下通道,地下通道的燈光是昏暗的,南道賀富卻覺得這樣的陰暗光線實在是適合自己,因為他想把自己隱藏起來。
  
  走到通道中間,穿過那些借著昏暗光線擁吻的情侶們,他的心裏越來越涼,這到底是第幾次了?每一次的打擊都要把這位可憐人的脊椎壓彎一次,他越來越佝僂著生存,求愛對象的檔次越來越低,以後要怎麽辦?難道他娶個乞丐相愛嗎?他苦笑著,覺得生活越來越沒著落。
  
  邁著沉重步伐的南道賀富停下腳步,他看著通道裏的一個“乞丐”,這位“乞丐”穿著一身紅色衣服?他去表演失敗了嗎?沒得到酬金嗎?還是,他乞討一天沒有要到一個錢,所以他縮在這裏,就像自己一般,對未來充滿了絕望?南道賀富幻想著。
  
  接著他慢慢蹲下來,看著麵前這位蓬頭垢麵一身怪味的人,他苦笑了一下,把那束玫瑰花遞給他,他說:“嘿,老兄,我實在沒什麽東西能給你了,剩下的錢我想去買醉,所以,這花送給你……希望它能給你帶來一些快樂。”
  
  南道賀富把那束他幾分鍾前還珍惜萬分的玫瑰花放到“乞丐”的手裏,向前走了幾步,一陣涼風慢慢的吹來,南道賀富想起出門的時候天氣預報說今天開始有三天雨,他又轉回身,脫去自己的外套給這位可憐的乞丐披上,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比自己慘。
  
  再接著……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因為,一個小時後,一家超市外的排椅上,南道賀富竟然和那位乞丐手裏一人拿著一瓶度數非常高的廉價酒猶如老朋友一般的在一起喝了起來。
  
  大約十分鍾前……
  
  “嘿,老兄,你就是跟著我,我也給不了你一個錢,你看,我所有的錢都用來買酒了。”南道賀富把自己的口袋翻轉過來給著身後的這個人看,這人捧著玫瑰花一直跟著自己,整整跟了六條街。然後南道賀富在自己那棟寒酸的公寓對麵的小超市買了兩瓶度數最高,當然也是最便宜的廉價烈酒,當他走出超市,那個“乞丐”還站在那看著自己。
  
  “好吧,好吧,我分你一瓶,我警告你啊,我沒有更多的可以給你了,所以,別再跟著了。”南道賀富遞給乞丐一瓶酒。
  
  “乞丐”接了。微微抬頭看下他,南道賀富向前走了幾步,他能感覺到,那位“乞丐”這次沒再跟著。沒來由的,他卻寂寞起來,看吧,這大街上,人是一對,一對的,他走了幾步,慢慢轉回身回到他麵前。
  
  “一個人喝酒是很沒意思的,要一起喝嗎?”南道賀富建議。
  
  於是,他們坐在了超市門口的排椅上,看著慢慢下起的小雨,雖然南道賀富認為假如對象不是“乞丐”,而是一位年齡相當的妙齡女郎的話,那麽,他會更加愉快。
  
  “你知道嗎?老天爺創造人,給予他感情,一定會給他準備好另外一半的……這話是我爸爸說的……我長得像我爸爸,要是我能繼承我媽媽一些特質就好了,哪怕,是一雙有特色的漂亮眼睛……可是我們不能抱怨吧……對吧……”
  
  南道賀富嘮叨著,他自說自話,大口喝酒,主動和“乞丐”碰幾下酒瓶,他說著自己隱藏在內心的那些話,“乞丐”默默的聽著,他一隻手緊緊的抱著那束玫瑰花,一隻手拿著那瓶劣質酒也灌著。
  
  “知道嗎,我對著鏡子練習了很久呢……我想好台詞,甚至我去求教了許多求愛成功的前輩,他們告訴我,這個日子女人是最容易……被打動的……看吧,我就是這樣……”
  
  半醉的南道賀富搖晃著,此時他快樂的像個國王,他肆無忌憚的跪在路邊對著一個他認為是“乞丐”的人學著自己在地下通道做過的事情。
  
  “你說?為什麽,總是沒人愛我呢?那怕隻是虛假的一次吧?我爸爸……說了啊,你的那一半是早就準備好的,不要著急……可是,我就是急啊,我都要大學畢業了,可是就是沒人愛我啊?……”
  
  南道賀富越說越傷心,他跪在那裏哭泣,接著倒在路邊的泥水窪裏,看樣子他的酒量也平常。
  
  琴汐冠撫摸著那束玫瑰花,花很好看,捆紮的漂亮,還有彩色的禮品紙圍著它,從來沒人送過花兒給他,沒人……跪下對他說愛他,即使是假的那也是沒有的。
  
  他站起來,彎腰看著這張沾滿泥巴的臉,他穿的很單薄,因為他的外套給了“乞丐”自己。
  
  “為什麽……沒人……愛我呢?”南道賀富難過的嘮叨著。
  
  “既然我們都是沒人愛的,那麽,我們就在一起吧!”琴汐冠小聲說著,慢慢站起來,他看下街角,他知道,那些人一定跟著,即使他不叫他們跟。
  
  幾分鍾後,廉價公寓前一輛黑色的轎車接走了兩個人,因為雨下的越來越大,沒人看到它的到來,也沒人知道,南道賀富這個小人物,此一生,竟然因為一次失敗的求愛而走到了另外一條道路上……
  
  


暗影

  夜的對應色是黑,就像恐怖片的音樂一般,它對應的都是令人驚怖的並不美好的事情。
  
  今夜,這夜色很黑,單月被烏雲遮蓋,魚家的庭院靜悄悄的,大家都入睡了。
  
  一聲廚房插銷被打開的聲音,很小,小到隻有花花可以聽到,花花從趴臥的石頭上站起來,睜開眼睛看下那人,它叫了一聲,那人伸出頭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接著,這人小心的搬動窗台上的幾盆小草花。
  
  他緩緩的,緩緩的,把身體從開不大的窗戶裏擠出來,慢慢的爬下陽台,探出身把那些花盆挪動回原位。
  
  花花走過去,蹭蹭他的褲腿,這人彎腰,摸摸花花的腦袋,找出早就準備好的魚幹放到它的嘴巴裏,平時花花得不到這麽大塊的魚幹,它的腸胃去年開始有些不好,現在的花花是隻老貓。
  
  黑夜中的人,躡手躡腳的沿著花園的小徑走到一排灌木叢前,他回頭看下主屋那邊,這夜還是這麽靜,他下意識的撫摸下口袋裏的那包東西,興奮,害怕,狂喜的滋味衝蝕全身,終於還是全了。
  
  他趴在地上,挪開偽裝灌木,魚家的用來做圍牆的灌木是很寬很厚的,自從圍牆因為其他原因倒了幾次後,這裏就被種植上了生命力強盛的植物來充作圍牆。
  
  這人,慢慢的爬行著,任何一點聲音都能令他膽戰心驚,一條三米寬的灌木牆他爬行了十多分鍾,當他再次呼吸到外牆的空氣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爆掉了。
  
  他開始狂奔,即使他渾圓的身體並不適合狂奔,那樣的身材,竟然跑出短跑運動員的瞬間爆發力,如果此刻是白天,如果此刻有人看到,一定會萬分驚訝的。
  
  “餘充道,多麽普通的一個名字,一聽就是個廚子。”黑色中一個聲音突然傳來,胖子就像單車突然刹閘一般,停住了自己的身軀,他大口喘息,腦袋慌亂的在夜色中四下看著,下意識的他的手護在下口袋。
  
  “花椒姐姐一定會想你,畢竟你是她親自招的員工。”那聲音繼續說著,帶著一絲遺憾。
  
  “好好喜歡他炸的洋蔥圈,我喜歡他烤的肉排,我不難過,好好會難過的。”一個令胖子嚇的幾乎要腦漿都要爆出來的聲音插話,他沒想到這個人會在這裏。
  
  “恩……怎麽辦呢?我很為難。”第一個說話的人覺得非常遺憾。
  
  “為難什麽,叫他消失就好了。”第二個聲音裏沒有任何感情因素存在,即使在剛才他提到好好的時候,他依舊是用很平的聲音在說。
  
  “不……不要,我並沒有做什麽,我隻是,隻是不想做了,我隻是貪了一些菜金而已,我這就還回去,這就回去……”這位叫餘充道的大廚爭辯著,轉身要鑽回那個洞。剛才還被他唾棄的一家人,此刻他倒是非常想見到,尤其是花椒,大太太,她們很喜歡自己做的飯,三年多了,人是有感情的。
  
  餘充道拚命向回奔跑,兩種奔跑兩種心情,但是回去的速度還要快過剛才,他知道如果他不找到人來挽救他,那麽他……死定了。
  
  “沒有人會來救你,這裏,離主屋太遠了,你太小心了。”瞬間出現在那個洞前麵的小豆看著他,還是一副沒表情的死人臉。
  
  “啊,怎麽辦呢,萬一妞妞問起來我該怎麽回答她呢?”蕭克羌靠著樹木歎息著。
  
  小豆撇了他一眼:“你回去吧。”
  
  蕭克羌伸出手:“東西。”
  
  餘充道突然覺得肚皮很涼,他下意識的再次去按了一下,他的手直接觸摸到了他的肚皮,肚皮上的遮蓋物不見了。
  
  小豆順手把那包東西丟到靠著樹木冷笑的蕭克羌的手裏,蕭克羌捏著那個口袋按了幾下:“啊,叫我猜下。這裏麵是什麽呢?指甲,頭發,皮屑?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你還拿到了好好上個星期掉的第一顆乳牙?每天收集這些東西很辛苦吧。”他說完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緩緩點燃那塊布料。
  
  空氣裏,燎燒頭發的刺鼻味道慢慢傳出來。
  
  “ 告訴我?你收集這些東西用了多長時間?”蕭克羌鬆開手,最後一點可燃燒的東西,在空氣裏消失殆盡。
  
  餘充道被小豆那張臉看的汗毛都往外滲著汗珠,他軟坐到了地上:“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隻是……”
  
  他抬起頭,看下周圍,沒人管他,也不會有人挽救他。
  
  “告訴我,你是誰派來的?”小豆彎腰,眼睛盯著他的眼睛,餘充道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和人對視,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裏包含著的絕對是一種最直接的威脅,他知道他隻要說錯半個字,下一秒,他會死。
  
  “遺族。”餘充道說出答案,渾身猶如骨頭被人從皮囊下抽走一般,他仰天倒地。
  
  “遺族?”蕭克羌驚訝的站直,他們抓到過許多餘充道這樣的人,樂靈島,地方政府權利機構,有風,融心外圍力量,第五課……但是遺族還是第一次涉及到這件事情當中。
  
  “魚先生不許你隨意傷害生命,即使……我是個間諜,即使我做了錯事,你也不能傷害我,因為魚先生討厭不尊重生命。”餘充道像是想到什麽一般坐起來對小豆說。
  
  蕭克羌雙手插兜,轉身向大門那邊繞著走:“你還真是高看他,除了家人,他眼睛裏,並沒其他的東西,他對待傷害自己家人的人,手段也許會比我們激烈一千倍……啊,當然,這隻是我的一個猜想,大概吧。他尊重他承認的生命,如果他不承認的話,那些東西也就是一些無謂的浮遊生物吧?大概……下次,大白天跑……比黑夜跑……也許……怎麽跟花椒解釋呢……”
  
  蕭克羌的聲音越來越遠,餘充道突然大叫,拚命的大叫,他想努下力,也許能叫來個誰呢,生命中最後的呐喊,那種能量是非常可怕的。但是,當他發現他使出全身的力氣,自己的聲音也隻能保持在某個音波上,再也高不了一點點的時候,這才是真的膽戰心驚。
  
  “你不會發出更高的聲音了,以後你也隻能用這樣的語調說話,花花都會比你叫的聲音大。”小豆告訴他。
  
  正在抓著自己喉嚨大叫的餘充道,突然停止掙紮,他猙獰的表情突然收了起來,他剛才聽到了,他說以後,小豆說以後。
  
  “我不會殺人,恩,也許我另外一張臉喜歡,其實它不是願意殺人,它隻是幼稚的不知道殺人是什麽。是啊,我答應哥哥要尊重生命的(一邊的餘充道拚命點頭),你喜歡童年嗎(餘充道拚命點頭)?有什麽記憶是最美好的嗎?童年的?”小豆突然笑了,他看著餘充道,很認真的問。
  
  “六歲,六歲的時候,我爸爸回來,告訴我,他終於得到遺族的承認了,那個時候全家都很高興。”餘充道比下手指,他違抗不了這個人,他的整個人都在一種朦朧的狀態。
  
  “後來呢?”小豆似乎很喜歡聽別人講童年的事情。
  
  “後來,我們去了海外,生活的很富足,日子很快樂,我們生活裏唯一的期盼就是,想盡一切辦法都要報答遺族饋贈給我們的一切。雖然是遺族後裔,但是我們全家都是普通人。”餘充道好像在回憶到了什麽快樂的時候,他露著笑容。
  
  小豆走到他麵前,手放在他的頭頂:“乖了,天快亮了,要早點回家,不然父母會著急的。”
  
  餘充道像小孩一般,很認真的點頭,他站起來茫然看著四周,他不認識這裏,六歲的記憶裏,沒有這裏。
  
  “這裏,是哪裏?”他像個孩子,孩子在睜開眼,看到陌生的地方都會害怕的。
  
  “你向那邊走,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子,你的爸爸媽媽在那裏等你呢?”小豆指著不遠處的一條街區,那裏有一輛黑色的轎車,那是餘充道的接應車。
  
  餘充道很認真的鞠躬,轉身向著那邊跑去,他很害怕,著急見到爸爸媽媽。
  
  “多好,你還能看到你的爸爸媽媽。”小豆難得的在臉上露出笑容,他覺得他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接著,黎明來到了……
  
  好好狂叫著,從樓梯上滑下來,明燦燦無奈的拿著書包在他身後追,葉楊在樓梯下站著,接住了下滑的好好。
  
  “這樣不好。”他很認真的對他說。
  
  好好吐吐舌頭,轉身奔向餐廳。明燦燦抱歉的衝葉楊笑了下:“抱歉,抱歉,這孩子總是這麽皮。”
  
  葉楊回頭看下連串帶蹦的好好:“挺好的,我小時候也是這麽調皮的。”
  
  “啊,你想起來了?”明燦燦驚叫。
  
  葉楊愣了下,站在那裏仔細想了會,又搖搖頭:“沒有,隻是隨口那麽說的,不過……我想我是調皮的吧,對嗎?”
  
  明燦燦拍拍他肩膀:“恩,一定是的。對了,早餐想吃什麽……”
  
  他們倆聊著走向餐廳。
  
  “怎麽是土豆餅,我不要吃,我要吃小餡餅,餘伯伯做的小餡餅。”好好不喜歡粗糧,他喜歡吃肉,吃油大的食物。
  
  花椒抱歉的衝他努力的假笑下:“好好少爺,餘伯伯不知道去哪裏了,一會我找到他,叫他晚上幫你準備好。
  
  葉楊坐好,身後的傭人幫他擺放好碗碟,他對於誰失蹤是沒感覺的,可是桌子上的其他人卻知道,那個人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小豆怎麽沒來吃早飯?“魚悅放下報紙問花椒。
  
  花椒指下屋頂:“小豆少爺在屋頂,怎麽叫都不下來。”
  
  魚悅點點頭,看下今天缺席的帝堂秋的位置:“帝堂秋呢?”
  
  葉楊摸下口袋,拿出一張紙遞給魚悅,他臉上露著某些誇耀的神情,好像在說,你看,我是記得的。
  
  魚悅閱讀了一下那張紙,他對大家解釋:“好好的爺爺好像病重,帝堂秋回白水城看望父親了,那麽今天的治療會缺席,今天誰能替他?”
  
  “我去吧。”田葛喝下一口湯,抬頭說。
  
  “受累。”魚悅衝他點點頭。
  
  榔頭站起來,看下魚悅:“來下書房。”
  
  魚悅點點頭,站起來跟著他向著書房的方向走。蝴蝶君放下手裏的叉子,看下那對背影,皺皺眉頭:“抱歉,我回房間了。”
  
  “還有湯沒上來。”花椒小心的提醒。
  
  “不吃了,謝謝花椒。”蝴蝶君笑了下,站起來,捏捏妞妞的小臉轉身上樓。
  
  “看樣子又要出門了,最近這一年,榔頭和蝴蝶君在家的日子越來越少呢。”孫寶雲一邊拿餐巾紙擦自家女兒的小臉,一邊跟蕭克羌說。
  
  蕭克羌笑了下,沒吭氣。
  
  “這個星期,我們也準備回軍部一下,是突襲挑人,事先也沒打招呼,雖然第三方樂醫被區分出來,但是地方政權還是給予了相關的福利,比如樂盾,雖然大家不喜歡要,可是家人的安全還是要顧及的,所以我們準備以暗訪的形式去挑一下。”羅寬對大家說。
  
  這個月,有三個傭人,悄悄的消失了,有股看不到的風在家中上下吹著。
  
  “哦,我要回白水城,因為商學院畢業,第一年實習期必須在財政部下屬的公司實習,所以,也許回家的時間會少,麻煩蕭哥把我要值班的表格再次確定一下。”包四海一邊吃一邊對蕭克羌說,這孩子直到現在也沒學會什麽最標準的餐桌禮儀。
  
  會議室,榔頭坐在沙發上一副深思的樣子。
  
  魚悅背負著手站在窗台前,外麵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看的人就像籠罩在光環之下一般。
  
  “你確定遺族準備從樂靈島的勢力分割出來了?”魚悅再次回頭問榔頭。
  
  榔頭的手指卡在太陽穴,他點點頭:“不管如何,樂靈島的動向我真的覺得無法掌控了,他們就默默的看著這些事情發生,一動不動。有風那邊也多次和其他國家有私下的洽談,我們就在這個縫隙中生存著,如果再不加大自己的勢力,我想……前途堪憂呢。”
  
  魚悅回過頭看下榔頭,他笑著搖搖頭:“勢力啊……恩,叫我好好想一下。”

被壓迫著的賀富先生

  賀富慢慢的坐起來,他揉揉眼睛,看了下周圍的情形,臉上露出一陣古怪的笑容之後,扯了下繡了大朵大朵夜來香的名貴絲綢被子又倒回枕頭上,他嘀咕:“夢?”
  
  琴汐冠就躺在他的身邊,他早就醒了,從身邊這個笨蛋第一次清醒開始,他就醒了。但是他懶得起來,也不算是懶得,怎麽說呢,也許都怨昨天的那瓶該死的貧民喝的劣質酒,現在他把責任都推到了那瓶酒上。
  
  關於昨天晚上,對啊,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呢?是啊,是啊,琴汐冠臉上頓時熱辣辣的,他扯下被子,但是身邊的那個人揪的實在緊,他隻好悄悄把身體往下縮了一下。他剛動了一下,頓時某些地方由下而上的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感覺,他心裏暗暗的罵了一句,看樣子他看錯了書,而身邊這位他挑選的男主角也並非憐香惜玉的主,很疼,很想殺了身邊這個白癡。
  
  賀富先生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兩個多小時,他一個人折騰,他下意識的忽略身邊的這個露著雪白後背的人。對,他就是這麽懦弱,這麽膽小,小時候一旦遇到有壓力的事情,賀富就會去睡覺,每次睡醒不管什麽事情,好的或者壞的總會過去,也許就是因為他這種不積極的這種個性才造成了他今天的惡果。
  
  終於,琴汐冠被身邊帶著哭音的聲音驚擾到,他轉回身,扭過頭,看到賀富先生,赤身裸體的跪在那裏,他甚至不敢看自己一眼。
  
  “這……這位小姐,請原諒我……我付不起這裏的錢,但是……我一定會還的,不管是做牛做馬,還是清洗地板,我什麽活都能幹的。真的,求求您,不要送我去警察局,我父母供我上大學不容易,我一旦進去,警局就會通知學校,學校就會開除我,一旦我被開除,家裏就會得到通知,那麽父親要知道他最最驕傲的兒子因為嫖妓被學校開除……那麽……那麽……”
  
  一隻手慢慢伸到賀富的下巴,好冷,那隻手好冷,賀富記得鄉下的奶奶去世的時候他幫她老人家清洗的時候,她的手就是這樣冷。
  
  賀富打個寒戰,隨著那隻冰涼的手,緩緩抬起頭。
  
  “睜開眼。”那個人命令到,賀富聽到他的聲音並不細膩,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雖然有些沙啞卻很好聽。
  
  賀富緩緩的睜開眼,先是驚豔一般的呆呆的看著麵前同樣沒穿衣服,一臉怒氣看著他的琴汐冠,他的下巴自動脫了環,他眼睛緩緩從對麵這位美人的臉上緩緩的,下意識的向下看,向切爾文的每代祖先保證,賀富先生以前沒有這個膽子,絕對沒有。
  
  “啊!!!!!!!!”賀富先生張著嘴巴尖叫。
  “啪啪!”琴汐冠左右開弓給了他兩個大耳光說:“閉嘴。”
  
  聲音噶然而止,賀富托著自己的下巴合上了嘴,他是多麽的震驚,即使……即使,他想即使他看到一隻三噸重的肥豬在天上飛,他也不會再表示驚訝的了,麵前這個赤身裸體的美人……他,他……他是個男人啊。
  
  琴汐冠已經後悔了,他已經開始檢討,為什麽自己會那麽衝動,為什麽……自己會就這樣把自己交出去,他慢慢站起來,彎腰揀起丟在地上的晨褸,緩緩的,優雅的披在自己身上,賀富也呆呆的看著他,一直看到那縷真絲的薄紗擋住了那人身後那……幹枯的血液遺痕……他莫名其妙的又臉紅了。
  
  洗著以前最喜歡的花瓣藥浴,琴汐冠忍著渾身上下的不舒坦,有些傷是天州造成的,有些……卻是他自找的,自己就這麽賤嗎?那個可有可無的愛就這樣重要嗎?
  
  ……
  
  浴室裏的冷水籠頭嘩啦啦的澆灌著,琴汐冠衝洗著自己,他的臉上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樣子,他坐在那裏,一遍一遍的檢討著。父親說,犯錯不怕,是,犯錯不怕。父親說,人這輩子總要衝動的,是的,他還是衝動了,但是他保證就這一次,這輩子他都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緩緩的站起來,琴汐冠披上雪白毛巾質料的浴衣,伸出手的刹那,他猶豫了一下,自己再也不純潔了?再也不是白色的了?他隻是楞了一刹那,又不由主的苦笑,他在亂想什麽啊?好吧,現在他舒服多了,他想好了,他要出去,出去好好吃點東西,然後他就殺了那個叫南道賀富的愚蠢的臭豬,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也要全部殺掉,一個不留,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對,就這麽做,雖然那些跟隨自己的人殺掉很遺憾,可是,為自己而死不是那些人跟隨自己那天就發誓要做到的嗎?叫他們死,是對他們最大的賞賜,對的,對的,是這樣的。
  
  琴汐冠慢慢走出浴室,走過金絲鑲嵌的屏風,他再次看到了南道賀富。他依然跪著,匍匐著趴在那裏,常年穿四角褲的臀部雪白,四角褲之外卻是黑乎乎的,他趴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他不是笨蛋,這屋子,每一樣擺設都是貨真價實的東西,他真是蠢貨,這麽可能把這裏想成那樣的地方呢?好吧,現在他把別人……那個,那個了,還侮辱了別人,微小的他,卑微的他,除了趴在這裏賠罪之外別無辦法。
  
  琴汐冠坐在沙發上,輕輕搖搖左手邊的鈴鐺,他需要吃一些東西,想一下,好好檢討一下。
  
  賀富先生能感覺身前有人,好幾個在忙亂著,接著他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他也很餓的,不過人家似乎沒準備送了身體之後,外帶再送一頓早餐。所以他隻好繼續跪著,即使沒人給他任何一片遮羞布,反正……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對啊,都是男人,看到就看到了吧……賀富胡思亂想著,眼睛看著地毯上的那些毛,那些纖維,腦袋裏亂成一團。
  
  琴汐冠勉強吃了一些東西,他的胃口實在不好,這令他的親隨們很是擔心。輕輕用眼角掃了一下那些親隨們努力遮掩的擔心表情,琴汐冠想,這些人對自己還是可以的,好吧,他不殺他們,他隻割了他們的舌頭好了……可是他們要是寫出去呢?
  
  “您的電話。”親隨捧著一個金絲絨托盤走到琴汐冠麵前。
  
  電話是金色的,琴汐冠抬頭看下這些親隨,他們羞愧的低下頭,對啊,比起對自己的忠誠,他們還是對島主的忠心要多一些,好吧,還是殺了他們的保險。
  
  “父親。”琴汐冠拿起電話,聲音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高低起伏。
  
  “□……的滋味如何?”父親在那邊帶著一絲絲好奇的語調問他。
  
  琴汐冠對父親的問題,從來都是仔細斟酌,即使是這檔子的事情,也是實話實說,完全不覺得羞愧:“……疼。”
  
  “哦!這樣啊。”父親在那邊好像……怎麽味道怪怪的。
  
  “你……是不是準備,以滅口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呢?”父親好像很了解自己的孩子呢。
  
  琴汐冠看著趴在那裏一動不動的賀富,他點點頭:“是的。”
  
  “啊……這樣啊,這樣啊。”那邊感歎了兩句。
  
  琴汐冠沒再說話,他在等著父親掛電話,或者安排給他新任務。
  
  “汐冠。”
  
  “恩?”
  
  “很寂寞吧,這麽多年,一直是自己,你一直想要個弟弟,所以才對隨知之放不下的對嗎?”
  
  “是,但是不寂寞,有……父親。”
  
  “不要殺那個人好嗎?”
  
  “那個?”
  
  “就是和你……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琴汐冠沒說話,他不想騙父親,他就是想殺了他。他拿著電話沉默不語的看著麵前這堆肉,他不明白,就是這麽一個無關輕重的人,父親為什麽要留下他?好吧,他昨天的確是一時衝動,是,每個人都有腦袋發悶的時刻。
  
  電話那邊,見琴汐冠沉默不語,低低的笑了起來:“啊,終於看到了呢,兒子的反抗期。”
  
  “為什麽?”琴汐冠突然問。
  
  “也沒有為什麽,無聊。”
  
  琴汐冠這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電話那邊大概覺得自己沒解釋清楚,他又說:
  “一個月,你再考慮殺或者不殺,如果一個月後,你確定要殺他的話,我不再攔你,如果……你不想殺他,就帶他回來吧。”
  
  琴汐冠遲疑了一下,看下麵前這個不停悄悄伸出手放鬆自己腳丫子的混蛋玩意,他點點頭:“這算是父親的命令的話,那麽……是的,聽從您的吩咐。”
  
  電話那邊,微微歎息了下:“算是吧,命令。”
  
  “是,父親。”琴汐冠說完,先一步掛了電話,他看下左右吩咐:“去,幫他找件衣服,給他清洗一下,帶過來。”
  
  就這樣可憐的南道賀富被帶了出去,大約半小時後,他被洗的噴香的帶回來,其實昨天晚上他已經被衝洗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隻是那個時候他醉著,什麽也不知道。
  
  “坐。”琴汐冠把腳從麵前的腳踏上放下來。
  
  賀富小心的坐在腳踏上,雙手放於膝蓋,低頭看地,目不斜視,等待訓斥。
  
  “餓嗎?”既然不能殺,暫且養著吧。
  
  “不……不……不……不……不……”賀富先生不停的發著這些難聽的音節。
  
  “你的名字?”琴汐冠知道他叫什麽,就是想再問問,反正……就這樣了。
  
  “南……南……南……道……賀……賀賀賀賀賀賀賀賀賀賀……賀賀……”南道賀富扯著嗓子在那裏,賀賀……的說著,一直說到自己變了音,也沒說出那個富來。
  
  琴汐冠把腦袋扭到一邊……咬咬下嘴唇之後,他站起來,放下手裏的煙杆,這是他的怪癖,他不吸煙,但是喜歡咬煙杆。
  
  屋子裏,傳來關門的聲音,南道賀富悄悄的用眼角觀察了一下,恩,安全,接著他慢慢抬起頭,確定安全。
  
  頂級魚露烹製的早餐餅,烤的焦黃黃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小麵包,上麵還有檸檬醬呢,乳白色的不知道什麽東西做的濃湯上浮著一些蔬菜粒子,還有幾樣見都沒見過的食物擺放在銀盤子裏。
  
  南道賀富小心的看了一眼門口,他肚子很餓,尤其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剛進行了某種高難度的體力活動,他泄了人生中的第一股子元氣呢。
  
  吃,還是不吃,如果吃了,會激怒外麵那個人吧?可是肚子真的很餓啊,在饑餓的人麵前擺放美食,這是一種罪過。
  
  那個人,剛才問自己餓嗎,後來有人上了許多東西,他是請自己吃嗎?如果不請自己吃,那麽他不會問自己餓不餓吧?可是這個人對自己的態度很惡劣,那萬一不是給自己吃的,他要是吃了,那個人,會更加生氣吧……
  
  南道賀富翻來覆去的想著,越想越餓,越餓越難受,終於,他緩緩的伸出手,小心的把麵包筐最上麵的麵包打開,他不敢吃上麵的,他看著門口,手指小心的,小心的撥拉出一個小麵包,他把麵包放進嘴巴裏,接著把那筐麵包複員成原來的樣子。
  
  一個小麵包,兩口就沒了,得到食物慰藉可憐的南道賀富的胃,開始扭著勁的乞食,不夠,還是不夠……
  
  琴汐冠站在屏風後麵,咬著那個煙嘴,他透過雕花縫隙看著這個人。他先是偷吃了個小麵包,接著他喝了兩口湯,再後來,他拿手指從蛋糕夾層中間扣草莓,他吃了中間那個,把外麵那個堵上去。
  
  太美味了,太好吃了,南道賀富小小的偷食,一而再,再而三的終於培養大了他的賊膽,忍耐不了了,實在太好吃了,他南道賀富活了這麽大,還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犯罪”皆因一念之差,賀富伸出了手,他抓向那個散發著魚露香氣的小餅子,大口的吃了起來,死就死吧,好歹也是吃飽了死的,再說了,隻是吃點東西,反正……已經墮落了,他不介意了,他放棄了。
  
  琴汐冠第一次看到人的胃可以容納這麽多東西,滿滿一小桌子食物,全部消滅掉之後,這個人還用他的舌頭添了所有的盤子。
  
  “吃飽了嗎?”他在屏風後麵問了句,如果不夠的話,倒是還可以再給他上一份的。
  
  “啊!”南道賀富一聲尖叫的丟出手裏的果醬盆,那個飛出去的小果醬盆好死不死的正丟到從屏風後麵轉出來的琴汐冠的臉上。
  
  琴汐冠摸著被砸的生疼的顴骨,想他琴汐冠,好歹也是樂靈島的領軍人物,這個星球最最受人尊重的樂醫,有一半多是他的手下,他跺跺腳世界都會抖三抖。當然,這些也沒什麽可以誇耀的,琴汐冠很生氣,非常生氣,他居然被一個拿口水舔幹淨的盤子襲擊了。
  襲擊也沒什麽,從小他一直就被某種力量暗殺過多次了,問題是,暗殺他躲過去了,這個果醬盤子他沒躲過去。
  
  摸著火辣辣疼的顴骨,琴汐冠咬咬牙,他還是決定,殺了這個人,即使是違抗父親也要殺了他。
  
  南道賀富眨巴下眼睛,看下空空的餐桌,再看看那張鐵青的臉,他站在那裏終於忍耐不住的衝琴汐冠再次怪笑一下,昏倒在地。
  


夏日的焦躁

  萊彥鎖國之後,各國的經濟因為受到樂醫費用大量下跌的刺激,人們手裏有了大量餘錢消費,經濟就像脫韁野馬一般,飛速迅猛的發展著。曾經有最權威的經濟學家誇耀這個時代為,整個大陸騰飛的一個裏程碑。農業、商業、重工業、新興產業來勢凶猛,站在了世界的每個舞台上。但是到萊彥鎖國的第五年夏初,一股暗流在各國頭頂湧動著,股市狂跌,各種產業市場,那些權威未曾預料的大蕭條時代來臨了。
  
  包四海抱著自己的簡曆站在政府旗下的人才市場,今天上午他一共投出三十份簡曆,這三十份簡曆投向單位,全部都是財政部下屬單位。今天,包四海要過大約六個麵試,一個筆試。
  
  “好熱,好熱。”包四海抱著大本的簡曆,癱坐在職業介紹所的門口,他的那件海藍色的襯衣後麵竟然因為大量的汗漬浸染出一圈又一圈的白色。
  
  易兩從身邊的販賣機為他買了一瓶冰飲遞給他,包四海把那罐東西放在自己的額頭,當冰涼的溫度透過腦門進入大腦之後,他清醒了許多。
  
  職業介紹所的公共電視下,許多人聚攏在那裏,幾則這幾日震驚國人的新聞正在循環播放:
  
  1、吳嵐第一家國有銀行倒閉。
  2、六大支柱企業倒閉兩個。
  3、大量商品貶值。
  4、吳嵐皇族代表,隨知暖王妃捐出全部嫁妝救市,她呼籲社會各界伸出援手共度難關,她指責現任執政黨措施不利,導致國內局勢不穩。
  5、政府勸說國民,不要去銀行擠兌,下個月政府將出台新的救濟複興經濟政策。
  6、切爾文把大量糧食,物品傾倒於海洋,解決產品過剩物價下降的問題。
  
  “啊,沒有一條好消息,對吧,易兩。”包四海扭頭對易兩抱怨。
  
  易兩點點頭,作為一位前任軍人,他有些根骨裏的國家榮耀感,即使是他現在屬於個人,但是作為曾經的國家機器,他依然擔心。
  
  “啊……才短短三個月,國家全民消費額下降百分之三十,現在全國都在人為減產,對於我們這些今年畢業的學生,災難一樣啊。”
  
  身邊的一位少女,摸著耳垂上的電話,跟他人抱怨著,包四海皺下眉頭,把手裏的飲料罐遞給易兩,繼續站隊去了。
  
  很難得的,易兩的電話在他的耳垂震動了幾下,易兩摸下耳朵接通。
  
  這通電話是魚悅打來的,他的對話很簡單,但是看樣子,對包四海還是很擔心的。現在家裏人,包括易兩都不明白包四海到底要做什麽,好好的樂醫不做,為什麽現在這麽執著的要過這樣的日子?
  
  “他……怎麽樣?”就像父親關心兒子,卻又怕兒子知道一般,魚悅小心的問了下。
  
  “三十份簡曆,目前確認十份失敗。”易兩實話實說。
  
  魚悅呆了一會,在那邊說:“如果能正式被招聘自然是好,如果沒有,就說晚上我叫他回家吃飯。”
  
  易兩想了一下,很認真的道謝:“那,真是感謝您了。”
  
  魚悅在那邊的聲音露出笑意:“是我該感謝你才對。”
  
  易兩難得的在烈日下臉頰紅了一下,也不管魚悅再說什麽,他關閉起電話,坐在一邊默默的看著在那邊排隊的包四海開始發呆。
  
  聽著電話裏傳來的忙音,魚悅衝已經脫完衣服正要再往漂亮尾巴上抹一些鹽巴的月光說:“四海和易兩很有趣。”
  
  月光打開鹹鹽的包裝,很仔細均勻的往自己尾巴上均勻的撒著細鹽,每三個月他必須這麽處理一下,魚悅坐在一邊托著下巴看的實在有趣。原諒他的不純潔吧,他甚至想象著月光就像盤子裏的醃製青魚。月光沒理睬他,他在保護自己那條伸展開有幾米長的尾巴的時候,態度虔誠,人魚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尾巴。
  
  魚悅站起來,沿著階梯走到水池的中間,他抱著一個大木塞堵住出水口,接著他按動開關,立刻,大量的水從四麵八方的出水口噴射出來,他被衝的在池底打圈圈,於是他開始哈哈大笑。
  
  這裏,是魚家地下室,冰庫的另外一邊就是這間密室,這裏是專為月光放鬆而修建的,是用一些直接從深海挖掘出的會發光的海原石堆砌成的。地下室中間是一個深三米三,寬十五米,長二十米的水池,每個星期月光會悄悄下來放鬆自己。
  
  月光被魚悅放鬆的笑聲驚擾到,他抬頭看下水裏被衝來衝去看上去很享受的魚悅,想起了第一次他抱著他在深海裏遊蕩的時刻。那個時候,他抱著自己的脖子,緊緊的抱著,那小小的身軀緊緊的貼著自己,不安,慌亂,自己就像他唯一的依靠一般。轉眼……對於人魚這便是轉眼的時間,他長大了,不再會向之前那麽開心的大笑,不會再趴在他的脖子上胡說八道,再不會隨便的脫下自己的褲子,給他看自己的小屁股了。他有了人類的感情,羞澀,掩飾,矜持,壓抑,月光不懂這樣的情緒算不算是好的,但是,這樣的魚悅令他更加有一種要迅速帶他離開這裏,回歸海洋的決心。但是在離開之前,他希望可以完美的結束身邊這一切的糾葛,希望這些人類能把自己的問題很好的解決掉,這樣,他就可以帶他走了。
  
  魚悅水淋淋的從池子裏爬出來,他走到池子邊的一輛手推車前,把滿滿一車鹹鹽傾倒進水池,然後依舊穿著自己水淋淋的衣服,開始很認真的遊來遊去,用身體攪拌那些鹹鹽。
  
  “差不多了,月光下來。”魚悅伏在水池邊的台階上對月光喊著。
  
  月光笑了下,身體劃成一個美麗的弧度,不驚擾任何一點水花的跳入水池,月光是藍色的,在某些時候他會煥發一種特殊的光,那些光來自他的鱗片。魚悅脫下身上水淋淋的衣服丟到一邊,裹了浴衣趴在岸邊看月光遊泳,最近他很累,他在盡量不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悄悄去了好幾次外地,一夜來回的。如今他的生物鍾已經疲憊到最低點,即使如此他依舊保持著高度的警覺性,因為這個家已經連續丟失三人了,這令他不安。
  
  月光遊泳的聲音,緩緩的傳來,魚悅閉起眼睛,幻想自己在大海深處,海的回音在響著,咕嘟嘟,咕嘟嘟的地下氣在冒著,成群的魚從他身邊遊過,他坐在珊瑚球上,仰頭看著大船的底部,他幻想著那些船艙裏的遊客怎麽過他們的日子,有時候他想吃什麽了,他就找最大的貝殼,拿到岸上去換……
  
  那些日子,是多麽的好。
  
  月光悄悄的接近那個緩緩入睡的人,他趴在那裏看著他,看著他短短的秀發從前額墜下,他的鼻梁筆挺著,直直的,依舊那麽好看,漂亮。他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冰涼的水令魚悅皺下眉頭,他緩緩睜開眼:“別鬧。”是啊,好不容易睡著了。
  
  月光猛地一拽,魚悅穿著浴衣噗通入水,再次濕淋淋了,他又氣又惱的去抓他,可是這是在水裏呢,他們戲玩著,笑鬧著。一會,一些奇妙的聲音傳來,他們在水的當中緊緊的擁抱在一起,親吻著, 互相撫摸著。
  
  榔頭站在角落,他悄悄的倒著走了幾步,緩緩的離開了這裏。他不是故意要看到這些的,他不是個有著怪癖的偷窺者,他隻是有些事情需要和魚悅商量。
  
  蝴蝶君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他的臉上帶著麵膜,每天這個時候他會接受陽光的照射,捎帶保養。榔頭的腳步聲緩緩傳來,他不睜眼也能分辨出他的腳步是不悅的,可是,他不想理他,他又來自己這裏找慰藉了……
  
  “要……一起去喝一杯嗎?”榔頭說。
  
  “……”蝴蝶君不想毀了自己麵膜的功效,而且他根本不想說話。
  
  “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酒館,那裏有私酒賣,知道嗎,現在私酒也漲價了呢。”榔頭的語氣透著一股子討好。在這個家裏,他就如魚悅一般高高在上,大家對他都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尊重,在某些時候,榔頭很寂寞,唯一可以交流的,似乎就隻有蝴蝶君了。至於和帝堂秋,他們的關係就是不停的較勁,至於到底比什麽,恐怕他們自己都不清楚。
  
  “……”蝴蝶君睜開眼睛眨巴眨巴。
  
  榔頭彎腰看他:“去還是不去啊?”
  
  蝴蝶君繼續眨巴自己的眼睛,他沒辦法回答。
  
  “我當你同意了,我去換衣服。”榔頭指指他,轉身進了屋子,蝴蝶君無奈的坐起來,他抬著一張僵屍臉,麵無表情的穿過院子,沒有理睬熱情的衝他打招呼的葉楊。
  
  “H,我們認識嗎?”葉楊站在台階上問他。
  
  蝴蝶君從他身邊走過去,今天他的態度並不友好,他生氣了。
  
  葉楊很失望的撓撓頭,他那塊牌子很不幸的被他反背在身後,他隻是打了個噴嚏,就失去了他可憐的記憶。他挖挖腦袋,轉身看看這間屋子,剛才那個人沒理自己,看樣子是不認識的,於是他向大門走去。
  
  夏日的天空是炎熱的,而且越接近中午越熱,葉楊離開家的時候,正趕上廚房在派發消夏的冷飲,所以他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從大門口走了出去,並沒有人看到他,今天,帝堂秋值班……
  
  魚家大門口,是一條筆直的私家道,平時這裏並無人來,私家道的門口有一路公車,每十分鍾會過一輛,按照某種潛規矩,從這個站上車的人,是不收錢的,葉楊非常“幸運”的坐上了一把不收錢的車。
  
  他就這樣開始還是很興奮的坐在車裏張望著,結果越坐越恐慌,他好像丟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了,於是他站起來,看下四周,短短不到半小時,因為心底的那種沒有歸屬的感覺,他失憶了許多次,多到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是個人類了……
  
  “別怕,孩子。”身邊突然有位微微發胖的老人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溫暖,他按著他,拍拍他的肩膀,那位司機好奇的從後視鏡裏看下客人,接著收回目光,他開這路車開始就被警告過,不該看的不要看。
  
  葉楊反手抓著老者,他看著他:“我……我……我是誰?”
  
  “你是葉楊。”
  
  “葉楊?”
  
  “是!”
  
  “我很害怕。”
  
  “我知道。”
  
  “我忘記我是誰了。”
  
  “別擔心,仔細想下,慢慢的,慢慢的回憶,別著急……”老人安慰著他,他看著自己曾經的最最心愛的徒弟,即使是這位徒弟連累自己連減三級。來到這個吳嵐小城,他也從未後悔過,因為在這裏他能看到自己最心愛的徒弟,看著他被關愛,被關心這令他很安心。
  
  葉楊坐下,仔細的,認真的回憶起來,身邊這位老人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
  
  “我好像不應該在這裏。”他抬起頭對他說。
  
  “是啊,你有個家。”老人摸摸他一頭汗的亂發。
  
  “家啊,家……”葉楊嘮叨著。
  
  老人從身邊的口袋拿出一瓶藥遞給他,葉楊奇怪的接過去,晃晃瓶子,老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水,這瓶水他放在身邊整整三個月了。
  
  “紅色的吃一粒,藍色的兩粒。”老人遞給他幾個藥丸耐心的解釋。
  
  “哦。”葉楊接過去,配著水慢慢吞下藥丸。不久他閉上眼睛開始酣睡,那些藥丸有穩定的作用。
  
  車還在兜著圈子,老人悄悄的下了車,司機拉著這位客人行進了大約十幾站地之後,有人攔住了車。
  
  帝堂秋上車的速度因為太急,幾乎摔倒,他穿過好奇的並不多的幾位乘客,徑直走到葉楊麵前,緊緊抱住他。車下,蝴蝶君放鬆的鬆了一口氣,葉楊消失了兩個小時,家裏幾乎翻了天,他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可以說葉楊是丟在他的手裏了。放鬆下來的蝴蝶君扭頭去看身後的榔頭,張嘴想解釋什麽,榔頭一聲不吭的轉回身進了車子。
  
  蝴蝶君頓時委屈起來,他隻是沒有理他,對,自己偶爾是自私一些,可是該做的事情他一樣沒少做,他用他的沉默表示憤怒嗎?他在指責自己嗎?做了那麽多,那麽多……
  
  葉楊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他沒看帝堂秋的臉,他看到了他胸口的牌子,下意識的他伸手握緊了他:“我記得你的,我記得的,你是家……”
  
  帝堂秋站在馬路的中央,抱著葉楊,像個孩子一般的哭了……
  


無節奏

  閃著銀光的冰刀劃過冰麵的刷刷聲,賣弄著在空中打著旋子,還有不熟悉的滑冰者不停的拿著身體去親吻冰冷冰麵的聲音,溜冰場是夏日炎炎人們最愛去的所在。
  
  琴汐冠坐在欄杆上發這呆,他不明白這裏的人摔得肺葉都快飛出來了,為什麽還在此義無反顧的摔著,他認為這些人就是一群沒大腦的白癡、腦殘。
  
  “先生,我們這裏的欄杆不許坐。”一位侍者好心的提醒他。
  
  琴汐冠從高空低頭俯視他,其實他也沒做什麽,但是,那位侍者還是在溜冰場感受到了比冰麵還寒冷的溫度,他喃喃的嘮叨了幾句,轉身走開。
  
  “這樣是很危險的啊……萬一躲閃不及會碰到的……”
  
  琴汐冠聽著他的嘮叨,好奇的看下溜冰場的中心,奇怪,人們滑到他這裏的時候都有意躲開,再看看周圍,周圍三米渺無人煙,他看別人奇怪,別人看他何嚐不是奇怪的。
  
  總有賣弄者滑到琴汐冠附近,舞動那麽兩下絕技,比如在空中翻那麽幾下,周圍的人,總是善意的毫不吝嗇的大力鼓掌。但是琴汐冠並不覺得這些人做出這種姿態有什麽精彩的,作為三代舞道者,別說打幾個旋子,就是在空中旋十多個三百六十度的旋子,都是普通的基礎的基礎。好吧,這個笨蛋又以他個人對世界的尺度去衡量這個世界,在某些時候,他隻是個社會的新鮮人,沒有任何生活常識的白癡、腦殘,雖然他自己認為自己是那麽的優秀。
  
  溜冰場的中心,一隻巨大的玩偶灰鼠,捧著一盤子飲料笨拙的穿行在人們中間,那是南道賀富,這個溜冰場正是這個笨蛋的打工之地。
  
  從小,琴汐冠就不喜歡違抗父親的每一句話,就如他的出生,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誡他,你是帶著某種責任而出生的,你是依附在父親這個大樹上的沒有根部的藤蔓,你可以以任何方式去生存著,但是這裏唯一的尺度是,你必須是作為一個附屬品一般的去生存。他來到這裏是因為一個父親的要求,他必須跟這個在他看來,隻是一時衝動而做出的孽障,現在……他不得不坐在這裏,履行自己的義務,是,他認為這是義務,即使……這些來自於人間的聲音並不招惹他討厭。
  
  笨拙的灰鼠穿越重重危險,終於掙紮到他的麵前。灰鼠看下他,低下自己巨大的頭顱,他很害怕,依舊不知道怎麽和這位高貴的人接觸,那個人一直不理自己,但是他無論到哪裏,他都在默默的跟隨著,沒有答案,於是他越加的惶恐。
  
  灰鼠捧著托盤來到他麵前,琴汐冠看著他,他在討好自己嗎?那杯裝在廉價玻璃杯裏的廉價的粉紅色的飲料,那些浮沉在杯子裏的方形冰塊,在那個人顫抖的手中撞擊著,他還是那麽害怕自己嗎?三天了,他依舊害怕自己。
  
  灰鼠的眼睛,上下眨巴著,人工睫毛呼扇呼扇著,琴汐冠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是他不討厭灰鼠這種動物,真的,這場地中間,有十幾隻這樣的毛絨玩偶,可愛的貓兒,驕傲的白鵝,漂亮嗲嗲的兔子,可是,他就是看著這隻耗子順眼。
  
  緩慢的,帶著遲疑的,有些疑惑的,琴汐冠把手慢慢伸出,灰鼠眼睛不停的嗲嗲的眨巴著,他並未撒嬌,他這是為了推銷飲料而做出的習慣性的動作,但是琴汐冠確實第一次看到。
  
  終於,琴汐冠拿到了那個細長型,帶著螺旋管子的飲料杯。灰鼠真的高興了,他每次賣出飲料都會做灰鼠的絕招,就是雙手高舉,屁股賣力的搖擺幾下,然後他踢踏著他的巨大的毛絨冰刀靴子在那裏笨拙的轉幾下,故意摔倒。但是安心,無論他怎麽舉爪子,怎麽摔跤,他的飲料托盤都會安全的,穩妥的在他的手裏不會掉下去,那些飲料一滴都不會撒出去。
  
  他是怎麽……做到的?這令琴汐冠很驚訝,甚至一些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笑意慢慢的攀爬在他的眼角。端起那杯以前從未喝過的飲料,琴汐冠低下頭猶豫了一下,小小的喝了一口,嘩……肚子裏的焦躁,來自夏日的炎熱之意頓時去了。
  
  酸酸的,甜甜的,很爽口,很好喝。
  
  灰鼠衝他揮舞下手,繼續去做他的推銷飲料的生意去了。這次的滑行,他的心裏是很清爽的,他喝了,雖然隻是淺淺的一口,但是看到了嗎?他在笑,看啊,他的笑容多麽好看,南道賀富不清楚這胸口裏的巨大狂喜是多麽的按捺不住,神啊,他對自己笑了,神啊,那麽……自己安全了嗎?
  
  捧著杯子,琴汐冠看著麵前熙熙攘攘的人們,他們或緊緊的拉著手在小心翼翼的轉圈,或者快速的兜圈,世界是個圓,所有的人都在轉圈,一圈又一圈。
  
  一些高音喇叭放出的輕快音樂響著,沒人會突然跑出來襲擊他,沒人在角落窺視著他,沒人在觀望他,當然在這裏也沒人來討好他,期盼著從他身上得到什麽好處,在這裏他是平常的,他與這些眾生平等。
  
  “你好!”有人跟他打招呼。
  
  琴汐冠低下頭,那是一位七八歲的穿著粉紅色小裙子的小丫頭。她梳著朝天的羊角辮子,辮子上還栓了兩個小草莓,她腳下的小冰刀靴還是粉紅色的。
  
  琴汐冠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沒人跟他這樣直白的說,你好。他們喜歡說您好,喜歡在您好之前加上尊敬的,偉大的,令人敬畏的這些詞匯。
  
  “你的老師沒告訴你,在別人問好之後要回禮嗎?”小丫頭氣鼓鼓的看著琴汐冠,仰著腦袋訓斥他。
  
  琴汐冠看下左右,略微尷尬的點點頭,甚至他還手足無措的抓抓手裏唯一的杯子:“好!”他回了一個字還點點頭。
  
  “你的老師沒告訴你,在公共場合要守規矩嗎?”小丫頭掐著腰繼續訓他。
  
  老師?琴汐冠很認真的想著這個問題,她說父親吧?父親沒告訴他如何守規矩,他隻是告訴自己,世界必須按照他們製定的規矩走,他們天生就是命令他人的人,一切的不安因素都應該消滅,這是他的世界。
  
  琴汐冠搖搖頭。
  
  “你知道皮托托嗎?”小姑娘招招手,琴汐冠隻好從欄杆上蹦下來,彎腰看著這位小姐,即使是她借助冰刀的高度,但是她還是很低,他隻好彎腰和他說話。對待女士要有最起碼的尊重,這也是琴汐冠所受到的教育,即使這位女士隻有七歲左右。
  
  “皮托托不守規矩,坐在欄杆上,阿木勸解他,他不聽,結果他摔斷了他的脖子,現在隻好坐輪椅,走到哪裏都要他媽媽推著他,他媽媽總是哭。”小姑娘對他說到。
  
  她在勸解自己嗎?她的意思是自己不該坐到欄杆上嗎?琴汐冠不知道怎麽回答,他試探的小心的問:“哦,那位皮托托?他現在還好嗎?”
  
  小姑娘雙手一灘,遺憾的,可愛的聳聳自己的肩膀:“我不認識他,我的媽媽聽滑冰教練說的,不能坐到欄杆上,不能不守規矩,不然就會變成皮托托。”
  
  好吧,這個大概是每位擔心孩子安全的母親用來恐嚇自己孩子的編造出來的悲劇人物。琴汐冠回頭尋找了一下,所有的座位都被占滿了,他沒有坐的地方,他扭頭去看那隻賣飲料的灰鼠。
  
  灰鼠早就停下來,擔心的看著他。他在擔心什麽?怕自己一巴掌拍死這個掉了門牙的小姑娘嗎?琴汐冠瞪著他。
  
  灰鼠迅速滑過來,飛速來到他麵前。
  
  “給我找個座位,這位女士說,我坐在這裏會變成皮托托。”琴汐冠對他說。
  
  灰鼠大力的點頭,迅速離開,不久他扛著一把並不華麗的塑料凳子來到琴汐冠麵前,顏色還是他不喜歡的綠色的。
  
  就這樣琴汐冠坐到了欄杆後麵,現在的他低了半截,從欄杆的縫隙裏看那些滑冰的人。
  
  “為什麽,你不去滑冰呢?”小姑娘顯然沒有走的意思,她靠著欄杆,有話沒話的嘮叨,可憐的灰鼠繼續去做他的推銷生意,一邊走,一邊看著他,生怕著萬一這位爺有什麽不高興的舉動。
  
  為什麽不滑冰?琴汐冠想了下,他不會啊,是的他不會。
  
  “我不會。”他回答。欺騙一位女士是可恥的,尤其是還是這麽可愛的一位“無齒”的女士。
  
  “真遺憾。”“無齒”的女士低低歎息了下。
  
  “是啊。”琴汐冠歎息了下,繼續發呆。
  
  小女士慢慢的用手搓著那些金屬管子,做出很大度,很隨意,當然這種情感如果發生在成熟女士的身上是很有情趣的,可是這孩子太小了,看上去就很有趣:“如果,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教你啊!我還有一些時間。”她甚至抬起手腕看看自己的玩具表。
  
  從來和別人沒這樣交談過的琴汐冠,終於笑了,他無聲的伸出手撫摸下小丫頭的頭頂:“好,那就麻煩你了,女士。”
  
  琴汐冠從未穿過別人的鞋子,最起碼在他的記憶裏,他沒有這樣的嚐試,但是假如他想進入溜冰場,那麽他必須擁有一雙合腳的溜冰鞋。
  
  “先生……您的鞋號?是多少號?”取鞋處的女服務生臉頰紅紅的問琴汐冠。
  
  啊?自己的鞋號?什麽鞋號,鞋號要分號嗎?琴汐冠在小女士的注視下,窘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一個非常普通的任何人都明白的問題。
  
  “我……我……我……我來吧。”身後有人用熟悉的,磕磕巴巴的語氣說著話。
  
  琴汐冠坐在那裏,巨大的灰鼠玩偶腦袋放在一邊,南道賀富放下自己的負重,他渾身就像被水淋濕了一般,一股子玩偶內部的汗酸散發著。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彎腰拿著幾雙鞋子,幫琴汐冠試穿著,而且在這之前,他甚至去這裏的小商店,買了一雙最好的純棉襪子,他小心的幫琴汐冠穿好襪子。
  
  “我不建議你去下麵,你穿的太少了,寒氣從下麵向上的。”這是南道賀富第一次在琴汐冠麵前完整的說出一句話。
  
  “沒事。”琴汐冠這樣回答,他想去那樣快速的享受一下不一樣的速度,那些人看上去,似乎很快樂。他們都有著最最基本的要求,為簡單的事情而高聲大笑著,他從來沒有這樣大笑過,從未有過。
  
  小心的,緩緩踩在冰麵上,能好好的站立已經是不容易的事情,雖然琴汐冠很想保持一下平衡,很想就像身邊那個飛速滑過的那個醜陋的年輕人一般的劃個弧度。但是,琴汐冠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大螃蟹,在趾高氣昂的踏入冰麵,險些扭了自己的腳脖子之後,琴汐冠小心的雙手緊緊握著那些肮髒的,磨得發亮的鐵欄杆,現在,他開始後悔,非常的後悔。
  
  “我剛開始也這樣。”小女孩倒著在他麵前賣弄。
  
  “是……嗎?”琴汐冠吃力的“行走”著。
  
  灰鼠再次穿上自己的裝備,這次他沒賣飲料,他小心的跟隨在琴汐冠身後,全心全意的跟隨著。
  
  “賀富,你怎麽不去上班?”一位主管高喊著。
  
  南道賀富扭過他那顆碩大的“鼠頭”,他擔心的看下琴汐冠,小女孩衝他笑笑:“賀富哥哥,我會照看好他的,真的。”
  
  南道賀富用巨大的老鼠手掌比下大拇指,轉身離開這裏,他需要打工,今天他打了三份工,他需要錢,許多的錢。
  
  “我叫海琴,我是外國人。”小丫頭自我介紹著。
  
  琴汐冠點點頭,巴拉住欄杆,艱難的轉身,現在,他再無一絲恥笑他人的意思了。
  
  “這裏是我爸爸開的。”小丫頭在他麵前轉了一圈,再次在他麵前倒著滑。
  
  “你是賀富哥哥的朋友嗎?”
  
  “賀富哥哥沒有什麽朋友的,他像個遠古化石。”
  
  “你是做什麽的……”
  
  海琴的話很多,她敘述的方式很奇怪,一直在跳躍,琴汐冠無法跟上她的節奏,隻好一言不發。
  
  “啊……!”溜冰場的中央,突然有人大聲驚叫。
  
  人們四散著,大聲叫喚著,琴汐冠站在那裏,他看著那個地方,有人暴虐了,在宣泄情緒,舒緩壓力的地方發生情感暴虐,這很奇怪,當然,這也沒什麽,他是樂醫啊。
  
  琴汐冠想了下,他沒有帶任何醫器,屬下也沒有跟隨,唯一可以用的是隱藏在袖子裏的那串鈴鐺,於是他舉起手……接著……摔了一個四腳朝天。
  
  是啊,他還穿了一雙溜冰鞋。
  
  後腦勺親吻冰麵之後,琴汐冠腦袋發蒙,刹那間空氣停頓,一切空白了。有人抱著海琴離開,海琴拖著他走了七八米,驚叫著放棄了。人們自己顧著自己的跑著,巨大的溜冰場,就剩下了他自己。
  
  琴汐冠緩緩的坐起來,那個渾身是血的三度暴虐症患者,他的皮膚上已經憋出了血珠子,啊,隻是個小小的暴虐症患者呢?為什麽,會這樣狼狽呢?琴汐冠一臉苦笑,坐在那裏再次舉起手,那個暴虐症此時離他隻有不到一尺的距離。
  
  一雙奇怪的大手托起琴汐冠,給他來了個大大的公主抱,琴汐冠仰頭看去,那是……一張滑稽的灰鼠的臉,它向前衝著,有個聲音在灰鼠的內部大喊著:“沒事……沒事……沒事……”
  
  琴汐冠側頭看著那個快速追趕著目標的暴虐症患者,此刻,他們是這巨大的溜冰場唯一的目標,他需要發泄,他需要消滅,所以他窮追不舍。
  
  “一會,我擋著他,你趕快跑。”南道賀富大叫著,巨大的鼠頭高高仰起,就像個鼠輩英雄。
  
  被世界漠泯滅了所有的情感琴汐冠,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的笑了,他側著腦袋看著他,恩,也許,也許真的可以找到呢,我愛的,愛我的人……
  


凋零

  有人說,神的本質是人。現在,神很不快樂,一條街上有一半的“神”在忍受著失業和經濟崩潰的強大壓力,為了調節國民的情緒,電視節目、公司廣告、政府以及各國樂醫總裁所用盡手段盡量安撫市民情緒。
  
  “第十九套全民放鬆操”這是各國科學部門為了鬆懈人類壓力而編撰出來的第十九套體操,據說效果還是不錯的。
  
  “緊繃,緊繃,再緊繃……呼……完全的把不愉快,緊張全部呼出去,一點點也不要剩……”巨大的電視屏幕上,那位漂亮的全民代言人彩素兒表演著放鬆操。
  
  包四海坐在一張報紙上,跟著街頭的大電視在做放鬆操。他終於有工作了,整整十五天的拚搏,他終於在白水城郊區的一家財政部下屬的一家工廠,找到了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
  
  沒人能了解四海的執著,沒人能懂得他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
  
  “滿足了?”魚悅站在包四海的身後,看著自己這個撿來的小弟,他自己覺得能憋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恩,滿足。”包四海繼續呼吸著,臉上的表情很滿足。
  
  魚悅笑了下,接過易兩遞給他的一張舊報紙,坐在了自己小老弟的身邊,隨著他一起呼吸,其實做放鬆操是很有意思的。
  
  “小時候……”包四海看著廣場上的大屏幕突然開口。
  
  魚悅閉起眼睛,雙手放在膝蓋上:“恩?”
  
  “羊皮弄有個叔叔,他在一家財政部下屬的公司上班,每次過節,他都扛著許多福利回家,他的妻子很驕傲,孩子很驕傲,父母很驕傲,後來他們買了新房子,離開了羊皮弄。走的那天,是公司的車來接的,當時我奶奶指著車上的商標對我說:“四海,如果你能去那樣的地方上班,奶奶就是死也瞑目了。”包四海看著廣場上來來回回的行人,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那麽,奶奶現在可以瞑目了吧?”魚悅睜開眼睛扭頭看他。
  
  “不知道,我想去工作一下,我知道我這樣的要求很任性,哥,你想過嗎?像好好那樣的孩子越來越多的時候,也許音樂最終也隻是生活裏的一種可有可無的東西,這些樂醫會走向哪裏?”
  
  魚悅笑了下:“誰知道呢,也許會在天橋下賣唱,或者去酒吧串場什麽的吧。”
  包四海笑了下,慢慢站起來:“哥哥,怎麽會到白水城來,可憐的樂醫總裁所,一定以為你有什麽動作呢。”
  
  說完,包四海伸出手,拉起自己的哥哥。
  
  “寶雲說,我該給你買套西裝。”魚悅對他說出自己簡單的理由。
  
  包四海衝魚悅笑笑,突然聲音裏竟然帶了他不屑帶那股子煽情味道:“哥……謝謝你。”
  
  魚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拍拍他肩膀:“說什麽呢,傻瓜。”
  
  “哥,其實我不喜歡做樂醫,而且,背負著那個姓氏,我覺得討厭。這些年,我總是在想,如果沒遇到哥哥們,如果我還是那個小混混,我最最偉大的理想就是做個有錢人,可以自由自在的揮霍著,過著拿錢砸人的、無恥的一輩子都實現不了的生活。現在,什麽都有了,為什麽我還是如此不知足,是我要求過多了嗎?”
  
  包四海背起他的那個帆布書包跟著自己的哥哥,一邊走他一邊說著自己的心裏話。這個包包,這樣的背法對他來說也是最後一天了。
  
  魚悅停下腳步:“隨你喜歡的去活著吧,前麵有我,後麵有其他人,四海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就好。”
  
  包四海長長的伸個懶腰長長的呼氣,眯眯眼睛,他知道,不可能,他怎麽可能做自己,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如果世界上每件事情都能遵循著好的軌道去走,那麽世界也許就不再是世界了。
  
  廣場邊的西裝店,魚悅和包四海都不知道的牌子,他們隻是來買西裝……而已。
  
  魚悅坐在椅子上,看著服務員幫包四海量身體,那位女職員一邊量一邊對身邊的人說:“褲子要收大一些。”
  
  包四海漲紅了臉,該死,她不用這麽大聲音提醒別人自己腿短身材矮吧?
  
  忙忙亂亂中,兩套修改好的合身西裝被易兩抱在身上,現在包四海穿著一整套深藍色的象征著成年人的雙袖扣休閑西裝,甚至還打了同係的領帶,他的頭發被他向上拿發蠟拉直了一些,別說,看上去的確也高了許多,包四海插著腰對著鏡子左搖右擺很是得意,易兩莞爾。
  
  魚悅很認真的為自己的弟弟配著皮帶,皮包,領帶夾,袖扣,他不停的從口袋拿出小紙條看,孫寶雲提示的東西一樣他也不敢落下。
  
  “完美,完美!”站在陽光下,包四海頗有些雄赳赳的樣子。
  
  魚悅從身後拿出酒壺灌了一口,看下弟弟,真的,他也是很滿意的。看啊,多快,當年那個小豆芽,轉眼從這個國家最好的商學院畢業了,現在還成年了。
  
  包四海大懈聲,引得路人笑著側看他,他卻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他笑完,轉身衝著魚悅深深的鞠躬:“謝謝……”
  
  一滴眼淚慢慢滑下,低落在商店門口的水泥地麵上,很快淹沒不見。
  
  魚悅撲哧笑了,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傻孩子的感謝,隻好責怪了一句:“傻瓜。”轉身走開。
  
  “人都走了。”易兩衝著一直彎腰不起的包四海提示。
  
  包四海從口袋裏拿出手帕,在臉上擦了一會才站起來,眼眶紅紅的。
  
  “恭喜你,成年了呢。”易兩從口袋摸出一個打火機遞給他。
  
  “我不吸煙。”包四海接過去,嘴上雖然那樣說,但是還是把打火機放在口袋裏,手卻沒拿出來,他很珍惜的握著。
  
  易兩扭頭看著廣場上的雙麵大屏幕,突然問包四海:“你不想說點什麽嗎?”
  
  大屏幕上彩素兒在周而複始的帶著大家做放鬆操:“呼……吸……吸……呼!”
  
  “吸你媽個頭啊,根本不頂用,我還是這麽緊張。”包四海突然來了一句,然後扭頭對易兩問了句:“你說什麽?”
  
  “沒什麽。”易兩恢複了老樣子。
  
  華萊西亞看著鈥溪節的眼睛,她從切爾汶來的,在來之前,她準備了三天的台詞,甚至她收集了最惡毒的罵人之言。
  
  鈥溪節經過這段時間的保養,已經恢複了人模人樣,這人就要活一股子錢氣,如今,漁夫的樣子已經蕩然無存,鈥溪節再次變成了鈥大少。
  
  “他們說……你找我?”鈥溪節丟下自己的打火機,就像跟一個很平常,卻有段時間沒見麵的人說話一般打著十多年沒見的招呼。
  
  “啪!”華萊西亞的耳光完全不走大腦的招呼了出來,打的脆響。
  
  鈥溪節完全沒有任何感覺的,打個響指,招呼過一臉驚訝遮掩不住的侍者:“我要一杯啤酒,這位小姐要一杯……你看著給。”
  
  喝下一口冰涼的啤酒,鈥溪節舔下上嘴唇的泡沫,他看下華萊西亞麵前未動的飲料,然後打了一個長長的嗝:“呃……!”
  
  “華萊,你有三十多歲了吧?”他這樣問她。
  
  “啪!”華萊西亞再次給他一個耳光。
  
  鈥溪節還是好不在意,仰頭把啤酒喝的底朝天:“服務生,麻煩,再來一杯!”他在高級會所裏,猶如一個漁夫一般的大叫著,完全不管這裏是哪裏,或者這裏都坐著一些什麽人。
  
  “你怎麽還不嫁呢?”
  
  “啪!!”
  
  “你個性這麽強,沒人敢娶你吧?”
  
  “啪!啪!”
  
  “你……等下,我喘口氣,再要一些啤酒。”
  
  鈥溪節要了二十大杯啤酒,他脫去上衣,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他側著身子,靠著座位打量著,穿著一身火紅豔妝的華萊西亞。
  
  “我聽說……這女人一過三十……”
  
  “啪!”
  
  “就開始乳房下垂。”
  
  “啪!啪!”
  
  “皺紋橫生。”
  
  “啪!”
  
  “開始用豔麗的顏色掩飾自己的蒼老。”
  
  “啪!啪!啪!”
  
  鈥溪節擦下鼻血,用餐桌上的雪白的台布,他甚至擦了一把鼻涕,他還大力的從喉嚨裏咳出一口痰。
  
  會所裏的顧客也許被惡心到了,或者是因為其他原因,人們結帳走人,無論如何,看一個女人一句話不說的甩男人耳光,剛開始也許是新鮮,但是,那個女人的眼神太可怕,別人都害怕被殃及到,畢竟,這裏是樂醫休閑聚會所。
  
  鈥溪節聳聳鼻翼,鼻血還在冒,他拿起一邊的餐巾紙,擰了兩個長條塞進鼻子裏,繼續他的話題:“華萊西亞,找個好男人嫁了吧。”
  
  接著他緩緩的閉起眼睛,等待著這個婆娘的排山倒海耳光……
  
  他等了很久,應該來的耳光沒來,於是他睜開眼,麵前的華萊西亞,淚流滿麵。
  
  鈥溪節敲敲桌子歎息:“我最討厭女人哭了。”
  
  華萊西亞轉身快步離開,幾乎是一邊哭,一邊快步的離開,她一邊離開,一邊捂著嘴巴,一邊護住心口,心口裏,曾經有個豔陽一般的少年對她說。:
  
  “西亞,你快點長大,等你的小咪咪長成大咪咪了,我就娶你,真的,我發誓!”
  
  今天,華萊西亞穿了一件低胸禮服,咪咪碩大,乳溝性感,她等一個男人等待了十多年,然後這個男人對他說,你嫁了吧。
  
  鈥溪節結了帳,鼻子底下插著長條的衛生紙,大搖大擺的帶著一胸口的血漬離開會所。
  
  帝堂秋開著車子在會所門口等他。
  
  一路上,多年的好友一句話都沒交談,隻是走到樂醫仲裁所門口的時候,帝堂秋熄了火,還是一言不發的看著鈥溪節。
  
  鈥溪節摸下開始腫大的右臉:“媽的,怎麽老打右臉。”
  
  帝堂秋無語的甩了車門,轉身向裏走。
  
  《吳嵐樂醫仲裁所會議室》,帝堂秋走到門口倒是猶豫了一下,因為,這裏畢竟曾經歸他管,不過現在這裏的主人叫鈥漢泰,是他身後這位鈥大少的爸爸。
  
  今日,帝堂秋他們來到這裏,是因為吳嵐樂醫仲裁所下了緊急求助令,這份求助令不針對某個派係,而是針對所有具有一定等級樂醫。
  
  “請您這邊來。”負責招待的依舊是帝堂秋以前使用的舊人,他看到帝堂秋依舊是那麽尊重,尊重之外加了一些客套。
  
  幾百人的禮堂,第三方樂醫的牌子掛在左邊,這樣被正正式式的掛出來,還是第一次。魚悅拿著一份街邊買的娛樂版報紙依舊看著他感興趣的八卦,偶爾遇到晦澀難懂的詞匯了,他會從口袋摸出一本袖珍字典查下。
  
  帝堂秋坐到了魚悅身後,有魚悅的地方他從來不跟他走在一排,坐在一起,尤其是公共場合,這是個態度問題。
  
  他剛坐好,身邊的奉遊兒悄悄伸過頭:“如何?”他悄悄的問。
  
  “大概挨了幾十個耳光,而且隻打他右臉。”帝堂秋回答。
  
  “打那邊就對了,華納西亞是左撇子啊。”奉遊兒很認真的回答。
  
  “……”帝堂秋覺得他高估了此人的智慧,於是決定不再和他交談。
  
  奉遊兒衝站在門口的鈥溪節熱烈的打招呼,並且招呼他過來坐下,鈥溪節卻看著正台上也看著他的父親,自從離開家,他們父子,還是第一次見麵。
  
  鈥溪節看下左右,隨手撈了一把椅子,靠在牆角坐下,他不想做融心的樂醫,也不想跟第三方樂醫一個陣型,他是個廢人,他覺得牆角挺合適的。
  
  偌大的禮堂,吳嵐最最精銳的樂醫都聚集在此,今天,這場聚會卻是多少年來的第一次。
  
  中間的是融心。
  
  右邊的遺族。
  
  遺族後麵掛了一個牌子——《舞道者》。榔頭拿著一部遊戲機在那裏埋頭奮鬥,蝴蝶君坐在他身邊,他麵前的牌子是他自己臨時加上去的,一張白紙,上麵拿了油漆筆寫著《的家屬》,那兩塊牌子合在一起就是《舞道者的家屬》。
  
  沒人去理會蝴蝶君的惡趣味,因為有人比他更加過分,樂醫的世界從來就是如此的畸形。好比舞道者前麵的那三排人,他們的脖子下竟然掛了一個大魚頭,那的的確確是大魚頭,離這些人很遠就能聞到那撲鼻子的腥氣。
  
  那些人是遺族,據說是很隱秘的一族,今天他們在過一個很奇怪的節日,據說這個節日要帶魚頭辟邪。


來自樂靈島的威脅

  台子上,一位年輕人,拿著一根能伸縮的棒子準備給大家做講解。大概是第一次,這位年輕人,好像很興奮,他的臉上泛著油光,身上的樂醫袍子嶄新,轉過身去背後的折疊線那麽的清晰,看樣子今天才上身。
  
  鈥溪節認識這個人,他是自己的堂弟,以前他總是喜歡說:
  
  “哥哥,你先走。”
  
  “哥哥,你先請。”
  
  “哥哥,你先吃。”
  
  “哥哥,你先……”
  
  鈥溪節無所謂的坐在牆角,他不是有心要來,隻是,帝堂秋求他一起來聽下,現在……他也活得確實無趣。
  
  “各位尊敬的樂醫,首先代表樂醫仲裁所感謝大家的到來,在下鈥溪照,現任吳嵐樂醫仲裁所……副所長,受所長委托……”
  
  這位眼睛很像鈥溪節的青年,大概過於興奮,他滔滔不竭的明著暗著說著樂靈島對自己的評語,島主大人對他的“關照” ,“期盼”,未來會如何如何。一段簡單的開場白他說了十來分鍾,現場有人捧場,有人就不在乎他,一聲不吭的是中間的融心派係,不在乎的是兩邊的說不清道不明無法歸類派。
  
  “可算被他逮到機會了。”奉遊兒笑著側身跟帝堂秋小聲說。
  
  帝堂秋冷笑了下,回頭看看已經開始打瞌睡的鈥溪節。
  
  “你覺得你強迫他來,能激勵到他嗎?鈥溪節的脾氣你我最清楚,小時候他和知意生氣,哪次不是知意去道歉。”奉遊兒有些懷疑。
  
  “他現在吃咱們的,住咱們的,花咱們的,他總要做點什麽吧?”帝堂秋無所謂的說。
  
  “你覺得他會加入我們嗎?不能吧?我說糖球兒,他不是我們啊,那個大火炮……”奉遊兒嘮嘮叨叨的。
  
  “你有完沒完!”帝堂秋瞪他。
  
  “沒完,我就覺得不踏實。”奉遊兒理直氣壯的沒話找話。
  
  田葛悄悄伸出手,對著他大腿一擰,現場突然傳出奉遊兒抑製不住的呼疼聲。
  
  “哎呦!”接著他蹦起來。
  
  鈥溪照愣了下,他看下奉遊兒,別人也安靜的看著他。
  
  “我要去廁所。”奉遊兒隻好這樣說。
  
  有人哈哈大笑,奉遊兒一本正經的走出去。
  
  鈥溪照尷尬的笑下,想說什麽,但是底下已經氣氛全亂,他根本壓製不住場子。
  
  鈥漢泰咳嗽了兩聲,現場的氣氛慢慢安靜下來,這位父親根本不看牆角的兒子,他的表情很平靜,就像他最近的所作所為一般,公平、正義、實在,每個人都說他是一位很好的所長,比以前任何一屆都要好。
  
  “會議繼續。“鈥漢泰瞪了鈥溪照一眼,對於這個過繼來的兒子,他發自內心的厭惡,他是如此的爛泥糊不上牆。
  
  鈥溪照臉上變了一下,一股子尷尬和委屈悄悄的在心裏抓抓幾下,他知道自己又做了錯事,他再次引起了新爸爸的不滿。很快的他把這種不好的情緒轉嫁到自己不是鈥漢泰親生的這件事情上,最近他總是這樣。
  
  “各位,今天這次緊急召集是迫於無奈的,大家看到,隻要是在吳嵐的樂醫派係我們都邀請到此,因為……吳嵐,不止吳嵐,這個月,暴虐症患者的數量翻了了一百多倍,按照這個數據發展下去,三個月後再想不出新的辦法的話,病患會發展到上百倍,甚至更多。所以,今天我們樂醫仲裁所要再次宣布一件並不好的消息(他停頓了一下),人類體內的暴虐基因升級了……”
  
  現場安靜了幾下,突然就像一滴水緩緩的滴落滾滾熱油當中一般,炸了!
  
  鈥漢泰沒說話,他眯著眼睛小心的透過自己的眼縫觀察著現場人們的表情。最近本來就十分疲憊的融心各部分的首領、代表、族長已經隱約知道真相,炸了鍋的是小派係,第三方樂醫好像……也得到了消息,也難怪了,有帝堂秋那樣的人精在。遺族根本炸了鍋,開了無數的小型圈子討論,表情很是不好。鈥漢泰沒插話,沒阻止,他由著大家議論,他們能議論多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沒關係,大不了仲裁所管晚飯。
  
  大約十多分鍾後,那些喧鬧的人大概覺得無趣了,他們慢慢停止討論,安靜的坐回原來的位子,眼巴巴的等待著鈥漢泰這位新任所長講話,畢竟,他們想求得最深入的真相。
  
  鈥漢泰站起來,他很滿意這種安靜的效果,如果舞道者那個破遊戲機再聲音小一點就好了,可是他又不能發揮他的權利和某些威望去壓製什麽,那是第三方樂醫的人,而且舞道者的地位很奇妙,他招惹不起。
  
  “諸位,就像感冒病毒與抗生素的關係,感冒病毒是跟著抗生素走的,當人體從習慣樂醫的治療開始,這些基因就開始產生變化,過去的連續使用了八百年的癡纏,已經慢慢被這個世界所取代。萬幸,我們還有樂靈島,我們偉大的島主以及相關機構在幾百年前就預料到這一天,所以,新一代的替代樂譜已經出來了,它的名字叫“救世”。這組新曲是樂靈島多年的心血之作,也是我們為了應付新的暴虐症耗費掉無數先輩心血鋪成的曲譜……”
  
  現場再次開始炸鍋,這次就連融心本部都開始大肆議論,無數人一輩子都苦練癡纏,改良癡纏,當世界進步,隻是一個小小的轉變,世界已經否定了他們以前的成績,那麽今後失去各自有特色的癡纏,大家還是大家嗎?宗族還是宗族嗎?那麽……他們的特權還能保有嗎?樂靈島會把新的曲譜共享嗎?共享的代價是什麽?樂靈島會開出什麽條件?原本最近開始對樂靈島不夠威嚴有些動搖的派係又開始整理自己的心態了。是啊,有風也好,那些所謂的第三方也好,他們有這麽強大的預見性嗎?他們還能麵對世界新的變化,迅速作出反應嗎?什麽叫強大,樂靈島這才叫強大吧,幾百年前就預見了。
  
  鈥漢泰嚴肅的揮揮手,他的眼莖諷的看著屋子裏另外一個角落,那裏坐著吳嵐最高權力機構的某些代表。現在,一直默不作聲的樂靈島會逐步,逐步開始掌握這個世界,是啊,島主大人看小醜戲的興趣已經沒了,他又開始掌握這個世界了。
  
  現場立刻恢複了安靜,有所求的人們立刻嚴肅的挺直他們的脊梁,他們看著台子上的鈥漢泰,鈥漢泰渾身無比通泰,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各位請安心,隻要是樂靈島的好屬下,你們都會很快拿到樂靈島的第一期救世樂譜,對於有貢獻的,始終跟隨樂靈島的有功之臣,樂靈島很快就會配合節奏送去救世第二卷,第三卷。”
  
  這是一則有人歡喜有人愁的消息,大家都清楚自己做了什麽,那位高高在上的島主大人,再次像他這幾百年來一直做的老遊戲一般,再次控製他們,牢牢地把他們,他們的家族握在了他的 掌心。
  
  鈥漢泰對鈥溪照點點頭,鈥溪照迅速指揮現場的服務人員發下一些表格,從第一張表格發下去開始,世界開始顛覆了,吵雜了,就連一向安靜的帝堂秋也驚訝的看下表格,看下台子上的鈥漢泰。
  
  鈥漢泰再次的坐回位置,恢複了老樣子,眯著眼睛露著他的招牌老糊塗的微笑,其實他正從眼角觀察著這些人的表情,任何一點細微的不和諧他都會牢牢的記在心裏。不要怕,如今他已經緊緊把他們掌握在手心,他會跟他們算賬的,他會的。一切不和諧的,不配合的,不服氣的,不臣服的,不依附的,都會成為雜草,必須鏟除他們,一個不留。
  
  每個人的手上都有一份新的仲裁所新擬定的章程,也就是新的規矩,樂醫治療費用不但沒考慮目前的金融恐慌,它的價格整整翻了四倍,除了上回為了對付萊彥有風之前的價格,它整整漲了四倍。
  
  地方政權的一位代表站了起來,他想說些什麽,鈥溪照衝他笑了下,低頭對著麥克風說:“你們可以拒絕,我們沒意見……這是,對你們對樂醫這幾年不尊重的懲罰。你們以為借著有風對我們的威脅就可以進行雙麵打擊了,降低樂醫福利,降低樂醫待遇,悄悄瓦解樂靈島的統治,這就是你們這幾年明裏暗裏做的事情,恐怕從開始你們的算盤就打錯了。有風也罷,融心也罷,首先我們都是樂醫,從根骨上,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們家裏鬧,你們進來參合就沒意思了。議員先生啊,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教訓一次就夠了,第一代大逍遙和大智慧的悲劇,我們不會再令其發生了,有件事恐怕要告訴諸位,有風這次和我們達成了共識,治療費用他們也漲價,不漲價不成啊,大家都是打開門做生意的,下個星期,萊彥會再次打開國門,恩,世界在變呢……是吧,諸位?”
  
  魚悅慢慢的把張新的所謂的“世界新規律”放在一邊,他站起來,看看鈥漢泰,微微點點頭,轉身向外走。
  
  “魚悅先生,我有事情跟您說,請到這邊來。”鈥漢泰站起來,對他很尊重的點點頭。
  
  魚悅看下帝堂秋他們,帝堂秋站起來,跟在他身後,其他人也是如此,魚悅的態度即是他們的態度,他走大家走,他留大家留。
  
  十分鍾後,魚悅坐在一家大大的休息室,喝著上等的新茶,聽著鈥漢泰的另外一套說法。
  
  “島主大人,一直很惦記小島主您。”鈥漢泰恭敬的站在那裏說話。
  
  魚悅厭惡的瞪了他一眼,誰是他家小島主?
  
  鈥漢泰並不在意,他知道他會如此。
  
  “島主大人說,作為他的兒子,您一定會有更好的對付方式,您也會全部免費的拿出來,一個錢不要的貢獻給這個世界,您就是這樣品行高尚,無比正直的。”鈥漢泰帶著讚賞的,好不遮掩的恭維到。
  
  魚悅皺皺眉頭,他就是這樣想的。沒錯,作為他,並沒有跟隨世界變化的腦髓,但是他受的音樂教育不一樣,他是被人魚帶大的孩子,不管癡纏也好,救世也罷,他會根據新的暴虐基因很快轉換新的曲子,在樂醫這條道路上,他根本就沒跟隨世界走過,他一直在走自己的道路。
  
  鈥漢泰親自從隨從的手裏端過一些點心雙手放在魚悅麵前,他陪著小心和笑臉說:“島主大人告訴我,有件事情,你可能忽略了。”
  
  魚悅抬頭看下他,鈥漢泰笑了下:“島主大人叫我轉達一句話。”
  
  “說。”魚悅說了進家的第一個字,如果他不是鈥溪節的爸爸,他連半個字都吝嗇給這種人,他討厭這種人。
  
  “島主大人說,小島主忘記了,世界上隻有一個魚悅,魚悅的東西未必是適合世界的。而且,他知道您肯定是最愛家人的人,您一定舍不得失去任何一個。”
  
  鈥溪節說完,轉身悄悄退開,帶著人進了裏麵的屋子。
  
  魚悅呆了,他扭頭看下家裏的人,一直以來,他從未把樂靈島放在眼睛裏,他不認為他們有威脅到自己的東西。
  
  對啊,自己回去,會迅速作出新的曲譜,新的曲譜也許帝堂秋他們可以使用,看看自己這家人,四大家族的後裔,舞道者,田葛和蕭克羌都是親手帶出來了,這一帶都快五個年頭了,他們傳承著魚悅的音樂,月光的音樂世界,他們已經遠遠地超越了這個世界上的樂醫。融心也好,有風也罷,他們都遠遠的超越了,走了很遠。可是……他們適合的東西,這個世界上其他樂醫適合嗎?那種奇怪的演繹方式,對音樂的另外一個角度的詮釋,他們理解嗎?能領會嗎?
  
  這不是一個曲譜的事情,而是兩個世界觀的事情,假如……假如強迫自己的家人依照原來的價格繼續去工作,接下來,全世界全部會湧來祈兆,魚悅的家很小,就是把每個家人分成幾百份,都不夠這個世界瓜分的。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這幾年樂靈島不惜餘力在創建學校這件事情上壓製第三方樂醫,有個人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他就等著看自己的笑話。
  
  鈥漢泰一番話,突然警醒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全部。帝堂秋麵無表情的看著魚悅的背影,他在等待著這個家的家長的決定,每個人都是如此,隻要魚悅一句話,大家都會向前衝,即使是粉身碎骨都是心甘情願的。
  
  可是,魚悅不能這樣做,他不能……
  
  魚悅靠在沙發上,仰頭看下身後的家人,他突然問了帝堂秋一句話:“你說,我哥是不是也遇到了相同的情況?”
  
  帝堂秋點點頭。
  
  沒錯,有風遇到了和魚悅一樣的問題,如果有風不漲價,全世界的難民都會湧到萊彥,有風的幼苗才剛剛展開,這種善意的依附會生生掐斷有風剛剛建立的國度。所以,跟隨融心一起漲價是唯一的辦法,也是……他們唯一能作出的正確決定了。
  
  “您想展翅高飛,也要羽翼豐滿對嗎?”鈥漢泰從一邊的屋子裏,小心的捧出一份新的的文件放置在魚悅麵前。
  
  魚悅隨意的翻看了兩頁,他沒有表情的遞給帝堂秋他們傳閱。
  
  要說,那位島主大人真的是為自己設身處地的去想了,全部收入一份不用上繳,承認第三方樂醫開辦學校的權利,允許他們在祈兆開辦第三方樂醫的職能學校,甚至樂靈島會親自撥款為他們修建學校和宅邸。光第一期的撥款就有三十億華塔,而吳嵐現任的舊皇族最最豪華的宮殿,才不過價值兩億華塔,那位島主大人想修建一棟金子鑄造的窩把這個不聽話的孩子禁錮起來。這份合同大約有三十多條,每一條都是給魚悅的種種好處,隻要他簽署了,就連繈褓中的那位小寶寶每個月拿的錢都比總統大人的薪水多。
  
  那份傳閱完畢的合同再次回到的魚悅手裏。
  
  魚悅看著牆壁上用金箔打造的樂靈島,他苦笑的歎息了下:“真是,不甘心。”
  
  說完,他拿起筆,簽署了他一輩子想起來都恨得咬牙切齒的東西。從海洋裏濕淋淋的站起來開始,他以為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東西能威脅到他了。
  
  鈥漢泰小心的伺候著,他萬分珍惜的收起文件,小心的雙手捧著放進屋子裏的保險櫃。鎖好櫃子後,鈥漢泰臉上的表情無比興奮的搓著手,他陪著笑臉對魚悅說:“島主大人對小島主的這份寵愛,真的是沒的說了,小島主比起我那個不爭氣的逆子不知道強上幾千萬倍呢……”
  
  魚悅沒理他的嘮叨,他煩躁的站起來,轉身走出這間屋子,半刻都不想多呆了。
  
  最後走出去的帝堂秋和田葛對望了一眼,田葛無奈的搖頭:“我們還是連累到他了……”
  
  帝堂秋回頭看著那個帶著一臉所謂真誠笑容的現任所長,他努力抑製住想要幹一些什麽事情的強烈的不滿的欲望:“是,我們先牽絆住了他的腳步,接著我們強行掐斷他的翅膀,我們都以為自己很強,可是我們沒想到,我們竟然會成為威脅他的工具,我們都是傻瓜,都是那個島主大人的玩具,可笑的玩具而已。”
  
  走在最前頭的魚悅,走了幾步,聽著後麵的腳步不對,他回頭叫帝堂秋:“嘿,堂秋,走了,回家,寶雲說做了最好吃的火鍋呢!”
  
  此刻,那個人一臉笑容,完全沒有任何的被威脅到的不悅。是,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隻是剛剛開始……
  


增高鞋

  “哥哥,等一下。”鈥溪照站在樂醫仲裁所的門口等候鈥溪節,帝堂秋看了一眼一臉不甘願的鈥溪節,這個人現在顯然並不想跟家裏的人接觸。
  
  羅寬停下腳步站在了鈥溪節後麵,魚悅沒回頭的說:“早點回來,有事情和你商量。”
  
  “好的。”鈥溪節的語氣掩飾不住的發自內心的尊重。以前他隻對隨知意這樣,現在在他沒發現的時候,這種尊重已經慢慢轉換到了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很多的吱吱的身上,當年那些少年也許哪一個都沒預料到吧。
  
  依舊是那間會客室,鈥溪節推開房門,鈥漢泰此刻已經一改剛才的恭敬,他換上了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看著進門的兒子,指指沙發。
  
  鈥溪節回頭看下緊隨的羅寬:“我馬上就出來,麻煩在此等候。”羅寬點點頭,坐到了會客室對麵的等候椅上。
  
  “你,你最近好嗎?”鈥漢泰對兒子的語氣竟然露出一種不像父親的語調。
  
  “我沒做缺德事,自然是心寬體胖,好的不成了。”鈥溪節的語氣也不像兒子。
  
  “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鈥漢泰對兒子說。
  
  “千萬別,我看到您就害怕,真的,我怕雷公劈你的時候不小心捎到我。我還年輕,還想多活幾年呢。”鈥溪節譏諷道。
  
  “溪節,當年我是迫於無奈,但是你爺爺,還有我,甚至老祖宗我們都是愛你的,知道嗎?”鈥漢泰突然走過去想拍下兒子的肩膀。
  
  鈥溪節躲開了,他坐到了更加遠的地方。他抬起頭看下自己的父親:“不要這樣,您叫我惡心。”
  
  “你怎麽這樣跟你的父親說話?”鈥漢泰一副受到傷害的神情,他強忍著,忍到太陽穴上都繃滿青筋。
  
  “你叫我怎麽跟你說話?撲到你懷裏喊爸爸,撒嬌嗎?還是像許多年前一般……那麽愚蠢,那麽憨傻,我以為我是那麽的幸福,等到最後我才發現,你不過是因為我的血統。等到你發現,島主大人對琴聖血統並非你想象中的那麽有價值的那一刻,於是你最愛的兒子就成了炮灰,我身上已經被你們榨幹最後一滴血,我就奇怪了,我還有什麽值得你們惦記的呢?”鈥溪節懶洋洋的看著這個人,夾槍帶棒的譏諷著。
  
  鈥漢泰張張嘴巴,他坐到了離鈥溪節很遠的那張所長專座上,他喜歡這把椅子。為了這把椅子他付出了比別人努力一千倍的代價,所以他倍加珍惜。
  
  “你在那邊過得如何?”他問試探著問。
  
  “關你個屁事。”鈥溪節突然罵了一句魚家粗口。
  
  屋子裏,安靜下來,鈥漢泰並未火冒三丈,相反,他對兒子的辱罵,一點反應都沒有。時間慢慢過去,倒是鈥溪節先沉不住氣了,他站起來轉身要走。
  
  “你媽媽很想你。”鈥漢泰突然說。
  
  “那是你唯一能利用我的籌碼了吧?你想要什麽呢,所長大人?”鈥溪節沒回頭,語氣譏諷的問。
  
  “和遺族聯姻,你最好能和那位小島主成為摯友,他是島主大人最在意的人。隻要他喜歡你,你就能為島主大人做許多事情,島主大人很看好你的。”
  
  就像談一個交易一般,這位父親跟許久未曾見麵的兒子說著這樣的話。
  
  “有時候我在想,你真不像個人,你就是媽媽口裏的狼,沒有人性,為了達到目的,你什麽手段都能使得出來,什麽人你都要利用。”鈥溪節扭頭看著他的父親,一字一句的說著。
  
  “我是為你好,為鈥家好。”鈥漢泰這句話,鈥溪節許多年前聽到過。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吧?我和鈥家也沒關係吧?”鈥溪節譏諷他。
  
  “你是我兒子,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是島主大人認同的。雖然他不尊重你,但是你是他父親的轉生,他會做事的時候為你考慮的。這些年他不是由著你胡鬧嗎?不是也沒說什麽嗎?”
  
  在鈥漢泰做仲裁所所長之前,所有的人都覺得他不過就是鈥家的一個沒出息的繼承人,沉默,寡言,依附著父親和家庭榮耀活著,樂醫修養半點全無,每天渾渾噩噩的養花養草,甚至那個時候,他兒子鈥溪節也覺得父親是個完全沒有權利欲望的人。他喜歡他,他覺得父親是世界上最最雲淡風輕的人了。
  
  所有的人都錯了,鈥漢泰是人,是人就有欲望,因為壓抑,因為忽略,時間培養了他越來越大的權利欲望,也許他天分真的就是僅限於此了。但是,他喜歡高高在上,當年那場對隨家的滅頂打擊,就是他一手策劃的。也許隻有鈥溪節自己心裏清楚,他受到了何種打擊。那之後他悄然消失,鈥漢泰找到他,用那個可憐的母親威脅他做了無數喪盡天良的事情,一直到鈥溪節忍無可忍廢掉自己的雙手開始,他們父子也就再無任何瓜葛。現在眼看著兒子身邊又有利可圖他怎麽能放過,放過他就不是鈥漢泰了。
  
  牆壁上的座鍾,緩緩的敲擊著,鈥溪節扭頭看下他:“我什麽也不會做,如果你威脅到我母親,我不妨學學你,要知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嗮在陽光下的好,會發臭的。”
  
  “兒子,你在威脅我嗎?”鈥漢泰不在意的笑了下。
  
  “對。”
  
  “你不會,你太善良了,你不會對你深愛的父親和媽媽做這樣的事情的,對嗎?”鈥漢泰太了解這個孩子。
  
  鈥溪節苦笑了下,他緩緩把手放在門把手上:“也許吧,那麽我就毀滅自己吧!這樣最簡單了。”
  
  鈥溪節說完,猛地拉開房門,如他所料,鈥溪照趴在門上聽著什麽,他在擔心什麽呢?怕自己回來嗎?還是怕自己涉及到他現在的地位,真是可笑。
  
  “哥。”鈥溪照有些尷尬略微帶著點子擔心的打招呼。
  
  鈥溪節沒理他,隻是衝羅寬點點頭,兩個人一起離開了。鈥漢泰聽著走廊裏的腳步聲,他眼見著鈥溪節毀滅自己最珍惜的手,他說要毀滅自己,他知道那個孩子沒有開玩笑。
  
  “父親,不要擔心,哥哥隻是鬧孩子脾氣。”鈥溪照小心的陪著笑臉討好著。
  
  鈥漢泰瞪了他一眼:“不是說了,在人後不要稱呼我父親嗎?我的兒子隻有一個,就是溪節。”說完他拂袖而去。
  
  鈥溪照咬咬牙齒,抓起桌子上的杯子想甩出去,但是又不敢,他那張乏味的臉看下杯子,又看下門口,接著嚇了一跳,因為鈥漢泰突然出現在那裏,他笑眯眯的看著他,頓時,鈥溪照手裏的杯子嚇得跌落下來砸在他的腳麵上。
  
  “玩性情的,你不如溪節,玩狠你也不如溪節,玩腦子你還是不如溪節,玩心眼……你永遠不夠資格。再提醒你一句,我的兒子,隻有鈥溪節。”鈥漢泰譏諷了一句,這才真的離開了。
  
  鈥溪照蹲下身體,撿起那個杯子,小心的拂去上麵不存在的灰塵,放歸原處,他臉色蒼白嚇人,渾身發抖,不知道是嚇到了,還是被氣到了。
  
  “謝謝姐姐!”包四海接過製服,衝發裝備的姐姐大聲道謝。
  
  後勤管理部的女士都四十多歲了,突然被人稱作姐姐,真是欣喜若狂,她扶了下自己的眼鏡,衝包四海再次招招手,包四海湊過去,那位姐姐送給他一大疊的免費午餐卷。
  
  “照顧你的,這個隻有主管級別的人才有,現在正是裁員,消減損耗的時候,別告訴別人。”新上任的姐姐真的是實心實意喜歡這個清秀可愛娃娃臉的新近社員了,太可愛了。
  
  “姐,你咋這麽好呢?”包四海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感動的情愫。
  
  發製服的老姐姐頓時被電到了,她使勁捏下包四海的嫩臉:“哎呀,哎呀,這次進來的幾十位員工,就我們四海最招人疼,算了,算了,我再發你一雙新皮鞋。”說完老姐姐回身又發他一雙嶄新的皮鞋。
  
  包四海現在上班的地方,是財政部直屬的一間宣傳製品機構,這裏雖然是附屬公司,但是這裏生產的東西,大部分是以攤派的性質銷售於全國各地的,所以麵對全世界這股不和諧的金融風,這裏算是風平浪靜的內陸地區,感覺麻木。即使如此,包四海進入這裏,依舊是過三關斬六將的出了大力,甚至在麵試的時候他差點因為身高的問題被削下去,現在在三十多位新近員工當中,他的成績掛在當中,不上不下,在現實社會裏,其實包四海並不算最優秀的,因為他少了現實社會人類的野心。
  
  “這裏是攝影棚和錄製節目的地方了……”穿著難看的黃色工作製服,三十個新進社員排著隊伍參觀公司,做介紹的女員工似乎得了什麽好處,她把四海排在第一,頗為照顧。
  
  包四海對這裏的一切都頗為新鮮,東張西望的,身後那些員工也悄悄的慢慢的組成了團體,因為這由於某人的過於乖巧,大家很排斥他。包四海並不在乎這種排斥,這是他追求生活的第一步,他要好好的為自己留一段記憶。
  
  中午,員工們拖著疲憊的腳步跟著那位依舊是英姿颯爽,穿著三寸高跟鞋,依舊走的飛快的女士走進食堂。
  
  “這是你們以後吃午飯的地方,今天的介紹就全部結束了,需要申請宿舍的員工記得把申請表交上來,還有,各類保險的單子去總務處領取……四海,這個是你的,我幫你領來了。”
  
  這位姐姐變臉變的極快,對四海笑眯眯的一副大姐姐的樣子。
  
  “姐,你真好!”包四海很狗腿的討好,趴在那裏立刻填表。
  
  “哎呀,這孩子,我都四十歲了,還姐姐呢,我都能做你媽了。”顯然這位女士很喜歡包四海的乖巧。
  
  “騙人,假的吧?我看您最多二十出頭,姐你在開玩笑嗎?”包四海把表格遞給她,聲音更加驚訝。
  
  女士更加高興,強拉著包四海去小食堂吃飯,於是,就這樣包四海在公司的第一天,得到了最清閑的位置,看複印機。得到了一疊免費午餐卷,食堂的胖姐姐命令這個身體瘦弱的弟弟,必須每天來小食堂吃飯,她給他留好料。
  
  傍晚,包四海提著一疊子飯盒,還有公司裏女員工給的好處慢慢溜達出公司,新進社員們晚上要去聚會,大家有意不叫包四海,他們親熱的在他麵前互相招呼,勾肩搭背好不親密,但是就是不跟他說話,顯然,包四海的策略還是有失敗的地方,他被排斥了。不過他本人對這些似乎並不在意,他看不上的人,他會完全忽視對方的存在。
  
  易兩騎著一輛摩托車等候在公司門口,他的摩托車非常帥氣,全進口,純黑和血紅色的搭配。他穿著一身帥氣的皮裝,帶著誇張的蛤蟆鏡,易兩這人,假如不說話的話,那張英俊的臉龐和氣質對女性的殺傷力是百分百的。
  
  包四海走出來,看到易兩,他衝他招招手,易兩笑了下從身後拿出一個嫩黃色的安全頭盔走過來,他接過包四海手裏的東西,問:“累嗎?”
  
  “一點不,公司的人很友善,給了我不少東西,食堂的姐姐東西做的很好吃,給我帶了不少炸茄子盒叫我當宵夜,工作完了,我們一起回寓所吃。”
  
  “好。”易兩放置好東西。彎腰抱起包四海放在後座,這輛摩托車太大了,如果車子倒了,包四海是扶不起來的。
  
  隨著兩聲清脆的摩托車喇叭聲,包四海衝著公司的幾位好心姐姐揮手,易兩駕著摩托車呼嘯而去。
  
  包四海的生活並不簡單,他需要再去吳嵐的指揮中心上六個小時的樂醫班,從魚悅簽署那份合同開始,第三方樂醫就必須指派人手來指揮中心協助融心樂醫工作。
  
  “您好!”
  
  “您好!”
  
  “歡迎您!!!!”
  
  指揮中心這邊,世界調換了角度,那些服務人員,完全把包四海,當成了尊貴的樂醫大人侍奉著,從進入這棟大廈開始,最少有二三十人圍繞在他身邊為他服務。
  
  包四海倒是很習慣這種圍繞,即使他是第一天上班,可是在祈兆的家裏,治療中心的人數並不比這裏少。
  
  寬大奢華的更衣休息室,包四海自己獨立享用一間,他的級別還有第三方樂醫的特殊地位,令他有此待遇,樂醫也分三六九等的。
  
  “這是什麽?”包四海指著易兩手裏拿著的一雙精致漂亮的黑色長靴問到,那雙靴子是亮皮的,到膝蓋那麽高,鞋帶式的,最最奇怪的是它的鞋底似乎比普通的靴子高。
  
  “我找人定做的。”易兩彎腰,托起包四海的腳,幫他換上襪子,動作輕柔的幫他穿靴子。
  
  包四海尷尬的看著牆壁:“我自己,對身高並不是很在意。”說完臉紅的嚇人。
  
  易兩低著頭,沒有任何譏笑他的表情,他很認真的回答:“我知道。”
  
  休息室的門突然被誇張的推開,琴早揮舞著一雙鞋底出奇大的靴子,對包四海大喊:“包子,包子,我給你定做了增高鞋,這樣你就能長高了!!”
  
  他的聲音很高,他身後的工作人員捂著嘴巴在忍著笑,包四海惱羞成怒的亂指了一個地方:“滾啊!”
  
  他這樣喊著,這一次,易兩倒是真的笑了。


離樂聖隻差一步的包四海

  夜晚,剛剛進入朦朧的時候,包四海換好樂醫袍,衣服是新做的,為了工作方便,他也穿藍色的長袍,但是他佩戴在領結中間的那個標記不是任何醫器,那是一條體態優美的金色人魚,金色人魚徽章,那是第三方樂醫的標記。
  
  包四海的頭發是軟綿綿的那種,其實發質不是很好,平時這把質量不怎麽好的頭發總是淩亂自由的,現在,他不可以了,樂醫的形象必須幹淨高貴,所以專業的發型師把它修成一個利落漂亮的短碎。
  
  看著鏡子裏這個精致的有些像玩偶一般的男孩子,包四海有些氣惱,他不適合打扮,他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那份成熟,因為進行修飾而蕩然無存,現在的他即使說自己隻有十六歲還是有人相信的。
  
  “啊……人生,真是殘酷啊!”包四海無奈的歎息,接著回頭:“進來。”
  
  易兩推門進屋,作為樂盾,他再次換回了那身精幹整齊的軍裝,墨黑色軍裝,金燦燦的盾牌,筆直帥氣的長靴,易兩天生就是個最棒的軍人。
  
  “你看上去,很不錯。”包四海嫉妒的嘟囔。
  
  易兩笑了下,帥氣的手臂翻花,佩戴好帽子:“我們該出發了。”
  
  包四海點點頭,卻轉身走到屋子裏的冰櫃麵前打開它,拿出兩支冰棍問易兩:“綠豆,紅豆?”
  
  易兩:“紅豆。”
  
  包四海點點頭,打開冰棍包裝丟盡身邊的廢紙簍,他吸吸鼻子:“出發吧。”
  
  易兩接過他遞過來的冰棍,點點頭,側身讓在一邊。
  
  指揮中心一樓任務分配室,包四海第一次來這裏,托田葛大哥的福,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幫包四海當班。
  
  兩位穿著職業套裝的服務人員,幫包四海推開門。
  
  “嘩……自由市場?是吧,易兩?”包四海透過最後的屏風,看著麵前到處穿梭的人們歎息了一句。他能看到裏麵,裏麵的人看不到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登記。
  
  易兩也呆了一下,茫然的點點頭。
  
  這是一間巨大的會議室一樣的屋子,屋子的地板鋪墊的是厚厚的奢華地毯,巨大的水晶吸頂燈把屋子照的溫暖明亮,就是在這間屋子裏,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吵雜……
  
  房間的左邊,全部是一排又一排的奢華休息區,許多等候任務的樂醫在那裏等候著,他們有聚在一起做遊戲的,有聊天的,也有擦拭著自己心愛醫器的,有靠在自己樂盾身上睡覺的……
  
  房間的中間,是一排排的大屏幕,各種聲音有條不紊的在按照排列說著任務分配,一些監控電視在播放著正在執行任務的樂醫現場轉播。有些頗有名氣的樂醫在電視轉播下,總是有許多人在看著,畢竟樂醫流派不同,大家也都想學一些什麽,當然,也有人隻是無聊。
  
  “東區遊樂場出現暴虐症患者……第五小組出發……”
  
  “回來了,剛才我看到了,任務完成的真利落呢,真不愧是高材生呢……”
  
  “隻是小任務,話說,救世曲真的很好用呢。癡纏需要十分鍾,救世三分搞定。”
  
  “那要勤加練習了,要喝一杯嗎?”
  
  “知道嗎?昨天晚上新型暴虐症突發八十例,有個倒黴的家夥,帶的八個樂盾都死了呢。”
  
  “我剛訂購了六輛賽車,斯而特限量版……”
  
  “第三小隊需要救援,第九小隊請前去救援,第十五小隊馬上要進行今晚負責的XX區巡邏任務,請去準備區……”
  
  “莉莉安,這裏這裏……”
  
  “啊,這不是……”
  
  這裏,真的是好熱鬧,這裏……就是包四海一直所不熟悉的,所回避的樂醫世界嗎?外麵世界的經濟危機,那些失業者,午餐卷,職業介紹所,賣盒飯的姐姐,為了節省五個小雞(基門塔)而去乘坐的公共車,這些東西……和這裏毫無關係。
  
  “怎麽了?”易兩的手輕輕撫摸下包四海的頭頂,他的手很大,很溫暖,那種灌頂的溫暖,令突然找不到平衡感的包四海找到了一些支撐力,他站直了身體,含著冰棍,接過工作人員小心地捧給他的一個圓牌子。
  
  那個牌子是輕金屬的牌子,大約碗口那麽大,牌子中間寫了個大大的藝術九這個數字。
  
  “您被分配到第九組,因為您是第一次出任務,所以今晚您的任務是去仿古街巡邏,您巡邏的時間是四個小時,現在距離出發還有一個半小時,您可以去T區休息,作為第三方樂醫的代表,您可以成為任何組的組長,一會佩戴級別戒指之後,您的組員我們會為你配備好。”工作人員小心的低著頭跟包四海匯報著。
  
  含著冰棍的包四海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麽,請跟我這邊來。我們會根據您的級別,給您配發相等的待遇,所以您要去級別登記區。”一位有為空的女學生慢慢走到包四海的麵前,這位學生很明顯是那種世家子弟,來這裏實習也許是為了學習更多的經驗吧,雖然她的語氣很恭敬,但是這位有為空的女學生帶著懷疑的眼神看著包四海,這明明還是個小孩嘛?什麽第三方樂醫實力強大,無比什麽,怎麽剛斷奶的孩子都派出來了,麵對可怕的暴虐症,他會哭吧?
  
  女學生衝工作人員點點頭,兩個服務生緩緩推開最後的屏風,喧雜的聲音突然消失了,人們看著這邊,越來越多的人看著這邊,坦白的說,這些人看包四海的眼睛包含了許多意思。
  
  從未謀麵的第三方樂醫,完全不把樂靈島放在眼裏的第三方樂醫,上次來的那個樂醫,竟然隻帶了兩個樂盾,最叫人驚訝的是,他在做任務的時候,隻用了十五秒。叫人無法相信的是,那個人的級別是羽,因為他的身份戒指是羽字戒指。更加叫人無法相信的是,那個人執行任務的時候,他的樂盾竟然靠在一邊的牆壁上看小說……看吧,第三方實在是古怪至極的地方。
  
  今天這個更加古怪了,根本是個小孩子吧?看吧,嘴巴裏還含著棒棒糖呢?(明明是吃的剩下一口的冰棍)
  
  這是一間並不大的房間,房間的四麵牆壁前都放了鋪著黑色天鵝絨的陳列台,因為每位樂醫佩戴首飾的方式不同,喜好不同,性別也不同。
  
  戒指、耳環、耳釘、袖扣、手鐲、項鏈、腰帶扣……甚至還有腳鏈這樣奇怪的東西。
  
  銀質的、金質的、珍珠的、各色寶石的、碧璽的、水晶的……那些首飾按照材質區分著。
  
  最上一排是宮、接著是商、然後角、再而徵、最後是羽,因為是五音七級,這些東西每種又區分了數字,比如數字角三,商六等等。
  
  整個房間的最中間,有個鋪著純白天鵝絨的首飾台,首飾台上有幾個黑色首飾,首飾的中間寫著聖,表示樂聖,現在那個首飾台上的東西據說沒人動過,從有它們開始,它們就一直寂寞的躺在那裏。
  
  包四海看下跟隨自己的女學生,再看下繼續吃冰棍的易兩,他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後,接著一臉尷尬的對那位女生說:“稍微等一下。”然後,他跑到牆角,蹲在那裏,開始打電話。這個可憐的孩子,自從初級樂醫級別資格考試之後,他未進行過任何樂醫資格評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佩戴什麽戒指。
  
  正在跟月光在海邊散步的魚悅接起包四海的電話。
  
  “哥。”
  
  “四海?”
  
  “我啥級別?”
  
  “什麽?啥?級別?”
  
  “樂醫級別啊?”
  
  在包四海眼睛裏無所不知的魚悅看下月光,他仰頭看下天邊的流雲,啊流雲真美,於是他對包四海說:“我,不知道!”
  
  說完他掛了電話,繼續朝著流雲下的月光奔去……
  
  包四海回頭尷尬的衝著女學生笑下:“再等等!抱歉。”
  
  蕭克羌提著一塊尿布給寶寶換,孫寶雲把家用電話放在他的耳朵邊。
  
  蕭克羌:“哦,四海,工作如何?”
  
  包四海:“哥,我啥級別?”
  
  蕭克羌拿著粉撲細心的幫兒子撲香粉:“恩……嘩……爸爸剛給你上好,你這個臭小子又鳥,哎呦呦……看這小雞,來……爸爸親個,小雞……哎呦呦……孫寶雲,看你女兒,她把我的醫器當玩具……快點快點……哎呦呦……小雞……”
  
  包四海無奈的關閉起耳朵上的電話,他扶著牆壁無奈的歎息一下,這次沒回頭的對那位女生說:“麻煩你,再等一下!”
  
  帝堂秋的電話在房間台子上隨便丟著,房間的一角,帝堂秋正在認真的閱讀著一本《失憶症患者的食譜》這樣的書籍,在閱讀的時候他是不接電話的。
  
  葉楊好奇的拿起一直閃動的電話,接通,他熱情洋溢的問:“你好,你是誰?我是誰?”
  
  田葛正在拿著一塊手帕擦著眼淚,田牧懷孕了,他接起電話,帶著哭音說:“四海……我要當舅舅了……我可以跟在天之靈的父親交代了……”
  
  羅寬仔細想了一下,很慎重的對包四海說:“我是樂盾吧?”
  
  奉遊兒帶著耳機,拿著遊戲機手柄打飛機殲滅戰遊戲。別說電話響,炸彈響他都聽不到。
  
  鈥溪節又喝醉了,而且他沒電話。
  
  明燦燦……跟她沒關係吧?
  
  至於小豆……他根本不是人類吧?
  
  包四海坐在地毯上,托著下巴歎息了一會,站起來,他看下易兩:“恩……恩……你覺得呢?”
  
  “您很厲害。”易兩確定。
  
  沒錯,包四海很厲害,雖然學樂醫很晚,啟蒙也晚,但是作為琴家直係血統,天生五音全通,舞道者和樂醫的雙係者,魚悅親自教授的繼承人,包四海他最初級的時候,給一個貧民區的人治療。第三方樂醫成立之後,他一次最多能治療好幾千人,而且效果偶爾會超越帝堂秋他們這樣的,至於效果好到什麽程度,那要看包四海當天的心情了。
  
  比如,他賺了不少錢,拿了零花錢的時候,他的心情就會很好,那麽治療效果就會相當的好。
  
  包四海背著手在屋子裏轉悠著,那位女學生悄然的跟在他身後,一些小聲的嘀咕聲慢慢傳來。
  
  “當然,金子不錯,可以賣不少錢吧?鑽石……的也不錯呢,金腰帶……出去能換不少錢吧?”
  
  女學生開始冒冷汗。
  
  “可以都帶嗎?全套首飾,比如頭飾了,戒指了,耳環了,腰帶,我全要可以嗎?”包四海突然回頭,眼睛冒著小星星的問,對啊,如果能佩戴一套的話,那不發了。
  
  女學生風中搖擺了一下,精神受到嚴重的刺激,她伸出手帶著一絲怒氣,高聲提醒:“先生,級別佩戴象征物是非常嚴肅的東西,它關係到您要享受到的待遇,和你要接受任務的級別。對於樂醫,象征物是非常重要的榮譽之物,而且……它是和您的報酬掛鉤的……”
  
  “真的嗎?”包四海突然大聲打斷她的話,臉上的笑容猶如春風沐浴後的小花一般盛開著,那樣子甜美極了。
  
  “呃……是的。”女生呆了下,點點頭。
  
  “你的意思,佩戴的級別識別物越高,拿得錢越多對嗎?”
  
  “是的!”
  
  “呦嗬嗬……”包四海發出了古怪的笑聲,他笑完之後,很認真的雙手捧起女生的手:“姐姐,親姐姐,這裏哪個佩戴物級別最高?”
  
  女生木了,臉紅嘟嘟的,渾身發燙的掙脫出手,出身良好受過最好教育的她,雙手從未給異性撫摸過,她指指房屋中間的那台樂聖佩戴物。
  
  包四海走過去,趴在那裏讚歎了一會,他扭頭跟易兩嘀咕:“恩,我還是謙虛點好了,這個給魚悅哥哥留著,不然他們又要說我了。”他回過頭:“姐姐,第二厲害的是什麽?”
  
  女生指指屋子的最角落:“那邊。”她還在風中淩亂。
  
  包四海邁著大步走過去,挑選了一個鑲嵌滿鑽石的腰帶,非常滿意的佩戴在自己的腰上,哇卡卡……那條腰帶簡直是太合心了。
  
  寬大,白色的鑽石鋪滿了都,腰帶中間是火紅的寶石擺放出來的大大的兩個字。
  
  “羽七”
  
  “漂亮嗎?”包四海挺著小肚腩問易兩。
  
  深知包四海心事的易兩微笑著點頭:“恩,漂亮,還值錢。”
  
  那位女生,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她茫然的看下四周,包四海已經離開了,她突然驚叫一聲奔著最後一排櫃跑了過去,接著跌倒著坐在了地上:“我的天……我死定了!”
  
  羽七音,整個六國,用指頭數,到達這個級別的人數不滿十人。擁有羽七級別的人,距離樂聖隻差一步,到達這個級別的人會受到樂醫界最高的待遇和尊重,會受到政府最高的待遇和尊榮。羽七被稱為距離樂聖隻差一步的人,整個大陸最年輕的羽七今年七十歲了,這個人叫帝以樵,這位老先生是帝堂秋的父親,帝家族長,他在這個級別整整坐了三十年都沒跨越過去,接著老年癡呆了。
  
  包四海得意洋洋的走出那間屋子,那條閃閃發亮的腰帶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人們鴉雀無聲的站起來,一起深深的對包四海彎下腰,那是他們對羽七的一種尊重,從羽四之後,都會享受到這樣的級別。
  
  “……我們幹了什麽錯事嗎?”包四海小聲問易兩。
  
  “不知道。”易兩很誠實。
  
  負責大廳的最高管理人,走過來尊敬的彎腰:“請您跟我來,您要去特殊休息區。”
  
  包四海不好意思的擺手:“不用這麽客氣!”
  
  “不可以的,請您跟我來。”那人彎腰讓路。
  
  包四海隻好跟著他向大廳的一角走去,尷尬了一會之後,粗線條的他開始盤算自己能拿多少錢了。
  
  “易兩,任務完成後,我會給你買一輛最好的賽車。”
  
  “好。”
  
  “我要買十款遊戲倉,最新的那種……”
  
  “好!”
  
  “你說我能拿多少錢?”
  
  “不知道!”
  
  “我覺得能拿不少,最少也得給十個華塔。”
  
  “恩。”
  
  “我哥最小氣了,每次出任務才給一個華塔,聽說,這邊的樂醫收入是我們那邊的好多倍呢……”
  
  “是。”
  
  “我想……怎麽的也要給一百個華塔才可以吧?”
  
  根據記錄,過去六國樂醫任務價目表上明確指名,羽級的任務最低報酬是五千萬華塔。如果按照兩個星期前的四倍價目表來算的話,羽級任務的價目是,兩億華塔。
  
  包四海這次到是從名義上來說,真的發了……


隱者的心傷

  這個世界,有許多聲音……
  
  風的呼嘯……
  
  流水的潺潺……
  
  鳥兒的呢噥……
  
  樹葉的沙沙……
  
  春天的腳步聲……
  
  夏天的熱情俏皮聲……
  
  孩子的嬉戲……
  
  老人的歎息……
  
  無論生老病死,我們總是伴隨著許許多多的聲音,啼哭、歡樂、焦慮、愛憐、祈禱、親吻,無論我們做什麽,都有生息,我們無法無聲無息的活著,即使你是神,你也無法不製造出任何聲音……
  
  那些聲音……它們組合在一起,成為這個世界……
  
  天州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閉著眼睛去聆聽了。上一次的聆聽,好像是在很小的時候吧,他坐在院子的搖椅上,吱吱就蜷縮在他的胸口,當時是秋天,旁邊小院子的風吹來許多的樹葉,那些樹葉飛舞著,慢慢滑落,原本以為吱吱在睡覺的他,低下頭,那孩子卻睜大了眼睛,他看著那些樹葉緩緩吹進來,緩緩降落,在碰撞地麵的刹那,它們發出屬於它們的最大的撞擊聲,那天……他們什麽都沒說,就那麽緊緊的依偎著,那個時候的隨知意認為弟弟是聽不到的,他很遺憾,很傷心,他隻是緊緊的抱著他,想把自己的耳朵送給他。
  
  從切爾汶回到萊彥,天州受到了很大的心傷,該怎麽形容這種傷害呢?好比一個熱情的,充滿靈感的作家,突然一位親人故去,他會受到心傷,這種打擊會令他的心破一個無法彌補的窟窿。也許,他會靈感大發的從此成為寫悲傷故事的作家,但是大部分作家都在很長的時間無法拿起筆去描寫美好、完整的情感,受了心傷的人,情感是不健全的。
  
  心傷是最可怕的傷害,尤其是,一個一直隱藏著,擠壓著,逼迫著,扭曲著的心,琴汐冠的一句話,猶如一把尖刀劃開了天州的心,多少年前就積存在疤痕下的那塊傷,被割開了,那裏麵的臭血和膿水猶如火山岩漿一般噴發著。
  
  天州病了,病的幾乎要死去,他整整躺了三個多月才慢慢走出屋子,環奉為他搬來一把舒服的躺椅,大熱的天,他卻渾身發冷,不得不蓋一床薄毯子維持體溫。
  
  “你說,人,為什麽會覺得冷呢?”閉著眼睛的天州問著環奉。
  
  環奉小心的抽開手,拿起身邊的剪刀剪斷紗布,天州在那場和琴汐冠的決鬥中,外傷也很嚴重,這個身體,他還無法完全契合,在新陳代謝方麵,他要比普通人慢的多。
  
  “山上,風總是會很大的。”環奉聲音輕柔的回答。
  
  “原來是這樣啊。”天州小聲的說了一句,眯著眼睛,透過樹葉看著未知的方向。
  
  “先生。”
  
  “恩?”
  
  “為什麽,要那個學生來照顧您呢?我不好嗎?”環奉小心的問著。
  
  “三個月了,環奉很想阿綠吧。”天州閉著眼睛笑著回答。
  
  環奉的臉色紅了一下,扭頭看著一邊:“也沒有多想。”他覺得很詫異,這段時間的天州,很脆弱,很敏感,很微妙的情感在他身邊環繞著。
  
  “有個人陪著,是一件極好的事情,我這裏,並不需要多少人,那個學生還是信得過的,你去吧。”天州吩咐道。
  
  “是,我會速去速回的。”環奉再次幫他拉好毯子,他想阿綠了。
  
  很久之後,天州緩緩睜開眼睛,世界比閉眼之前要新的多,很安靜,環奉已經不見了。
  
  樂醫學校的後山,彭三爭背著行李,拿著一張紙辨認著道路邊幾乎被淹沒的路標,那張紙張上畫著奇怪的曲線。上午的時候,校長先生把他叫出教室對他說,他必須去一個地方照顧一位尊敬的病人,雖然不願意,但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彭三爭內心抱怨著將要拉下的功課,卻不得不認命的背著他的舊帆布包慢慢的向山上攀爬。
  
  抱怨的爬山人,走了很久,然後……他停住腳步,看到了他的目的地,巨大的樹木後,一棟非常古老房子的房簷文雅的伸展出來,因為它是綠色的,所以從山下,人們根本看不到它,它藏起來了,和這個大山融為一體。
  
  “真美……”樂者的心總是敏感的,彭三爭讚歎著,抱怨的心被衝淡了許多。
  
  那屋子是切爾汶古體舊式建築,單看那些碩大的青磚也知道它年代久遠。房子不大,可是竟然有一棟漂亮的小尖塔俏皮的站立在屋子的身後,玻璃是彩色的玻璃畫,令這房子異常清秀高雅。
  
  一片樹葉隨著風吹過彭三爭的眼睛,彭三爭的眼神跟隨著它,它把他的眼神帶到了屋子門前的一個躺椅上,彭三爭手裏的紙條被風吹走了……
  
  “老師……”彭三爭慢慢走到天州的麵前,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但是顯然,他覺得心很疼,老師瘦了,還受了傷,他嚴重到臥床不起了嗎?他很久沒看到他了,他每天都在想著他。
  
  天州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這個眼眶發紅,竟然掉了眼淚的少年,他笑了:“你哭什麽?”有人為他在哭嗎?多奇妙的感覺。
  
  彭三爭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淚,羞愧的說:“不知道,就是想哭。”
  
  是,他想哭,因為他躺在這裏,是這麽的孤獨,如此的脆弱,他覺得他很輕,輕的就像葉子,風一吹……就帶走了。
  
  “我聽他們說,你好像不想來。”天州慢慢坐起來,彭三爭丟下背包,走過去攙扶他,但是天州並未允許他觸碰自己,他緊緊衣服,慢慢向屋子裏走。
  
  “如果知道您病了,我就是飛也要飛著來的。”彭三爭彎腰撿起行李跟著他向裏走,他們踩過的樹葉沙沙作響。
  
  隱藏在山裏的這棟房子裏,住著不少人,廚師,傭人,他們悄然存在,不敢和這位尊貴的人接觸。天州也不愛理他們,把彭三爭叫來隻是因為他突然寂寞了,突然想聽聽某種聲音,感覺一下自己還是存在著,心傷是微妙的東西。
  
  即使是夏日,山上的風依舊透骨,那種透骨令人覺得淡薄,尤其是到了傍晚時刻,但是天州喜歡接觸傍晚的風,此刻他坐在走廊下喝著茶,他用眼角看著彭三爭在屋子裏跑來跑去,這孩子總是很莽撞,他無所適從的不停的闖禍,當他的衣服口袋再次絆倒門把手上的時候,他連累了今天第三隻花瓶,花瓶接觸地板的破碎聲驟然響起,彭三爭驚慌失措的大叫,天州閉起眼睛,對啊,就是這樣,有著這樣的聲音,真的很好,這是他需要的。
  
  “對不起。”有人在他身邊道歉。
  
  “碎就碎了。”天州笑著說。
  
  “老師,我什麽忙都幫不上,對不起。”彭三爭覺得,太對不起看中他的老師了,他太沒用了。他很擔心自己被趕走,他本來想好好表現的。
  
  “三爭,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吧。”天州突然說。
  
  彭三爭接過女仆遞給他的茶,小心的坐在了木頭樓梯上,他驚訝的看下老師:“小時候?”他不相信的問了句。
  
  “恩,小時候。”天州確定。
  
  “小時候,幾歲的小時候?”彭三爭回憶了下,覺得自己擁有的小時候太漫長了,他無法歸類。
  
  “三爭有兄弟嗎?”天州沒有喊這個孩子的姓氏,他看中他,隻是三爭自己不知道被這個人如此稱呼是多麽榮耀的事情。他還未到懂得這些東西的年紀。
  
  “有,五個呢。”彭三爭笑了下,像鄉下人一般的稀溜溜的喝茶,大聲的歎息,莫名其妙的安心了。
  
  “說下他們吧。”天州說。
  
  彭三爭站起來,運了半天氣,他努力,努力的回想,實在覺得自己的童年太平淡了,和所有的孩子一般,淘氣,挨揍,再淘氣,再挨揍,如此的生活充滿整個的童年,如果說有什麽令他畢生難忘的事情的話,那要算他被選擇上樂醫學校這般頭等大事了,他的爸爸當時哭的就像個孩子,還喝了許多酒。
  
  “我有五個兄弟……”
  
  “我知道。”
  
  “我家後院,有個小池塘,每年青蛙會在池塘裏產卵。”
  
  “青蛙的……卵是什麽樣子的?”
  
  “您……不知道嗎?”
  
  “恩,我不知道。”
  
  “很惡心。”
  
  “惡心?”
  
  “恩,惡心,一條,一條的,中間黑黑的一串,每年我都去撈,撈回來,我就放進家裏的魚缸裏,於是媽媽就很生氣。說起我媽,您知道嗎?我媽很胖,一百八十斤……估計以後還會發胖的……我媽和我爸一直想要個女兒,他們說男孩子太淘氣了……我們總是在吃蘿卜,涼拌蘿卜,炒蘿卜,醃製的蘿卜……我哥哥背了我的新書包……我很委屈……我偷了爸爸的刮胡刀,刮了胡子,我認為自己是個大人了……我們偷了家裏的錢去玩遊戲……我爸爸狠狠的揍了我,他說生我們不如生一窩豬仔子……我的腦袋破了個血窟窿,還縫了四針,我哥哥背著我,跑了十幾裏……嫂子總是在和我媽吵架,就為誰打掃院子……”
  
  彭三爭一直講著,講著,講著,許多東西被記起來,慢慢的他開始講給自己聽,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童年還是有許多不錯的回憶,他一直講述到口幹舌燥,他回過頭,突然閉住嘴巴,他驚訝的睜大眼睛,他看到老師哭了,有兩行很長的淚水,在眼角掛著,匯成小溪流淌著。
  
  “怎麽不講了?”天州問他。
  
  “哦,我喝水。”彭三爭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他再次的坐下。
  
  “老師有兄弟嗎?”他也想知道老師的事情,迫切的想知道。
  
  “有啊?”天州睜開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哭了,他突然笑了下,想起很多事情。
  
  “他叫吱吱。”
  
  “吱吱?”
  
  “恩,吱吱,一個像小老鼠一樣的孩子,他的眼睛很大,心眼很多,是個小騙子,總是騙的我好苦。”
  
  “……他現在在哪裏?”
  
  “哪裏啊?他在哪裏呢?怕是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吧?”
  
  “老師的弟弟,向您一樣優秀嗎?他也是樂醫嗎?他和您感情好嗎?……”
  
  彭三爭一連串的問著,天州卻站了起來,卻是再也不想說話了。
  
  無名島。
  
  纓然拿著噴壺很認真的侍奉他不知道從哪裏帶回來的兩株鐵木。
  
  “先生。”春水拿著一疊很厚的資料站在花圃門口,纓然不喜歡別人進這裏。
  
  “那孩子,怎麽樣了?”纓然放下噴壺很認真的問春水。
  
  春水低頭想了一下:“怕是不太好,樂醫中心傷是很一般的事情,可是,他淤積的東西太多,如果不發泄出來,我覺得他根本無法和新軀體再契合下去,再這樣下去會被排斥的。”
  
  纓然眯下眼睛,看下陽光:“我記得,我最後一次和身體契合,是你的祖先給過我強大的刺激。”
  
  春水笑了下:“是,說是你一睡半年,醒了之後,什麽都好了。”
  
  “那個叫榔頭的孩子,不是一直申請要見我和天州嗎?”纓然問。
  
  “如果隻是單純的見見也沒什麽,您知道的,他要帶走天州,一但您同意了,魚悅肯定會來,我怕……”
  
  纓然扭頭看著那株鐵木:“你多慮了,天州不會跟他走,即使他是恨我的,他也不會跟他走,他有牽掛,雖然他盡量掩飾,他還是有。”
  
  彭三爭站在切爾汶的一家小鎮的街頭,他看著夜晚燈火燦爛的步行街,再回頭看下慢悠悠跟隨著他逛街的老師,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今天早上他迷迷糊糊的被管家叫起來,梳洗打扮的丟進車裏和老師一起兜兜轉轉的來到這個小鎮上。
  
  彭三爭蹲在一個燈箱麵前看了會,他站起來很興奮的問自己老師:“我可以吃這個嗎?”
  
  天州慢慢的走著,他衝他笑了下,點點頭。
  
  少年呦吼的大叫一聲,推開巧克力店的門,天州站在巧克力店的櫥窗前看著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各色巧克力,透過玻璃,他看到某個人,貪婪的趴在櫃台前挑選著,他眼花了,花的不知道到底要哪個好。
  
  吱吱以前想吃點心的時候,也經常露這樣的表情呢。天州笑了下,覺得身體有些虛汗,他坐到了街邊的木頭排椅上,這小鎮叫維普,是某個人的出生地,他就是想來看看。
  
  一陣風輕輕的吹過,街頭的吵雜聲夾雜著少女的嬉笑聲,彭三爭並未出來,看樣子要等待一會了,天州覺得有些冷,他撫摸一下胳膊搓了一下。
  
  一件帶著體溫的外衣突然蓋到了他的身上,有人接近自己,自己竟然沒發覺?天州嚇了一跳,他回過頭,驚訝的瞳孔縮了下。
  
  “一個星期前,我還恨著融心樂醫,如果不是他們大肆提高樂醫價格,我的日子不會這麽難。現在,我感謝他,如果不是……萊彥的大門怎麽會敞開……我怎麽會看到你,我有時候覺得你像神話故事裏的人,真的,我覺得我這輩子都看不到你了……”千蘇敖文看著他喃喃的說。
  
  天州想了一下,摸摸身上的衣服,這一次他沒丟出那件衣服,他確實是有些冷了。
  
  “我可以坐下嗎?”千蘇敖文小心的問。
  
  天州向一邊讓了一下,千蘇敖文鬆了一口氣,走過來,雙手放置在膝蓋上,小心的緩緩的坐下來。


去看演唱會吧(上)

  賀富每天要打許多份的工,體諒父母辛苦的他,即使不體諒,他也必須重上大學,開始半工半讀,自己支撐自己的可憐生活。
  
  他幹過許多工作,從不挑揀,也沒得挑揀,他從來不喊累,從來不知疲憊,他沒有過多的心思去抱怨生活,生活總是為他安排了滿滿當當的事情。每當他小有積蓄,生活就會為他可憐的打工費找到出處,不是房租要交,就是書本費要納,他沒空去想什麽天上掉餡餅中個五百萬的夢想,他隻是麻木的循環著自己,和其他人一樣。
  
  當然每個人都有支撐自己信念的一種愛好,賀富也有,每當他疲憊的時候,賀富就會以他的那個永遠無法攀登到的那個理想鼓勵自己。
  
  其實,那個東西也不算什麽理想了,最多隻能算南道賀富先生的一個不切合實際的白日夢罷了,每個人都有夢想不是嗎?
  
  想做一個站在輝煌舞台燈光下的大明星……
  
  想站在千萬人仰望的舞台上,唱一支所有人都能聽懂的歌謠,他想收獲無數視線。
  
  從小,南道賀富就屬於一個並不招惹人注意的孩子,他很乖,不愛哭,引不起父母的注意,他的學習不好也不壞,他的長相平凡……平常的元素組成了南道賀富,組成了他奇怪的夢想,這種所謂的平常心積壓在一起衍生的那種被別人聽到會大肆嘲笑的夢想,隻有南道賀富自己知道。
  
  他想成為一個周身都閃著光輝的人,哪怕隻有一天也好。
  
  他想啊想啊,終於在二十二歲的這個夏天,有個周身閃著耀眼光芒的人,來到他身邊,給了他巨大的“驚喜”。那位琴先生,那個可怕的琴先生,那個單單用眼神就可以斬殺一條街上的男男女女的人,他就像南道賀富的噩夢一般出現,自從他出現,他的周圍就圍繞著迥異的氣流。看樣子,南道賀富先生覺得倒黴日子還要繼續下去。
  
  琴汐冠托著下巴,坐在太陽傘下麵,看著穿著一身斑馬玩偶套的南道賀富。很奇怪的,他們相處三個月了,很少交流的三個月,琴汐冠就像欣賞一場玩偶秀一般,他以前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人,也不可能接觸到。
  
  脫去那套笨拙玩偶製服的他,就像一個加了三級的笨蛋,但是,每當他把身體套進那套笨拙的玩偶裏,他就像煥發了生命一般耀眼。
  
  三個月了,他看到他穿過灰鼠、笨熊、傻狗、呆鵝、肥豬……他會穿著他的那套“製服”玩十多個拋接球,他敢在切爾汶最寬廣的馬路上穿“製服”翻跟頭,發傳單,他敢穿著“製服”爬上最高的杆子去吸引大家的注意,但是,每當脫去製服,他立刻變得膽小如鼠,無比討厭。
  
  琴汐冠的眼睛就這樣跟隨著這個笨拙的,笑的時候會偶爾露出一對傻虎牙的小男人一直轉動著,原來人可以這樣生存著,他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熱辣辣的大太陽在照耀著,南道賀富穿著斑馬製服混雜在一群比基尼小妞中間不停的出醜,翻滾,大喊大叫,他誇張的樣子把人們的眼睛成功的從美女的肉體上吸引到黑白斑馬上。當然,這裏是周末遊樂場,這裏的客人大部分是孩子,引起孩子們的共鳴,這令南道賀富的表演欲望連升三級,他不停的假裝一頭色斑馬,總是想討好美女,結果被欺負的很慘,他不停的摔著自己的身體,反正這套衣服很厚實,倒也不怕摔。
  
  孩童們大膽的衝過去拉扯他,抓他的耳朵,絆他一跤,往他身上丟東西,南道賀富配合的翻滾,不停的翻滾。
  
  一場熱辣辣的四十分鍾的大遊行表演結束,南道賀富和表演者退到一邊,結束了上午的演出,拿到一疊沾了汗水的紙鈔。
  
  坐在陰涼處,南道賀富摘下馬頭,大力的吸了一下新鮮空氣,他的身上全部是汗水,麵具內的他幾乎要缺氧暈過去了。
  
  一瓶冰涼的碳酸飲料遞到他的麵前,南道賀富呆了一下,琴汐冠遞飲料的手僵直了一下,想縮回去。
  
  “我喝……喝的。”南道賀富連忙接過去,打開蓋子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
  
  三個月了,他們就是這樣相處著,琴汐冠開始是不情願的跟著,接著他好像習慣這樣的生活了,他就像買了一隻小兔子的孩子,他趴在紙箱子上每天觀察這隻蠢兔子如何過著自己的日子,雖然這隻兔子的生活很無趣,可是,他並未看膩。
  
  “謝……謝謝。”南道賀富身上舒服了許多,連忙道謝。
  
  琴汐冠搖搖頭,坐在了附近的草坪上。
  
  “等我一下可以嗎?”南道賀富小心的問,其實他知道自己即使不問,這人也會默默的等待自己的。
  
  琴汐冠點點頭,南道賀富抱起那套“製服”去交換,捎帶他要好好清潔下自己,因為,這位至今他還不知道名字的人,非常討厭汗臭。
  
  更衣室,南道賀富在冰涼的水龍頭下很認真的拿著香皂塗抹著,以前他隻是單純的衝洗下就衝向第二個場子,現在,外麵有人在等他了,他要好好的洗才可以。
  
  “賀富。”浴室有人喊他。
  
  南道賀富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衝洗幹淨泡沫扭頭看:“啊,您好!經理先生。”
  
  跟賀富打招呼的人,是這個小小街頭遊樂場的經理,這位老伯伯人很好,從未拖欠過他們這些窮學生的打工錢,有時候加班還會給一頓免費的宵夜吃。
  
  南道賀富拿過一邊掛著的毛巾,擦幹自己,套好大褲衩,大背心走出來,衝這位先生鞠躬:“您好!”
  
  “他們說你喜歡高空戰鬥樂隊?”老伯笑眯眯的。
  
  南道賀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下,他總是在不自禁的羞澀。
  
  兩張粉紅色的門票遞到他麵前:“我年紀大了,聽不了那種激烈的東西了,要是音樂會就好了,前幾天電視台用我這裏的場地,我沒收費,他們就送來兩張招待卷,給你吧。”
  
  老伯嗬嗬笑著說,南道賀富那雙單眼皮頓時瞪大了,狂喜啊,這個門票是買都買不到的,他低頭不敢相信的上下端詳那兩張粉紅色的票子,竟然,竟然是前排的VIP,天上掉餡餅了,南道賀富有種被砸暈的感覺。
  
  “賀富總是給這個小遊樂場帶來很多笑容呢,這麽熱的天,誰也不想來扮演玩偶,小朋友看不到玩偶會失望的吧……”
  
  老伯嗬嗬笑著,嘮叨著離開浴室,南道賀富反應過來時,老先生已經離開了。
  
  琴汐冠坐在草坪邊,身邊過去的人都要好奇的看他一眼,畢竟,這麽漂亮耀眼的發色在切爾汶是看不到的,而且這人長得又如此漂亮。琴汐冠並未向以前一般對那些眼神報以惡狠狠的瞪視,今天的他,有心事,他該回去了。他並不清楚,遠在萊彥的他最恨的那個人,比他遭受到的傷害更加嚴重,他隻知道,依舊找不到天州說的愛,即使他很努力的跟隨了三個月,他還是找不到。
  
  所以,他要走了,雖然三個月來他就像看一場呆兔子的獨角戲一般的遊走在那個人身邊,這個人,並不值得他去愛,他這樣認為,雖然他並不討厭。
  
  南道賀富幾乎是狂喜的,徑直從公共浴室衝了出來,他舉著那兩張粉紅色的票子來到琴汐冠麵前:“看!”
  
  琴汐冠低頭看了,依然不知道是什麽,他從未買過門票:“……”
  
  “門票,這是高空戰鬥樂隊的門票,門票,還是VIP,他們是最最紅的樂隊了,知道嗎?這是經理伯伯送我的,時間就在今晚,我最喜歡這支樂隊了,天哪,真是不敢相信,我會坐在最前排看高空戰鬥樂隊,我的天。”
  
  南道賀富不敢置信的興奮的揮舞著票子,這是他第一次在琴汐冠麵前說如此多的話,即使那天在溜冰場,他救了他(也不知道是誰救了誰),他都未有這樣流利的說一段話。
  
  “你要,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嗎?看啊,票啊,兩張呢!”南道賀富一臉激動的問。
  
  “……”琴汐冠沒說話,他很嚴肅的看著那兩張票子。
  
  得不到回答的賀富突然想起,他好像問錯人了,這個人是睡真絲床的王,他一雙襪子夠自己活半年,他吐一口吐沫能淹死自己,甚至他兩個月前看自己的眼神一直就像看一具屍體。他就像個高傲的死去多年的國王的鬼魂,即使死了,眼神也能殺死人,自從認識他開始,南道賀富每天被他殺死一百次啊一百次。
  
  “對不……對不……對不……”賀富又開始結巴,語不成調。
  
  “我去。”琴汐冠抬起頭對他說。
  
  “哎?”賀富驚訝的張大他並不大的眼睛。
  
  琴汐冠看著他,他覺得很奇怪,這個人的單眼皮雖然不好看,但是看上去還是滿順眼,蠻可愛的。
  
  “我去。”琴汐冠確定他想去,反正已經要走了,去看一下也無所謂。
  
  “真的?”南道賀富想再次確定一下,琴汐冠卻惱了,他轉身要走,南道賀富一把抓住他:“好吧,好吧,對不起,對不起,一起去,我們一起去。”
  
  琴汐冠扭頭看下他,轉身大步流星的向遊樂場外麵走。南道賀富小心的背起自己破舊書包一溜小跑的跟著,一邊跟,一邊小心的說。
  
  “那裏……能換身衣服嗎?”
  
  “衣服?”
  
  “恩……對不起,對不起,我的意思,就是說,那裏全部是年輕人,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說你老,你不老,還很好看,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說,這套正式的衣服不適合,真的,對不起……”
  
  六人橋,本城下裏巴人購物天堂,南道賀富雖然真的,真的很想為他的王買一套非常高尚華貴的衣服,可是奈何他是個窮人。他不安的跟在就像逛遊樂場一般溜達的琴汐冠,小心的保護著他,他盡量不令這位偉大的王跟別人碰撞,他覺得,這位王的怒氣是不可預見,甚至猶如古代暴君一般的,稍微那位小老百姓不小心褻瀆到他,一定,絕對會被他拖下去砍頭,暴屍,挫骨揚灰的。
  
  “買了,買了,漂亮小哥,買回去給老婆帶……”一位大嬸揮舞著一疊子盜版的五顏六色的胸罩在琴汐冠麵前揮舞。
  
  “真是不知羞恥!”琴汐冠立刻厲聲批評,真是太不知羞恥了,怎麽可以這樣販賣這樣的東西。
  
  “……%&*(*)()”那位大嬸一連串的奇怪土語冒出來,琴汐冠揚揚眉毛,在他要做點什麽之前,南道賀富一頭冷汗的扯開他。
  
  他們在人群裏快步的走著,南道賀富拉著他的手,琴汐冠第一次被別人這樣被動的拉著跑,開始他是很想甩開他,甚至他想甩他一巴掌……
  
  可是,他沒有那麽做。
  
  南道賀富拉著琴汐冠快步走到街尾,他停下腳步扭過頭對他很認真的說:“世界上有三件事不能做,一不能和女人吵架,二絕對不要和老女人吵架,三千萬不要和大街上做生意的老女人吵架,知道嗎?”
  
  琴汐冠點點頭,南道賀富瞬間又找到了自己,他慌忙鬆開手,又是一連串的道歉,琴汐冠的手心有些冷,心裏有些涼,即使這是夏日。
  
  “這裏的衣服,我可以買得起,我能為你付賬嗎?”看到琴汐冠沒有過多的反應,南道賀富膽子大了一些,他小心的問著,一邊問,一邊腳後跟擰著,萬一這位王要發怒,他隨時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琴汐冠點點頭,接著看著馬路另外一邊,集市上的人依舊那麽多……
  
  隱藏在保鏢車內的一眾親隨,小心的觀察著四周,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他們就屬於運氣並不好的人,跟著一個喜怒無常,任性無比,尖酸刻薄,眼睛半粒沙子都揉不得主子。所以他們要加倍小心的伺候著,一個不小心,那位主子一個眼神,他們會被發配到大洋另外一邊,終身和未知人種打交道也是可能的。
  
  天氣很熱,一位親隨打開車內的冰櫃,拿出一瓶飲料喝了一口,接著,他對著對麵的同伴的臉,狠狠地吐了上去。
  
  “媽的,你要……”同伴大怒,話說他還是個小頭目呢。
  
  那位可憐的嗆了水的親隨指著車窗外麵,吃力的猶如一個瘋子一般的嗷嗷嗷的大叫著。
  
  同伴扭過頭,先是下巴掉了下來,接著他們一起開始二重唱。
  
  琴汐冠和南道賀富穿著同樣的大背心,背心是花的,那花是巨大的向日葵,背心的顏色是白色的,它的背麵印著一個冒著泡沫的啤酒瓶,酒瓶下麵寫著一行字“好男人,喝XX啤酒”!
  
  那兩個人穿著同樣款式的黑色大褲衩,帶口袋那種,甚至他們的腳上都穿了嶄新的花球鞋。
  
  被噴水的親隨扶起自己的下巴,很認真的對同伴說:“你認錯人了。”
  
  那位同伴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確定的點點頭:“我想也是。”
  
  他們呆坐了很久,突然一起大叫起來,麵對麵的昂長的大叫起來,接著親隨車小心的跟隨著那對提著大紙袋在街邊溜達的兩個人。
  
  上司顯然出現狀況了,這些人商量了一下,越級和島裏緊急聯絡,島主親自接的電話,命令他們做現況轉播,就這樣,這些可憐的親隨艱難的委屈著自己的身體,誰敢跟島主說話的時候還坐著啊……
  
  “小島主……在吃冰粥,報告島主大人,小島主在吃冰粥!”
  
  “冰粥?”那位島主大人也不知道冰粥是什麽東西。
  
  “是,冰粥,那種把糧食和豆子染上人工色素,加上冰渣子的庶民食品。”
  
  “好吃嗎?”
  
  “報告島主,我……屬下不知道。”
  
  “報告島主……小島主坐在馬……馬路邊。”
  
  “詳細說。”
  
  “是……報告島主,小島主站在馬路邊,南道賀富為他鋪了一張舊報紙,小島主現在就坐在這張報紙上拿著一次性餐具吃冰粥……報告島主……報告……啊,啊!啊!啊!啊!報告……小島主吃了,吃了,吃了,用一次性的勺子吃了……還……報告島主……嗚……報告……”
  
  一隻雪白的貓咪跳躍著來到琴聞人的麵前,它討好的蹭蹭他的褲管,喵嗚,喵嗚的叫了幾聲,琴聞人彎腰抱起這隻大肥貓,他撫摸它的下顎,貓咪舒服的哼哼著。
  
  琴聞人低聲跟它叨咕著:“怎麽辦呢,咪咪?你說汐冠寶貝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呢?”
  
  “先生。”身邊一聲低低的,帶著絕對尊重的呼喚,琴聞人小心的彎下腰把那隻貓兒放置到地麵上,他拍拍它的腦袋,貓兒撒嬌的叫了一聲轉身離開。
  
  “冬水?”琴汐冠坐到一邊的位置上。
  
  冬水的長相和那位在無名島的春水是一模一樣的,這個家族,隻要是男孩子,世世代代都會是這個長相,他們不被允許有自己的臉麵。就像他們的那位老祖宗說的話:“一日,這個世界得不到挽救,他們的子孫後代就不允許有自己的臉麵。”
  
  顯然,那位老祖宗估計錯誤了,他的孩子沒有為他爭取回臉麵,所有的人都照著未知的道路越走越遠,就像現在,四季家分成了兩派,春水跟了纓然,其他三係卻留在了這位喜怒無常的琴聞人身邊。
  
  “跟您報告一下六國動態。”冬水打開麵前的文件夾。
  
  “從萊彥開始說。”琴聞人點點頭。
  
  “萊彥皇室對有風態度不變,依舊很依賴,萊彥國民情緒目前穩定,針對我們的漲價計劃,有風的對策是,努力延長人類暴虐因子複發時間。過去一個月治療一次,現在,三個月治療一次,有風那邊的暗探說,有風的二代治療曲,目前正在積極的開發中,最多半年,有風會擁有屬於自己的新治療曲,甚至……恐怕半年都用不到,無名島那邊,兩天來未有船隻出沒,三個小時前有一艘物資船悄悄進入……”


沒有隨家的

  
  關於包四海在指揮中心做的出格之事,魚悅並不知道,他現在帶著小豆子還有榔頭和月光在大街上溜達,此刻,天色已經晚了,祈兆的夜市才剛剛開始。
  
  “這裏,沒有以前熱鬧了。”月光看下四周,不久前這裏的小攤子多到要擠到夜市門口,人魚的眼睛比人類敏銳的多。
  
  “以後,還要少吧,樂醫的治療經費高到變態,真是不清楚樂靈島那個老怪需要那麽多錢來做什麽?用來製造一座黃金墓穴埋藏自己嗎?”榔頭蹲在地上翻看著一把地攤上的銀刀,嘴巴裏卻無奈的歎息著。
  
  “你還想要什麽?”魚悅耐心的問蹲在街邊看小攤上物品的小豆。
  
  其實東西已經買了不少,都是魚悅主動買的,小豆很沉默,他沒有人類的欲望,對於他能吃一頓飽飯的期盼比其他事情要重要得多,可惜偏偏也就不可以。
  
  輕輕的搖下頭,小豆站起來,他不喜歡人類聚集的地方,這種充滿汽車尾氣,到處彌漫著重複吸入呼出的肮髒氣味令他窒息。
  
  “要吃,冰激淩嗎?”魚悅再次問了下,心裏有種無力感,他的確是一位不懂得和孩子交流的父親,雖然小豆一直喊他哥哥,但是他的心裏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可以嗎?”小豆倒是很高興。
  
  “可以,不能多吃。”魚悅看到小豆露出笑容,心裏舒服了一些。
  
  “要吃。”小豆點點頭,四下張望,尋找目標。
  
  一陣汽車的滴吧聲,魚悅拉著站立在機動車道的小豆躲閃到了一邊。一輛純黑色帶著皇家印記的黑色轎車緩緩的停在小豆和魚悅身邊,街那頭的榔頭連忙走了過來,此刻,大街上的行人也是好奇的向這邊觀看著,這麽誇張的車子出現在鬧市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哥。”隨知暖打開車門慢慢的走到魚悅麵前。
  
  很久沒看到這個妹妹了,魚悅上下打量著她,精致的衣衫下,這位曾經天真的少女成熟了許多,過去的長發如今挽成了婦人的發髻,一圈金色的東西環繞著那些頭發,她才多大,怎麽眼角竟然有了魚尾紋?
  
  “知暖?”魚悅有些驚訝,很久沒見到這位妹妹,幾乎忘記她了。
  
  “我有事情需要和哥哥談一下,借一步?可以嗎?”知暖哀求道。
  
  看著她,魚悅的心裏並不平靜,大家相處的不好,不好到她要對自己說,借一步。魚悅苦笑了下,看下月光,月光提著一串發亮的熒光圈、熒光棒根本不看他,倒是榔頭衝他點點頭。
  
  車廂很大,冷氣緩緩的開著,隨知暖打坐上車子就一言不發的看著魚悅。對於這位少女的眼神,魚悅甚至有些無法招架的感覺,她到底要做什麽?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會幹涉吳嵐的內政,不會管隨家,絕對不會和融心有任何瓜葛,為什麽她還要來?
  
  汽車停在了郊區的一棟小別墅裏,魚悅他們下了車子,隨知暖帶著他們向裏走,他們一起來到了小別墅後院的一處小台上,此刻,穿著整齊的仆從早就準備了精美的皇家下午茶,點心還有搭配的精美無比的瓷器在陽光下顯得分外有格調。魚悅不懂得格調,他是個俗人,他現在隻對站在台階上的兩個人在意,四叔隨景致,還有隨伯祿站在那裏。
  
  兩邊人見麵,都略微的帶著一些不自然,尤其是隨伯祿,老爺子的眼睛始終看著另外一邊,也不知道看什麽,人倒是站起來意思了一下,畢竟他還算是個長輩,他覺得自己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魚悅停住腳步,自從那個父親去世,他就再也沒見過這些人,他也不想再看到,談不上仇恨,隻是覺得從哪裏說,他們也不應該有太多的瓜葛,他們堵的慌,自己何嚐不是。
  
  “來了,坐……坐吧。”隨伯祿向一邊讓了一下。
  
  魚悅點點頭,他倒是一眼看到了桌子上的冰激淩蛋糕,他回頭看下小豆:“正好,你可以吃那塊蛋糕。”
  
  “沒事的,不吃也可以。”小豆很敏感的感覺到,魚悅的心跳不正常,他伸手撈住哥哥的袖子,坐到了他身邊,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對麵這些人,臉色並不好看。
  
  隨景致苦笑了下:“吱吱,有半分辦法,我都不主張打擾你,這是實在沒辦法了。”
  
  魚悅不吭氣,默默的坐著等著對麵那些人開口。隨家走到現在這一步,誰都能想得到,沒想到的是,隨家現在還會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樂醫界的著名牆頭草,背叛樂靈島悄悄和帝堂秋策反,帝堂秋新政失敗,隨家再次投靠樂靈島,暗地裏卻一再對有風表示親厚,也許從三十多年前隨家第一次背叛樂靈島偷取不該取用的基因開始,隨家就逐漸走向衰亡了。
  
  榔頭看下一聲不吭的魚悅,插言:“雖然各位是魚悅的長輩,但是這中間的事情我們都清楚,可是,現在是個敏感時期,第三方不適合和各位有任何瓜葛,而且過去的關係大家都清楚,怕是我們就是要幫,也沒立場吧?說實話,如果牽扯太多,怕是將來我們要連累各位了。真的,第三方早晚和樂靈島撕開那層窗戶紙,要是等到那個時候,怕是真的和各位交代不了了。”
  
  “沒關係的,我們……隨家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對於我們來說,也許掛靠第三方樂醫是唯一的退路了。”隨景致抬起頭看著魚悅說。
  
  “掛靠?“榔頭驚訝的叫出聲,月光原本站在花園的藤架下看螞蟻搬東西,大概是很少聽到榔頭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所以他站起來不放心的看著這邊。
  
  魚悅依舊沒說話,他隻是拿起麵前的空盤子,小心的把那塊冰激淩蛋糕仔細的分成小塊,一塊一塊的放進小豆的盤子裏,他在等待隨景致的下文。
  
  “這次月靈島的救世曲……沒有隨家的,上次的樂醫補助也沒有隨家的,仲裁所那邊已經快五個月沒有給隨家指派任何任務,過去的學生全部掛靠到別的宗家,隨家……除了本姓弟子,現在除了一些各地私下裏的私單,隨家沒有任何生意,隨家……已經完了。”隨景致那股子絕望到無力的語氣在彌漫著,他的聲音充滿恨著什麽,卻毫無辦法的憋屈感。
  
  魚悅沒感覺,真的,沒有任何感覺,隨家就是房子被大風吹了頂他都不會對它掉半滴眼淚,絲毫也不會覺得難過。以前他不止一次的期盼過,有些東西他能夠忍受,可以原諒,可以選擇當那些事情沒有發生過,但是……有些事情不該發生在隨知意身上,這才是他最最無法原諒的事情。
  
  榔頭摸摸麵前的茶杯,他抬起頭看著隨景致:“我要說一些失禮的話。”
  
  隨景致點點頭:“盡管說吧,隨家也沒有什麽經受不起的了,任何難聽的話,我們都能聽進去。”
  
  榔頭吸吸氣,他轉頭看下魚悅,心裏隱約著他有些生氣,他知道這個人真的不像大家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麽強大,這個人,除了樂醫的某種力量之外,對付人心他是最最沒辦法的了。
  
  “我是個外人,最起碼對你們隨家來說我是,我說這個話也沒其他意思,也沒什麽為魚悅出氣的意思,真的,他自己都不在乎,我也犯不上為他在乎。這兩年,不瞞諸位,我一直在辦一件事情,想必各位一定也聽說了,我一直以第三方樂醫的名義要求會見當年的方舟、方真,就像魚悅說的,生要見人,死他要見到屍體,隨知意就是死了,也要埋葬在他弟弟的身邊。遺憾的是,這麽些年,有風那邊一直避而不談這個問題,所以我這個可憐的外人就隻好隨著這個任性的家夥一次又一次的來回跑著,我說這個話不是抱怨什麽,我是魚悅的親人,我做這些,我心甘情願。可是,你們呢?把他的人生毀了的人,你們做了什麽?我混流氓的出身,不要臉的人見多了,我第一次見到連流氓混混都不如的人,世家?笑死人了……”
  
  大概是憋悶的久了,可算被榔頭抓到機會,這人一張嘴半點情麵也沒給留的說出這番話,要不是魚悅拉著他,他還指不定說多少難聽尖酸的話呢。
  
  “算了……榔頭。”魚悅拉住他。
  
  隨景致苦笑了下,站起來看著麵前的那些纏繞滿植物的青藤,這些植物天生沒有自己攀爬的能力,它們一生都在到處尋找攀爬物,它們總是向上爬啊爬著,大概它們自己也不清楚它們的目的地是哪裏吧?
  
  “我出身不好,旁係子弟,從我出生開始,我的父親就告訴我,我一輩子就隻能做我哥哥的影子,我不能比哥哥優秀,不能超越哥哥,哥哥上學考第三,我們就隻能第四,以前我也恨我父親……”隨景致回頭看下隨伯祿,隨伯祿拿著一塊蛋糕,小心的看下小豆,小豆的眼睛太亮了,從剛才隨伯祿拿起這塊蛋糕開始他就緊緊的盯著那塊蛋糕。
  
  看到父親根本沒在意自己的話,隨景致苦笑下繼續說:“怎麽能不恨呢,我知道你恨你父親,你父親出事……”
  
  “那個不是我的父親,我恨他有些沒道理,”魚悅把一些高糖的東西小心的挑開,他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討厭自己和那個人有任何關係,難得的他為某種觀點生氣的去辯解了一下。
  
  “隨便你怎麽想他,吱吱,還記得知晨、知沅、知墨、他(她)們嗎?他們也長大了,有的做了父親,有的成了媽媽。從我擔起這個家開始,有些事情真的不由我,以前我也討厭自己的父親,後來我想我也許懂得一些了,坐在那個位置上我首先要考慮的是,事情是不是對整個家是有益的……(他突然聲音有些高,甚至帶了一絲激動的),這家不是隨伯祿的,不是隨景致的,不是隨知暖的,它是隨家幾百年來,幾十代人一點一滴積存起來的。現在好了,現在我就要保不住它了,它要完了,走到現在,我才發現,隨家什麽都不是,它就是一個玩具,那個遠在天邊的島主大人手裏的一個玩具,一個工具,一個道具,一旦他老人家不悅了,不高興了,我們就像一袋垃圾一般被舍棄了,什麽都不是了。吱吱,你來告訴我,我不明白,我們隨家到底哪裏對不起他了?這麽多人,這麽大的家怎麽說扔就扔了呢?”
  
  隨景致說完,人已經衝到魚悅麵前,魚悅看下有些不安的月光,看下有些想接話的榔頭,他安撫住大家,有些話,他也想提醒一下這位天真的隨家人,唯一引不起他討厭的隨家人。
  
  “那位島主,他根本不是人,他什麽都有,唯獨缺乏人性。隨先生何必激動,你就是死了,隨家就是被大風吹跑了,怕是也無法在那位島主心裏留下任何痕跡,我覺得你要比我接觸那位島主要早,不然,現在隨家的家主怎麽會是你呢?說吧,需要我做什麽?隻要不過分。”
  
  榔頭端起茶杯,緩緩的往胃部倒了一些茶水,他阻止不了他,他不會拒絕人。沒人告訴他,他可以拒絕人,他沒受過拒絕人的教育,所以,他總會是傷的最深的那個。現在,他隻好好好的聽著,就向以前一樣,隻要他需要自己,他可以為他付出一切,即使有時候他的決策不是正確的。
  
  “樂靈島,不給隨家救世曲,現在,癡纏已經正式退出樂醫的曆史。新的暴虐症,隨家最高深的樂醫,都無法抑製。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知墨,我想即使你記得他,大概也是一些惡印象吧,那個孩子總是那麽不討人喜歡,他總是喜歡說你的壞話,喜歡欺負你。這段時間,隨家的日子並不好過,為了支撐門麵,多少年的老本都耗幹了,你相信嗎?吱吱,隨家的孩子買不起醫器,多可笑,上個星期,知墨為了給六歲的兒子買一把不錯的醫器,私下接私活……他死了……死了。”
  
  魚悅仔細回憶著那個叫隨知墨的人,好像,他是個小胖子吧,其他的記不太清楚了,隨家,隨家的那群孩子。魚悅慢慢站起來,看下拿著蛋糕小心的討好著小豆的隨伯祿,這個老頭一言不發,他倒是真的放棄了,可憐隨景致這個老好人,徒然背著偌大的黑鍋。
  
  隨家,隨家那群孩子?魚悅想起以前隨伯祿過生日的時候,隨家的大門外,十裏長街擺滿車駕,孩子們興奮的在大院裏淘氣著,隨知之就緊緊拉著隨知意的手跟著不認識的孩子到處跑著,那個家,那個被遺忘的院子?現在大概已經完全衰敗了吧,魚悅看下站在那裏沒說話,卻一直看著自己的月光,月光的眼神是溫暖的,這令他安心了許多。
  
  榔頭放下空杯子,對著空氣嘀咕了一句:“你自己拿主意,上當也好,被騙也罷,反正我這裏跟著你墊背呢……”
  
  榔頭還要嘮叨什麽,魚悅耳朵上的電話卻急促的響了起來,魚悅擺下下手,榔頭閉了嘴巴。
  
  “……四海接了一個羽七任務。”魚悅驚訝中帶著一絲茫然的看著榔頭說,該死的,一下子看不住,那個臭孩子就要做出格的事情。
  


不能去

  滿目是價格昂貴的名牌皮鞋、手包、皮帶、精美的化妝品、昂貴的首飾,還在上下滾動的電梯,電子廣告在不停的翻滾著。打折產品區,地麵一片狼藉,發生那件事的時候,這裏一定擠滿了興奮的雌激素上升到某個高度的家庭主婦。
  
  “哇……我一直在夢裏夢到這樣的景象呢,一個錢不花,東西隨便拿。”包四海站在一家商場門口四下張望著。
  
  這裏是商場,也是人間地獄。三個小時前,一架飛機拉著打著瞌睡冒著鼻涕泡泡的包四海來到吳嵐的第四大城市彤良,這裏是彤良最大的百貨商場,據說,這裏可以同時容納三萬人購物,這棟精美奢華的大廈經常出現在各種廣告和電視劇上。現在,也許將來,人們都無法忘記這一天,彤良第一商場所發生的慘案。就在兩天前,一個四歲的兒童在遊樂區發生暴虐,接著是她的母親,然後暴虐的人數越來越多,就像傳染病一樣,很快,頂層的遊樂區最少有三、四十的人發生暴虐症。最可怕的是,這是一種新的暴虐症,它竟然可以通過某種刺激而傳染,更加可怕的是,這一次,暴虐症患者沒有自爆……那些患者一個帶一個的對商場裏可憐的購物者進行了毀滅性的襲擊。
  
  接下來的兩天裏,先後有十五位位置不低的樂醫在這裏丟了性命,還有兩位樂醫也加入了暴虐症的行列。當局密封了這裏,偌大的商場外,厚厚的隔離氣墊包裹著這座巨大的商業大廈,真是難為了吳嵐當局和現在的樂醫仲裁所,才兩天就吹了個鋪天蓋地的這麽大的一個氣球出來。
  
  “喂……有人嗎?有人嗎?”包四海站在一樓導購處撈起一個丟棄在一邊的喇叭問了幾句。
  
  大廈裏很安靜,非常的安靜,隻有依舊播放的廣告聲回應他。真奇怪了,這裏不像在飛機上看到的資料裏形容得那麽可怕,最起碼在一樓,這裏是安靜的,無波的。
  
  丟下麥克,包四海一個縱身跳進導購主控服務台裏,伸出手按了下CD鍵,大樓頓時安靜下來,循環播放的喇叭聲停息了。
  
  抓起一堆音樂磁帶,包四海招呼易兩:“易兩,喜歡什麽曲風的音樂?”
  
  易兩非常難得的沒有回應他的問題,他站在那裏,警惕的四下的張望著,當雜音過去,大樓恢複安靜,易兩聽到了黑暗中的咆哮,壓抑不住的血腥味道在空氣裏到處流動著。他熟悉這種氣味,這種夾雜著惡心的血腥味的空氣,曾經伴隨他十多年。
  
  包四海翻身坐在那張皮椅子上,翹起腿,一張一張的翻動那些音樂磁帶的封麵,嘴巴裏嘰裏咕嚕的念叨著,似乎他對將要來到的那些未知的危險並不在意。
  
  “《快樂的去找》?喔,出了音樂專輯呢。這部電影我看過……恩……講得是什麽呢?對,是說一個鄉下教師的故事,他覺得薪水太少,於是他到了城裏,結果他越來越窮,後來他就去販毒了,然後全世界的警察都在追他……後來,哦,有個美麗的姑娘救了他,我覺得,我要是這個姑娘我就叫他去死了,誰去救個毒販,導演胡說八道的……恩,這部電影插曲還是不錯的,XX導演?哦,我聽說過,我們學校的女生很喜歡他……他導演過不少影片《奶娘的背影》《我是一朵花》多麽奇怪的電影名字,易兩,我們去看吧,任務完成後就去。”
  
  易兩點點頭,還是沒扭頭看他。
  
  包四海在那裏完全按照自己的套路走著,完全不知道他這副無賴、無聊、無趣、甚至無所謂的樣兒完全上了指揮中心,他大概創造了吳嵐樂醫曆史上的記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1、隨便拿高檔食品櫃裏的東西吃,一邊吃還一邊縱容自己的樂盾一起吃,還說:“不吃白不吃。”
  2、噴女性化妝品櫃台的最最高檔的香水,一邊噴一邊說:“電視上說了,隻要擁有,就能擁有全世界的愛,我試驗下。”
  3、拿著油漆筆塗改櫥窗內的女模特的臉,那些模特全部被他畫上了類似小學三年級學生才能畫出來的畫,黑眼眶,外加黑胡子。
  4、毫無羞愧之心的把首飾櫃台的那些首飾掛了一身,然後興致勃勃的在一樓玩挖寶遊戲,見什麽拿什麽。
  
  指揮中心最大的屏幕下,站滿了各方麵的樂醫,比起旁邊那些監控屏上激烈的戰鬥場麵,包四海這邊更像一幕滑稽的爆笑劇,甚至有人開始壓抑不住的笑了起來。
  
  “啊,這就是第三方樂醫嗎?”鈥溪照譏諷的聲音很大。
  
  鈥漢泰跑了過來,他先是呆呆的看了會屏幕,接著扭頭看下自己的養子,他壓低語調,語調裏帶著一股子壓抑不住的怒氣:“誰給他這個任務的?”
  
  鈥溪照連忙低頭回答:“他自己接的羽七任務。”沒錯,他討厭第三方樂醫,就像他怨恨自己的堂兄一般怨恨著,他希望這些人都去死,去出醜,為什麽?世界上要有這樣的人,那麽天生就被大家推崇,崇拜。
  
  “外援呢?樂盾呢?該死……為什麽隻有他們兩個?”鈥漢泰幾乎想掐死麵前這個笨蛋孩子。
  
  “抱歉父親,沒人願意和他搭檔,沒有相應符合的級別樂盾,我問過他了,他說沒關係……父親……?”
  
  鈥漢泰轉身往主控室走,他必須阻止這次任務,屏幕上麵的這位小爺就是掉一根汗毛,那位離家出走的小島主琴早會把自己切成比毫米還小的塊丟進大海。第三方樂醫的那位傳說中的怪人,他的怒氣會直接影響到大島主,他想撚死鈥溪照這個白癡……但是在撚死他之前他必須做一些事情挽回這次錯誤。
  
  指揮中心的大門突然被猛地推開了,一些工作人員無法阻止這群人的怒氣。
  
  “是誰給了我家孩子,這麽可笑的任務?”魚悅一邊走一邊高聲的問著。
  
  圍觀的樂醫們,驚訝的看著這群無禮的人,沒人敢在指揮中心如此放肆。
  
  屏幕上,包四海拖著更加長的絨布牛皮哄哄的走來,走去。
  
  “魚先生……真是抱歉,我也是剛趕到,請不要生氣,這件事情可以解釋。”鈥漢泰低頭迎接過去。
  
  魚悅擺下手,皺著眉頭看下大屏幕,他奇怪的扭頭問月光:“他……在做什麽?”
  
  他都不懂,月光能懂嗎?月光仔細看了一會,倒是給了個非常符合實際的評語:“饑餓的老鼠,掉進食物堆裏……老鼠於是瘋了。”
  
  “哦,真是個不錯的比喻。”榔頭很是讚同的拍手,魚悅撇了他一眼,榔頭尷尬的笑笑,摸下腦袋:“玩笑啊。”
  
  一行人慢慢向裏走著,那扇可憐的大門再次被人踹開,魚悅好歹是用手,這次這人,竟然是用腳的。
  
  “鈥漢泰,鈥漢泰!你個老混蛋給我滾出來!!!!!!”琴早一邊罵著一邊向裏衝。
  
  融心的樂醫們彎下腰恭迎這位口不擇言的小島主,鈥漢泰一臉冷汗的迎接過去:“請您安心,任務還沒開始……這隻是個誤會。”
  
  琴早伸伸手想做一些什麽,更玉蹦起來按住他的手:“您要冷靜,要保有您島主的尊嚴,要矜持,要有風度……”
  
  一排長長的沙發被拖到大屏幕正對的空地上,大堂裏安靜的嚇人,隻有包四海繼續在屏幕上狂妄的笑,他揮舞著一根糖果架上的巨大棒棒糖,那個棒棒糖有一米那麽長,糖麵像小傘。“知道嗎?易兩,漂亮姑娘無法釋懷如此打擊,頓時對一切失去信心,一位新的角色出現了……你知道怎麽了嗎?”他伸出舌頭舔了下那塊巨大的糖,大概按照這種速度他明年也舔不完它。
  
  魚悅緩緩坐下,無奈的拿手蓋住自己的臉呻吟了一聲:“太……丟人了!”
  
  月光倒是很高興:“不會啊,很可愛。”
  
  “馬上安排飛機,我要過去。”魚悅對正在不知所措的鈥漢泰說。
  
  榔頭悄悄扯下他的衣服:“你不能去。”
  
  魚悅奇怪的看他一眼,榔頭看下離他們不遠距離的那些帶著強大好奇心各派樂醫們:“你是第三方的主心骨,隻是個簡單任務,你就要親自出馬,會影響第三方樂醫的地位。”
  
  魚悅眼神閃了一下,臉色鐵青的笑了下:“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榔頭還是那副樣子,一點也不妥協:“你不能去,我去。”
  
  琴早站起來:“我去。”
  
  “不關你的事!”魚悅和榔頭瞪了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
  
  “我才不管什麽融心,什麽第三方,那是小包子,我不能看著他出事。”琴早的語氣帶著一絲絕然,他才不管呢,世界上,他惦記的人實在不多,這個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出事。
  
  “給我兩個冰激淩蛋糕,我去。”一直不發一言的小豆突然插話。
  
  大家安靜下來,魚悅看下屏幕,看下小豆,他扭頭對鈥漢泰說,有辦法聯絡到他嗎?
  
  鈥漢泰連忙點頭,從一邊拿過一個無線話筒雙手捧給魚悅。
  
  包四海還在興致勃勃的說著那部電影,似乎,他玩得很高興,魚悅的聲音突然在大堂響了起來。
  
  “四海。”
  
  包四海下意識的把那個棒棒糖藏到身後,第二個動作就是把身上那些零碎甩到一邊,立正站好。
  
  “哥?哎?”
  
  “四海,站在那裏別動,從原路退出。”魚悅看著屏幕上正在到處尋找他的包四海說。
  
  “為什麽?”包四海那股子興奮突然沒有了。
  
  “不為什麽,你退出去,有人會過去協助你。”
  
  “為什麽?”
  
  “你從來沒有過對敵經驗,而且,這次任務遇到的對象和之前不同……”魚悅的語氣帶著一絲商量,他知道如果就強行換下包四海,也許真的會傷了他的心,這孩子的自信心其實從來都不強。
  
  “哥哥……不信任我嗎?”包四海坐回服務台。
  
  “不是這樣,四海,你是最優秀的,隻是,這次任務和以前不同,他們不是乖乖的病人,他們……是變異的暴虐症……你再等一會,最多兩個小時,小豆……”
  
  魚悅話音未落,榔頭從一邊捂住他的嘴巴,就連月光也露出一臉不讚同,這個魚悅難道他就不知道,小豆是包四海的死敵嗎?
  
  魚悅捂住話筒,眨巴下眼睛:“沒那麽嚴重吧?”
  
  服務台上的包四海,看下一言不發的易兩,他跳到地麵上,彎腰把腳上的鞋帶全部緊了一遍,他站起來,活動下自己的腰,慢慢走到糖果架前,他很認真的挑選了一遍,然後,他拿起一個粉紅色的棒棒糖打開包裝塞進自己的嘴巴裏。
  
  魚悅這下子算是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因為包四海的腳已經踩到了自動電梯上。
  
  小豆站起來,來到臉色蒼白,開始冒冷汗的鈥漢泰麵前:“我要去哪裏?”他指著屏幕。
  
  “這邊來。”鈥漢泰連忙帶著他向著通向天台停機坪的電梯小跑著奔過去。
  
  “要……小心。”魚悅無奈的坐回沙發,看著屏幕說了最後一句話。他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能夠確定的是,這個小混蛋如果毫發無傷的回來,他要狠狠的打他的屁股,但是,如果他受傷了呢?如果他傷的很重呢?他的心跳加劇,心髒裏有成千上萬的小人敲進行曲。
  
  包四海的腳步終於踏上了二樓的樓梯,二層的樓口,新上市的遊戲倉擺了七八個,它們嶄新的排列在那裏,包四海興奮的吹了一聲口哨,走過去挨個撫摸了一下,扭頭對著不知道在哪裏的攝像頭很認真的問:“任務完成了,我要全部買一套。”
  
  魚悅無奈的搖頭:“買,你完不成也買,先下來。”
  
  包四海笑了下依舊拒絕:“不!”
  
  “要注意安全。”月光終於明白了魚悅手裏的東西是可以和包四海說話的工具,他湊過腦袋來了一句。
  
  “知道……謝謝月光哥。”包四海笑了下,站起來,開始巡樓。
  
  “後來呢?”月光搶過話筒問。
  
  “後來?什麽後來?”包四海不懂得他說什麽。
  
  “那個漂亮姑娘和毒販,他們在一起了嗎?”月光倒是很認真的聽了那個故事。
  
  “沒有,毒販被警察打死了,漂亮姑娘自殺了。”包四海站起來看著四周回答。
  
  月光想了一會:“這部電影一定不好看。”
  
  包四海點點頭,沒有回答月光的問題。
  
  遊戲區……安全。
  
  玩具區……安全。
  
  針織品區……安全。
  
  然後他和易兩來到兒童服裝區,包四海停下腳步,緩緩從身後拿出自己的風笛,他緩緩的拆去風笛的絲絨包布,他的對麵,兒童服裝區的展示台上,一個暴虐症的女性患者正在左顧右盼的尋找著什麽,她不遠處的地板上,有個很小的還在包尿片的小娃娃躺在血泊中,看不出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因為他的頭不見了,血液已經幹涸了。但是,那是母子吧?她們身上穿的同款式的母子套衫,粉嫩米色的毛衣上,一大一小的兩個連接的紅心花色曾經是多麽的溫馨。
  
  對於包四海的到來,那位暴虐症患者並不在意,她丟了很重要的東西,她想不起她丟了什麽了,她在哭,淚水伴隨著紅色緩緩在眼角滴落,被她襲擊的售貨員,已被她撕成碎片,丟棄在四麵的貨架上,現場如此詭異。
  
  “我一直很好奇……暴虐症,到底是什麽東西?到底是怎麽來的?你知道嗎,哥哥?”包四海調整了幾個音,一邊調整一邊問自己的哥哥。
  
  “它出現在我出生之前。”魚悅回答。
  
  “以前,我很羨慕樂醫這個職業,拿那麽高的薪水,每天過著混吃等死的好日子,我覺得做樂醫就是做國王了。”包四海笑了下,看下易兩。
  
  易兩從口袋裏拿出一副全皮質的手套慢慢帶在手上,他看下身後,拿起一個金屬玩具,對著那位暴虐症患者丟了出去。
  
  金屬狠狠的砸到了那位還在尋找孩子的女患者身上。
  
  “啊!!!!!!”女患者被激怒了,她大叫了一聲,速度快速無比的衝向易兩,易兩成功的吸引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的丈夫,一定會非常難過吧?”包四海歎息了下,把風笛放到嘴唇上。


焚燒

  接過身邊不知道是誰遞過來的一杯熱飲,魚悅低頭喝了一口,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屏幕。整個大廳蔓延著沉重的呼吸,沒人說話,這些人,不是為了包四海或者某個樂醫去緊張,他們隻是搞不清立場,無所適從的緊張著。
  
  那些人看著屏幕,沒有像之前一般指指點點,大聲的說著自己的經驗和論點,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因為第一次看到如此小的樂醫接羽七的任務。這也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如此奇異的隻是兩個人麵對未知數的暴虐症的戰爭,那個奇怪的樂盾,那位瘦弱的樂盾也引起許多人的注意。
  
  瘦弱?是,在使用習慣彪形大漢的樂醫們的眼裏看來,易兩就像看一個可憐的、孤獨的、玩偶一般,他的體積根本不能把高速衝過來的暴虐症患者撞擊開,更不要說保護自己的樂醫了,但是,他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理由吧。
  
  每個人都這麽想。
  
  易兩沒有撞擊,他隻是使用比暴虐症患者更加快速的速度旋轉著。沒錯,他的力氣真的不足以撞擊開暴虐症患者,但是,他是魚家出來的人,怎麽可能如此簡單。隨著越來越快的旋轉,瘦弱的身影消失了,屏幕上就隻剩下一個影子,一個帶著即使是精準的攝像頭也隻能收錄到他淡淡的能量光,那些淡淡的能量圈閃著光暈,越來越快。
  
  暴虐症患者左顧右盼著,不停的在空中抓撓,尋找,當然,她什麽也抓不到,什麽也尋找不到。
  
  包四海緩緩的把風笛放置在嘴巴邊,那首從未出現過的曲子,第一次演繹於人前,魚悅人生第一次譜的樂曲《焚琴》緩緩的從那個空間響起。
  
  那孩子沒有經曆過哥哥那樣的生離死別,沒有經曆過靈魂上親情的割裂,沒人去在他的手上紋上鮮血淋淋的烈焰焚琴,但是,有些痛苦的過往他一樣有過,被拋棄,被遺忘,被唾棄,為了生存屈辱的活著,他吹不出魚悅的焚琴,他的焚琴是焚著包四海那顆也許早就滄桑的心。
  
  焚琴不似癡纏,哀怨委婉,它蒼涼、孤獨、堅強、獨立,就像一匹跑在無邊曠野上的孤狼一般,它有它要表現的東西,那就是,即使離開自己的家園,即使沒有任何人的幫助,它也要掙紮著驕傲的生存下去,即使時間焚燒去它的牙齒、它的利爪、它也要決絕的躲避起來去迎接死亡。不要任何同情,它鄙視那些所謂的憐憫,它是燃燒生命的曲。
  
  魚悅創造焚琴並非為了迎接什麽新的暴虐症,這曲是他達到臨界點之後,發自內心去創作的曲,它不是為了絞殺而降臨,它是魚悅對生的感悟,為什麽包四海會再次演繹它?
  
  月光悄悄拉住魚悅的手,有時候共鳴的心,魚悅什麽樣子的心理狀態也瞞不過他。
  
  “這孩子?為什麽,為什麽是焚琴?”魚悅喃喃的說著,這首曲子,他從未教過包四海,他隻一直默默的創作著,那孩子隻是聽過幾次而已,魚家有比焚琴更加好的音樂,為什麽他不用?
  
  “他想告訴你,他長大了,他獨立了,他懂得你懂得的東西,他想告訴你,你是他最尊重的。”月光拍拍魚悅的頭頂,他的手輕撫著那些柔軟的發絲,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魚悅。
  
  魚悅慢慢的站起來,吸吸氣,他笑了下衝榔頭他們點點頭,刹那間,第三方樂醫的人都安心了。
  
  琴早緩緩站起來,他看著魚悅他們離開的背影,此刻,他也不再心慌,真奇怪,他不相信島上的那個人,有時候甚至他不信任身邊看著他長大的更玉,但是很奇怪,他相信那家人。
  
  “給我一杯大號的冰激淋……”琴早脫去鞋子吩咐,他要好好看,看他的小包子怎麽戰鬥。
  
  火紅的,猶如火焰一般的紅色音刃在快速旋轉著,跟癡纏不同,癡纏的音刃是蜿蜒的成千上萬的婀娜曲線,它們千絲萬縷,閃銀光。焚琴的音刃卻是火紅色,它不是一條一條的細刃,它們是旋轉燃燒中的火焰之刀。
  
  “火紅色的音刃?”
  
  “我的天,你看到了嗎?火紅色的音刃……”
  
  “那是?那是什麽曲?怎麽我的心也要燃燒起來了?”
  
  小聲的議論,慢慢匯集在一起,大廳再次喧雜起來。
  
  以前,對待三度暴虐症,可以實行冷凍之後,然後慢慢治療,但是,今天顯然,包四海還暫時未找到如何令對方冷靜下來的方式……
  
  “四海,我是琴早,……這些暴虐症是具有高度傳染性的暴虐症患者,而且,負麵精神值已經是新四度,沒有人能挽救他們……唯一的方式隻能……隻能的是絞殺。”琴早的意思非常明白。
  
  包四海的眼神閃動之後,一聲淒厲的長音迥然響起,接著沒有了聲息。
  
  緩緩的抬起頭,包四海閉住眼睛並不張開,易兩停止了轉動,慢慢走向他,他伸出手撫摸下他的額頭,他的眉毛,他的鼻梁。
  
  “我也害怕過。”易兩說。
  
  “我……有點不敢相信,我殺了人,還是一個女人,一個做了媽媽的女人……”包四海緩緩睜開眼,帶著一絲無奈,一絲苦澀的悲哀眼神看著易兩。
  
  (這時,那個女人才緩緩的倒在地上,她的頭顱和身體慢慢分開,但是沒有鮮血流出,焚琴的音刃燙熟了她全身的細胞。)
  
  “我……終於,還是走到這裏來了。”包四海苦笑著,慢慢走到那具再也沒有殺傷力的屍體前,她躺在那裏,恢複了人類的樣子,她眼睛圓睜著,看著未知的方向,表情不再痛苦,異常的安詳。
  
  包四海很認真的低頭合十,他對著他未知的,從不知道的,也從來不信仰的某些神說:
  
  “請,請保佑她們來生,要降生在一個沒有暴虐症的世界吧。”說完,他彎腰抱起她,送到她孩子的麵前。
  
  兩分鍾之後,那對母子躺在一起,包四海為她們蓋上了一塊巨大的天鵝絨的幔布。
  
  兩柄尖銳,細長,閃著寒光的利器緩緩從易兩的袖子下滑了出來,易兩很少使用武器,但是這裏蔓延的味道,那股子掩蓋不住的殺意驅使他必須拿出武器去保護身後那個他最珍惜的人。
  
  屏幕上那兩個人緩緩向前走著,越來越多的被害者出現在屏幕上,那些人保持著人生中最後的形態,猙獰痛苦的分散著。
  
  小心的越過那些軀體,那些碎片,包四海慢慢跟在易兩後麵,他在想著一個問題,因為思緒中的某個靈感,某個東西似乎有要悟出來的感覺。
  
  “哥?”他呼喚魚悅。
  
  “他走了,隻有我在這裏。”琴早對他說。
  
  包四海笑了下:“恩……沒關係,誰都可以的……我隻是想說點什麽……”
  
  (一具攀爬在天花板上的暴虐症患者,突然墜落,那是包四海用一個快速的音階造成的。)
  
  “人……其實很可憐,除了溫暖、安定的子宮,出生後,人類一直就在一個不安的環境裏生存著……”
  
  (易兩抱起包四海,快速的向後縱身,在易兩懷裏的包四海,快速的吹出幾個音階,巨大的火焰穿越那些紡織品,現場倒下三具燒焦的東西。)
  
  “你……別說話了,要小心,會越來……越多的……”琴早緊張到不行,根本沒去接那一盞更玉遞來的冰激淋,他隻是為了放鬆自己才要的。
  
  包四海從易兩身上下來,無所謂的笑了下,殺了第一個,一瞬間,那種難過的,不敢相信的,有些傷心的感覺,已經逐漸的消失了。包四海繼續跟著易兩走著,他的嘴裏還在進行著一場也許隻是單純的,他自己想和自己說的話。
  
  “在成為樂醫之前,我想過,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為什麽人要花錢?為什麽人要有感情?為什麽人要有那麽多沒有必要,沒有用的無所謂的感情……”
  
  一處巨大電子發出爆炸聲,火花點燃了那些易燃的紡織品,商場裏的自動滅火器開始噴著水,那些水就像瀑布一般,越來越厚,匯成小河,一些凝固於地麵幹涸的血跡被衝刷著,匯集成了紅色的河,火焰燃燒過處,有身軀不斷墜落,紅色的水花飛濺著,四下飛濺著……
  
  “為什麽,我們就不能像那些動物一般簡單的生存呢,沒有暴虐症,沒有樂醫……”也不知道在問著誰,包四海看著現場再次亮起的穎燈喃喃著說。
  
  “即使,沒有暴虐症,沒有樂醫,人類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人就是這樣,一種總是在自尋煩惱的動物,一種可悲的動物。”琴早苦笑,剛才那些爆炸響起,現場燈光熄滅的刹那,他的心髒幾乎要停頓了。
  
  包四海甩了下風笛裏的積水,那些水進入風笛後,很是影響他音刃的速度。
  
  “知道嗎,什麽是國家,我想國家是這樣的,保衛自己的國民不被其他國家的侵略者欺負,保障社會成員的生命財產安全,努力建設好這個國家,這就是我認為的國家,一個單純的國家。可是,我們的人,似乎不是生存在這樣的環境裏,他們生活在強烈的不安中,貧富的差距越來越大,人的尊嚴不再需要高尚的品德來捍衛……”
  
  易兩一刀把突然衝出來的一個暴虐症患者迎麵劈成兩半,但是那個成為兩半的軀體還在掙紮著,還在襲擊……破壞……並且扭曲著,焚琴燃燒出來的烈火很快把它燒成黑炭,他抽搐著,一直抽搐到無法再抽搐下去。
  
  “嘔……”觀看中的樂醫終於有人無法忍耐,捂著嘴巴衝了出去,即使不在現場,即使聞不到那些味道,這樣硬生生的把人瞬間燃燒成“熟食”的樂曲,已經使得低級別的樂醫無法忍受,光是看看就已經無法忍受了。
  
  “我不敢相信……他是第一次接這樣的任務!!!!!!”一位資深的老樂醫喃喃的說。
  
  屏幕上,包四海和自己的樂盾醫器已然融為一體,他們就像成長在一棵樹木上的樹枝與樹葉一般,易兩的節奏是風,當他擺動,包四海會隨風起舞,他的曲,送到他的舞步上,他的舞成倍的把無數的火焰變成更多的火焰燃燒出去,火焰接觸到水,水變成水蒸氣,水霧蒸騰間,那兩人就像舞台上的兩個親密合作多年的舞伴,他們用心在交流,即使背對著背,他們也互相知道對方需要什麽。
  
  運動中的間隙,包四海還在嘮叨著,嘮叨著也許他本人都無法明白的東西。
  
  “成長的壓力,感情的壓力,社會的壓力,人生的壓力,命運的壓力,有時候我在想啊,人,其實不是血肉之軀形成的,人是壓力形成的,甚至我在想,其實暴虐症,是人類對這個世界的反抗吧,無法忍受後……於是……我們爆發,因為堵塞的難受,我們在尋找著出路……”
  
  易兩一腳踢飛一個暴虐症患者,那個已經不再是人類的“人”向後趔趄了幾步之後,狂吼著推到了一排貨架,貨架的玻璃碎片飛濺,易兩阻擋在包四海麵前抱住他,他的背部被劃出無數的傷口,新鮮的血液飛濺出來,血液的味道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那兩人開始奔跑,火焰還在燃燒……毀滅一般的燃燒,吞噬著,越來越多的“人”倒下去,焦黑的倒下去。
  
  “我哥說……(包四海,扶著膝蓋喘息著,一邊喘氣一邊繼續說)音樂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是發自內心的東西,它不該作為殺戮而存在,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拽下貨架上的一件衣服,包四海把它蒙到一具孩童的屍身上,他回頭看下易兩,易兩笑了下,表示自己沒什麽。
  
  他們站起來,繼續戰鬥著,為著他們自己都無法明白的東西戰鬥著。
  
  水慢慢流幹了,滴答,滴答的水,緩緩掉落,那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的時間,琴早身後,有人長長鬆了一口氣,樂醫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慘烈的現場,沒有看到過這麽壯烈的死亡。也許經此一戰,大家都會領悟到一些什麽新的東西,那些東西是由這位第三方年輕的樂醫帶來的某種東西。因為,在這之前,在包四海之前,沒有樂醫用這樣的方式去毀滅,這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樂醫的戰爭,因為這當中沒有治療,那麽樂醫還是樂醫嗎?
  
  包四海站起來,四下看了看,他走到一個自動販賣機麵前,飛起一腳踹開櫃門,無數易拉罐滾落在地麵上。
  
  彎腰撿起兩瓶飲料,包四海遞給易兩一瓶,兩人仰頭喝下,饑渴的他們需要大量的水分,剛才的燃燒,他們都有脫水的跡象。
  
  “四海,停止吧,不要……不要再向前走了。”琴早突然開口哀求,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今天的這場殺戮包四海也在殺戮著自己,他的成長也許就隻是在這一戰之後被生生的拉扯著成熟了。
  
  “怎麽可能呢?已經……開始了啊。”包四海苦笑,扶著易兩的肩膀站立起來,他消耗掉了太多的精神力。
  
  他搖晃著,搖搖欲墜。
  
  易兩自己包裹好背後的傷口,走到他麵前,彎腰抱起他,他懂他,如今的包四海,沒人再能阻止他的腳步,所以他要帶著他向前走,他就是他的腿,他的臂膀。
  
  通往三樓的電梯,還在上下滾動著,包四海抱著易兩的脖子慢慢閉住眼睛:“到了,叫我,要快一點,小豆那個家夥要來了……”
  
  “恩。”易兩點點頭。
  
  此刻,在一樓,小豆已經來了,他四處打量著,接著迅速尋找到了那種味道,那種他熟悉的,屬於他身體裏的某種味道。他四下看了下,突然走向屏幕,他的那張帶著詭異笑容的臉,距離鏡頭越來越近,那張臉,慢慢的放大了無數倍……他衝著鏡頭笑笑,作出一個再見的手勢。
  
  大屏幕的信號,突然沒了,無數雪花點代替了鏡頭,接著聲音也消失了,現場,隻有沙沙的交流器的聲音慢慢響起。
  
  琴早跌坐回沙發,一些技術人員緊急維修著,鈥漢泰焦急的聯絡現場的聲音,議論聲,驚歎聲在大廳回響,久久不息。
  
  “那個人……他的實力根本不是羽七,他應該是樂聖,樂聖了……!我不敢相信,他才多大?”
  
  “我好像,好像看到兩具人形絞肉機,這樣的東西,我不要再看了,我要聯係我的心理醫生……”
  
  “第三方樂醫……那就是,第三方……樂醫嗎?”
  
  ………………
  
  漫長的等待中,琴早終於按耐不住的從沙發上蹦起來,快步走向電梯,他要搭乘下一班飛機趕到現場,他必須趕到現場,他必須去。
  
  然後……三個小時過去,黎明……終於來到!
  


去看演唱會吧(下)

  同樣一天,一小時,一分鍾,一秒可以發生許多事情,一個孩子出生,也許同時會有十個老人去世,反之亦然。
  
  吳嵐樂醫那邊亂的已經無法形容,切爾文這邊,琴汐冠卻跟著賀富慢慢的站在熙熙攘攘的隊伍裏等待著,他們要一起看一場演唱會。
  
  琴汐冠現在的視覺很好奇,他從不知道,不含治療功效的音樂可以引起如此多的人的吹捧,崇拜以及愛戴。
  
  站在千米長的隊伍中,南道賀富開始還有些尷尬的保持距離,但是隨著人們聚集的密度越來越高,被衝散過幾次之後,南道賀富緊緊的抓住了琴汐冠的手,他怕他丟了。
  
  開始的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到後來的坦然緊握,隻有十分鍾的過程,琴汐冠的嘴角悄悄的露出一絲絲的微笑,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第一次外露於人前的腳趾頭,這種感覺,很奇妙,被人在意,被照顧,被愛惜著。
  
  “我好喜歡他們呦,激動地汗毛都豎起來了。”
  
  “對啊,對啊,昨天晚上,我都沒有睡覺,翻來覆去的。”
  
  “天哪,天哪,我一會一定會暈過去了。”
  
  這樣的論點,一直在琴汐冠和賀富周圍流轉著,就連賀富都絮絮叨叨的在琴汐冠身邊述說著他對這個樂隊的喜歡以及難以遮蓋的狂喜。
  
  “原來,音樂還能被人這樣喜歡……”琴汐冠小聲的說著。
  
  南道賀富聽到了琴汐冠的小聲嘮叨,他驚喜的扭頭問,這人很少說話,很少說這樣長的話。
  
  “你說什麽?”南道賀富問他。、
  
  琴汐冠抬起頭,對他笑了下:“這是,一支什麽樣子的樂隊?為什麽,你要喜歡他。”
  
  南道賀富露出驚喜:“啊,這支啊,這支啊?”他一肚子的話,但是就是無法組織好,他為什麽要喜歡他們?那個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樂隊呢?他呆在那裏想了很久,隊伍緩緩前行了一會,琴汐冠拉著思考中南道賀富的手,這些人,真是奇怪,他們根本不了解自己為什麽會喜歡,為什麽要喜歡,卻如此狂熱,琴汐冠不明白。
  
  “我想起來了!”一直低頭思考組織的南道賀富終於抬起頭一臉驚喜的說,他的聲音有些高,但是卻也無所謂,這周圍的嘈雜每個分貝都比他的聲音高。
  
  “記得剛上大學的第一年,我什麽都不懂,處處碰壁,那個時候城市裏的規矩我還沒清楚呢,同學們也……也不喜歡我,現在他們也不喜歡……”南道賀富小聲嘀咕著,生怕被這個人看不起,琴汐冠笑了下,他倒是覺得,這個人的木頭脾氣,能被人看的起才怪了。
  
  見琴汐冠沒有作出鄙視的表情,南道賀富的膽子大了許多:“好像是第一個學期的冬天了,我欠了兩個月的房租,下學期的學費還沒交,還被打工的超市開除了,當時我就想,不如死了好吧……真的,我當時真的不想活了,我站在學校最高的教學樓(南道賀富鬆開琴汐冠的手,用手比個高度),當時的寒風快把我的肉吹裂開了,我連件厚衣服都沒有,我當時真想跳下去……”
  
  也許是回到了那個時候,南道賀富的表情露出一絲孤寂的神情,琴汐冠突然覺得,有著這樣表情的南道賀富很是讓人心疼,最起碼他是心疼了,他再次拉住他的手。
  
  被拉著的南道賀富,突然低聲的,小聲的唱起歌來:
  
  “我要在荒漠中,蓋起理想國的大樓,不管別人如何嘲笑我,我要在孤海裏,駕駛屬於自己的航船,不管世界如何拋棄我……”
  
  南道賀富的聲音很好聽,真的,是那種低緩的,帶著一絲絲磁性的嗓音,琴汐冠聽著,他突然覺得,也許這個人一無是處,但是他有一副好嗓子,他會充滿感情的唱著歌。
  
  “我當時,就覺得遠處傳來的這首歌,就是為我唱的,每一句都唱到我的心裏,我想那就是我喜歡高空戰鬥樂隊的原因……”
  
  “很好聽。”琴汐冠衝他笑了一下。
  
  “啊?”南道賀富呆了一下。
  
  “賀富……的歌聲。”琴汐冠衝他真心實意的讚揚了一句。
  
  南道賀富頓時臉色大紅,從脖子一直紅到腦門,隊伍緩緩的前行,檢票入場,他們緊緊拉著手,即使滿手是汗都沒有鬆開。
  
  一聲煙花被噴射出去的巨響,觀眾席上,潮水一般的呐喊聲,琴汐冠被驚到了,他回頭呆呆的看著那些突然淚流滿麵的人,撕心裂肺呐喊著的人,一樣是音樂人,一樣是熱愛音符的人,樂醫的音樂卻隻有畏懼,隻有毀滅,隻有驚怖,從未有人為樂醫的音樂如此激動過,從未有人為樂醫的音樂掉著眼淚撕心裂肺的呐喊過。
  
  “是,是理想啊……!”南道賀富大喊著,隨著煙花緩緩的熄滅,無數幻燈的閃爍中,音樂鋪天蓋地的響起,那旋律卻是南道賀富剛才唱過的那首理想。
  
  我要在荒漠中,
  蓋起理想國的大樓,
  不管別人如何嘲笑我。
  我要在孤海裏,
  駕駛屬於自己的航船,
  不管世界如何拋棄我。
  我要在愛人的心中
  刻上我的名字,
  才不管你的心裏是不是有我……
  
  琴汐冠很認真的聽了一會,卻覺得,那些精雕細刻,包裝完美的歌聲,並不如身邊這個激動萬分的傻小子的歌聲好,他就坐在那裏,在萬人湧動的潮水一般的呐喊中看著他,看著他激動的蹦跳起來和舞台上合唱,他在千萬人的聲音裏仔細辨別出他的聲音,他想起這個人捧著鮮花大聲求愛,想起他脫去自己的衣服蓋在自己身上,他想起他拿著那瓶廉價酒遞給自己的神情,他想起那個鼠輩英雄的奔跑,想起……那一晚上的纏綿。
  
  南道賀富的眼睛閃亮著,他看著舞台,他指著那裏對琴汐冠狂喊:“看到了嗎?那就是……理想啊!!!!”
  
  是啊,那是理想啊,他是那麽的滿足,隻是一首很普通的歌曲,就能給這個渾身都被生活擠壓的蜷縮起來的男人呐喊的勇氣,琴汐冠突然也想,也要南道賀富聽下自己的音樂,他有些嫉妒的看著舞台上那幾位演唱者,他有著比他們動人千萬倍的音樂,可是從出生開始,他的音樂從來沒有這樣為某種情緒,某種情感去演繹過,琴汐冠突然覺得,自己的音樂從一開始就走了彎路,其實真正的音樂要這樣表現才對,所有的人都錯了吧?是吧?音樂是應該這樣才對的吧?
  
  沒有最好的音樂,沒有最美妙的音樂,沒有所謂天籟那樣的東西,最美妙的音樂,就應該出現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琴汐冠刹那之間悟了,多少年來他一直無法跨過的那道神奇的門檻,他奇妙的跨越了。五彩繽紛的照耀下,沒人知道一個人火紅一般的發色悄悄返璞歸真一般的還原成了烏黑黑的青絲,一個人悄悄的收斂起了渾身尖刺,琴汐冠渾身都散發著暖洋洋的光暈,沒人會去注意他,他隻是自己坐在那裏,托著下巴露著微笑,開心的看著南道賀富雀躍,呐喊,這一刻,他覺得,挺幸福的。
  
  一場演唱會,無外乎就是明星出來,大唱特唱,秀秀舞蹈,表演下特長,接著和歌迷互動幾下,這個也許就是人們說的零距離的接觸吧,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主持人拿著麥克告訴大家,互動節目開始。
  
  “啊!!!!!!!!!!”台下爆炸了。
  
  南道賀富小心的站起來,從角落的便道跑出去,又跑回來,琴汐冠此刻的眼睛裏隻有他。
  
  “給你。”南道賀富獻寶一般捧給他一盒子豔紅紅,排列的可愛漂亮的草莓。
  
  琴汐冠看下南道賀富:“你不吃嗎?”
  
  “你吃,你……你喜歡,我喜歡看你吃。”南道賀富擦下汗珠,他是真的,真的喜歡看他吃。
  
  琴汐冠笑了一下,低頭挑選了一個大個的,他覺得此刻他也喜歡看他吃,他吃比自己吃要高興的多。
  
  互動節目還在進行著,那兩人卻排除一切幹擾,一人拿著一隻草莓互相看著,吃著……就像兩個白癡。
  
  “A765號,這位幸運朋友的座位號是A765號!”主持人高聲叫著,舞台後的大燈在人群中晃悠,快速的尋找,隨著密集的鼓點,燈光終於停止,南道賀富嚇了一跳,他嘴巴裏含著半個草莓驚訝的,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的樣子出現在舞台上的那個大屏幕上麵。
  
  “哈哈……”主持人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所有人都在笑。
  
  南道賀富這輩子都不認為自己有如此的運氣,他茫然的咀嚼著那個草莓,總不能吐了吧?他被保安護送上舞台,所有的人都嫉妒他,因為他可以和偶像零距離接觸了。
  
  呐喊聲中,南道賀富戰戰兢兢的站在了那幾位閃亮人物的麵前,主持人為了放鬆氣氛,拿起話筒調侃:“真是不錯的T恤啊,好男人,喝啤酒,要一杯嗎?”
  
  台下哄堂大笑,南道賀富更加窘迫了,他手足無措的低下頭。
  
  “請問,這位先生的姓名?”主持人遞給南道賀富一個話筒。
  
  南道賀富接過去,放到嘴巴邊:“南道……道道……道道道……”
  
  他又結巴了,沒人能在此刻流暢吧?
  
  “倒垃圾?”主持人打趣到。
  
  “哈哈……”台下笑成一團。
  
  “南道賀……賀賀賀……”南道賀富更加緊張,可憐的就是無法完整的說出自己的姓名。
  
  主持人好心的走到他的麵前,摟住他的肩膀,對台下說:“看樣子,我們的南道賀先生太緊張了,我們為他加油好不好?”
  
  台下爆發出一陣掌聲,南道賀富抬起頭,看下台下,他一陣頭暈,他簡直無法從上萬個腦袋裏分辨出琴汐冠的方向,他拿起話筒,深深吸氣:“南道賀富。”
  
  “啊,是賀富先生啊。”主持人鬆了一口氣。
  
  “是。”
  
  “賀富先生喜歡音樂嗎?”
  
  “喜歡。”
  
  “喜歡高空戰鬥樂隊多久了?”
  
  “……忘記……了。“
  
  “作為,今天晚上的幸運觀眾,可以和自己最喜歡的樂隊零距離的接觸,你有什麽話要對自己最喜歡的人說嗎?”主持人慢慢引導這個笨拙的南道賀富先生。
  
  南道賀富玩了一會話筒,他突然身體扭了個方向對著舞台下的某個方向很認真的說:“喜歡……喜歡……你。”
  
  琴汐冠手裏拿著最後一個草莓,緩緩放在嘴巴裏咀嚼著,從來不知道,草莓可以這樣甜的。
  
  “方向錯了……在這邊……”主持人一頭冷汗的把南道賀富扭了個方向。
  
  南道賀富有些困惑,雖然他雖然喜歡這支樂隊,但是現在他確定如果說最的話,他喜歡台下的那個人。
  
  高空戰鬥樂隊,現在是全球數得上的好樂隊,全團團員五人,三女二男,作為商業樂隊,這支樂隊搭配合理,團員人靚盤正,屬於全球樂隊裏數一數二的好樂隊。
  
  以前的南道賀富看到麵前的紅男綠女也許會暈過去吧,因為這些人是那麽的優秀,但是奇怪的是,當今天那種窘迫感過去後,南道賀富慢慢的竟然能逐漸適應麵前這些亮閃閃的人物了,他慢慢的抬起頭,很認真的對主持人解釋。
  
  “我喜歡高空戰鬥,是喜歡他們的歌曲,但是,他們不是我最喜歡的人,我有最喜歡的人。”他可不想被某人誤會。
  
  主持人大窘,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高空戰鬥的主唱悄悄拿起另外一隻話筒解圍。
  
  “非常感謝南道先生喜歡我們的歌,這是對我們最大的讚揚了,作為今天的幸運觀眾,南道先生,可以和我們一起唱一支歌曲,請問,你最喜歡高空戰鬥的那一支曲子?”
  
  茫然的看下台下,南道賀富咽下吐沫:“理……想!”如果不是家裏那裏那位王,他會被麵前這人迫人的氣勢壓倒,昏過去吧?
  
  “會唱嗎?”那位主唱拍拍手,吉他手,鍵盤手利落的打個前奏,現場音樂就是這樣的效果,震撼,激蕩,台下頓時再次熱鬧嘈雜起來。
  
  那位主持人拿起話筒,尷尬的擦下冷汗,這位歌迷實在太實在了。
  
  主唱先生親昵的摟住南道賀富的肩膀,對著台下千萬的觀眾開始唱那支理想,當這位主唱的聲音想起,台下千萬聲聲音一起附和的時候,南道賀富突然覺得腦袋發飄,渾身發抖,本來一緊張就結巴的他,竟然開始跑調,別人都唱了三句了,他還徘徊在“我要在荒漠中……”這一句歌詞裏唧唧呀呀的出不來,主控音響的聲音實在是太清晰,太清楚了,南道賀富上牙打下牙的聲音慢慢的傳了出來。
  
  一支挺好的歌曲,就這樣被破壞掉了,我們不能責怪南道賀富先生,世界上有千萬種人,就有千萬種性格對吧?
  
  那些笑聲,慢慢集結在一起,越來越大,主持人誇張的在地上翻滾了兩下,那位主唱先生,終於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因為所有人的歌聲都停止了,甚至音樂聲都停止了,南道賀富還蜷縮著自己的腦袋,關閉起外界的聲音,他閉著眼睛,才慢慢唱到第二句,不管主持人怎麽拉他,他都沒反應,隻是偏執的站在那裏,完全進入了一種很奇怪的情緒當中表演著。
  
  因為是笨蛋,他被人嘲笑。
  因為貧寒,被人嘲笑。
  因為笨拙,被人嘲笑。
  因為平凡,被人嘲笑。
  
  他最討厭這些不懷好意的笑聲了,最討厭,最討厭,實在討厭……他最討厭這樣的譏弄冷笑了,南道賀富的情緒被這寬廣的舞台引的有些崩潰。
  
  他一直唱著,唱不好就翻過去再唱,一個字一個字的找著音階,笑聲慢慢的小了下去,大家呆呆的看著舞台上的那個人,低著頭,很認真的演唱著,一個字一個字的唱,翻來覆去的唱……
  
  琴汐冠吞下最後一個草莓,他慢慢的站起來,看著舞台上的那個笨蛋,他無奈的搖搖頭,這個笨蛋,無數人圍繞的遊樂場裏,他不是照樣玩得開嗎?現在是怎麽了?他慢慢走向台前,保安伸出手想去阻攔他,琴汐冠衝他們笑了下,也不知道怎麽了,他們不由自主的讓出了那條路,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扶著舞台邊緣躍到舞台上。
  
  “可以,借我用一下嗎?”琴汐冠走到鍵盤手的麵前,挺客氣的對他說,此刻,台下,台上已經完全不知所措,南道賀富還在低低喃喃的唱著。
  
  鍵盤手讓到一邊,琴汐冠撫摸下鍵盤,樂醫很少觸摸電子組合聲的樂器,但是不表示他們不會,樂醫的修煉是艱苦的,更何況琴汐冠。
  
  緩慢的伸出一個指頭,琴汐冠狠狠的按了下去,那是一個最高音……
  
  那個音,緩慢的,高高的,持續的,無法抑製的一直,一直的響著,一直響到,南道賀富終於停止了喃喃低唱,他驚訝的抬起頭,看下舞台那邊,接著話筒跌落到地上。
  
  燈光的照耀下,琴汐冠是笑眯眯的看著南道賀富,他很漂亮,不管是天然的也好,人工後天形成的也罷,他是那麽的美,美的就像初升的渾圓的旭日一般。
  
  看到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的南道賀富,琴汐冠終於緩緩的鬆開那個指頭,接著一串無法抑製的流暢非常的音樂響徹整個演唱會現場,不是為了扼殺,不是為了治療,琴汐冠想為南道賀富,想為自己演奏一曲,音樂就是應該這樣存在的不是嗎?
  
  也許是受到了啟發,也許是琴汐冠的音樂太美,也許是那兩個人終於有了某種共鳴,南道賀富第一次在沒帶麵具的情況下,開始真正的放鬆下來,他彎下腰撿起話筒,對準自己的嘴巴,一句字正腔圓,語調清晰,吐字清楚,聲線優美的歌流淌出來……所有的人,都呆了,整個演唱會的現場都震撼於那無法形容的美妙旋律,琴汐冠腦袋微微側著,隨著節奏點著,音樂……音樂它真的是奇妙的東西,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
  
  舞台邊上的貝斯手忽然渾身顫抖的拿起自己的樂器,加入進去,他覺得假如今晚他不參與進去,那麽那是他人生的最大損失,接著,架子鼓,另外一台鍵盤的合音,這群人從來沒這樣激動過,琴汐冠的音樂就像一根隱形的指揮棒,他隨意篡改,隨意加入著自己的情緒,隨意撩撥著所有人的心弦……
  
  “我要在荒漠中,
  蓋起理想國的大樓,
  不管別人如何嘲笑我。
  我要在孤海裏,
  駕駛屬於自己的航船,
  不管世界如何拋棄我。
  我……要在愛人的心中
  刻上我……名字,
  才不管你的心裏是不是有我……
  看,卑微的人都有偉大理想,
  世界總是,譏笑我,玩弄我。
  無所謂,沒什麽。
  我是都市中的小小步行者,
  向前走,仰起頭。
  理想很大,要奮鬥……”
  
  每個人都在唱著,跟著音樂起伏著,撕心裂肺的,聲嘶力竭的,像宣泄著什麽一般的隨著那種神奇的力量一遍又一遍的唱著,無法抑製。
  
  南道賀富拉著琴汐冠的手奔跑著,他們不知道唱了多少遍的理想之後,悄悄的離開那個瘋狂的現場,他們一直奔跑,一直跑到那個地下通道,接著,擁抱,親吻,就像羈押在一個監獄的兩個得到解放的囚徒,他們渾身熱情的互相索取著,渾身都冒著春天的煙霧,這股子煙霧一直冒到,有人輕輕的在他們附近說:
  
  “先生,有件緊急的事情,一定要打攪您……”
  
  琴汐冠慢慢的從那個溫暖的懷抱裏抬起頭,一臉不耐的走到那個人麵前,那人低聲的對他說了幾句話,琴汐冠突然回頭看著南道賀富:
  
  “我……要離開了……”琴汐冠對他說。
  
  離開了?去哪裏?南道賀富不懂,他很失望,他才剛剛確定自己有喜歡的人,他確定他愛上什麽。
  
  “還……還,我在這裏等你回來。”南道賀富對琴汐冠說。
  
  琴汐冠點點頭,走到他麵前撫摸著他的頭發,然後輕輕吻下他的額頭,接著頭也不回的離開這裏。
  
  “我等你呢,你要早點回來,一定要……喂……!”
  
  南道賀富在他身後喊著,跟著小跑幾步,看著他上了一輛車子,看著車子緩緩的帶著那個人離開自己,他的心頓時空曠了。
  
  琴汐冠靠著汽車的椅子,手下小心的查看著他的表情,要是往常得知那位吳嵐魚家的事情,這位島主大人的心情一定是非常非常惡劣的,但是今天的他卻在微微的笑。
  
  沒人知道這一晚琴汐冠在想著什麽,他沒有想任何一件關於樂醫界的事情,他在和自己說話。
  
  也許,真的沒有人愛我,最起碼以前是這樣的,但是,從現在開始,我知道,有個人,他在等著我……
  


轟然倒塌

  那座大廈的頂層突然倒塌了,毫無征兆的。殘骸碰撞出來的火花引發了一場預料之中的大火,早就在底層一直鳴叫的救火車終於派上用場,幾十道的的水霧噴向那個已經開始燃燒的隔離包,空氣中散發著焦臭的氣息。
  
  “怎麽,就倒了呢?”一位軍官喃喃的嘮叨著,他站在大廈的外通道有些不敢相信的自說自話著,他回過頭,問身邊那些不知道在忙活著什麽的人:“怎麽就倒了呢?”
  
  沒人理他。
  
  軍官向裏走了幾步,幾個士兵從他身後拽住他甩到一邊,即使他是一位軍銜不低的少校,但是他還是被人狼狽的甩進泥巴裏……跌倒,翻滾。
  
  帶著敬意的人們讓開臨時通道,易兩抱著包四海慢慢向外走,包四海包裹在一床毛毯裏,臉色蒼白,雙眼無神的不知道在瞪視著什麽地方。
  
  軍官爬起來,向前奮力的掙紮了幾下,有人阻擋住他的去路,他大聲的問到:“怎麽就倒了呢?怎麽……就倒了了呢?”
  
  沒人回答他。
  
  救火車的水龍頭澆灌著過熱的氣球,隔離包被燒裂,塑膠的焦臭味散發在空氣當中,一股股的含著令人窒息味道在蔓延,火警在肆虐叫喚著,吵雜,煩亂,匯聚在一起。
  
  軍官把手伸進自己的口袋摸出一張照片,他揮舞著:“我的部下,十二個人,前天晚上進去的,你們見到了嗎?你們見到了嗎?”
  
  再次有人抓起來他丟了出去,他在泥濘的地上翻滾著,再站起來,再次被丟出去,再站起來,一次又一次。
  
  “他們都是最好的軍人,他們為了這個國家宣誓過,他們是最好的軍人,最刻苦的軍人,是我最優秀的部下,最優秀的!”
  
  沒人為這位可憐的軍官做出解答,他最最珍惜的部下去了哪裏,隻有奔跑來的穿著防護服的醫生,還有那些戰後消毒員在忙亂著。
  
  一陣陰冷冷的風從通道口突然刮起,那張照片從軍官的手裏脫離,在天空翻滾幾圈,開始高高的飛起……
  
  易兩接住它,那是一張聚會後的照片,那些夏日午後的年輕人,洋相百出,神采飛揚……
  “那裏麵,沒有生還者,一個也沒有。”這是易兩出於一個自己同樣也曾是軍人能夠給出的回答。他同情他,但是一樣無能為力,他誰也救不了,在樂醫的世界,他發現自己刻苦的,努力修煉的東西,毫無用處,現在的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他們是最優秀的,最好的士兵,我不相信,這不可能,你說,一個獨自活下來的長官,一個失去士兵的光杆司令活著有什麽意思呢?我什麽都沒有了……我要進去,一定有幸存的,他們總是那麽機敏,我訓練出的戰士我了解……我要進去。”
  
  有人硬生生的拖走了那個失控者……
  
  易兩看看手裏端著的熱水,轉身走開,他想他沒時間理那個要瘋狂的人。
  
  包四海坐在樂醫休息車裏,沒人打攪他,沒人敢過來。殺戮過後,他被人打上了惡魔的烙印。
  
  他靠著窗戶茫然向外看著,第一批屍體被搬了出來,大批的記者衝了過去,開始劈劈啪啪的拍攝……
  
  包四海的思緒還纏繞在那場戰鬥中。
  
  “你知道嗎?我也討厭你,就像你也討厭我一樣。”這是小豆對包四海說的第一句話。
  
  那個人不停的殺戮著,包四海和易兩根本插不上手,那個人穿梭在那些暴虐者當中,包四海看著他把那些人化成粉塵,化成粒子,那一刻開始,包四海知道,這輩子,他都無法超越他,無論他怎麽努力,他都趕不上他。
  
  “你不單是個怪物,個性也像他,很傻,很天真。”那個人在毀滅的間隙總是說著傷害包四海的話。
  
  “你不能這樣說哥哥,他……他是對你有恩的,沒有他你早就應該被人道毀滅了。沒有他的庇護,你甚至不該在這個世界生存。他為你頂了那麽多壓力,你怎麽可以這樣說他,他是最愛你的哥哥!你要懂得感恩,這是最起碼的人性!”包四海憤怒的反駁,他隻能用嘴巴已經高昂的語調反駁他,除此之外他無能為力。
  
  “你都說了,我是怪物啊,怪物怎麽會懂得感恩呢?幼稚,對,那個詞匯應該用在這裏,幼稚,你和他一樣幼稚。”小豆的語氣帶著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在這之前,包四海從未聽過他用此種語氣說過話。
  
  “……”他無語的呆立在那裏,像個傻瓜。
  
  “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他,每天做著不實際的夢想,庇護這個,愛惜那個。每個人他都愛,他就像個古老的殉道者,為了奇怪的愛這樣的東西,他就像一個容納垃圾的垃圾堆,不停的接受這個,容納那個,他給予他們所謂愛的東西,抱歉,到現在我都不明白愛是什麽?好吧……我不喜歡他,即使他一直在討好著我,其實,我一點也不需要,真的,那種施舍一般的憐憫,我要來做什麽?吃嗎?……他甚至無法給我一頓飽飯吃,多麽可笑。”小豆在說著魚悅,包四海仰頭看著他,他突然拿起他的風笛,用了他最大的努力,吹出燃燒著怒氣的火焰,他想殺了那個背叛者……假如可以。
  
  就這樣,頂樓倒塌了,開始著火,小豆毫發無傷的看著包四海,就像看個笑話一般,風笛段裂成兩截,包四海雙手手上全部是鮮血,滴滴答答的在流著。
  
  “我不允許你那樣詆毀他,絕對不許,即使他一直是個天真的大傻瓜,即使他是個傻瓜,也不許你詆毀他!”包四海大聲怒吼,青筋暴露。
  
  “哦,我就是詆毀了,現在的你能拿我怎麽樣呢?殺了我,還是能給予我任何帶著傷害的打擊?(小豆豎立起手指)問題一,你無法傷害我,你沒這個能力,問題二,如果你傷害了我,他一定會傷心,所以,你不敢!對吧?問題三,恩……幫我和他告個別吧,我要走了,我不再需要他了,我要的東西他給予不了。”
  
  小豆就像掃去身上的塵土一般,輕輕的彈開易兩刺向他的利刃,易兩的突然襲擊竟然給他造成了某種傷害,一些血絲從那張精致清秀的麵孔上緩緩的低落,小豆輕輕的舔了一下嘴巴邊的鮮血,他喜歡那個味道,腥腥的……有些甜,他的手緊緊摳著易兩的脖頸,隨時都可以輕輕一抓,這個人就會變成塵土……
  
  “不要……不要傷害易兩……”包四海跑過去,幼稚的……拳打腳踢,像個笨蛋一樣。
  
  小豆鬆開手,露出理所當然的,甚至帶著安慰一般的笑容:“當然不會,我們是家人啊,那個可笑的牌子上寫著,啊,他是易兩,不愛說話,是包四海最重要的人,他是魚悅的家人,我怎麽會傷害他呢,當然不會,對……我不會,你看,我放開他了。”
  
  易兩開始大力的咳嗽,剛才他已經因為頸椎被阻隔,大腦缺氧,人已經昏暈,他就像一灘泥巴一般軟在地上,無力的喘息,無力的咳嗽。
  
  包四海緊緊的擁抱住易兩,他差一點失去了他。
  
  “他總是說,別怕,一切交給他,他什麽都能為我做到。他不知道,我最怕的其實就是他啊,他總是出現在我的噩夢裏,他總是弄得我這裏疼(小豆撫摸心髒的位置),我想,要是我殺了他,那麽我的心就再也不會疼了對吧?”
  
  小豆彎腰很認真的問包四海,當他說出要殺了魚悅那句話的時候,內心深處屬於人類感情的那一份東西,再次的開始繚繞。小豆撫摸著又開始發疼的心髒蹲在地上,他突然無法呼吸。
  
  “為什麽?”他問包四海,他不懂。
  
  包四海護住易兩,他瞪著小豆,也用他的語氣帶著小看的語調嘲笑:“你怎麽可能懂得,即使你努力模仿,你還是個怪物。”
  
  小豆想了下,點點頭很利落的站立起來,他看著那邊燃燒著的火焰,久久不語。
  
  包四海扶著易兩慢慢站起來,但是猶如抽去骨頭一般,他自己卻力竭的軟了一下,易兩抱起他向外走,他要趕緊帶四海離開這個惡魔,越遠越好。
  
  “你要去哪裏?你到底需要什麽?”包四海問小豆。
  
  小豆低頭想了下,扭過頭衝包四海揮下手:“我也不知道我需要什麽,我想殺死他,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想離開。有人告訴我,他可以幫助我忘記他……也許,那樣對我們都好,現在,我還能控製住自己……”
  
  小豆指下自己的腦袋,難得的苦笑了一下繼續說:“殺了他,我想我也活不成。所以,我選擇離開,來這裏的路上,我想起一些事情,我想……我需要好好想一下……好好的……想一下。”
  
  幾聲巨大的爆炸聲傳來,包四海再次回頭,那個人已消失了蹤跡,就像蒸發了一般。
  
  易兩裹著毛毯靠著休息車茫然的看著前方,此刻,挫敗感腐蝕著他每個細胞,他差點死去,帶著遺憾,原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需要的。
  
  琴早下了車子,看下四周之後,衝這邊跑過來。易兩看著跑過來這個人,四海……四海真正需要的是這樣的人吧,一般的職業,優秀,機敏,有強大未知的力量,任何問題他都能幫他解決,即使有一天,第三方樂醫無法給他庇護,他也能給他最好的,無論是物資上還是精神上。
  
  “四海呢?”琴早臉色漲紅的問易兩。
  
  易兩默默的閃開門,琴早走了進去,易兩看著他走過去……擁抱他,緊緊的擁抱他,包四海沒有反抗,脆弱的像個孩子,他靠著他的肩膀,默默的閉起眼睛。
  
  彤良某軍事基地停機坪,琴汐冠依舊穿著那套大背心,大褲衩,甚至他還喝著一瓶街邊販賣機裏買來的廉價飲料,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小豆雙手插兜,踢著一塊小石頭慢慢的邁著散步一般的步伐走到他麵前。
  
  “您能來,父親很高興。”琴汐冠衝他笑笑說。
  
  小豆倒是挺奇怪的看著這個總是很精致的人,他看上去順眼多了,說不出哪裏順眼了,以前……以前的他和現在不同,具體哪裏不同,也許他也看不出來。他好像在情感上跨越了某一條溝壑一般,人敞亮了許多。
  
  “恩,我也很高興,去那個什麽島。”小豆應付了一句,回頭看天邊的火燒雲。
  
  “樂靈島。”琴汐冠提示了一下。
  
  “對,那個樂靈島,就像我們早就悄悄談妥的那般,我為你們提供血液樣本,你們為我……治療疾病,幫助我……忘記他。”
  
  “你背叛悅兒,他一定很難過,要是他知道是我把你帶走的,他一定會更加恨我。”琴汐冠歎息了下,把飲料瓶子很隨意的丟進草堆裏。
  
  小豆看下他,慢慢走到草堆那邊,撿起那個飲料瓶,一本正經的對他說:“這些東西,土壤無法吸收,會給這個星球造成汙染,書上說,汙染是繼暴虐症之後這個星球的第二大隱患,你不知道嗎?”
  
  琴汐冠的眼神閃動了一下,突然笑了:“抱歉,下次……我想,下次我會注意的。”
  
  小豆把那個飲料罐子丟進垃圾桶可回收的那個洞子:“其實,他心裏根本沒有你,書上說,沒有的東西,不能用情感這個詞匯去形容,你是不存在的,就像我,不該存在是一樣的。”
  
  幾個士兵一般的人,抬過一個鐵架子,琴汐冠坐到一張軍用馬紮上,他低低彎腰從身邊的一個保鮮筒裏摸出幾個串好的雞翅膀放到麵前的鐵架子上竟然開始燒烤。
  
  “我再給你兩個小時,你好好再考慮一下,邁出這一步,也許你真的無法回頭了……我手藝不錯,要試試嗎?”
  
  小豆緩緩坐到草坪上,慢慢的躺下,他看著天空,聽著遠處依舊在響徹城市的警報聲:“你知道,我不能吃飽,吃飽了,我會殺人。”
  
  琴汐冠笑了下,翻動一下那些鐵鉗子:“沒事,樂靈島早就為你提供了最好的藥物,我們一直是最優秀的,你可以盡管吃。”
  
  小豆沒有站起來,他慢慢的閉起眼睛,聞著撲鼻的肉香:“真好……”他像嘲笑著什麽一般的說。
  
  祈兆,第三方樂醫住宅地。
  
  魚悅蹲在院子裏逗弄著花花,花椒端著一盤子切好的魚片站立在他身邊,月光在不遠處的大樹叉上趴著,他比起花花更加像一隻貓。
  
  “你說,花花的歲數是人類的幾歲?”魚悅低著身子,在花花脖頸下一下一下的撫摸著。
  
  花椒放下貓食,也和他一起撫摸著花花的腦袋瓜子,那隻被寵愛著的貓兒發出呼呼的舒服的低鳴。
  
  “它是一隻老貓了,前幾個月,我看到周圍有幾隻毛色很像花花的小貓兒,大概是它的後代吧,生命是個有趣的東西,出生,好像唯一的使命就是繁衍生命一般,完成任務接著死亡,對吧先生。”花椒笑著回答。
  
  魚悅點點頭,拿起一塊魚幹,抖動著自己的手,一上一下的逗弄著,一直逗弄到,家裏那扇大鐵門緩緩的打開,他站起來,扭過頭,看著一身狼狽的包四海慢慢走到他的麵前,這孩子……怎麽哭了,很久沒看到他哭了。
  
  “你怎麽哭了?”魚悅伸出手擦拭著他哀傷的淚。
  
  “哥,你是個傻瓜,你知道嗎?”包四海哭著說。
  
  “對啊,怎麽了?”魚悅失笑,這孩子?在撒嬌嗎?他看看他身後,小豆怎麽沒回來?
  
  “哥,我把小豆丟了,我的風笛斷了……哥,你是傻瓜嗎?”包四海嚎啕大哭,就像一個孩子一般站在那裏,哭得肝腸寸斷的。
  


掛在樹上的貓

  花花死了,在清晨,它安靜的匍匐在葡萄架子上,就像之前它最愛做的動作一般,它的腦袋鑽進自己溫暖的毛裏,眼睛舒服的合著,它蜷縮著,再也沒發呼嚕之聲。花椒是最早發現它的人,她端了一盤它最喜歡吃的動物肝髒在樹下呼喚,花花沒再理她,再也不會理了。
  
  後來,花花被埋葬在院子裏的爸爸樹下,家裏的人都參加了花花的葬禮,除了小豆……好好和妞妞哭得很傷心……但是很快他們就喜歡上了花椒抱來的另外一隻貓兒。那隻新來的貓兒比死去的花花漂亮的多,它有最好的血統證明書,甚至它的眼睛都是不一樣的顏色兒。當然,這隻有著血統證的高貴貓咪不會像花花一般總是爬在高高的樹丫上看著大海的方向,它也不會像花花一般總是幻想自己是一隻狗,總是在房屋周圍巡邏。
  
  那隻貓最大的樂趣就是在走廊上睡覺,它喜歡玩毛線團,愛吃魚,它就像一隻真正的貓咪,家裏人現在就管這隻有著雪白毛發的貓兒叫做“貓”。好吧,這家人從來不具備什麽幽默感。
  
  魚悅站立在爸爸樹下看著埋葬花花的地方,而榔頭看著他的背影,默默的看了很久。
  
  “我要出去了。”榔頭終於開口。
  
  魚悅回頭笑下,像是想開了什麽一般,或者說他放下了什麽,在這之前他站立在這個葡萄架下已經整整三日,不知道是在懷念花花或者是其他的什麽,他衝榔頭說:“不必找了。”
  
  “我會找到他的,你放心。”榔頭笑了下安慰他,他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就像之前一般撫摸下他頭頂軟軟的頭發。
  
  魚悅輕輕的搖搖頭:“我是說,不必找了,他長大了,假如他願意,他會自己回來。”
  
  榔頭呆了一下,打認識魚悅開始,這人從未輕言放棄過,得知小豆消失,魚悅第一個反應就是跑到出事地點整整找尋了一個星期,不眠不休。
  
  他現在就這樣放棄自己最重視的東西嗎?沒人比他更加了解小豆對魚悅來說代表了什麽東西。
  
  一樣的平凡出身。
  
  一樣的不招人喜歡的個性。
  
  一樣的那麽期盼被注意的心。
  
  一樣的被人們所唾棄。
  
  一樣的……被稱為怪物。
  
  有時候魚悅看小豆的樣子,也許就如看到自己一般,他想給這個孩子幸福,想給這個孩子以自己之前沒有得到的一切,也許……他早就把他看成了自己,他想補償自己,想給這個孩子自己沒有得到的一切,但是現在他要放棄了?
  
  魚悅聳聳鼻翼,最近他有些傷風,鼻子總是堵塞,甚至他還不高雅的流了清水鼻涕。這對崇拜他的包四海來說是不敢想象的,魚悅拿出手帕擦下不舒服的鼻子,他回頭看了榔頭一會問他:“跟我在一起,累嗎?”
  
  榔頭呆了一下,這是魚悅第一次問他,他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抬起頭告訴他:“累,但是甘心情願的累,因為是在為你辦事情,隻要是為你,怎麽……也是不累的。”
  
  “謝謝,真的,一直以來我都沒對你說謝謝,我真的很感謝你的。”魚悅認真的道謝,這聲謝謝是他們認識以來的第一次,榔頭苦笑了下,雖然被人感謝是一件好事情,但是他卻認為這聲謝謝並非是他所需要的,甚至他懼怕這句謝謝的出現。
  
  “我隻能這樣表達我的謝意,你知道的,我給不了你更多的了,我……一直是一個貧乏的人。”魚悅苦笑了一下抱歉的說。
  
  榔頭聳聳肩膀,看下不遠處依然站在那裏的蝴蝶君:“那麽,我去學校那邊去看下最後的工程。”他快步離開這裏。
  
  魚悅站在那裏看著榔頭離開的背影,他走得飛快……顯然,他生氣了,蝴蝶君奇怪的看了下這邊的方向,快步趕了過去。
  
  “悅兒,他是個好人,你不應該這樣對待他,他一定很傷心。”月光慢慢的從樹上爬下來,他的語氣多少有些責怪。
  
  魚悅笑了下,伸出手叫他搭著,這樣他能平穩的最後蹦到地麵上:“你知道嗎,月光,人類是奇怪的一種動物,他和別的動物最最不同的地方就是人類對待感情極為自私,甚至,人類會利用感情去做很多事情。就像女人,她是天生就能聞到,感觸到別人的愛慕之心加以利用一般的奇異動物,我想……以前,我一直自私的……把榔頭禁錮在我身邊,我不愛他,也沒辦法去愛他,但是,我又離不開他。所以,我很卑鄙的利用他。看,這就是我,那個總是故作高尚的人。”
  
  月光穩穩的蹦到地麵上,他捏捏魚悅的臉,輕輕觸碰下他的額頭:“你知道的,這些東西……我不懂。”
  
  魚悅低低的笑了一聲:“其實……”
  
  月光:“恩?其實什麽?”
  
  魚悅:“人魚也是一種狡猾的動物。”
  
  月光抬起頭笑了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看著不遠處坐在玄關走廊下的兩位先生,帝堂秋和葉楊。魚悅拉起月光慢慢的走了過去,他想他有一些工作要安排,沒有比帝堂秋更加合適的人了。
  
  帝堂秋在很認真的削水果,葉楊托著腮幫看著他,他漫不經心的對帝堂秋說:“我想起一件事情。”
  
  帝堂秋愛理不理的回應:“恩?你總說你想起一些事情,其實你隻是在說你看的電視劇,最近你總是在熬夜看電視劇,這樣不好。給你……張嘴。”
  
  葉楊嘟嘟嘴巴:“我這次是真的想起來了。”
  
  帝堂秋笑了下,削下一塊水果塞進他的嘴巴裏:“恩,說說看。”
  
  葉楊咀嚼了幾下之後很認真的擺動下手:“我想我是個有錢人。”
  
  帝堂秋失笑,再次塞一塊水果進他的嘴巴:“啊,這真是個大發現。”
  
  葉楊眼睛亮亮的,很是得意的點頭:“我想,國家軍部欠我許多薪水。”
  
  帝堂秋的手指頭抖了下,驚訝的抬起頭,沒錯,國家軍部的確欠這個人許多錢,從小店市一役之後,這個國家沒為這位優秀的士兵付出一個大子兒,如果存起來的話那的確是一大筆錢。
  
  “還……想起其他的了嗎?”無論如何,可以有記憶這是一件好事情,帝堂秋高興的看著葉楊的臉期盼可以得到更多的好消息,然後,他如願以償。
  
  葉楊接過帝堂秋手裏的半個水果咬了一口,一邊吃一邊說:“不知道怎麽了,我想,我有一些怪念頭,真的,很怪的念頭……我想我又胡思亂想了。”
  
  “沒關係,我喜歡你的胡思亂想,任何的胡思亂想都是我想,我也是喜歡聽的。”帝堂秋直立起自己的後背,作出最好的洗耳恭聽的最良好態度。
  
  葉楊不好意思的笑下,他的樣子像極了多少年前在小店市那個靦腆的英俊的小軍官,帝堂秋的心跳加速了三倍,都要碎了。
  
  “我想拿到那些錢後,就在鄉下買許多的田地,全部種上板栗,吃不完,我們就做板栗酒,板栗八珍粥,可以磨板栗粉,賣板栗糕,做糖炒板栗,我們的板栗一定是最好的,板栗的殼可以賣給飼料廠。”
  
  帝堂秋認真的傾聽著,感動的一塌糊塗,他伸出手輕輕的擦拭下葉楊的嘴角,那裏流出一些果汁。
  
  “為什麽是板栗?”他問葉楊。
  
  葉楊幾乎是不加思索的回答:“因為你喜歡啊!”
  
  但是他很快的猶豫了一下,不確定的站在那裏思考了一會看著帝堂秋問:“……呃?你喜歡嗎?板栗,我又想不起來了。”
  
  帝堂秋不停的點頭:“當然……當然喜歡,喜歡的都不行了。”
  
  葉楊笑了,他很高興。
  
  魚悅拉著月光慢慢走過來,這幾天因為他的態度,影響著這一大家子的人都不高興,現在看到那走廊裏的兩人如此開心,連帶著他也高興了一些。
  
  “抱歉,恐怕是,我要打攪到兩位了。”魚悅緩緩坐在木頭階梯上。
  
  帝堂秋笑了下,拿起一個水果丟了過去,魚悅伸手接過。
  
  葉楊慢慢走下走廊,來到月光麵前,他很喜歡這個沉默的,總是給他做許多好吃點心的美人兒。
  
  “你喜歡板栗嗎?”葉楊問月光。
  
  月光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廚房有許多呢,你要吃嗎?”
  
  葉楊想了下,很認真的點頭:“好。”
  
  於是他們離開。
  
  帝堂秋和魚悅隱約著聽著葉楊的聲音越走越遠……
  
  “我要種許多地……然後做栗子糕……糖炒栗子……”
  
  魚悅輕輕的咬了一口水果,慢慢咀嚼了幾口,他問帝堂秋:“你……喜歡栗子?我怎麽不知道?”
  
  帝堂秋笑了下,看著遠處的爸爸樹:“從沒喜歡過,我討厭堅果類的東西。”
  
  魚悅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吃自己的水果。
  
  “那段關於栗子的記憶,也許是屬於葉楊之前的戀情,也許他深深的愛過一個喜歡吃栗子的人,於是他們決定一起去種栗子,或者……他離開我之後,也許他……愛上了一個喜歡板栗的人,但是,有什麽關係呢,他活著,活蹦亂跳,開開心心的跟我說板栗,沒有比這更加好的事情了,你說對嗎?”
  
  魚悅點點頭,他並非一位會勸解他人的可心者,事實上他現在也需要別人的勸解,所以他隻能點點頭。
  
  “有事情?”帝堂秋倒是一位善解人意者。
  
  “恩,有事。”魚悅回答。
  
  “你說。”帝堂秋作出傾聽的樣子。
  
  魚悅慢慢站起來,遠遠的擲出手裏的果核:“明天開始,每天把治療費減去一個亞塔。”
  
  帝堂秋想了下:“您這樣,不就違反了我們當初和樂靈島簽署的合同了嗎?他們會說您破壞規矩的。”
  
  “規矩?規矩就是製定出來給人破壞的東西,有些人不是也違反了規矩從我這裏帶走了我的人嗎?”
  
  “您這樣做下去,會傷及無辜的,有風,遺族,樂靈島,甚至當權黨派,我們並不知道是哪一方帶走了小豆,也許,小豆是自己想安靜的呆著呢?”
  
  “有時候,帝堂秋,我是說有時候我會想,有些人他們出生唯一的使命就是招惹我不痛快的,無論我怎麽做,怎麽努力,怎麽討好……而傷害我就是他們唯一要做的事情。這次,我想要是我不痛快,索性大家一起不痛快好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帝堂秋想了會,笑下:“恩,也許,這樣做,保不準還作對了呢。”
  
  魚悅伸伸懶腰:“我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情沒對錯的,我們就這樣降下去,一直降到有人帶著那個孩子回來,即使和他們沒有關係,也許這樣做能迫使他們幫我找找那個孩子呢,你看,人多力量大啊!”
  
  “你越來越像他了。有時候……很有他卑鄙的氣質。”帝堂秋笑著打趣。
  
  魚悅奇怪的看他眼:“誰?卑鄙?”
  
  帝堂秋點點頭,頗有些確定什麽的意味:“你哥,隨知意,當年我就是輸在了他卑鄙的招數上,才退居團體第二。”
  
  魚悅扯扯嘴角:“我以為你一直很崇拜他,是因為他高尚的品格,或者是其他高尚的什麽東西?”
  
  “哈……你開什麽玩笑,我們都不高尚,從我們吃第一口肉開始,我們就間接殺了生。”帝堂秋打個哈哈,慢慢向外走,他要幫魚悅安排一下,最好降價的謠言滿天飛才好。
  
  “帝堂秋,幫我約下隨家的人,我準備給他們《焚琴》。”
  
  魚悅站在走廊對帝堂秋大聲說。
  
  “好的。”帝堂秋點點頭,他會遵循這個人製定的一切規則,有時候,即使那些規則是不合理的。
  
  包四海以前很討厭酒吧街,他認為品格不高尚,奢侈糜爛的人才會去那裏,所以,他喜歡在早晨酒吧街最安靜的時候去教甘圖。甘圖是個好徒弟,勤快,刻苦,最重要的是,他熱愛音樂,把音樂當成生命一般去愛的樂醫並不多,當然,直到今天,甘圖都不知道自己學習的是樂醫技。
  
  今夜,甘圖連續演奏了四首曲子,然後無論台下的觀眾的掌聲多麽的熱烈,不管那些人怎麽哀求他都沒有再登台。他的小師父在夜裏光臨他的酒吧,還喝了不少酒,這令甘圖很擔心,最令他不安的是,小師父是一個人來的,他背後的那個總是默默無語的呆著的易兩先生突然消失了,這樣的小師父看上去,就像生命突然單薄了一般,缺乏了什麽東西。
  
  “老師,您在喝酒嗎?”甘圖小心的問了一句。
  
  包四海晃悠下酒杯裏的液體,衝甘圖苦笑下:“難道你也和他們一般,認為我這個人隻配喝果奶嗎?”
  
  甘圖笑了下,走到櫃台裏脫去外衣親自為自己的老師調配酒水:“您看,老師,我並沒有這麽說。”
  
  他把一杯子彩色好看的液體放在了櫃台上小心的問:“易兩先生,今晚有事?“
  
  包四海拿起那杯彩色的液體舉到自己眼睛前麵,他透過那些液體看著閃爍的燈光:“他去找我哥哥不知道說了什麽,他走了,甚至都沒跟我告別,嗬……也好,都走吧,走了安靜。”
  
  甘圖看著自己的小老師,他是如此的不愉快。
  
  “老師,您想看下您的徒孫嗎?很可愛的徒孫?”他小心的問自己的小師父。
  
  包四海完美的被嗆了一口,他驚訝的看著甘圖,甘圖滿臉笑容的重複:“昨天晚上,我也收徒弟了。”


刺殺

  一頭七彩的發色,耳朵上、鼻翼上、唇角上、甚至他的舌頭上都打了鋼釘,舌釘,最最誇張的是鼻翼上的那個圓形的大精鋼所鑄造的圓環在酒吧的燈光下一閃一閃的,栓上一根韁繩就能當成是牛牽上走了了,這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包四海,一張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熱情且充滿感情的呼喚了一句:“師公。”頓時,要了包四海的命了。包四海上下抽搐了一下,趴在了酒吧台上,覺得世界……實在是不美好。
  
  甘圖尷尬的搓搓手,的確,他新收的這個小徒弟確實是古怪了一些。他嘿嘿笑了幾聲給包四海介紹:“他是安環,師傅叫他阿環吧,他人還是不錯的。當然,音樂也是不錯的,師傅您看?”甘圖很尊重自己的這個小師傅,發自內心的尊重於崇拜。師傅沒說話,他也不敢開口。
  
  包四海無奈的歎息了一下,不喜歡,非常不喜歡,他想要一個人類的徒孫,而不是一隻上了鼻環的牛,他把自己並不整齊的頭發使勁的揉搓了一下,順口問了句:“易兩,你看要怎麽辦?”說完回頭,身邊卻沒了那個人,頓時,他的臉色黯然下來,不發一言。
  
  甘圖小心的上下打量著沒表示態度的包四海,卻不知道包四海的心情衰到了最頂點:“師傅那您看呢?”
  
  包四海賴在吧台上呻吟了一會,懶洋洋的伸出一隻手,甘圖和安環一臉納悶的看著他:“手給我。”包四海無奈的說。
  
  安環伸出手,包四海掐住他的脈搏,微微的咪起眼睛。
  
  這就是甘圖師傅說的那位音樂高手嗎?安環也在上下打量著這個看上去比自己年齡都要小上幾歲的娃娃臉的年輕人。他真奇怪,他都沒有聽過自己的音樂,卻掐著自己的手腕不放。安環聽過甘圖吹噓自己的師傅,不止跟他吹噓,這條街幾乎是所有的音樂人都聽過甘圖說自己的小師傅。傳奇一般的手速,會演奏令人發魔的音樂,甘圖一年前在這條街不過是個普通的音樂人,但是,現在他是這條街當之無愧的王者,不止這裏,他在某個特定的音樂圈裏,幾乎沒有對手。鑄造這個奇跡的就是麵前這個年齡很小,情緒完全帶到那張娃娃臉上的年輕人?不,他根本是處在青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人吧。
  
  包四海慢慢的鬆開手,抬起眼看下安環,這人……天分並沒有甘圖高,很平常,隻是大千世界中的一個很普通的人,除了他的鼻環,他幾乎是一無是處吧?
  
  “抱歉,這個徒孫的音樂我不要。”包四海慢慢放下自己的手,轉頭繼續賴在那裏,就如抽去脊椎的動物。
  
  “為什麽?”甘圖非常驚訝的叫了一聲,所幸這裏是酒吧,人人都在叫喚,沒人看這裏。
  
  包四海沒有回答,他懶得回答這些無聊的問題。
  
  “您聽過我的音樂嗎?”安環問包四海,他很氣憤,這個人根本連自己的音樂都沒聽過,他怎麽可以如此幹脆的拒絕自己。
  
  “你根本沒有聽過我的音樂,怎麽能如此輕易的就斷言和拒絕!”安環真的很生氣,無意識的把您換成了你。
  
  包四海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麽,他滿腦袋都是小豆最後的笑聲,還有他折斷的那支風笛,還有離開的易兩。但是,他絕對沒有半分小看安環的意思,就連他自己都是一個小賊,甚至是小騙子出身,他能去小看誰呢?現在第三方需要許多力量,迫在眉睫的降價計劃,甚至馬上要到來的未知的那場看不到硝煙的音樂戰爭。他需要許多有天分的徒子徒孫,在樂醫的世界,強大的精神力代表著一切,不是每個人都有魚悅的機遇,不然傳奇還叫什麽傳奇嗎?
  
  “你根本沒有聽過,怎麽能這樣拒絕。”安環再次的大聲問了一句,包四海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甘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他一下,自己的師傅一向古怪且神秘,原本他認為很好辦的事情,卻被包四海毫不留情的拒絕,自己的小師傅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師傅,您聽一下好嗎?哪怕隻有一曲,安環的音樂在這條街是出名的好呢,真的,不騙人!”甘圖陪著笑臉說了句。
  
  “沒有用的,甘圖。”包四海坐直身體仰頭看黑乎乎的天花板,是啊,聽一曲,這個人走到頂端也就是一個出名的音樂人,除此之外別無它用。
  
  甘圖站起來,走到領班麵前小聲的囑咐了幾句,領班點點頭。
  
  “抱歉,今天晚上本店臨時有事,提前打烊,老板說今晚消費的所有酒水算他的。”領班站在演奏台上抱歉的跟客人說。
  
  酒吧頓時一片人聲沸騰,抱怨的抱怨,高興的高興,畢竟錢這個東西是少花一個是一個,好事呢!
  
  隨著酒吧大燈打開來,客人們慢慢的坐起來,跟著慢慢向外走。
  
  安環依舊氣憤的看著包四海,他甚至氣得渾身顫抖。包四海完全無視他憤怒的目光,他反坐著,胳膊肘撐在吧台上繼續參觀天花板。
  
  甘圖的酒吧不大,長吧台就在門邊上,所以那些客人離開的時候必然要路過吧台和包四海身邊。包四海沒有注意那些退出的觀眾,但是他卻感覺到了一股子從骨頭縫隙裏滲透出來的冷氣,於是他一個倒翻身體滾入吧台後方。
  
  隨著包四海一個快速的翻滾,幾聲悶響,吧台的厚木上留下幾個冒著白煙的彈孔。包四海順手摸向後腰,一股子冷汗從毛孔裏滲透,那裏空空的,他的風笛斷成兩截之後放在家裏了,最近哥哥說要給他做個新的,但是新的醫器還沒到手呢。
  
  包四海低聲苦笑了幾下:“易兩,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我的身邊。”
  
  連續的幾聲已經不加遮掩的槍聲傳來,酒吧亂成一團,包四海側身讓了一下,一些被打破的酒瓶碎片從頭頂墜落。
  
  甘圖趴在一排沙發後麵,活生生的電影上才出現的鏡頭就出現在他的身邊,這令他無所適從,而且那些人的目標竟然是自己的娃娃臉小師傅。這令他目瞪口呆不知道用什麽方式才能表達出他的驚訝,他一點忙也幫不上,隻好捂著耳朵接通警察局不停的求救。
  
  輕輕躍過一長排櫃台,包四海盡力把火力帶離密集的人群,雖然沒有醫器,好在還有每天不停練習的舞道者的身手在,比起這些子彈,包四海覺得那些暴虐症患者比這個要危險得多了。
  
  安環和甘圖一起鋪爬在那裏,目瞪口呆的看著剛才還懶洋洋的某個人現在就如一隻蝴蝶一般,不,這個形容也許不對,他們覺得包四海敏捷的就像一隻雄鷹,一隻有著蝴蝶媚態的鷹在穿插著運動中。
  
  子彈在飛著,包四海在利落的躲避,他能很清晰的感覺得到那些把空氣破開的軌道,那些軌道密集成一張無形的網絡,向他鋪天蓋地的鋪來。一個利落的飛腿包四海踢倒一個襲擊者,卻沒拾起地麵上掉落的那把槍支,他側身滾動了一下,伸手撈過舞台邊緣的一把七弦琴,隨著一個漂亮的高躍,兩粒子彈從包四海的□飛過,高高躍起的身影帶起一團燃燒的火焰,七弦琴應聲而碎,但是有幾個襲擊者卻渾身燃燒了起來。
  
  “啊!!!!”慘叫聲突然響起。
  
  “不要叫他接觸到樂器!”有人提醒到。接著幾聲槍響,舞台上的那些樂器粉身碎骨。
  
  包四海冷笑了一下,側身滾到一個掩體後麵,掩體後麵一位少女嚇的渾身顫抖。
  
  “抱歉,女士。”包四海伸手從靴子裏拿出一把匕首撈起這位可憐少女的頭發生生割下一縷。
  
  少女發出巨大的慘叫聲,接著暈倒在地。好吧,這樣也許對她來說再好不過了。
  
  “我會賠償您的,真的。”包四海道歉到,他說完小心的四下觀察了一下,正對著他的牆壁上一塊裝飾用木板。
  
  脫去自己的外衣丟擲在空中吸引住那些密集的火力之後,包四海向對麵的牆壁踹了一腳,自己的身體順著光滑的地板滑動到柱子邊,飛身一躍取下了那塊刻著骷髏頭的木板躲避到柱子後麵。
  
  “知道嗎,在遙遠的古代,琴是沒有共鳴箱的,那個時候人們拿蠶絲或者是人的頭發做琴弦……琴弦的最好材料,就是美麗少女的頭發呢……”
  
  包四海躲避在柱子後麵,手指快速的製作人生中第一把樂器,他的時間隻有十幾秒。
  遠處的警笛已經慢慢的響了過來,那些襲擊者瘋了一般的向著這邊衝了過來,那個柱子的橫向麵積並不大,一波子彈帶走一些衣服的碎片,蕩起一道鮮血。
  
  包四海此刻已經拿跌落在地麵上的叉子固定好了兩邊的琴頭,寧好了兩根琴弦,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輕輕撫摸一下胳膊上的傷口,包四海吐了一口吐沫輕輕叨咕了一句:“媽的!”接著飛身躍出。
  
  那是一首曲調異常單調的音樂之聲,它隻有兩個音,中間還混了一些拍擊木板的聲音,從音樂的角度講這些音調是淡而無味,完全沒有美感,更不要說成曲了,但是這些音調是混合著強大精神力的音樂聲,隻有兩個音的木琴根本無法彈奏出《焚琴》,這曲是包四海的即興之作。
  
  槍聲慢慢的停了下來,一些看不到緩緩飛的音刃由一到二到三到四成倍增長著,切割著,那些被切割者就傻乎乎的站在那裏甘心情願的被切割著。
  
  隨著一聲巨大拍擊聲,一個襲擊者的腦袋被包四海雙手高高舉起的木琴狠狠的砸出了大股的鮮血。
  
  甘圖他們傻傻的站了起來,牆壁上的子彈還在冒著餘煙,警察舉著槍衝了進來,丟下手裏破裂成兩段的木板,包四海回頭看著安環:“喂,牛,這樣的音樂你要學嗎?”他問他。
  
  同一天晚上,不同的地點,幾乎每個出行的第三方樂醫都被刺殺了。當然,刺殺的等級是不同的,就像單身出行的魚悅,他每天晚上都會拿著一副魚竿去離家不遠的一條小溪裏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釣出什麽來的東西,這是他每天唯一的單身行動,獨一的,唯一的,沒有月光的行動。
  
  水下,不知名的生物輕輕吐出幾個泡泡,魚悅在想著許多問題,這是降價的第二天。電視上說,各地已經發出禁行令,祈兆如今就像一個孤城,就像當年的小店市一般,外麵的人拚命想進來,裏麵的人……當然,沒人想出去。隨著帝堂秋的宣揚,各地的各種奇怪的力量湧了出來支持第三方樂醫。明天,第三方樂醫將會正式的對祈兆各地進行招生,這一次,魚悅沒有問任何人,他毫無顧忌的做這些事情,沒錯,他是破壞規矩了,但是,那也是有人先他一步帶走了他的家人所致。這一切都是那些人逼迫他做的……魚悅默默的想著自己的心思,身邊卻悄然發生著變化……
  
  泡泡來到水麵,慢慢的破裂,一條魚兒擺動著尾巴緩緩的從魚餌邊遊過,一邊遊一邊鄙視的看下那個在水裏閃閃發亮的魚鉤,它用魚唇觸碰了兩下魚鉤,洋洋得意的離開了。
  
  魚悅聽不到魚的心聲,即使他能聽到天地萬物的最原始的聲音和舞動的軌跡,可是,他隻能聽到並不是能明白那些暗語的意思。那些屬於動物獨有的暗語,隻有它特定的種族才能明白吧!
  
  一陣陣悉悉索索的竊竊私語聲,就在耳朵邊,柔和和的慢慢的響了起來,那聲音很美,還搭配了誘惑的音樂聲。魚悅沒有動,依舊保持著釣魚的原本姿態,但是他身邊的大樹上,一些密密集集的昆蟲跌落的聲音,剛才還在鳴叫的貓頭鷹沉沉墜地,露著動物滿足的表情慢慢死去,小溪裏無數的遊魚,甚至是浮遊生物都慢慢的死去,無聲無息的,在竊竊私語當中,在柔和淒美的音樂當中,小溪的水麵上一片銀白色。
  
  竊竊私語聲慢慢轉化成呼喚一般的鳴唱,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那些語調來回漂浮著,動聽極了,美妙的曲調所過之處,樹葉幹枯,地麵上的草慢慢失去了它的水分,由綠變成了淡黃,越來越黃,然後幹枯,變成枯草,趴伏在大地之上等待腐爛。
  
  “啊……啊啊……恩……恩恩……”這樣柔美的猶如天籟一般的聲音在繼續著,隨著聲音,還有那些來自樹林深處的霧氣,幾個人影慢慢的由遠而近,越來越近。
  
  這些人穿著一套特殊布料製成的銀色衣衫,他們的腦袋上帶著猶如宇航員一般的巨大頭盔,這些頭盔的作用大概是為了隔離那些歌聲而製作成的,那些人走的非常緩慢,因為他們身上的衣服實在是太重了,這種慢就如在沒有星球引力的行星上一般,緩緩的,緩緩的。
  
  當他們走進,最前麵那人,緩緩舉了一下胳膊,不久,那種奇妙的歌聲停了下來。
  
  當所有的生物,植物全部死亡之後,天地間是可怖的寂靜,這種安靜令人的毛孔能蔓延出無數的雞皮疙瘩,這種靜能冷的心髒都停止跳動,小溪周圍變成了死地……
  
  輕輕拆掉防護服,拿去巨大的頭盔,幾張並不年輕的麵孔露了出來。這些人的頭發顏色是各式各樣的,這些人有著奇妙的共同點,他們的肌膚雪白,相貌英俊,如果仔細看去,他們和那個穿紅裙子的華萊西亞有許多共同之處,比如,深藍色的瞳色,高挑的身材等等。
  
  “真是可惜了,這應該是這幾十年來最優秀的音樂人才,假如不是上麵的命令,真不想殺死他……”
  
  領頭的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伸出手輕輕的撫摸了幾下魚悅一動不動頭顱上柔美的秀發說:“安心的去吧,我們會悄悄的把你埋葬在一塊好墓地,為你種下許多漂亮的花草,這是我們唯一能為你做的,年輕人,不要恨我們。”
  
  魚悅的身軀沒有像他們想象當中那般緩緩的倒下,中年男人有些驚訝,因為他的手上的觸感告訴他,這人身上明明還有著屬於活人的溫度。
  
  “謝謝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那麽請在我的墓地周圍為我種上幾顆漂亮的四色花樹好嗎?我喜歡四色花。”
  
  魚悅放下魚竿,伸伸懶腰,扭頭衝他們笑著說。


海妖

  中年男人倒退幾步,一臉驚懼,他所認知的世界裏,魚悅必死無疑。
  
  這個人,他現在還活著,竟然還一臉調侃的表情跟他們開著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笑,甚至,在他看來,好比走夜路遇到了鬼一般恐怖。
  
  魚悅站起來上下打量了一下麵前的人,好奇的側下腦袋:“遺族?真是奇怪,為什麽會是遺族呢?”
  
  領頭的中年人連連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他這樣喊。
  
  “哦,我也沒打算問你。”魚悅笑了下,轉頭看著枯死的小樹林不遠的一個方向,那裏有吸引他更加感興趣的東西,比如,會發出那種歌聲的某種生物,他轉身向那邊走去。
  
  “你要做什麽?你……你,你不能過去!”那個人有些驚慌的用最愚蠢的辦法阻止魚悅。
  
  魚悅當然不會理他,他徑直向那邊走,頭都沒有回。
  
  幾位遺族的襲擊者絕望的互相看了一眼,任務沒完成,那個秘密馬上要暴露,他們實在擔當不起……那將要麵對的結果,他們無法阻止魚悅,他們甚至比魚悅本人都要了解他。在他們看來,魚悅=試驗獸,他們怎麽能是對手呢?所以他們一起拿起掛在手腕的一根哨子吹了起來。
  
  …………安靜!
  
  他們驚訝的互相看了一眼,應該響起的歌聲並沒有響起,應該來到的死亡之音並沒有鳴唱,他們開始顫抖,到底是什麽生物,竟然能阻止的了那個東西。
  
  不相信之下,他們開始大力的吹起哨子,就像幾個傻瓜一般不停的吹著……
  
  腳踏在幹枯的幹草上,魚悅一步一步的走著,腳下是幹草斷裂的聲音,那是植物的最後一絲絕望。魚悅很好奇,剛才他聽到了類似於月光人魚鳴唱一般的魅惑之音,但是,那種聲音隻是類似,那種歌聲比起月光的歌聲來還不是一個檔次,甚至,魚悅都比“它?”唱的好,更何況,那種聲音裏充滿了電子交流器的一些雜音。
  
  魚悅停下腳步,笑了下,低聲道:“果然。”
  
  是,他能聽到的那個聲音,月光怎麽能沒聽到?怎麽能不來呢?魚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很快被驚訝替代了。
  
  成長到現在,他見過許多令他能露出驚訝表情的東西,但是那隻是從前,現在的他不管是陸地上的,深海裏的,奇怪的東西見過太多,太多,所以能對某種生物再次表達出驚訝的神情,這東西絕對不一般。
  
  展示在魚悅麵前的是一個巨大的魚缸,巨大的透亮的玻璃魚缸,魚缸的最頂端是一套放大聲音的電子裝置,剛才歌聲中的電子交流器的聲音也許就來自它。
  
  魚缸裏有一隻?一條?一尾?一個?奇怪的生物。
  
  它的下半身是蛇身,用眼睛測量的話最少有三米長的蟒蛇一般的粗大的尾巴,那些尾巴卷成幾圈,尾巴的上半段是人身,帶著蛇鱗片的人體上半身,□的女性特點昭示著這東西是屬於雌性生物。它不像月光,月光是絕美的,它很醜陋,因為它的臉上也爬滿綠色的鱗片,那些鱗片呈碧綠色,在月光下反著滲人的光。
  
  那生物好像被什麽嚇到了,它縮在魚缸的角落,用類似鴨掌一般的手抱著自己的頭,它的頭發也是碧綠色的。
  
  “這是……海妖,真是沒想到,還能看到它,真是令人驚訝。”月光笑了下招手叫魚悅過去看。
  
  “海妖?”魚悅重複了一句之後,走到玻璃板前仔細觀察。
  
  那海妖害怕月光,但是不表示它害怕魚悅,它突然目露凶光的撲過來,頭重重的撞擊到了厚厚的玻璃板,那個玻璃板專門為禁錮它而存在,它當然撞不破,所以它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齒開始恐嚇玻璃板外站立的魚悅,甚至用那雙……鴨掌大力的敲擊著玻璃板。
  
  “真是可憐。”月光歎息了一下。
  
  魚悅看看月光,等待他的解釋。
  
  “以前,小時候,我的領地裏就住著許多這樣的小生物。”月光在努力的回憶著什麽。
  
  魚悅仔細看看海妖,再看看月光,他不明白這個醜陋的東西那裏小了?
  
  月光沒理他,隻是努力的回憶著。
  
  “我看過一本書,那本書說,海妖和人魚是一個祖先。”魚悅扭頭對月光說。
  
  月光笑了下,竟然露出少見的輕蔑:“可憐的陸地人。”他適當的表示出了他的同情。
  
  “也包括我嗎?”魚悅的聲音帶了一絲委屈。
  
  “恩。”月光沒有因為他們的關係而撒謊,人魚不會撒謊。
  
  魚悅被小小的打擊了一下,訕訕的,尷尬的笑了起來。
  
  “陸地上的人類喜歡把動物劃分成一等的,二等的,等等。你們用等級顯示自己的高貴,大海裏的生物不會這樣,這個星球不停的碰撞,不停的變化,海裏的生物能生存下來的都是好樣的。那個時候,海精靈,人魚,深海的仠馬(一種有思維的海底生物,已經滅亡),還有海妖等等,我們雖然劃分地界,但是那裏眾生平等,除了……除了……海妖,這種我們都不喜歡的生物。它貪婪,嗜殺,雖然它們和我們一樣會利用聲音魅惑其他生物,但是,人魚的歌聲有許多情緒,我們的歌聲是豐滿的,被大家所喜歡的,能帶來各種情感的東西,海妖的歌聲……隻有死亡。而且,是為了單一獵食而產生的東西。海妖作為有缺點的物種,成為海底世界第一類被驅逐的生物,沒有安定的環境,它們注定要過早的滅亡,應該是這樣的。但是這隻……這隻……這隻不是完全的海妖,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它好像是海妖和另外一個生物在一起的東西。”
  
  月光看著海妖,慢慢的給魚悅講解,他很少這樣大段大段的說話,他的情緒甚至可以用興奮來形容。
  
  “誰驅逐了它們?難道海底世界也有強權嗎?”魚悅從屁股口袋摸出酒壺,淺淺的喝了一口,今晚的夜風有些涼意。
  
  “有啊,不要拿陸地的詞匯形容海底的世界,海域有了汙垢,如果不過早的驅逐,那麽影響的是自己整個領地的生物,一切都是為了生存,這是最基本的法則。我們不會為了錢這樣的膚淺東西去驅逐同胞,劃分領域,不過我倒是真的知道誰驅逐了海妖。”月光敲敲玻璃板說。
  
  “是誰?”魚悅順著他問。
  
  “好像是……我的母親吧……”月光看下天空的雙月,一副懷念的表情。
  
  “哧……呃!”魚悅完美的一口酒吐到對麵的玻璃上。
  
  “人魚不知道誰是自己的父親,但是,我們知道誰是生養自己的母親。她是個好人魚,我很像她,即使她親手把我封印了,我還是偶爾會想她的……”
  
  魚悅呆呆的看了一會雙月,喃喃的問月光:
  
  “月光……”
  
  “恩?”
  
  “跟我在一起,還會寂寞嗎?”
  
  “不。”
  
  “能問個問題嗎?”
  
  “你說。”
  
  “可能有些不禮貌。”
  
  “沒事的。”
  
  “那你……到底多大了?我的意思,你到底幾歲了?你告訴過我,海妖滅絕比人魚還早……”
  
  月光淡淡的笑下,扭頭看下一臉期待的魚悅:“你知道的,人魚不撒謊的。”
  
  魚悅點點頭。
  
  月光:“我忘記我多大了,你信嗎?”
  
  魚悅張著大嘴冒涼氣,半天才無奈的回答:“好吧,我相信,隻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但是,這隻……東西怎麽解決?”
  
  魚悅指著海妖問月光,那隻海妖還在玻璃櫃裏到處撞擊著,好像什麽東西給它發出了殺掉什麽的命令,它看到魚悅之後就開始瘋狂的撞擊那個束縛著他的玻璃櫃子,海妖……是涼血動物吧?
  
  一些藍色的血液從玻璃櫃上緩緩的流淌下來。
  
  對於威脅到魚悅生命的東西月光根本不會手下留情,他看看那隻瘋狂的海妖:“既然已經滅絕了,那麽它還是消失的好。”
  
  魚悅低頭想了一下,慢慢抬頭:“好。”說完,他從身邊的一個小口袋裏拿出一根很細巧的醫器,最近他的醫器越來越返璞歸真了。
  
  一陣由遠而近的急促腳步聲傳來,那幾個中年人好像反應過來一般向這邊跑,當他們看到魚悅拿出醫器之後,領頭的大喊:“看在華萊西亞的份上,請住手!”
  
  魚悅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們:“你們殺我的時候,好像也沒看在華萊西亞的份上啊?”
  
  最前麵那個中年人臉色窘迫起來:“抱歉,我寧可你殺死我,也不能叫您動遺族的聖神。”
  
  魚悅看了一會他,伸出手指下那隻軟體動物:“這是你們的聖神?”
  
  中年人連連點頭:“沒錯,這是我們遺族的先靈,遺族的祖先……聖神人魚。您絕對不能傷害它!我們冒犯了您,隨便您怎麽處置,要殺,還是千刀萬剮,我們絕對不反抗。”
  
  那幾個人說完慢慢趴在地上,一副隨便你的表情。
  
  魚悅先是呆呆的看下海妖,接著在上下打量著露著一臉無奈表情的月光,他先是張張嘴巴,接著抱著肚子開始哈哈大笑。
  
  “哈哈……還聖神,還……你們的祖先……啊哈哈……我的天……哈哈……”魚悅哈哈大笑著,那幾個人驚訝的看著他。
  
  也許是那副手鐲的妙用,榔頭最後一個得到魚悅被襲擊的消息,他帶著帝堂秋他們向這邊跑,當他們到達現場之後,卻看到魚悅抱著肚子笑的眼淚橫飛,很少看到魚悅這樣笑,榔頭他們一臉問詢的表情看看月光。
  
  月光的表情也嚇了大家一跳,臉色漲紅,一臉無奈,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
  
  “呃……魚悅?嘿嘿……?”榔頭蹲下叫魚悅。
  
  魚悅好不容易止住笑聲,他拿手指刮刮眼角的眼淚,盤膝坐在地上衝那幾位不知所措的遺族先生鉤鉤指頭:“過來,過來,我們商量一下。”
  
  那幾個人走過來,先是站立在那裏,接著他們覺得這樣居高臨下的跟魚悅說話也許不禮貌,畢竟他們的老祖宗被魚悅抓在手裏,所以他們先是蹲下,又覺得蹲下也許不高雅,所以他們也盤膝坐在魚悅對麵,適當的彎彎他們的脊椎,表示出他們一切聽魚悅的意思。
  
  “這個玩意對你們非常重要嗎?”魚悅問他們。
  
  “當然,我們就是拚勁全族的力量都要守護聖神的,如果不是那個人歸還聖神的恩德,我們根本不願意帶他老人家離開遺族神廟,您看到了,聖神的脾氣不是很好的。”中年人回答。
  
  魚悅托著下巴想了會:“也就是說,為了這個玩意……”
  
  “是聖神!”中年人不死心的解釋了一句,他實在無法接受別人用這樣的語調形容他們的神,他們的信仰。
  
  魚悅無奈的看著走到一邊,靠著大樹,躲避在陰影裏的月光,看這意思,他根本沒有對這些自稱後代表示出過多的興趣。
  
  “好吧,好吧,聖神,這個神聖可以給你們,恩……告訴我,誰派你們來殺我們的?當然,我沒有強迫的意思。”
  
  中年人笑了下看看身後,那幾個人也放鬆下來。
  
  “樂靈島的二島主,那位島主先生幾年前還我們聖神的時候,說要我們去為他們辦一件事,三天前,那位島主先生送信來說,對於破壞規矩的人,就不能姑息,所以我們不得不出戰。”
  
  魚悅驚訝的扭頭看下帝堂秋,帝堂秋也是一臉驚訝。
  
  “你們……你們就這樣隨便的說出來了?不怕……樂靈島的報複嗎?”魚悅好奇的問。
  
  中年人一副無所謂:“欠人情,我們還人情,但是他沒說要我們替他保密啊。而且,遺族能生存到現在,也有我們生存的道理,我們也未必就怕了他們,更何況這關係到聖神的安全,所以……所以……也就顧不得了,更何況我們答應消滅掉第三方樂醫。今晚……遺族派遣出的絕對是最大的力量,我們努力了,但是做不到,就這樣了。”
  
  魚悅樂了,他拍拍身上的枯草,走過去再次蹲下,突然伸出手摟住這位中年人:“恩,我欣賞你,真的,那個任務,還是算了把,真的,你們不行。”
  
  中年人笑了下:“恩,我們知道了,所以您把聖神還我們,我們就回去了,這樣大家都好,謝謝了。”
  
  魚悅看著那個奇怪的東西,他繞著海妖箱子轉了幾圈,那幾個遺族小心的跟在他的後麵,陪著笑臉。
  
  “恩,我剛才答應不傷害它,你們都聽到了?”魚悅手指搓著玻璃說,那隻海妖拚命拍著玻璃,大聲叫著,但是玻璃外的人就是聽不到它的聲音,看樣子這套裝置真的很厲害。
  
  “是,是!”中年人陪笑臉說。
  
  “可是放它走我真不甘心呢。”魚悅歎息了一下。
  
  那些遺族頓時臉色一變,神情難看起來,沒錯,魚悅答應不殺聖神,也沒放了他,這可怎麽好?
  
  “我不想養這樣醜陋的東西,你們安心,就一件事,第三方樂醫和有風,或者融心的衝突,希望遺族不要幹涉。什麽物種能安全的成長到現在都是不容易的,尤其是遺族,你們生存到現在,要比那些人類辛苦的多對嗎?所以此刻安全的退出對你們來說是好事。”
  
  魚悅扭頭很認真的看著中年人說。
  
  中年人站在那裏思考了很久,過了很久他低聲笑了起來:“看樣子,想從這場衝突裏分一杯羹,看樣子是不可能了。好吧,我們答應您,雖然遺族處事方式古怪,但是,我們還算誠信。”
  
  魚悅笑了下:“這件事情不小,單單就你們幾個能做主嗎?”
  
  領頭的這位中年男人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下身後的同伴,又看下帝堂秋那邊,他慢慢走到魚悅耳朵邊悄悄的說了一句話。
  
  魚悅一臉古怪的表情,他上下打量著中年人,看了好大一會,接著讓開那個箱子,做出隨便你們的手勢。
  
  中年人大喜,連忙拿起電話通知著什麽,大約十分鍾後,一輛帶著巨大後車箱的改裝車停在了附近,一群人拋下車子準備搬運。
  
  “等一下。”魚悅叫住那些要離開現場的遺族。
  
  領頭的中年人神情緊張,他看著魚悅,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第三方樂醫的首領還要刁難他們什麽。
  
  魚悅緩緩的走到那個玻璃箱前麵,看著依舊一臉凶相的海妖,突然張開嘴,一聲根本不可能發自人類喉舌的音調緩緩響起。
  
  “吼……!”
  
  玻璃上頓時開裂了無數的細小裂紋,那隻海妖驚恐的匍匐角落,努力的想把自己的身軀離麵前這個惡魔遠一些。
  
  魚悅的聲音隻是針對麵前這隻海妖和這個箱子,他想要的不是簡單的隻是針對海妖的威脅,他也在威脅著遺族這幫人。他必須要告訴他們,這個世界有無數力量能毀滅別人,樂靈島就未必是最大的。第三方能建立,能被承認,他們也有他們的生存道理。
  
  魚悅看著箱子裏那隻可憐的小妖,滿足的摸摸下巴:“恩,你嚇唬我都一晚上了,也該我嚇唬,嚇唬你了。”


總要邁出這一步(上)

  魚家今夜很亂,就連那個遠在外鄉的田牧都抱著新出生的孩子站在客廳裏茫然四顧。一枚炸彈把她可憐的小車庫飛上了天,新貸款買的小房車成了廢品,可憐那車還有五年的貸款要還。為了省錢,田牧隻買了一般保險,爆炸的時候,她正抱著孩子在車庫的地下室找東西,幸虧那家由地窖改裝成的地庫比較深,不然此刻她已經去見死去的父母了。
  
  她現在什麽都聽不到,孩子也聽不到,爆炸的聲音很大,震動聲也大,她們的耳膜都出了問題,醫生說,要多等幾天才會好。
  
  田牧撫摸著縫了三針的額頭,傻乎乎的看著憤怒的哥哥和自己的丈夫笑,她隻能裝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好吧,她現在隻盼望自己大難不死,自己隱瞞樂醫的事情,丈夫能夠原諒自己,她眼巴巴的看著丈夫。
  
  而她的丈夫,那位飛機師已經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老婆孩子的失而複得,老婆娘家的勢力,還有大舅哥的身份嚇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對自己的老婆一直反複說著話,說著自己也聽不明白的話。
  
  田牧很慶幸自己聾掉了:“親愛的,我聽不到,你等幾天,我再詳細為你解釋好嗎?”雖然她努力的把自己的聲音放柔和,放輕鬆,但是聾子的聲音總是特別大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一個傻笑媽咪抱著孩子對著自己老公大聲怒吼,反複重複一句話。而她的老公隻是不停的告訴她:“好的,親愛的,沒關係,隻要你平安,我不介意等等……”
  
  “田葛,送田牧去她原來的房間。”魚悅無奈的撫摸下額頭,對一臉憤怒的田葛說。
  
  田葛看了一眼奉遊兒,奉遊兒那把美麗的長發,因為超市意外起火已經燒成七長八短。即使這樣,他還是要安慰突然翻車的田葛,田葛拍拍他的手笑著搖下頭,表示沒事,他們都不怕襲擊,但是傷及無辜,還害到下一代,這就令他們無比憤怒了。
  
  此刻,大家都故作輕鬆,但是每個人的怒火都燃燒到了最高點。
  
  魚悅已經後悔那麽輕易的放走那群遺族襲擊者了,看著家裏亂成一堆的樣子,他也煩躁了。他想找個出氣筒,但是這屋子裏每個人都不是能作為撒氣對象的。
  
  月光沒有說話隻是一直拉著他的手,給予無聲的安慰。
  
  “吳嵐新執政黨派了代表前來慰問。”蕭克羌低頭對魚悅說。
  
  魚悅煩躁的擺了一下手,表示誰也不想見。
  
  “那麽,華萊西亞呢?她也在門口。”蕭克羌再問。
  
  抱著好好的帝堂秋扭頭看下蕭克羌,蕭克羌衝他確定的點點頭。撫摸下兒子的額頭,好好嚇壞了,一群奇怪的人衝到幼稚園,差點劫走這個孩子,要不是帝堂秋早就動用了帝家的力量,一直對兒子施行保護,那麽現在的結果有可能就是這個小胖子已經成了某個實驗室的試驗品。
  
  問題的關鍵還不在這裏,好好的那場劫持事件,好像,級別很高,帝堂秋趕到現場還在爭鬥,雙方都在拿命填,比起田牧家的爆炸,好好的劫持就是一場可怕的升級版。
  
  “我去見她。”帝堂秋把孩子放下,好好呆滯的目光有些慌亂,立刻抱著爸爸的大腿不願意放開。
  
  “你去吧!”明燦燦彎腰抱起兒子,坐在角落的沙發繼續安慰他。
  
  “叫她來書房,你們都來一下,我們需要商討一些事情。”魚悅站起來拉著月光去後樓的辦公室。
  
  坐在家裏沙發上正在接受治療的包四海抬頭對魚悅的背影說:“我不去,我在這裏等易兩。”
  
  現在,唯一沒有確定是否安全的就是悄悄消失的易兩,一個小時前他還一肚子怨氣,現在這些怨氣已經轉化成滿肚子的委屈外加擔心,那個該死的家夥到底如何了?包四海的心上下那麽揪著,揪的實在難受。
  
  “他沒事,大概全家最安全的就是他,你上來吧。”榔頭摸下包四海的頭發,安慰他。
  
  “他到底去哪裏了?或者說,哥哥們有什麽秘密是需要隱瞞我的,還是說,在這個家我已經不被信任了對嗎?”包四海一臉憤怒的看著榔頭。
  
  魚悅沒有搭理那個憤怒的青年,他要處理的事情太多,至於包四海的抱怨已經不屬於被考慮的範圍,他沒時間安慰他,沒時間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他已經長大了不是嗎?
  
  “我不去,我就坐這裏等易兩,易兩來了我再去!”包四海負氣的甩開榔頭的手,回到沙發上,那股子氣人的任性終於爆發了。
  
  屋子裏的醫生,傭人,樂盾,還有臨時調來的第三方的一些保鏢們都扭頭看著這邊的衝突,榔頭尷尬的看下自己被甩開的雙手,無奈的咧嘴笑了下。
  
  走到門口的魚悅慢慢停下了自己的腳步,他扭頭看下依舊任性坐在沙發上的包四海,轉身慢慢走到他麵前。
  
  “站起來!”他命令他。
  
  包四海扭頭看另外的方向,有些心虛的繼續那麽擰著:“不!”
  
  魚悅這次沒有向從前那麽淡淡的笑著,寵著他,他冷著臉,克製著那股子發自心底的憤怒:“如果你拒絕站起來,那麽就從這個家滾出去。”
  
  屋子裏頓時安靜了,鴉雀無聲,包四海呆了下,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憤怒的哥哥,他從未對自己這樣過。
  
  “對不起。”包四海站起來,喃喃的道歉,滿腹委屈。
  
  魚悅深深的吸氣,他咬咬自己的牙根,伸出手拍拍包四海:“要是,今天我們出事了,你可要怎麽好?”
  
  包四海下意識的戰栗了下,大力搖頭:“不會的。”
  
  魚悅探出身體,悄悄在包四海的耳朵邊說“易兩沒事,他在家中的地下室,就是月光常去的那個地下室……你最好不要打攪他,這是他本人要求如此的,所以,你就不要去了。”
  
  包四海呆了一下,轉身向著地下室跑去,他才不管別人怎麽說,為什麽不要去,他隻是離開了他幾天,才幾天功夫,他就要瘋掉了。
  
  魚悅看著包四海的背影,緩緩的搖頭,看樣子,這孩子真的長大了。
  
  華萊西亞今日沒有穿自己那套紅裙子,她的打扮很正常,誇張的卷發,現在抓成馬尾,她穿著一套運動衣,很精幹利落的樣子。
  
  她緩緩敲了幾下魚家會議室的門,鈥溪節幫她打開門,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很快眼神錯開看著另外的方向再無交集。
  
  魚悅衝這位老姑娘笑了一下:“坐。”
  
  華萊西亞點點頭,緩緩的坐在了沙發上,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看下屋子裏各懷心思的人們開口道:“我很抱歉,真的,我的父親叫我來表達第三方樂醫對我們聖神寬手大度之意,我來這裏……(她低頭想了一下,抬頭說)我可以提供許多你們不知道的情報,也許能彌補我們中間的裂縫。您看,遺族從來都是可憐蟲,從遠古我們就吃殘渣剩飯……我們也是身不由己。比起廉恥,生存才是第一選擇,對嗎?”
  
  榔頭把玩著手裏的一個打火機,他看下屋子裏一直沒說話的人們,他看了一圈,大家都是那種不知道該問什麽好的人,華萊西亞就像一個被告。帝堂秋、奉遊兒他們都不會問什麽,而魚悅,他根本不懂如何麵對這裏的一切。
  
  “我很奇怪,你們怎麽拿到第三方出行的情報,要知道,所有的襲擊,都是按照我們的習慣安排的,一絲都不差。很明顯,我們中間出了叛徒。”榔頭問華萊西亞。
  
  華萊西亞用手掐了一下手心,長長的指甲掐的手心實在疼,她抬頭看了一眼奉遊兒,奉遊兒嚇了一跳,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臉驚訝:“我?”
  
  華萊西亞苦笑:“奉家老爺子提供的情報。作為交換,樂靈島為老爺子提供三位子弟去樂靈島的空額,奉家這些年也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自從你走後更是如此……當年叱詫風雲的四大家族早就名存實亡了,對嗎?”
  
  奉遊兒沒想到這件事情會牽扯到自己,他眨巴下眼睛看下田葛,又看下魚悅:“我……我……還是回避一下吧!”他站起來轉身要出去。
  
  田葛拉住他:“別,我相信你,你不會的,雖然有時候你這個人有些傻,但是你絕對不會的。”
  
  田葛拉著奉遊兒的袖子,扭頭看著魚悅,一臉確定:“他不會,我為他擔保,如果不相信他,那麽我跟他一起離開。”
  
  魚悅張開嘴剛要說什麽,帝堂秋插話:“不會是遊兒,我想……這個家還有一個人和奉家有關係,花椒。”
  
  羅寬慢慢的從二樓往下走著,他手裏拿著一串鑰匙晃悠著,他的腳步很慢,慢的幾乎幾秒才下一個台階。
  
  大堂裏已經安靜了下來,花椒依舊那麽忙亂著,自從她來到這個家,她就幾乎一刻都不得閑,為所有人都任勞任怨的忙著,花椒是個好人,每個人都信任她,依賴她。
  
  她捧著一個急救包看著下樓梯的羅寬,羅寬停下腳步一言不發的看著她,花椒有些不安的回避了自己慌亂的目光。
  
  “您不上去嗎?”她小心的問。
  
  “不,奉先生對我說,我必須和你好好談談。”羅寬看著她,他看著她的眼睛想從那裏看出一些什麽。
  
  花椒緩緩放下急救包,看下依舊在哇哇大哭的好好,她想過去再抱抱那個胖寶寶,但是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抿下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扭頭說:“我也……也……沒什麽好談的……本來……我就是奉家的人。您看,如果可以,我想給我弟弟打個電話,他一直在奉家,那邊的人都對他不錯……可以嗎?”
  
  羅寬伸出手,想做些什麽,但是他很快想起花椒是一位未嫁的女士,他緩緩的收回手:“本來,我想追求你的。”
  
  花椒苦笑了下:“我隻是一位可憐的下人,身不由己,嫁人是奢侈的事情。”
  
  羅寬還是伸出了手撫摸了一下這個女人的頭發,如今立場已定,他們再也不可能了:“我陪你去收拾行李吧。”他說。
  
  “可以告訴我要去哪裏嗎?監獄?還是刑場?”花椒苦笑了下,慢慢解下身上的圍裙。
  
  “魚家沒那樣的地方,你知道的。先生隻是叫我送你離開。”羅寬笑了下回答。
  
  “這樣啊!”花椒的聲音平靜無波。
  
  “想好……要去哪裏了嗎?我開車送你,路過……銀行的時候,先生叫我去幫你拿一筆錢,他說你……一個女人實在是不容易。”羅寬讓出路,看著那條通往她臥室的路說。
  
  “他很大度。”花椒慢慢的把圍裙放到沙發上。
  
  “先生從來都是一個大度的人。”羅寬。
  
  “這樣會很吃虧的,那些人,心腸太歹毒,他們永遠都知道你需要什麽,永遠都能緊緊扣住你的短處威脅你,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先生不是他們的對手。”花椒看著羅寬說。
  
  “是啊,他總是那麽天真,善良的嚇人,我們就是喜歡他這一點,對嗎?他那個毛病大概這輩子也改不了了。”羅寬笑著搖搖頭。
  
  花椒扭頭看下好好:“他們答應我不會傷害孩子的。”
  
  “他們……什麽事情都會答應的。”羅寬譏諷的笑了一下。
  
  “我想抱一下好好可以嗎?”花椒請求到。
  
  羅寬看著花椒的背影,這個女人,陪了大家好幾年了,每個人都把她當成家人。
  
  “還是不要了。”羅寬拒絕到。
  
  花椒慢慢停下腳步,扭頭看著羅寬很認真的說:“我……我隻是提供了一份出行表……我是在奉家長大的,有些人情,欠下了,一輩子還不起。我的弟弟在那裏,我吃奉家飯長大的……我真的覺得很奇怪……雖然你們每個人當我是家人一般(她突然蹲下嚎啕大哭)……可是別人命令我的時候……我還是無法拒絕。但是我不想你們受傷害的……我寧願自己去死,我寧願自己去死的……”
  
  羅寬緩緩的蹲下,掙紮了一下還是緩緩的抱住了這個可憐的女人。有些東西根深蒂固,好比奴性,被奴役的多了,他們都會認為世界理當如此。這是個可憐的女人,即使她出賣了所有的人,但是她為大家做了那麽多的事情,這些發自內心的照顧,還是令每個人都恨不起來她。
  
  花椒的哭聲很大,通向二樓的樓梯和幾十米的距離都無法掩蓋那種痛徹心扉的哭泣聲,魚悅站起來,緩緩關閉起窗戶,扭頭看下屋子裏的人。
  
  “我想,我想去樂靈島。”他這樣對他們說。



  樂醫
  作者:老草吃嫩牛

  刺殺

  一頭七彩的發色,耳朵上、鼻翼上、唇角上、甚至他的舌頭上都打了鋼釘,舌釘,最最誇張的是鼻翼上的那個圓形的大精鋼所鑄造的圓環在酒吧的燈光下一閃一閃的,栓上一根韁繩就能當成是牛牽上走了了,這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包四海,一張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熱情且充滿感情的呼喚了一句:“師公。”頓時,要了包四海的命了。包四海上下抽搐了一下,趴在了酒吧台上,覺得世界……實在是不美好。
  甘圖尷尬的搓搓手,的確,他新收的這個小徒弟確實是古怪了一些。他嘿嘿笑了幾聲給包四海介紹:“他是安環,師傅叫他阿環吧,他人還是不錯的。當然,音樂也是不錯的,師傅您看?”甘圖很尊重自己的這個小師傅,發自內心的尊重於崇拜。師傅沒說話,他也不敢開口。
  包四海無奈的歎息了一下,不喜歡,非常不喜歡,他想要一個人類的徒孫,而不是一隻上了鼻環的牛,他把自己並不整齊的頭發使勁的揉搓了一下,順口問了句:“易兩,你看要怎麽辦?”說完回頭,身邊卻沒了那個人,頓時,他的臉色黯然下來,不發一言。
  甘圖小心的上下打量著沒表示態度的包四海,卻不知道包四海的心情衰到了最頂點:“師傅那您看呢?”
  包四海賴在吧台上呻吟了一會,懶洋洋的伸出一隻手,甘圖和安環一臉納悶的看著他:“手給我。”包四海無奈的說。
  安環伸出手,包四海掐住他的脈搏,微微的咪起眼睛。
  這就是甘圖師傅說的那位音樂高手嗎?安環也在上下打量著這個看上去比自己年齡都要小上幾歲的娃娃臉的年輕人。他真奇怪,他都沒有聽過自己的音樂,卻掐著自己的手腕不放。安環聽過甘圖吹噓自己的師傅,不止跟他吹噓,這條街幾乎是所有的音樂人都聽過甘圖說自己的小師傅。傳奇一般的手速,會演奏令人發魔的音樂,甘圖一年前在這條街不過是個普通的音樂人,但是,現在他是這條街當之無愧的王者,不止這裏,他在某個特定的音樂圈裏,幾乎沒有對手。鑄造這個奇跡的就是麵前這個年齡很小,情緒完全帶到那張娃娃臉上的年輕人?不,他根本是處在青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人吧。
  包四海慢慢的鬆開手,抬起眼看下安環,這人……天分並沒有甘圖高,很平常,隻是大千世界中的一個很普通的人,除了他的鼻環,他幾乎是一無是處吧?
  “抱歉,這個徒孫的音樂我不要。”包四海慢慢放下自己的手,轉頭繼續賴在那裏,就如抽去脊椎的動物。
  “為什麽?”甘圖非常驚訝的叫了一聲,所幸這裏是酒吧,人人都在叫喚,沒人看這裏。
  包四海沒有回答,他懶得回答這些無聊的問題。
  “您聽過我的音樂嗎?”安環問包四海,他很氣憤,這個人根本連自己的音樂都沒聽過,他怎麽可以如此幹脆的拒絕自己。
  “你根本沒有聽過我的音樂,怎麽能如此輕易的就斷言和拒絕!”安環真的很生氣,無意識的把您換成了你。
  包四海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麽,他滿腦袋都是小豆最後的笑聲,還有他折斷的那支風笛,還有離開的易兩。但是,他絕對沒有半分小看安環的意思,就連他自己都是一個小賊,甚至是小騙子出身,他能去小看誰呢?現在第三方需要許多力量,迫在眉睫的降價計劃,甚至馬上要到來的未知的那場看不到硝煙的音樂戰爭。他需要許多有天分的徒子徒孫,在樂醫的世界,強大的精神力代表著一切,不是每個人都有魚悅的機遇,不然傳奇還叫什麽傳奇嗎?
  “你根本沒有聽過,怎麽能這樣拒絕。”安環再次的大聲問了一句,包四海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甘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他一下,自己的師傅一向古怪且神秘,原本他認為很好辦的事情,卻被包四海毫不留情的拒絕,自己的小師傅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師傅,您聽一下好嗎?哪怕隻有一曲,安環的音樂在這條街是出名的好呢,真的,不騙人!”甘圖陪著笑臉說了句。
  “沒有用的,甘圖。”包四海坐直身體仰頭看黑乎乎的天花板,是啊,聽一曲,這個人走到頂端也就是一個出名的音樂人,除此之外別無它用。
  甘圖站起來,走到領班麵前小聲的囑咐了幾句,領班點點頭。
  “抱歉,今天晚上本店臨時有事,提前打烊,老板說今晚消費的所有酒水算他的。”領班站在演奏台上抱歉的跟客人說。
  酒吧頓時一片人聲沸騰,抱怨的抱怨,高興的高興,畢竟錢這個東西是少花一個是一個,好事呢!
  隨著酒吧大燈打開來,客人們慢慢的坐起來,跟著慢慢向外走。
  安環依舊氣憤的看著包四海,他甚至氣得渾身顫抖。包四海完全無視他憤怒的目光,他反坐著,胳膊肘撐在吧台上繼續參觀天花板。
  甘圖的酒吧不大,長吧台就在門邊上,所以那些客人離開的時候必然要路過吧台和包四海身邊。包四海沒有注意那些退出的觀眾,但是他卻感覺到了一股子從骨頭縫隙裏滲透出來的冷氣,於是他一個倒翻身體滾入吧台後方。
  隨著包四海一個快速的翻滾,幾聲悶響,吧台的厚木上留下幾個冒著白煙的彈孔。包四海順手摸向後腰,一股子冷汗從毛孔裏滲透,那裏空空的,他的風笛斷成兩截之後放在家裏了,最近哥哥說要給他做個新的,但是新的醫器還沒到手呢。
  包四海低聲苦笑了幾下:“易兩,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我的身邊。”
  連續的幾聲已經不加遮掩的槍聲傳來,酒吧亂成一團,包四海側身讓了一下,一些被打破的酒瓶碎片從頭頂墜落。
  甘圖趴在一排沙發後麵,活生生的電影上才出現的鏡頭就出現在他的身邊,這令他無所適從,而且那些人的目標竟然是自己的娃娃臉小師傅。這令他目瞪口呆不知道用什麽方式才能表達出他的驚訝,他一點忙也幫不上,隻好捂著耳朵接通警察局不停的求救。
  輕輕躍過一長排櫃台,包四海盡力把火力帶離密集的人群,雖然沒有醫器,好在還有每天不停練習的舞道者的身手在,比起這些子彈,包四海覺得那些暴虐症患者比這個要危險得多了。
  安環和甘圖一起鋪爬在那裏,目瞪口呆的看著剛才還懶洋洋的某個人現在就如一隻蝴蝶一般,不,這個形容也許不對,他們覺得包四海敏捷的就像一隻雄鷹,一隻有著蝴蝶媚態的鷹在穿插著運動中。
  子彈在飛著,包四海在利落的躲避,他能很清晰的感覺得到那些把空氣破開的軌道,那些軌道密集成一張無形的網絡,向他鋪天蓋地的鋪來。一個利落的飛腿包四海踢倒一個襲擊者,卻沒拾起地麵上掉落的那把槍支,他側身滾動了一下,伸手撈過舞台邊緣的一把七弦琴,隨著一個漂亮的高躍,兩粒子彈從包四海的□飛過,高高躍起的身影帶起一團燃燒的火焰,七弦琴應聲而碎,但是有幾個襲擊者卻渾身燃燒了起來。
  “啊!!!!”慘叫聲突然響起。
  “不要叫他接觸到樂器!”有人提醒到。接著幾聲槍響,舞台上的那些樂器粉身碎骨。
  包四海冷笑了一下,側身滾到一個掩體後麵,掩體後麵一位少女嚇的渾身顫抖。
  “抱歉,女士。”包四海伸手從靴子裏拿出一把匕首撈起這位可憐少女的頭發生生割下一縷。
  少女發出巨大的慘叫聲,接著暈倒在地。好吧,這樣也許對她來說再好不過了。
  “我會賠償您的,真的。”包四海道歉到,他說完小心的四下觀察了一下,正對著他的牆壁上一塊裝飾用木板。
  脫去自己的外衣丟擲在空中吸引住那些密集的火力之後,包四海向對麵的牆壁踹了一腳,自己的身體順著光滑的地板滑動到柱子邊,飛身一躍取下了那塊刻著骷髏頭的木板躲避到柱子後麵。
  “知道嗎,在遙遠的古代,琴是沒有共鳴箱的,那個時候人們拿蠶絲或者是人的頭發做琴弦……琴弦的最好材料,就是美麗少女的頭發呢……”
  包四海躲避在柱子後麵,手指快速的製作人生中第一把樂器,他的時間隻有十幾秒。
  遠處的警笛已經慢慢的響了過來,那些襲擊者瘋了一般的向著這邊衝了過來,那個柱子的橫向麵積並不大,一波子彈帶走一些衣服的碎片,蕩起一道鮮血。
  包四海此刻已經拿跌落在地麵上的叉子固定好了兩邊的琴頭,寧好了兩根琴弦,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輕輕撫摸一下胳膊上的傷口,包四海吐了一口吐沫輕輕叨咕了一句:“媽的!”接著飛身躍出。
  那是一首曲調異常單調的音樂之聲,它隻有兩個音,中間還混了一些拍擊木板的聲音,從音樂的角度講這些音調是淡而無味,完全沒有美感,更不要說成曲了,但是這些音調是混合著強大精神力的音樂聲,隻有兩個音的木琴根本無法彈奏出《焚琴》,這曲是包四海的即興之作。
  槍聲慢慢的停了下來,一些看不到緩緩飛的音刃由一到二到三到四成倍增長著,切割著,那些被切割者就傻乎乎的站在那裏甘心情願的被切割著。
  隨著一聲巨大拍擊聲,一個襲擊者的腦袋被包四海雙手高高舉起的木琴狠狠的砸出了大股的鮮血。
  甘圖他們傻傻的站了起來,牆壁上的子彈還在冒著餘煙,警察舉著槍衝了進來,丟下手裏破裂成兩段的木板,包四海回頭看著安環:“喂,牛,這樣的音樂你要學嗎?”他問他。
  同一天晚上,不同的地點,幾乎每個出行的第三方樂醫都被刺殺了。當然,刺殺的等級是不同的,就像單身出行的魚悅,他每天晚上都會拿著一副魚竿去離家不遠的一條小溪裏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釣出什麽來的東西,這是他每天唯一的單身行動,獨一的,唯一的,沒有月光的行動。
  水下,不知名的生物輕輕吐出幾個泡泡,魚悅在想著許多問題,這是降價的第二天。電視上說,各地已經發出禁行令,祈兆如今就像一個孤城,就像當年的小店市一般,外麵的人拚命想進來,裏麵的人……當然,沒人想出去。隨著帝堂秋的宣揚,各地的各種奇怪的力量湧了出來支持第三方樂醫。明天,第三方樂醫將會正式的對祈兆各地進行招生,這一次,魚悅沒有問任何人,他毫無顧忌的做這些事情,沒錯,他是破壞規矩了,但是,那也是有人先他一步帶走了他的家人所致。這一切都是那些人逼迫他做的……魚悅默默的想著自己的心思,身邊卻悄然發生著變化……
  泡泡來到水麵,慢慢的破裂,一條魚兒擺動著尾巴緩緩的從魚餌邊遊過,一邊遊一邊鄙視的看下那個在水裏閃閃發亮的魚鉤,它用魚唇觸碰了兩下魚鉤,洋洋得意的離開了。
  魚悅聽不到魚的心聲,即使他能聽到天地萬物的最原始的聲音和舞動的軌跡,可是,他隻能聽到並不是能明白那些暗語的意思。那些屬於動物獨有的暗語,隻有它特定的種族才能明白吧!
  一陣陣悉悉索索的竊竊私語聲,就在耳朵邊,柔和和的慢慢的響了起來,那聲音很美,還搭配了誘惑的音樂聲。魚悅沒有動,依舊保持著釣魚的原本姿態,但是他身邊的大樹上,一些密密集集的昆蟲跌落的聲音,剛才還在鳴叫的貓頭鷹沉沉墜地,露著動物滿足的表情慢慢死去,小溪裏無數的遊魚,甚至是浮遊生物都慢慢的死去,無聲無息的,在竊竊私語當中,在柔和淒美的音樂當中,小溪的水麵上一片銀白色。
  竊竊私語聲慢慢轉化成呼喚一般的鳴唱,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那些語調來回漂浮著,動聽極了,美妙的曲調所過之處,樹葉幹枯,地麵上的草慢慢失去了它的水分,由綠變成了淡黃,越來越黃,然後幹枯,變成枯草,趴伏在大地之上等待腐爛。
  “啊……啊啊……恩……恩恩……”這樣柔美的猶如天籟一般的聲音在繼續著,隨著聲音,還有那些來自樹林深處的霧氣,幾個人影慢慢的由遠而近,越來越近。
  這些人穿著一套特殊布料製成的銀色衣衫,他們的腦袋上帶著猶如宇航員一般的巨大頭盔,這些頭盔的作用大概是為了隔離那些歌聲而製作成的,那些人走的非常緩慢,因為他們身上的衣服實在是太重了,這種慢就如在沒有星球引力的行星上一般,緩緩的,緩緩的。
  當他們走進,最前麵那人,緩緩舉了一下胳膊,不久,那種奇妙的歌聲停了下來。
  當所有的生物,植物全部死亡之後,天地間是可怖的寂靜,這種安靜令人的毛孔能蔓延出無數的雞皮疙瘩,這種靜能冷的心髒都停止跳動,小溪周圍變成了死地……
  輕輕拆掉防護服,拿去巨大的頭盔,幾張並不年輕的麵孔露了出來。這些人的頭發顏色是各式各樣的,這些人有著奇妙的共同點,他們的肌膚雪白,相貌英俊,如果仔細看去,他們和那個穿紅裙子的華萊西亞有許多共同之處,比如,深藍色的瞳色,高挑的身材等等。
  “真是可惜了,這應該是這幾十年來最優秀的音樂人才,假如不是上麵的命令,真不想殺死他……”
  領頭的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伸出手輕輕的撫摸了幾下魚悅一動不動頭顱上柔美的秀發說:“安心的去吧,我們會悄悄的把你埋葬在一塊好墓地,為你種下許多漂亮的花草,這是我們唯一能為你做的,年輕人,不要恨我們。”
  魚悅的身軀沒有像他們想象當中那般緩緩的倒下,中年男人有些驚訝,因為他的手上的觸感告訴他,這人身上明明還有著屬於活人的溫度。
  “謝謝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那麽請在我的墓地周圍為我種上幾顆漂亮的四色花樹好嗎?我喜歡四色花。”
  魚悅放下魚竿,伸伸懶腰,扭頭衝他們笑著說。

  海妖

  中年男人倒退幾步,一臉驚懼,他所認知的世界裏,魚悅必死無疑。
  這個人,他現在還活著,竟然還一臉調侃的表情跟他們開著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笑,甚至,在他看來,好比走夜路遇到了鬼一般恐怖。
  魚悅站起來上下打量了一下麵前的人,好奇的側下腦袋:“遺族?真是奇怪,為什麽會是遺族呢?”
  領頭的中年人連連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他這樣喊。
  “哦,我也沒打算問你。”魚悅笑了下,轉頭看著枯死的小樹林不遠的一個方向,那裏有吸引他更加感興趣的東西,比如,會發出那種歌聲的某種生物,他轉身向那邊走去。
  “你要做什麽?你……你,你不能過去!”那個人有些驚慌的用最愚蠢的辦法阻止魚悅。
  魚悅當然不會理他,他徑直向那邊走,頭都沒有回。
  幾位遺族的襲擊者絕望的互相看了一眼,任務沒完成,那個秘密馬上要暴露,他們實在擔當不起……那將要麵對的結果,他們無法阻止魚悅,他們甚至比魚悅本人都要了解他。在他們看來,魚悅=試驗獸,他們怎麽能是對手呢?所以他們一起拿起掛在手腕的一根哨子吹了起來。
  ……安靜!
  他們驚訝的互相看了一眼,應該響起的歌聲並沒有響起,應該來到的死亡之音並沒有鳴唱,他們開始顫抖,到底是什麽生物,竟然能阻止的了那個東西。
  不相信之下,他們開始大力的吹起哨子,就像幾個傻瓜一般不停的吹著……
  腳踏在幹枯的幹草上,魚悅一步一步的走著,腳下是幹草斷裂的聲音,那是植物的最後一絲絕望。魚悅很好奇,剛才他聽到了類似於月光人魚鳴唱一般的魅惑之音,但是,那種聲音隻是類似,那種歌聲比起月光的歌聲來還不是一個檔次,甚至,魚悅都比“它?”唱的好,更何況,那種聲音裏充滿了電子交流器的一些雜音。
  魚悅停下腳步,笑了下,低聲道:“果然。”
  是,他能聽到的那個聲音,月光怎麽能沒聽到?怎麽能不來呢?魚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很快被驚訝替代了。
  成長到現在,他見過許多令他能露出驚訝表情的東西,但是那隻是從前,現在的他不管是陸地上的,深海裏的,奇怪的東西見過太多,太多,所以能對某種生物再次表達出驚訝的神情,這東西絕對不一般。
  展示在魚悅麵前的是一個巨大的魚缸,巨大的透亮的玻璃魚缸,魚缸的最頂端是一套放大聲音的電子裝置,剛才歌聲中的電子交流器的聲音也許就來自它。
  魚缸裏有一隻?一條?一尾?一個?奇怪的生物。
  它的下半身是蛇身,用眼睛測量的話最少有三米長的蟒蛇一般的粗大的尾巴,那些尾巴卷成幾圈,尾巴的上半段是人身,帶著蛇鱗片的人體上半身,□的女性特點昭示著這東西是屬於雌性生物。它不像月光,月光是絕美的,它很醜陋,因為它的臉上也爬滿綠色的鱗片,那些鱗片呈碧綠色,在月光下反著滲人的光。
  那生物好像被什麽嚇到了,它縮在魚缸的角落,用類似鴨掌一般的手抱著自己的頭,它的頭發也是碧綠色的。
  “這是……海妖,真是沒想到,還能看到它,真是令人驚訝。”月光笑了下招手叫魚悅過去看。
  “海妖?”魚悅重複了一句之後,走到玻璃板前仔細觀察。
  那海妖害怕月光,但是不表示它害怕魚悅,它突然目露凶光的撲過來,頭重重的撞擊到了厚厚的玻璃板,那個玻璃板專門為禁錮它而存在,它當然撞不破,所以它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齒開始恐嚇玻璃板外站立的魚悅,甚至用那雙……鴨掌大力的敲擊著玻璃板。
  “真是可憐。”月光歎息了一下。
  魚悅看看月光,等待他的解釋。
  “以前,小時候,我的領地裏就住著許多這樣的小生物。”月光在努力的回憶著什麽。
  魚悅仔細看看海妖,再看看月光,他不明白這個醜陋的東西那裏小了?
  月光沒理他,隻是努力的回憶著。
  “我看過一本書,那本書說,海妖和人魚是一個祖先。”魚悅扭頭對月光說。
  月光笑了下,竟然露出少見的輕蔑:“可憐的陸地人。”他適當的表示出了他的同情。
  “也包括我嗎?”魚悅的聲音帶了一絲委屈。
  “恩。”月光沒有因為他們的關係而撒謊,人魚不會撒謊。
  魚悅被小小的打擊了一下,訕訕的,尷尬的笑了起來。
  “陸地上的人類喜歡把動物劃分成一等的,二等的,等等。你們用等級顯示自己的高貴,大海裏的生物不會這樣,這個星球不停的碰撞,不停的變化,海裏的生物能生存下來的都是好樣的。那個時候,海精靈,人魚,深海的仠馬(一種有思維的海底生物,已經滅亡),還有海妖等等,我們雖然劃分地界,但是那裏眾生平等,除了……除了……海妖,這種我們都不喜歡的生物。它貪婪,嗜殺,雖然它們和我們一樣會利用聲音魅惑其他生物,但是,人魚的歌聲有許多情緒,我們的歌聲是豐滿的,被大家所喜歡的,能帶來各種情感的東西,海妖的歌聲……隻有死亡。而且,是為了單一獵食而產生的東西。海妖作為有缺點的物種,成為海底世界第一類被驅逐的生物,沒有安定的環境,它們注定要過早的滅亡,應該是這樣的。但是這隻……這隻……這隻不是完全的海妖,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它好像是海妖和另外一個生物在一起的東西。”
  月光看著海妖,慢慢的給魚悅講解,他很少這樣大段大段的說話,他的情緒甚至可以用興奮來形容。
  “誰驅逐了它們?難道海底世界也有強權嗎?”魚悅從屁股口袋摸出酒壺,淺淺的喝了一口,今晚的夜風有些涼意。
  “有啊,不要拿陸地的詞匯形容海底的世界,海域有了汙垢,如果不過早的驅逐,那麽影響的是自己整個領地的生物,一切都是為了生存,這是最基本的法則。我們不會為了錢這樣的膚淺東西去驅逐同胞,劃分領域,不過我倒是真的知道誰驅逐了海妖。”月光敲敲玻璃板說。
  “是誰?”魚悅順著他問。
  “好像是……我的母親吧……”月光看下天空的雙月,一副懷念的表情。
  “哧……呃!”魚悅完美的一口酒吐到對麵的玻璃上。
  “人魚不知道誰是自己的父親,但是,我們知道誰是生養自己的母親。她是個好人魚,我很像她,即使她親手把我封印了,我還是偶爾會想她的……”
  魚悅呆呆的看了一會雙月,喃喃的問月光:
  “月光……”
  “恩?”
  “跟我在一起,還會寂寞嗎?”
  “不。”
  “能問個問題嗎?”
  “你說。”
  “可能有些不禮貌。”
  “沒事的。”
  “那你……到底多大了?我的意思,你到底幾歲了?你告訴過我,海妖滅絕比人魚還早……”
  月光淡淡的笑下,扭頭看下一臉期待的魚悅:“你知道的,人魚不撒謊的。”
  魚悅點點頭。
  月光:“我忘記我多大了,你信嗎?”
  魚悅張著大嘴冒涼氣,半天才無奈的回答:“好吧,我相信,隻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但是,這隻……東西怎麽解決?”
  魚悅指著海妖問月光,那隻海妖還在玻璃櫃裏到處撞擊著,好像什麽東西給它發出了殺掉什麽的命令,它看到魚悅之後就開始瘋狂的撞擊那個束縛著他的玻璃櫃子,海妖……是涼血動物吧?
  一些藍色的血液從玻璃櫃上緩緩的流淌下來。
  對於威脅到魚悅生命的東西月光根本不會手下留情,他看看那隻瘋狂的海妖:“既然已經滅絕了,那麽它還是消失的好。”
  魚悅低頭想了一下,慢慢抬頭:“好。”說完,他從身邊的一個小口袋裏拿出一根很細巧的醫器,最近他的醫器越來越返璞歸真了。
  一陣由遠而近的急促腳步聲傳來,那幾個中年人好像反應過來一般向這邊跑,當他們看到魚悅拿出醫器之後,領頭的大喊:“看在華萊西亞的份上,請住手!”
  魚悅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們:“你們殺我的時候,好像也沒看在華萊西亞的份上啊?”
  最前麵那個中年人臉色窘迫起來:“抱歉,我寧可你殺死我,也不能叫您動遺族的聖神。”
  魚悅看了一會他,伸出手指下那隻軟體動物:“這是你們的聖神?”
  中年人連連點頭:“沒錯,這是我們遺族的先靈,遺族的祖先……聖神人魚。您絕對不能傷害它!我們冒犯了您,隨便您怎麽處置,要殺,還是千刀萬剮,我們絕對不反抗。”
  那幾個人說完慢慢趴在地上,一副隨便你的表情。
  魚悅先是呆呆的看下海妖,接著在上下打量著露著一臉無奈表情的月光,他先是張張嘴巴,接著抱著肚子開始哈哈大笑。
  “哈哈……還聖神,還……你們的祖先……啊哈哈……我的天……哈哈……”魚悅哈哈大笑著,那幾個人驚訝的看著他。
  也許是那副手鐲的妙用,榔頭最後一個得到魚悅被襲擊的消息,他帶著帝堂秋他們向這邊跑,當他們到達現場之後,卻看到魚悅抱著肚子笑的眼淚橫飛,很少看到魚悅這樣笑,榔頭他們一臉問詢的表情看看月光。
  月光的表情也嚇了大家一跳,臉色漲紅,一臉無奈,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
  “呃……魚悅?嘿嘿……?”榔頭蹲下叫魚悅。
  魚悅好不容易止住笑聲,他拿手指刮刮眼角的眼淚,盤膝坐在地上衝那幾位不知所措的遺族先生鉤鉤指頭:“過來,過來,我們商量一下。”
  那幾個人走過來,先是站立在那裏,接著他們覺得這樣居高臨下的跟魚悅說話也許不禮貌,畢竟他們的老祖宗被魚悅抓在手裏,所以他們先是蹲下,又覺得蹲下也許不高雅,所以他們也盤膝坐在魚悅對麵,適當的彎彎他們的脊椎,表示出他們一切聽魚悅的意思。
  “這個玩意對你們非常重要嗎?”魚悅問他們。
  “當然,我們就是拚勁全族的力量都要守護聖神的,如果不是那個人歸還聖神的恩德,我們根本不願意帶他老人家離開遺族神廟,您看到了,聖神的脾氣不是很好的。”中年人回答。
  魚悅托著下巴想了會:“也就是說,為了這個玩意……”
  “是聖神!”中年人不死心的解釋了一句,他實在無法接受別人用這樣的語調形容他們的神,他們的信仰。
  魚悅無奈的看著走到一邊,靠著大樹,躲避在陰影裏的月光,看這意思,他根本沒有對這些自稱後代表示出過多的興趣。
  “好吧,好吧,聖神,這個神聖可以給你們,恩……告訴我,誰派你們來殺我們的?當然,我沒有強迫的意思。”
  中年人笑了下看看身後,那幾個人也放鬆下來。
  “樂靈島的二島主,那位島主先生幾年前還我們聖神的時候,說要我們去為他們辦一件事,三天前,那位島主先生送信來說,對於破壞規矩的人,就不能姑息,所以我們不得不出戰。”
  魚悅驚訝的扭頭看下帝堂秋,帝堂秋也是一臉驚訝。
  “你們……你們就這樣隨便的說出來了?不怕……樂靈島的報複嗎?”魚悅好奇的問。
  中年人一副無所謂:“欠人情,我們還人情,但是他沒說要我們替他保密啊。而且,遺族能生存到現在,也有我們生存的道理,我們也未必就怕了他們,更何況這關係到聖神的安全,所以……所以……也就顧不得了,更何況我們答應消滅掉第三方樂醫。今晚……遺族派遣出的絕對是最大的力量,我們努力了,但是做不到,就這樣了。”
  魚悅樂了,他拍拍身上的枯草,走過去再次蹲下,突然伸出手摟住這位中年人:“恩,我欣賞你,真的,那個任務,還是算了把,真的,你們不行。”
  中年人笑了下:“恩,我們知道了,所以您把聖神還我們,我們就回去了,這樣大家都好,謝謝了。”
  魚悅看著那個奇怪的東西,他繞著海妖箱子轉了幾圈,那幾個遺族小心的跟在他的後麵,陪著笑臉。
  “恩,我剛才答應不傷害它,你們都聽到了?”魚悅手指搓著玻璃說,那隻海妖拚命拍著玻璃,大聲叫著,但是玻璃外的人就是聽不到它的聲音,看樣子這套裝置真的很厲害。
  “是,是!”中年人陪笑臉說。
  “可是放它走我真不甘心呢。”魚悅歎息了一下。
  那些遺族頓時臉色一變,神情難看起來,沒錯,魚悅答應不殺聖神,也沒放了他,這可怎麽好?
  “我不想養這樣醜陋的東西,你們安心,就一件事,第三方樂醫和有風,或者融心的衝突,希望遺族不要幹涉。什麽物種能安全的成長到現在都是不容易的,尤其是遺族,你們生存到現在,要比那些人類辛苦的多對嗎?所以此刻安全的退出對你們來說是好事。”
  魚悅扭頭很認真的看著中年人說。
  中年人站在那裏思考了很久,過了很久他低聲笑了起來:“看樣子,想從這場衝突裏分一杯羹,看樣子是不可能了。好吧,我們答應您,雖然遺族處事方式古怪,但是,我們還算誠信。”
  魚悅笑了下:“這件事情不小,單單就你們幾個能做主嗎?”
  領頭的這位中年男人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下身後的同伴,又看下帝堂秋那邊,他慢慢走到魚悅耳朵邊悄悄的說了一句話。
  魚悅一臉古怪的表情,他上下打量著中年人,看了好大一會,接著讓開那個箱子,做出隨便你們的手勢。
  中年人大喜,連忙拿起電話通知著什麽,大約十分鍾後,一輛帶著巨大後車箱的改裝車停在了附近,一群人拋下車子準備搬運。
  “等一下。”魚悅叫住那些要離開現場的遺族。
  領頭的中年人神情緊張,他看著魚悅,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第三方樂醫的首領還要刁難他們什麽。
  魚悅緩緩的走到那個玻璃箱前麵,看著依舊一臉凶相的海妖,突然張開嘴,一聲根本不可能發自人類喉舌的音調緩緩響起。
  “吼……!”
  玻璃上頓時開裂了無數的細小裂紋,那隻海妖驚恐的匍匐角落,努力的想把自己的身軀離麵前這個惡魔遠一些。
  魚悅的聲音隻是針對麵前這隻海妖和這個箱子,他想要的不是簡單的隻是針對海妖的威脅,他也在威脅著遺族這幫人。他必須要告訴他們,這個世界有無數力量能毀滅別人,樂靈島就未必是最大的。第三方能建立,能被承認,他們也有他們的生存道理。
  魚悅看著箱子裏那隻可憐的小妖,滿足的摸摸下巴:“恩,你嚇唬我都一晚上了,也該我嚇唬,嚇唬你了。”

  總要邁出這一步(上)

  魚家今夜很亂,就連那個遠在外鄉的田牧都抱著新出生的孩子站在客廳裏茫然四顧。一枚炸彈把她可憐的小車庫飛上了天,新貸款買的小房車成了廢品,可憐那車還有五年的貸款要還。為了省錢,田牧隻買了一般保險,爆炸的時候,她正抱著孩子在車庫的地下室找東西,幸虧那家由地窖改裝成的地庫比較深,不然此刻她已經去見死去的父母了。
  她現在什麽都聽不到,孩子也聽不到,爆炸的聲音很大,震動聲也大,她們的耳膜都出了問題,醫生說,要多等幾天才會好。
  田牧撫摸著縫了三針的額頭,傻乎乎的看著憤怒的哥哥和自己的丈夫笑,她隻能裝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好吧,她現在隻盼望自己大難不死,自己隱瞞樂醫的事情,丈夫能夠原諒自己,她眼巴巴的看著丈夫。
  而她的丈夫,那位飛機師已經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老婆孩子的失而複得,老婆娘家的勢力,還有大舅哥的身份嚇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對自己的老婆一直反複說著話,說著自己也聽不明白的話。
  田牧很慶幸自己聾掉了:“親愛的,我聽不到,你等幾天,我再詳細為你解釋好嗎?”雖然她努力的把自己的聲音放柔和,放輕鬆,但是聾子的聲音總是特別大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一個傻笑媽咪抱著孩子對著自己老公大聲怒吼,反複重複一句話。而她的老公隻是不停的告訴她:“好的,親愛的,沒關係,隻要你平安,我不介意等等……”
  “田葛,送田牧去她原來的房間。”魚悅無奈的撫摸下額頭,對一臉憤怒的田葛說。
  田葛看了一眼奉遊兒,奉遊兒那把美麗的長發,因為超市意外起火已經燒成七長八短。即使這樣,他還是要安慰突然翻車的田葛,田葛拍拍他的手笑著搖下頭,表示沒事,他們都不怕襲擊,但是傷及無辜,還害到下一代,這就令他們無比憤怒了。
  此刻,大家都故作輕鬆,但是每個人的怒火都燃燒到了最高點。
  魚悅已經後悔那麽輕易的放走那群遺族襲擊者了,看著家裏亂成一堆的樣子,他也煩躁了。他想找個出氣筒,但是這屋子裏每個人都不是能作為撒氣對象的。
  月光沒有說話隻是一直拉著他的手,給予無聲的安慰。
  “吳嵐新執政黨派了代表前來慰問。”蕭克羌低頭對魚悅說。
  魚悅煩躁的擺了一下手,表示誰也不想見。
  “那麽,華萊西亞呢?她也在門口。”蕭克羌再問。
  抱著好好的帝堂秋扭頭看下蕭克羌,蕭克羌衝他確定的點點頭。撫摸下兒子的額頭,好好嚇壞了,一群奇怪的人衝到幼稚園,差點劫走這個孩子,要不是帝堂秋早就動用了帝家的力量,一直對兒子施行保護,那麽現在的結果有可能就是這個小胖子已經成了某個實驗室的試驗品。
  問題的關鍵還不在這裏,好好的那場劫持事件,好像,級別很高,帝堂秋趕到現場還在爭鬥,雙方都在拿命填,比起田牧家的爆炸,好好的劫持就是一場可怕的升級版。
  “我去見她。”帝堂秋把孩子放下,好好呆滯的目光有些慌亂,立刻抱著爸爸的大腿不願意放開。
  “你去吧!”明燦燦彎腰抱起兒子,坐在角落的沙發繼續安慰他。
  “叫她來書房,你們都來一下,我們需要商討一些事情。”魚悅站起來拉著月光去後樓的辦公室。
  坐在家裏沙發上正在接受治療的包四海抬頭對魚悅的背影說:“我不去,我在這裏等易兩。”
  現在,唯一沒有確定是否安全的就是悄悄消失的易兩,一個小時前他還一肚子怨氣,現在這些怨氣已經轉化成滿肚子的委屈外加擔心,那個該死的家夥到底如何了?包四海的心上下那麽揪著,揪的實在難受。
  “他沒事,大概全家最安全的就是他,你上來吧。”榔頭摸下包四海的頭發,安慰他。
  “他到底去哪裏了?或者說,哥哥們有什麽秘密是需要隱瞞我的,還是說,在這個家我已經不被信任了對嗎?”包四海一臉憤怒的看著榔頭。
  魚悅沒有搭理那個憤怒的青年,他要處理的事情太多,至於包四海的抱怨已經不屬於被考慮的範圍,他沒時間安慰他,沒時間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他已經長大了不是嗎?
  “我不去,我就坐這裏等易兩,易兩來了我再去!”包四海負氣的甩開榔頭的手,回到沙發上,那股子氣人的任性終於爆發了。
  屋子裏的醫生,傭人,樂盾,還有臨時調來的第三方的一些保鏢們都扭頭看著這邊的衝突,榔頭尷尬的看下自己被甩開的雙手,無奈的咧嘴笑了下。
  走到門口的魚悅慢慢停下了自己的腳步,他扭頭看下依舊任性坐在沙發上的包四海,轉身慢慢走到他麵前。
  “站起來!”他命令他。
  包四海扭頭看另外的方向,有些心虛的繼續那麽擰著:“不!”
  魚悅這次沒有向從前那麽淡淡的笑著,寵著他,他冷著臉,克製著那股子發自心底的憤怒:“如果你拒絕站起來,那麽就從這個家滾出去。”
  屋子裏頓時安靜了,鴉雀無聲,包四海呆了下,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憤怒的哥哥,他從未對自己這樣過。
  “對不起。”包四海站起來,喃喃的道歉,滿腹委屈。
  魚悅深深的吸氣,他咬咬自己的牙根,伸出手拍拍包四海:“要是,今天我們出事了,你可要怎麽好?”
  包四海下意識的戰栗了下,大力搖頭:“不會的。”
  魚悅探出身體,悄悄在包四海的耳朵邊說“易兩沒事,他在家中的地下室,就是月光常去的那個地下室……你最好不要打攪他,這是他本人要求如此的,所以,你就不要去了。”
  包四海呆了一下,轉身向著地下室跑去,他才不管別人怎麽說,為什麽不要去,他隻是離開了他幾天,才幾天功夫,他就要瘋掉了。
  魚悅看著包四海的背影,緩緩的搖頭,看樣子,這孩子真的長大了。
  華萊西亞今日沒有穿自己那套紅裙子,她的打扮很正常,誇張的卷發,現在抓成馬尾,她穿著一套運動衣,很精幹利落的樣子。
  她緩緩敲了幾下魚家會議室的門,鈥溪節幫她打開門,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很快眼神錯開看著另外的方向再無交集。
  魚悅衝這位老姑娘笑了一下:“坐。”
  華萊西亞點點頭,緩緩的坐在了沙發上,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看下屋子裏各懷心思的人們開口道:“我很抱歉,真的,我的父親叫我來表達第三方樂醫對我們聖神寬手大度之意,我來這裏……(她低頭想了一下,抬頭說)我可以提供許多你們不知道的情報,也許能彌補我們中間的裂縫。您看,遺族從來都是可憐蟲,從遠古我們就吃殘渣剩飯……我們也是身不由己。比起廉恥,生存才是第一選擇,對嗎?”
  榔頭把玩著手裏的一個打火機,他看下屋子裏一直沒說話的人們,他看了一圈,大家都是那種不知道該問什麽好的人,華萊西亞就像一個被告。帝堂秋、奉遊兒他們都不會問什麽,而魚悅,他根本不懂如何麵對這裏的一切。
  “我很奇怪,你們怎麽拿到第三方出行的情報,要知道,所有的襲擊,都是按照我們的習慣安排的,一絲都不差。很明顯,我們中間出了叛徒。”榔頭問華萊西亞。
  華萊西亞用手掐了一下手心,長長的指甲掐的手心實在疼,她抬頭看了一眼奉遊兒,奉遊兒嚇了一跳,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臉驚訝:“我?”
  華萊西亞苦笑:“奉家老爺子提供的情報。作為交換,樂靈島為老爺子提供三位子弟去樂靈島的空額,奉家這些年也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自從你走後更是如此……當年叱詫風雲的四大家族早就名存實亡了,對嗎?”
  奉遊兒沒想到這件事情會牽扯到自己,他眨巴下眼睛看下田葛,又看下魚悅:“我……我……還是回避一下吧!”他站起來轉身要出去。
  田葛拉住他:“別,我相信你,你不會的,雖然有時候你這個人有些傻,但是你絕對不會的。”
  田葛拉著奉遊兒的袖子,扭頭看著魚悅,一臉確定:“他不會,我為他擔保,如果不相信他,那麽我跟他一起離開。”
  魚悅張開嘴剛要說什麽,帝堂秋插話:“不會是遊兒,我想……這個家還有一個人和奉家有關係,花椒。”
  羅寬慢慢的從二樓往下走著,他手裏拿著一串鑰匙晃悠著,他的腳步很慢,慢的幾乎幾秒才下一個台階。
  大堂裏已經安靜了下來,花椒依舊那麽忙亂著,自從她來到這個家,她就幾乎一刻都不得閑,為所有人都任勞任怨的忙著,花椒是個好人,每個人都信任她,依賴她。
  她捧著一個急救包看著下樓梯的羅寬,羅寬停下腳步一言不發的看著她,花椒有些不安的回避了自己慌亂的目光。
  “您不上去嗎?”她小心的問。
  “不,奉先生對我說,我必須和你好好談談。”羅寬看著她,他看著她的眼睛想從那裏看出一些什麽。
  花椒緩緩放下急救包,看下依舊在哇哇大哭的好好,她想過去再抱抱那個胖寶寶,但是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抿下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扭頭說:“我也……也……沒什麽好談的……本來……我就是奉家的人。您看,如果可以,我想給我弟弟打個電話,他一直在奉家,那邊的人都對他不錯……可以嗎?”
  羅寬伸出手,想做些什麽,但是他很快想起花椒是一位未嫁的女士,他緩緩的收回手:“本來,我想追求你的。”
  花椒苦笑了下:“我隻是一位可憐的下人,身不由己,嫁人是奢侈的事情。”
  羅寬還是伸出了手撫摸了一下這個女人的頭發,如今立場已定,他們再也不可能了:“我陪你去收拾行李吧。”他說。
  “可以告訴我要去哪裏嗎?監獄?還是刑場?”花椒苦笑了下,慢慢解下身上的圍裙。
  “魚家沒那樣的地方,你知道的。先生隻是叫我送你離開。”羅寬笑了下回答。
  “這樣啊!”花椒的聲音平靜無波。
  “想好……要去哪裏了嗎?我開車送你,路過……銀行的時候,先生叫我去幫你拿一筆錢,他說你……一個女人實在是不容易。”羅寬讓出路,看著那條通往她臥室的路說。
  “他很大度。”花椒慢慢的把圍裙放到沙發上。
  “先生從來都是一個大度的人。”羅寬。
  “這樣會很吃虧的,那些人,心腸太歹毒,他們永遠都知道你需要什麽,永遠都能緊緊扣住你的短處威脅你,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先生不是他們的對手。”花椒看著羅寬說。
  “是啊,他總是那麽天真,善良的嚇人,我們就是喜歡他這一點,對嗎?他那個毛病大概這輩子也改不了了。”羅寬笑著搖搖頭。
  花椒扭頭看下好好:“他們答應我不會傷害孩子的。”
  “他們……什麽事情都會答應的。”羅寬譏諷的笑了一下。
  “我想抱一下好好可以嗎?”花椒請求到。
  羅寬看著花椒的背影,這個女人,陪了大家好幾年了,每個人都把她當成家人。
  “還是不要了。”羅寬拒絕到。
  花椒慢慢停下腳步,扭頭看著羅寬很認真的說:“我……我隻是提供了一份出行表……我是在奉家長大的,有些人情,欠下了,一輩子還不起。我的弟弟在那裏,我吃奉家飯長大的……我真的覺得很奇怪……雖然你們每個人當我是家人一般(她突然蹲下嚎啕大哭)……可是別人命令我的時候……我還是無法拒絕。但是我不想你們受傷害的……我寧願自己去死,我寧願自己去死的……”
  羅寬緩緩的蹲下,掙紮了一下還是緩緩的抱住了這個可憐的女人。有些東西根深蒂固,好比奴性,被奴役的多了,他們都會認為世界理當如此。這是個可憐的女人,即使她出賣了所有的人,但是她為大家做了那麽多的事情,這些發自內心的照顧,還是令每個人都恨不起來她。
  花椒的哭聲很大,通向二樓的樓梯和幾十米的距離都無法掩蓋那種痛徹心扉的哭泣聲,魚悅站起來,緩緩關閉起窗戶,扭頭看下屋子裏的人。
  “我想,我想去樂靈島。”他這樣對他們說。

  總要邁出這一步(下)

  花椒的哭聲依舊在院子裏飄著,即使是雙重窗戶都遮蓋不住。屋子裏的人,因為這哭聲弄的腸子都開始擰了起來。
  “我可以繼續剛才的話題嗎?”華萊西亞突然插話。
  “你說。”帝堂秋衝她點點頭,華萊西亞咳嗽了一下,剛要開口,鈥溪節卻端著一個茶杯放置在她麵前,華萊西亞伸出去的手突然和那個人觸摸到了一起,華萊西亞頓時啞了嗓子,臉色奇怪的紅了起來。
  鈥溪節笑了下,站到一邊,從口袋裏拿出一盒香煙,點了一支放進嘴巴裏。
  “……那個,我們接到的暗殺任務一共有兩個,消滅,打擊第三方樂醫之外,還有……有風那邊,我們也接到了暗殺任務,不是打擊,是暗殺。暗殺名單雖然我拿不到,但是我聽父親說,有知意。整個暗殺名單一共有三頁,涉及千人,這些人都是有風最中堅的力量……”
  “樂靈島……瘋了嗎?”屋子裏的人驚訝的互相看了一眼,田葛突然開口。
  華萊西亞苦笑了一下,誰說不是呢,現在這樣的形式。樂醫界剛剛找到平衡點,事情卻一件,一件的出,先是暴虐因子突變,接著世界各地一件又一件的出現病變者,遺族又突然接到這奇怪的任務。幾百年來樂靈島雖然卑鄙,但是總算還是披著高尚的皮毛在卑鄙,但是這次,如此直接的下暗殺令,多少年來還是第一次。
  “有個奇怪的事情,當然隻是猜想。”華萊西亞猶豫了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緩緩的說。
  “你說。”魚悅扭頭對她說。
  “遺族那邊有些風聲,說樂靈島那邊有變。以前,很重要的任務,一直是由小島主琴汐冠來發布的,但是,有些隱秘的任務……會有大島主來發布。雖然我們這一支一直在遺族說了算,但是有些隱秘的東西,族長從未給我們看過,可是,那些機密文件由大島主簽發這是沒錯誤的。這一次……(華萊西亞放下茶杯)我們卻接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發布的任務,那個人叫琴耿,他應該是那位小島主琴早的師傅。這個人一直在樂靈島屬於不管閑事的一位,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他會突然冒出來,最重要的是,我們得到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華萊西亞沉吟了一下,咬咬下嘴唇抬頭說:“基因突變有可能是人為所致,我們知道,樂靈島有個世界上最完善的研究機構,它的成就超越現實世界上百年。現在……樂靈島有可能在製造一種矛盾,這種矛盾最後的結果有兩個,一是消耗有風和第三方樂醫的人力,達到他重新統一樂醫界的目的。我們不再被它需要了,我們已經演變成某種障礙,還有一個就是……樂靈島那邊的權利機構重新洗牌,當然這隻是猜想。”
  華萊西亞說完,抬頭很認真的看屋子裏所有人的臉色,尤其是魚悅,她非常認真的觀察著他,可惜魚悅依舊是那副樣子。他從窗簾的縫隙看著院子裏那個啼哭的女人,明燦燦跑了出去抱住花椒,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麽,花椒趴在明燦燦的懷裏哭,明燦燦也掉著眼淚,拚命壓抑著自己。她不敢哭,不能哭,她一直認為自己隻是個卑微的被庇護者。
  魚悅回過頭,眼睛和華萊西亞互相碰撞了一下,華萊西亞回避了他的眼神,她低下了頭。
  那雙眼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什麽日子開始,明亮的嚇人,那裏麵一直閃爍的光芒能窺視到你內心的最深處。
  “你知道嗎?華萊西亞小姐,請允許我這樣說,於私你是我哥哥的故友,我應該稱呼你姐姐,於公,我們和遺族一直沒有任何糾葛,所有的矛盾都不應該是從第三方和遺族之間展開。”
  華萊西亞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家裏的長老,族長也知道。可是……”
  魚悅慢慢站起來,伸出手拉起窗簾,是所有的窗簾,屋子裏頓時黑暗下來,黑暗中隻有鈥溪節的煙頭一閃一閃的,很快,屋子裏的燈光全部被打開了。
  華萊西亞習慣了一下燈光,扭頭再找魚悅,魚悅卻坐在了屋子裏最中間的那個位置上。他坐的那把椅子是旋轉的,他把椅子擰了個個,這個時候大家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你知道嗎?你給我的都是過時的消息,假如一個月前,在小豆失蹤前你能帶給我這個消息,未來第三方樂醫將會是遺族最好的朋友,我們給你們的利益絕對會比那個所謂的聖神能帶給你們的更加大。有時候信仰隻是傳統的一種依賴,以前有個人告訴我,一個好的頭領應該一切以組織的利益出發,顯然,遺族站錯了隊,現在你告訴我這些不覺得晚了嗎?”
  房間裏此刻的氣氛真的很詭異,魚悅……他從未用這樣的語調說過話,那種站在高空,以一個強者,一個領導者,一個統治者的語調。
  月光很敏感的感覺到了什麽,他慢慢站起來,這一次他沒有像從前一般走到魚悅身後,甚至這種氣氛都是不被他喜歡的。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打開門慢慢的走了出去……他隻是一條人魚,他突然發現了這個早就被他忽略的問題。
  魚悅沒有去問詢月光怎麽了,他在等待著華萊西亞的回答。
  華萊西亞呆了很久很久之後,突然看下鈥溪節:“溪節,能再給我一杯水嗎?”她問他。
  鈥溪節笑了下,拿起一邊的茶壺放置在華萊西亞對麵。
  “一直以來,遺族就是弱勢群體,我們的祖先登陸的比較晚。那個時候,陸地上到處是人類,他們從未認同過我們,他們也不喊我們人類,雖然我們都長的一模一樣,兩隻眼睛,一張嘴巴。人類擁有的情緒我們一樣不少,都是從子宮裏孕育從來的生命……但是,從我們被稱呼為遺族開始的那一天,我們就注定成為這片陸地上的低等民族,我(華萊西亞苦笑)……一直弄不明白,這樣的觀念是誰製定下的規定,就因為我們來的晚嗎?我們高價從人類那裏獲取食品,我們從人類那裏租用祖祖輩輩都居住的土地,我們膽戰心驚的站著隊,我們為自己的地位努力過,但是一次又一次的被鎮壓著,屈從著,依附著,沒有立場,沒有根骨。我們慢慢的就這樣一代又一代,您說的沒錯,我們的頭領這次的確沒站對方向,但是我來這裏,我來此的目的就是要告訴您,這場爭鬥,您勝,我們還是會依附,您敗……我們就會站到另外的方向。抱歉,我們隻是一群沒有根本的可憐的……卑微的……細小的民族,我們再也經受不起風浪了。”
  華萊西亞這一番話說出來,心裏痛快了一些。
  魚悅慢慢的把位置調整過來,看著華萊西亞,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那麽,請告訴我你來此的真正目的吧?華萊西亞小姐?”
  屋子裏很安靜,一直到一聲詭異的呼疼聲傳來,鈥溪節的煙頭燙到了他的手。
  “有人希望你去樂靈島一趟,還有……(華萊西亞看看帝堂秋),還有那個叫好好的孩子,雖然他沒礙著誰,但是他那樣的血統,那樣的存在,都是不被允許的。無論是有風,還是融心,甚至是遺族都不允許那樣的孩子繁衍下去,我們都不敢想象,人類是沒有暴虐基因的世界。如果幾百年後,也許幾十年後,暴虐症消失了,那麽,我們這些人,這些把樂醫職業當成唯一目標的人們,我們應該怎麽麵對這個世界?所以……(華萊西亞失笑的搖頭)如果任務成功,那麽,遺族將會得到真正的居住區,是永久居住區。這個任務,我們就是耗費盡我們的力量也要實現,為了我們的後代……能有一塊屬於我們遺族真正的土地,粉身碎骨,我們也在所不惜。”華萊西亞歎息了一下,靠在沙發上兩隻眼睛無神的看著天花板說。
  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魚悅大大的歎息了一下,“其實,即使你不來,我也會去的。真的一直以來我真的很好奇,我想,我想去樂靈島,去看看那片土地上的怪物到底是怎麽生存的?他們活著的目的是什麽?那些一直危及我家人的人,左右我命運的人,他們到底是怎樣生存的?華萊西亞,如你所願,我會去。”魚悅用一種很奇怪的語調敘述著自己的觀點,好像……想開了什麽似的。
  “我反對,你的理由太牽強,魚悅,你到現在都沒擺正位置,你以為你還是那個賣陶塤的小老板嗎?這一大家子從上到下,你萬一……萬一出什麽事情,他們怎麽辦?”榔頭立刻站了起來,他臉色十分不好,第一次直呼魚悅的姓名,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
  魚悅呆了一下,仔細看每個人的臉色,除了平靜無波的蝴蝶君。除了榔頭,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左右這個人情緒的力量。
  華萊西亞都是一臉驚訝的看著魚悅,她很震驚。
  魚悅苦笑了一下,慢慢走到窗台邊,再次打開窗簾看了一眼。院子裏,花椒和明燦燦都消失了,魚悅抬起手,看下腕表回頭對蝴蝶君說:“麻煩你去把花椒叫回來,如果她願意,她可以一直住下去,我們都犯過錯誤,我不想因為一件細小的錯誤……失去一位家人。未來,屬於這個家的,真的沒有多少了。”
  蝴蝶君想了下,衝他笑了下:“好的。”說完他轉身離開。
  魚悅再次合起窗簾,阻斷外麵的陽光,他看著月光剛才坐的那個位置,以前他說話喜歡遮掩自己的語氣,但是現在他用一種充滿向往和盼望的語調說:
  “以前,我遇到月光那一天開始,我和他一直有一個夢想,去找一塊遠離人群,在大海深處的地方。那裏四季長春,空氣宜人,我和他就在那裏,一直一直的快樂的生活下去,除了我們倆再不會有其他人。沒有鄙視,沒有爭鬥,沒人左右我們,我們也不必去左右誰……就那樣隻有你我的坦誠的過我們的日子,即使我們不穿衣服□裸的活著,也不會有人突然站出來指責什麽,那種日子從我記事起就是我所盼望的。後來……我來到陸地,說起來……我登陸的日子,比遺族還要晚,開始隻是寂寞,要知道,一碗飯,一個人吃的實在淒涼。後來有了奶奶,有了榔頭,有了你們,我離我想要的日子越來越遠,我背負著你們的人生,唯一背棄的就是對月光的諾言……他一直一聲不吭的跟隨著,從不抱怨什麽……”
  魚悅笑了一下,抬頭看著牆壁上的油畫,那是一副海上人魚的油畫。人魚坐在礁石上,看著遠處的方向,那隻人魚在笑著,充滿期盼的笑著。這幅畫是榔頭從街邊的一家古董店為他找到的,魚悅喜歡所有有人魚的東西。
  他看了很久之後,扭頭對大家笑了下說:“我會去那裏,去樂靈島,我去看看它真實的樣子,如果它和我想得相反,那麽我會毀滅它,我會為你們鏟平一切,為了你們今後能更好的活著。然後……請允許我自私的離開……假如我死去,那麽算我的命不好,如果……它是正確的,那麽請你們按照這個世界自然的規律去活。現在,我真的很迷茫,我有些弄不懂誰是錯誰是對的,就像有風發動戰爭,占領萊彥驅逐融心那一天開始,其實我就在迷茫,為什麽人類不能友好的,祥和的去生存呢?”
  “就連狗都會撒尿占地方,你的理想世界不符合實際。”榔頭負氣的聲音再次傳來。
  魚悅苦笑了一下:“是啊……”
  “你確定了嗎?”榔頭看著他。
  “我確定,這一步其實早晚要走出去的。”魚悅也看著他的雙眼。
  “如果……你回不來呢?”榔頭問他。
  “我的運氣一向不好,你不必對我抱過分期盼,即使我達到我想的目標,我想……我想也是我該對月光實現諾言的時候了。”
  “雖然你沒有給過我任何諾言,但是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家夥,我真的沒想到,你的心竟然從未為任何人開啟過,你……太卑鄙了。”榔頭看著他,眼球上慢慢露出一些血絲,他在無聲的指責著什麽。
  “我隻能說抱歉了,你看,榔頭,我給月光承諾的時候要比你早的多,你的出現,太晚了。”魚悅笑了下,想走過去,又停下腳步。
  “那麽,你走了之後,第三方你準備交待給誰?你創立它,不可能就這麽丟棄吧?”帝堂秋站起來看著魚悅說。
  魚悅笑了下,慢慢走到大門口,他回頭衝屋子裏的人眨巴下眼睛:“你們可以抓鬮。”說完他離開了這個屋子。
  華萊西亞慢慢站起來:“既然任務完成,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鈥溪節抬頭:“我送你。”
  華萊西亞衝他笑下:“好,我還有一些時間,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喝一杯。”
  走廊裏,華萊西亞和鈥溪節的腳步越走越遠,屋子裏很安靜,許是那種煩悶的氣氛,壓抑得人透不過氣來,奉遊兒走到窗戶邊猛地拉開窗簾,推開窗戶。
  陽光終於□裸的被送進來,一起跟隨來的還有今天的空氣,奉遊兒看著遠方突然撲哧笑了一下說:
  “那個傻瓜準備舍棄我們去付出生命,我們也沒權利去阻攔,畢竟這是他自己願意的。可是……他也沒權利阻止我們去樂靈島啊,要知道幾年前樂靈島就約我去了,那個時候爺在談戀愛沒時間,現在……我覺得我還是能擠出一些時間去做一些身心愉快的旅行的,要知道,最近實在是太忙了。”
  “你就隻一個去嗎?這樣也太自私了。”田葛笑眯眯的看著他說。
  奉遊兒慢慢走到他麵前,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龐:“留下來好嗎?有時候戀人間看得太緊,對方會有壓力的。”
  田葛伸出手摸著臉頰上那隻手,那隻一直給予他溫暖的手:“你知道,戀人間從來都是自私的,那樣的自由,我給不起,也不願意給。”
  “真是個自私的家夥。”奉遊兒親吻著他的鼻尖,肆無忌憚的玩曖昧。
  帝堂秋無奈的搖頭,他笑了下,招呼了下其他人一起離開了那個地方。
  這一步,總要邁出去,一個人邁出去的力量是薄弱的,那麽,他們選擇了一起邁出去,當腳步落下,那股力量絕對是強大的,無可比擬的。
  這一天,或者是那一天,世界都將會為之而顫抖……

  機場外

  那天早上,空氣出奇的好,當然,天氣也是十分好的,院子裏那片小菜園子內種植的新品種的蔬菜,許多已經掛果。魚悅拿了一個保險箱摘了許多,他甚至還跟花椒要了許多去年的種子。
  站在這個新建立起的家園院子當中,魚悅扭過頭看那一扇一扇的窗戶,很奇怪呢,除了幾位相熟的仆人,還有熱淚盈眶的新來的廚子先生(搞不懂他為什麽哭),沒人送他們。
  “如果後悔了,就留下來。”月光站在青藤架下看著花花去世的地方,語調溫柔的對身後的魚悅說,說來奇怪,他今日的語調特別的溫柔。
  “走吧。”魚悅笑了一下,撿起地上的那個背包扛在肩膀上,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一塊嶄新的紅地毯鋪墊在魚家的院子門口,地毯大約寬六米多,兩邊站了大約有三十多位穿著很正式禮服黑西裝先生。
  琴早站在地毯那頭,看到魚悅他們出來,連忙迎接過去。此刻,他臉上一改往日白癡形象,這時的琴早是具備某種威嚴,並且周身環繞著某種氣質的。
  “島主大人,您的父親命我對您說,離家的孩子,歡迎回家。他盼望已久,樂靈島上下三宗也等這一天很久了。”
  魚悅看著他,這個第一次在他麵前正經八百樣子的琴早,這是他的真麵目嗎?魚悅微微彎腰:“別裝了,再裝你就憋死了。”
  琴早抬起頭,一臉釋然的笑:“你看出來了。”
  “我的家……不在樂靈島。”魚悅對這個話題還是很執著的,每每遇到,絕對很執拗的要糾正別人的觀點。
  琴早噘嘴,指下他身後:“難道你身後的就是嗎?”
  魚悅順手把自己的大背包丟到身邊一個西裝先生身上,話說,樂靈島這些員工怎麽這樣沒眼色呢?
  那個包裹太重了,那位可憐的先生因為沒預計到的重量仰天倒去。
  “我覺得,隻要有家人的地方,哪裏都是家。”魚悅微笑著說著那個本來存在,他卻一直無法悟出來的真理,這話……太俗氣,俗氣的人們都忘記了。
  車隊緩緩開動起來,花椒帶著家裏的仆人整齊的站在那裏,就向昨天一般,送他們上班,上學,然後關起大門,幹好家務,等待他們回家……
  “我們什麽時候到?”魚悅放下手裏的一份竟然是樂靈島發行的內部雜誌問琴早。
  琴早也在看最新的雜誌,本月酷卡龜新品上市,他需要委托別人購買了。聽到魚悅問他,琴早想了下:“下個雙月會麵,激流過去才能進島,如無意外的話需要7天,兩天飛機,兩天的輪船……”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此刻已經到達了祈兆那個並不大的機場,說了一半話的琴早驚訝的看著外麵,好多人,那些人堵在道路上,車隊開不過去。
  魚悅他們緩緩下了車子,成千……上萬……人山人海的,許多人聚集在那裏默默無語的看著他們。
  “怎麽回事?”琴早問身邊的護衛。
  “抱歉,先生,他們是一小時前聚集在這裏的,而且現在還有人向這裏趕,我們問不出什麽來,抱歉,時間太緊迫了。最奇怪的是,我們打電話到當地護衛部門,警察部門,政府機構……沒人接電話,好像所有的人都向這裏聚集著。”
  琴早扭頭看魚悅,魚悅知道月光討厭人多密集的地方,他會呼吸不暢,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他拉起月光的手,帶著他向前走,麵前的那些人們……閃開兩條通道,當魚悅和月光從他(她)們身前走過的時候……
  他(她)們說:“謝謝您!”
  他(她)們說:“一直受到您的照顧,真是謝謝了!”
  他(她)們說:“萬分的感謝您!”
  他(她)們說:“謝謝……”
  那些聲音不大,匯集在一起猶如祈禱一般,成千上萬人在此祈禱,魚悅被感激的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四顧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些人,是你的病人,真是的,身為醫生竟然不認識自己的病人,太不合格了!”奉遊兒笑著調侃魚悅。
  魚悅扭過頭,機場的大門那邊,奉遊兒,帝堂秋,榔頭,蕭克羌,寶雲,包四海,易兩,劉君,羅寬,蝴蝶君,田葛,田牧……所有的人都在那裏,他們站在那裏微笑的看著他,包四海咧著大嘴笑著……家人,一個都沒少的站在那裏。
  看著奉遊兒他們一副遠行打扮的樣子,魚悅喉嚨幹澀,語調結巴:“你……們……你……們?”
  月光不知道在哪裏拿到一包零嘴,好像是來送行的人不知道誰塞給他的,漂亮的人總能拿到不少福利,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他慢慢的走到魚悅身後拍拍他的肩膀:“早上三點多他們就悄悄溜出去了,那個時候你去小溪看那些新種植的樹木去了。”
  魚悅偏過頭,瞪著月光:“為什麽不告訴我?”
  月光繼續吃零嘴,沒準備搭理他。
  站在高出兩節的台階上,魚家人放下行李,深深地給這個小鎮,小城鞠躬,感謝你們的信任,感謝你們一直默默包容我們這些有著各種心傷的人,感謝你們敢於把你們的命運交付給我們。謝謝你們。
  看著那些人默默地來,默默地遠去,當場地再次空下來的時候,包四海默默的拿起身邊的行李慢慢的向外走了出去。
  “昨天還哭鬧著要跟,怎麽?害怕還是後悔了?”奉遊兒調侃他。
  包四海扭過頭,衝大家笑了下,他放下行李,看著自己的哥哥們,很認真的看著,他要把這些人,每個人,那些充滿溫暖的眼睛全部記在記憶裏。
  “你個小騙子……”
  “四海,過來,量體重!”
  “為什麽?你總是長不高呢?”
  “相信我們啊……”
  “包四海……你怎麽總是長不大呢?”
  包四海拚命的吸下鼻子,許多許多的眼淚掉落下來,他看著他們,他大喊著:“我想去,即使……即使是死了,我也想死在你們的身邊,可是……我長高了,不再是小騙子了,我是包四海……我是個……是個(他扭過頭看著那些遠去的人們)樂醫啊,你們都走了,那些病人怎麽辦?家怎麽辦?誰去吃菜園新結出的蔬菜,哥哥……最討厭浪費了。”
  他提起行李向回走,一邊走一邊大哭,他嚎啕的聲音傳出很遠,驚起無數的飛鳥。他一邊哭一邊大聲的抱怨著:“我討厭你們……我討厭你們……找到我……又要拋棄我,我討厭……討厭我是最小的那個……我想做小騙子……想做個無賴……我討厭做樂醫,我討厭負責……討厭……”
  有人輕輕從身後抱住他的腰,扳回他那張滿是淚水的臉,易兩看著他:“我愛你!”他這樣對他說,接著撫摸著他那一頭柔和的栗子色的頭發,狠狠親吻著那張不知所措的嘴巴。
  “啊,親嘴嘴……”妞妞大喊著,一臉興奮的指著那對肆無忌憚熱吻的情侶。
  孫寶雲把懷裏的孩子遞給明燦燦,她抱起妞妞,扳過孩子的臉:“妞妞,看著爸爸。”她對孩子說。
  妞妞不知所措的看著媽媽,接著看她的爸爸。
  孫寶雲:“孩子們,你們要記住你們父親的臉,記住他們的樣子,永遠記住。”
  “為什麽?”好好奇怪的看下父親,為什麽他要記住爸爸的臉,不是說好的嗎,隻是去幾天,以前爸爸也總是不在家的。但是他離開幾天,還是會回來的不是嗎?
  孫寶雲把妞妞放下,蕭克羌親吻女兒,孫寶雲抱住老公丟掉平日的矜持,她狠狠的在老公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一直咬到出了血痕。
  “它消失前,你必須回來,變成什麽樣子也要回來。”
  “恩。”
  “要是有漂亮女人勾引你,你就摸摸脖子,想下自己是有家的人。”
  “好.”
  “這輩子,隻許我咬你。”
  “恩,隻許你咬。”
  “我又懷孕了。”
  “啊?”
  “啊什麽啊呀,不為我,也要為孩子,你就當……就當可憐我一個女人帶孩子不容易……我知道,不管我怎麽哭也阻止不了你,但是……蕭克羌,我可不可以大聲哭啊,雖然這樣很丟人。”
  蕭克羌抱住自己的妻子,緊緊的摟在懷裏,孫寶雲開始嚎啕大哭:“我一個人養不來三個孩子。”
  “我會早點回來的。”
  “真的?”
  “恩,一定早點回來,我們帶孩子去兒童樂園,我們帶著孩子們周遊世界,我們所有的孩子。”
  好好有些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了,他的爸爸要走了,好像是一場很嚴重的遠行。帝堂秋蹲在地上,撫摸著兒子那張肥胖的笑臉,他的眼睛是多麽像自己啊。
  “我不要爸爸樹,隻要你好嗎?”好好看著他說,悲傷的氣氛總是在感染著每個人,孩子的心總是最脆弱的,好好眼淚吧啦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帝堂秋沒有說話,衝著兒子笑笑,摟住孩子,狠狠的親吻這好好的小臉蛋,親吻著自己的兒子,他在心裏跟這個孩子道歉,他應盡到的父親的責任太少了。
  “不走好嗎?爸爸。”好好哀求。
  “不行啊,好好,爸爸必須去,因為好好要像所有的人孩子一樣坦然的站在陽光下生活,這個工作必須由爸爸去做。”
  “為什麽?”
  “因為,我是好好的爸爸呀,真正的爸爸都會去做這樣的事情。好好,爸爸不希望你能有多大出息,爸爸……希望你能瘦一點,太胖的男孩子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妞妞答應 嫁給我。”
  “嗬……好吧,好好,爸爸不希望你要像我們一樣的去活著,爸爸祈禱,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走完你的人生,有個健康的家,有個愛你的妻子,有個……很愛你的孩子,這是我希望的。”
  “爸爸……我不懂。”
  好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小小年齡就必須去找個家,娶個妻子。他回過頭去看媽媽。明燦燦卻沒有哭,小店市出來的女人,那樣生生撕裂感情之後的女子,總是很剛強。
  “帝堂秋,我不恨你,我很感謝你,感謝你給了我個好好,感謝你去承擔我無法承擔的責任。我會好好照顧這個孩子,給他一個健康的人生,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我保證。”
  帝堂秋站起來,也擁抱了一下這個女人,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然後他站起來,拉起身後好奇的四下觀看的葉楊向裏走。
  “為什麽要帶他走,我們照顧他不是更好嗎?”田葛對帝堂秋說。
  帝堂秋衝他笑下:“隻有我能包容他,開始大家也許真的很照顧,今後大家也許會更加照顧,但是,能給他愛的隻有我,他也隻能跟著我。”
  葉楊衝帝堂秋笑:“你是誰……?”
  帝堂秋笑了下:“你裝的。”
  葉楊笑笑:“沒裝。”
  魚悅知道他無法阻止他們跟著自己,從看到他們那一刻就無法阻止了,此一去即使刀山火海,他也無法丟下這些人,他們即使是死也不會放開自己。
  “我真的搞不懂,為什麽你們把個簡單的送別,弄得像個生離死別?”琴早無奈的歎息,頓時引來無數殺人一般的目光。
  琴早打個寒戰,衝大家微微點頭,正色:“無論如何,時間不早了,我們還要去萊彥接一些人,相信魚先生會喜歡這次碰麵的。”
  魚悅驚訝的看著琴早,琴早衝他點點頭。
  “為什麽,他們也要去?我自己去不行嗎?你們還是不放過哥哥。”
  琴早苦笑:“魚悅,其實,有些事情我真的無法告訴你,至少現在我沒辦法明說,我,還有我師傅,都會盡力保證你們的安全。我知道,那個遺族的華萊西亞說了許多她不該說的,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走到那裏,就在那裏做你當做的事情。一個月前,你們都需要死,但是現在,相信我,樂靈島那邊已經恢複了老態度,你還是那個未加冕的王子,我們……未來的王。“
  魚悅沒說話,他慢慢向裏走著。
  “等一下。”一直沒有開口的鈥溪節突然抬頭說。
  大家扭過頭去看他。
  鈥溪節看著自己那雙已經報廢的手,無奈的笑了下,他聳下肩膀:“我就是去了,也幫不上忙,我要留下來。”
  魚悅點點頭:“好。”
  鈥溪節笑著輕輕搖搖頭,他笑著,釋然一般的咧著嘴巴,露著潔白的八個門牙笑著:“我去做那個校長,我要教授無數的學生,我曾經恨過樂醫這個職業,就是這個奇怪的職業令我,我的人生猶如一場天生悲劇。但是,現在……我想不是了,我要教授出許多學生,屬於第三方樂醫的學生,我要把這個傳說延續下去,我要為你們這些愚蠢的家夥樹碑立傳,我要告訴他們你們的故事,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傻瓜,而你們……我的兄弟,你們是最傻的一群。”
  帝堂秋和奉遊兒走過去衝他笑,他們擁抱,互相捶打著,就像小時候一樣……
  十分鍾後,一架噴了樂靈島特殊記號的巨大豪華客機緩緩升起,它從地麵帶起一股子熱流,那股子熱氣從包四海他們的頭頂飛過。
  “他們會回來嗎?”包四海喃喃的說,他還是很難過,非常的難過。
  “有些人,也許不回來了,但是隻要是幸福的離開,我們要祝福。有些人,他們必須回來,我們在這裏,我們是這個世界上他們最在乎的人質啊!”
  孫寶雲擰著自己的鼻涕,很自信的對包四海說,但是她依舊在哭,沒完沒了的哭,看樣子一時半會的也是止不住了……

  終見

  魚悅擺弄著麵前的一部電腦,月光一直呆呆的看著牆壁上那個仿真魚缸,魚缸裏有幾條魚兒在不足十厘米的地方遊來遊去,如無意外的話,這魚兒大概會在這裏遊一輩子了。
  “我討厭人類。”月光突然扭頭對魚悅說了一句。
  魚悅呆了一下,慢慢抬頭看下月光,再看看那個浴缸,他想他明白了:“許多漁船被大風浪拍翻,海嘯,水災,是不是看到那些我也要討厭……你?”
  月光呆了下不知道怎麽反駁,隻好回來抓住魚悅的腦袋硬生生的攏在自己懷裏拚命的蹂躪。
  魚悅啼笑皆非。
  “飛機馬上要降落萊彥機場,由於今日萊彥氣候狀況不穩定,請各位貴賓係好安全帶。”機長的聲音慢慢響起,魚悅抬頭看看屋子,這裏是飛機上的一個豪華貴賓間,屋子裏的沙發上,有著放置很明顯的安全帶,魚悅拉著月光過去幫他綁好,他坐到了另外一邊綁好。
  從上了天空,月光就緊緊的拉著窗簾半點不敢向外看,他討厭飛翔這樣的感覺。魚悅緊緊抓著他的手,他喜歡這種被月光依賴的感覺,他記得月光的第一次飛翔,那個時候他緊緊抓著自己的袖子,全身倨卷在自己身上。
  如果……如果能安全撤離樂靈島的話……如果可以的話,魚悅想,他會多帶月光坐幾次飛機。
  也許是發覺了某人的壞心眼,月光微微抬頭,很難得的瞪了魚悅一眼,魚悅失笑,輕輕拿手指輕輕把飛機的隔簾向上推動了一下。
  這下麵就是萊彥了……
  萊彥今天是陰天,這給飛機的降落帶來許多困難,幸而這次的機長技術高超,飛機降落的有條不紊,但是降落的衝擊依舊給兩個人帶來一些不知名的情愫。
  蝴蝶君撐著下巴看著機場外,這外麵是他的故鄉。
  榔頭從上飛機之前前幾天開始就一直情緒低落,當飛機降落萊彥,他突然扭頭看下蝴蝶君,很仔細的看著。他想起這個男人認識自己之初,在萊彥的曆險,一起回到魚家,他就像影子一般在自己身邊活了許多年了。
  “你……還要跟我多久?”他突然問他。
  蝴蝶君懶洋洋的嗔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的心情也不好,而且,走到現在命都要為這個男人付出了,他犯不著再繼續哄著他,遷就著他,他沒有什麽可以給他的了。
  榔頭尷尬的笑了下,他有些不喜歡這樣被蝴蝶君對待。
  一塊長長的紅地毯緩緩從萊彥的機場鋪墊起來,魚悅啼笑皆非的想,不管是有風也好,融心也罷,這些人總是喜歡這些浮華的糟粕,他們用物品奠定自己高貴的姿態,卻忘記尊重來自人心。
  萊彥機場,無論是皇室,還是有風的上層人物,基本全到了,人們很沉默,天是陰沉沉的,人也是陰沉沉的。
  “不對勁。”帝堂秋輕輕的說。
  “怎麽了?”奉遊兒奇怪的看他一眼,從中間的大床上爬起來,田葛有些疲勞,最近他一直情緒不穩,上了飛機他就開始吐,沒辦法奉遊兒隻好找人要了暈機藥叫他吃下。
  輕輕的把被子拉到田葛的肩膀上,奉遊兒站立在窗戶前看了一會:“真的,不對呢?”
  萊彥機場前的紅地毯上先行的不是人,是兩個巨大的“棺材”。棺材後大大小小的跟隨著十幾個人,都穿著巨大的黑色鬥笠,這隊人就像送葬隊伍,萊彥這邊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帝堂秋和奉遊兒迷茫的對望了一會,他們沒發現,一直在他們身邊看畫報的葉楊不知道什麽時候丟開畫報,也好奇的看著外麵,他那雙總是露著純淨神色的眼睛裏一直閃著不明的情愫。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有人緩緩的敲擊下房門走了進來,帝堂秋他們站立起來,進門這人六七十歲,一頭的銀白發色,蒼老且憔悴。
  老人走進屋子,沒有搭理好奇觀望他的帝堂秋和奉遊兒,他徑直走到葉楊麵前,摸摸他的頭發,拍拍他的肩膀,很是親切的樣子。
  “我認識你嗎?”葉楊隻是覺得這位老人很親切,但是又說不清楚哪裏親切。
  老人笑了一下,搖搖頭:“認識不認識都無關緊要的,我看到你很好就很安慰。”
  “喔!”葉楊點點頭。
  帝堂秋認識這個人,這人是葉楊潛入有風之後一直跟隨的師傅地錦。把葉楊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看待的老人,即使葉楊被挖出來還在袒護他的老人。
  地錦撫摸了一會徒弟那張胖了很多的臉頰,安慰一般輕輕舒出一口氣。
  “我想帶他去我們那邊坐一會。”他說完拉了葉楊就走,也不管帝堂秋是不是同意。
  帝堂秋沒表示任何意見,他甚至讓出門口的道路,隻是當地錦牽著葉楊的手從他身邊走過那一刻,他問他:“為什麽?有風會這麽乖乖的聽話去樂靈島,我很好奇。”
  地錦笑了下:“到了你不就知道了,我也有一句話一直想告訴你。”
  “您說。”帝堂秋沒辦法不尊重這個老人。
  “葉楊是個好孩子,有天分,善良,他本來應該活的非常幸福的,他很不幸,他最大的不幸就是跟你在一起。”
  老人說完拉著葉楊離開了。
  帝堂秋窘裏在那裏,很久之後他苦笑了一下搖頭:“誰說……不是呢?”麵對這樣的指責他半句話都無法反駁。
  同樣的時間,魚悅的房門也被緩緩的推開,一個穿著巨大黑袍的人在琴早的帶領下慢慢走了進來。
  琴早衝魚悅笑一下,扭頭對月光說:“要去機艙底部散步嗎?”
  “好。”月光站起來,看看那個進來的黑袍人,他走到他麵前輕輕的聳下鼻翼,突然笑了,他聞到一股子很奇怪的味道,恚石的味道。
  輕輕推開帽子,天州看著魚悅,他衝他笑笑,魚悅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早就知道他是他。
  輕輕咽去喉嚨裏的那股子幹澀,魚悅硬生生的扯出個笑容:“有一個人,叫我跟你說,他愛你。”
  “誰?”天州問。
  “你。”魚悅回答。
  天州呆了一下,很快釋然的笑了下:“我也愛他。”
  魚悅點點頭,有些尷尬的指下身邊的座位:“你……要坐下嗎?”
  天州搖搖頭,緩緩伸開胳膊:“我想抱抱你,吱吱。”
  他們擁抱在一起,很多年了,都無法這樣,他們一直一直盼望著,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擁抱,談心,然後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樣。可惜命運把他們送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他們知道,不管他們怎麽努力,怎麽掙紮,命運這張大網已然鋪墊開,他們再也無法走在同樣的道路之上,這樣的擁抱已經是很奢侈的了。
  飛機緩緩的掉頭,萊彥機場的送行客已經散去,魚悅和天州緩緩放開手,互相看著,即使飛機高高揚起頭部造成巨大的傾斜,他們還是一動不動的互相看著,要把對方的樣子看到眼睛裏,銘刻在內心,絕對不要忘記,即使是死去也不要忘記。
  “你……要喝一些什麽嗎?”當飛機平穩,魚悅找了個話題。
  天州笑了下:“聽說你的身上總是裝了一些好酒。”
  魚悅笑了下,把酒壺遞給他,天州接過酒瓶上下打量玩賞了一會,擰開瓶蓋喝了不少。
  “那酒,可是烈呢。”魚悅提醒。
  天州笑下,無所謂的坐進靠著門的沙發,他甩開自己的鞋子,懶洋洋的坐在那裏,他這個樣子一點不像當年的隨知意,卻像極了方州。
  魚悅好奇的打量著,不停的打量,啊,這是哥哥呢,他知道的,但是,卻又不像。
  天州笑了下,看他:“你看什麽呢?”
  “看你。”魚悅認真的說。
  “行了,我們時間不多,到達樂靈島激流那邊,我們大約還有一些時間,有些事情總是要談談的。”天州很認真的對魚悅說。
  魚悅低頭想了會,點點頭:“哥……哥哥要說什麽?”
  “你,沒有想問的嗎?我變成這個樣子,我遇到了一些什麽,我為什麽要去樂靈島?”天州把酒壺遞還給魚悅。
  魚悅接過酒壺,一昂頭剩下的酒盡數倒進他需要燃燒一下的胃部:“你說吧,我聽著呢。”他這樣回答。
  天州站立起來,走到屋子裏配備的酒櫃前,這屋子雖然比不得陸地上那份奢華,但是,該有的東西這裏盡數都有。
  拖出兩瓶子紅酒,天州遞給魚悅一瓶,他一瓶。魚悅看看瓶口的木塞,轉身去找開瓶器,天州笑了下,伸手彈了個響指,那瓶塞卻是自動的蹦了起來。
  瓶子放出一聲清脆的氣瓶聲,魚悅看下天州:“哥哥總是這樣厲害。”
  天州笑了下,緩緩坐下:“吱吱,你知道嗎?在法律之前什麽統治這個世界?”
  魚悅茫然搖頭,他隻是一個未曾受過良好教育的半文盲,我們不能指責他。
  “你知道,法律是怎麽產生的嗎?”天州又問。
  魚悅再搖頭。
  “你知道世界上頭有多少個宗教嗎?”天州仰頭喝了幾口酒之後最後問了一句。
  “這些,就是哥哥要跟我說的嗎?”魚悅緩緩坐下,問他。
  天州點點頭,眼睛看著前方,他思考了很久之後扭頭對魚悅說:“我有好多話想和吱吱說,我們分開後你如何?你過得好不好?你今後要去哪裏?這些都是我要說的。”
  魚悅看著他:“那也的確是我想哥哥問我的。”
  天州放下酒瓶看下手表:“我們大約還有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我們將要分開,接著,有些挑戰,是我們想象不到的。所以,我們分開之後,你過得如何?竟然過來了,你將要去哪裏我也阻止不了,我現在隻想把我領悟出來的東西告訴你。”
  許是不習慣這樣的哥哥,魚悅呆呆的坐了一會,抬起頭:“你說吧。”他的聲音充滿了失望,哥哥他變了呢。
  天州無奈的笑了下,他晃動幾下酒瓶:“這個世界是怎麽開始的,沒人知道,但是有生命開始,世界就慢慢形成了規矩,那些看不到的潛規矩……”
  “潛規矩?”魚悅奇怪的重複。
  “沒錯,當人類開始聚集,宗教開始產生,宗教利用信仰製定規矩,這些規矩促進人類發展。”
  “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吱吱,你別插嘴,我要告訴你的是,最初每個人類的聚集區就有一個宗教,這些宗教因為人類需要它而產生,後來隨著人類的進化,更好的宗教代替了那些古老的宗教,最後當法律在宗教的基礎產生之後,宗教被當權者慢慢的廢除了,當然這裏麵也有剩下的,得到承認的宗教,後來的人稱呼它為國教……”
  魚悅實在不明白自己的哥哥到底要說什麽,他迷迷糊糊的聽著,不發一言。
  “其實,最初樂醫的出現,就走錯了道路,它以宗教的形式出現,成為信仰。信仰這個東西,是因為需要而產生的,我們所遭受的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大時代,它慢慢的不再需要我們了,我們被廢除,排斥了……”
  沉吟了一會,魚悅抬頭:“哥哥想的東西,我從未去想過,我隻想跟家人好好的去活著,不分開,不被傷害,不被拋棄,不再……那麽寂寞就好。”
  天州笑了下,放下手裏的空酒瓶,那些酒水送了一些紅色到他的臉部,這樣的他看起來無比的妖豔,有種說不出來的情愫在他的臉上蔓延著。
  “生老病死,人們這輩子都無法跨越的東西,我在跨越,琴家的那些怪物們在跨越,你在跨越。這個大自然給我們無數我們想象不到的東西,吱吱,我知道,你想解脫開這一切,想過你想要的日子,但是世界並非圍繞著你轉動的,你周圍的人都有他們無法掙脫開的命運,就像你我的出生,有些道路是早晚奠定好了的……樂醫要走向哪裏,這個職業到底要在這個世界生存多久,我們這些人到底要怎麽過完我們的人生,其實我一直在考慮,知道跟我一起來到飛機上的那兩個大棺材上到底睡了誰嗎?”
  天州露著冷笑問。
  魚悅想了下:“你說吧,我不想問。”這樣的哥哥,他不喜歡。
  天州慢慢站立起來,瞧瞧麵前的那個魚缸:“我的父親,還有一個囚徒,他們都按照他們所想象的道路一直一直活著,因為執念,他們不想死去,即使是生不如死,他們也要活著。現在,大自然拋棄他們了,他們開始一塊又一塊的爛掉,在腐爛之前,琴聞音突然求我,他要去個地方,他要去見一個人,一個一直在一個月之前還派人來暗殺他的人,你說多麽奇妙。”
  爛掉了嗎?那個人要死了嗎?魚悅抬起眼看著麵前的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突然發現,這個人終於和他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也許從最開始,從最初,他們的道路就不是相同的,他比自己考慮的多,要的多,一直都是這樣。
  “我需要吱吱幫助我,吱吱也會幫我的是嗎?”天州問魚悅。
  “哥……你知道我想要什麽!”魚悅沒去接那個人的話。
  天州笑了下:“我當然知道,你想離開這塊是非之地,你想給第三方樂醫一個身份,你想找回丟失的東西,這些我都能給你。但是在那之前,吱吱,有些東西,你必須幫我鏟除掉,他們就如那些古老的宗教一般,這個社會不再需要他們了,那麽,他們就注定要消失,你去樂靈島難道不正是抱著這個目的嗎?”
  “當我鏟除掉他們之後,哥哥想控製樂醫界對嗎?”魚悅問他。
  天州緩緩伸出自己的手,他握住拳頭,緊緊的握住:“我不想再把你我的命運放置在別人的手中,這一次,我要牢牢的抓住它。不光是我的,還有其他人的,我都要抓住。”
  魚悅看著那雙手,他看著這個變成他不認識的陌生人,他的話也許真的是正確的,但是,簡簡單單的要一份幸福不好嗎?一家人簡簡單單的生活下去不好嗎?為什麽每個人都要牢牢的抓住這個世界,每個人都要去抓一份虛無飄渺的東西,這樣,真的好嗎?
  “吱吱,我知道你怎麽想的,知道嗎,如果不統一這個世界,那麽你失去的一定會比我多,要知道我真的沒什麽好失去的了。”天州扭頭衝他詭異的笑了一下。
  魚悅實在不喜歡他的笑容,他回避了一下,看著另外的方向。
  “我要走了,你好好考慮一下,要知道,你無法接受的隻是我的變化,你知道的,我能給予你需要的,因為不管過去或者將來,我……都是那麽深深的愛著你,我的弟弟。”
  天州站起來,看著魚悅說了最後一句話。
  飛機緩緩的在雲層裏飛翔著,魚悅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也不知道過來多久,月光慢慢的走了進來,魚悅緩緩站起來,緊緊的抱住了他。
  “魚兒怎麽了?”月光緩緩的撫摸著他的後背。
  魚悅搖著頭,過了很久他仰起頭:“我不甘心。”
  月光笑了下:“我在海底被囚禁幾千年的最初,我一直就是不甘心的,我充滿仇恨的活了許多年,後來……我認命了,我就在等啊等……一直等到你來解救我。不甘心,失落,傷心,這些東西我很久很久之前就丟棄了,隻要你快樂,隻要能和你在一起,什麽也好。有些東西,根本得不到,那麽就不要去想了,想了也是白想的。”
  魚悅緩緩的點頭,掙脫開月光的臂膀,他慢慢走到床鋪前把自己卷進被子裏:“月光,我要好好的睡一覺,不管是誰也別來打攪我。”
  月光笑了下,他慢慢走到房間艙門口坐在那裏,他從口袋拿出一些黑色的不屬於他的發絲開始認真的編製琴弦,那些發絲是魚悅從一些很老的古書內得到的,在到達那個島嶼之前,月光很想作一具發絲琴。
  “恩,我會看好這裏,誰也不會允許他們進來,不許他們打攪魚悅的美夢。”月光對魚悅這樣說。

  水下看不到的激流

  魚悅和天州談完後一直很沉默,但是不管他的內心多麽風起雲湧,他也依舊是老樣子,所有的人都在跟著他,他就是不管有多難也不會放在臉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學會把情緒深深的藏在內心深處。
  即使如此,當飛機降落,他還是小小的驚訝了一小下,因為這是個四麵環水,不足十平方公裏大的禿島,沒有建築物,沒有樹木花草,隻有一個飛機場。
  經曆兩天飛行的人們腳踏實地的站著,互相驚訝的看著,難道這就是傳說裏,那個仙山一般的樂靈島?那個四麵都是仙鶴鳴叫,到處都是絕美風景,神仙才應該住進去的樂靈島?
  琴早帶著他的仆從看下這些人,他臉上終於放棄疲憊,露出這段時間來唯一的一次調皮之色。
  “請跟我這邊來。”他對大家說。
  於是這昂長的有將近幾十人的隊伍,推著兩部棺材慢慢的跟著這位向導。
  大約走了一公裏左右,琴早不知道踩到哪裏,地麵緩緩升起一棟精鋼所鑄造的房子,琴早親手拉開那道巨大的鐵門。他回頭看下那些人,他一張張的觀察著,接著他開口問:“如果後悔,飛機就在那邊,你們可以自由的回去沒人阻擋你們,但是當你們踏入這裏,你們的命運會走向何處,這就不是我能左右的,關於樂靈島的傳說有很多,我能提醒大家的是,它從未善良過。”
  人們互相看著,除了領頭者,似乎某種猶豫真實的都印在大家的臉上。
  帝堂秋看著緊緊抓住他袖子的葉楊,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問他:“你願意留下來嗎?如果十天之後我不出來,那麽就別等我,回家好嗎?”
  葉楊拚命搖頭隻是緊緊的抓著他。
  榔頭看著魚悅,魚悅很難得的回頭看他,最近他一直回避榔頭的眼神,現在魚悅的眼睛裏有著哀求和其他的什麽東西。
  榔頭看了他一會終於笑了,也罷,在這個時候他能想起自己,自己的付出也算了是值了,於是他錯開魚悅的目光看著蝴蝶君:“你在此等我,如果十天後我出來,那麽我們可以試驗的在一起相處一下。如果我不回來,那麽……請你隨意的去生活吧。”
  蝴蝶君笑了下,毫不在意的從他身前走過,第一個踏入那個鋼鐵房,當他邁進之後,他調皮的扭過頭吐下舌頭:“我是第一個!”
  榔頭失笑搖頭:“這個家夥。”
  魚悅看下月光,他們拉著手慢慢的走了進去,然後陸續的……所有的人都走了進去,那棟屋子很大很大,即使再有上百人都是可以裝下的。
  鐵門慢慢的關閉起來,隔斷了小島上最後一縷陽光還有空氣,許多人貪婪的吸著,好似今後就真的無法吸到了。
  幾盞燈光從屋子的四個角落打開,一些氧氣慢慢的釋放著,一種奇妙的震動微微響起,屋子緩緩下降,琴早拿起屋子裏的一個喇叭,竟然做起導遊。
  “歡迎各位光臨樂靈島,不過……我知道大家一定很失望,你們所盼望的樂靈島竟然是這個樣子,很抱歉的告訴大家,這裏根本不是樂靈島,如果可以用你們的世界來形容的話,這裏隻是樂靈島的某個入口而已。當然,樂靈島雖然叫島,其實,這隻是一個名稱而已,樂靈島不是島,它是個水下城市,一個集合了全世界最最頂尖的科學技術建立的一個偉大的都市,一個給人類世界帶來八百年奇跡的都市。我知道,許多人都把這個島惡魔化了,當然,有時候它也的確不做什麽好事(一些人符合的笑了起來,空氣的緊迫感輕鬆了一些),好吧,不管未來會如何,各位是最後一批進入這裏的市民,請放開你的思想和身心看看這個偉大的都市吧。”
  琴早說完,放開話筒,不知道按動那裏,鐵屋子的四麵牆壁突然緩緩升起,一副奇妙的水底世界展現在眾人麵前,無數光怪奇離的照明設施在水底猶如衛星一般環繞,飛翔旋轉著。這裏猶如白晝一般,一群一群的遊魚在遊蕩著,遊魚的外層是一道天然的水幕,猶如激流一般隔開兩個世界,在水幕和魚兒遊蕩的中心,竟然是一個玻璃罩子一般的水下琉璃世界,那裏……真的不大,大約幾十平方公裏的樣子,但是人們在高空看到了什麽,他們看到了一個微型的城市。
  街道,商店街,成群的居住區,古老的房屋,隱約著還有穿著古裝來回走動的小人兒。
  琴早滿意的看著眾人臉上驚奇的樣子,對啊,每個人初來的時候都會被這裏美麗的景色所震撼,樂靈島是美麗的,令人靈魂都震撼的美吸引著無數人居住在這裏,再也不想離開。
  琴早的眼睛巡視到魚悅和月光那裏的時候頓時迥然,那兩人根本沒去看水下的世界,這樣的世界,對那兩個人來說,無外乎是看過千次的景色。月光是來自海底的生物,這裏就是他的家,對於魚悅,他在海底生活了那麽多年,他才懶得看。
  月光盤膝繼續調整那個發絲琴,魚悅拿著一塊飛機上拿的蛋糕一口一口喂著,月光好久沒吃東西沒跟他說話了,這令他很擔心他的健康。
  這上下被巨大牽引繩拉著的鋼製房屋,正在慢慢的停頓下來,人們收回震驚的目光看著琴早,琴早拍拍手,門的那邊先是緩緩舒緩出一大股子壓力,接著門再次被打開。
  人們看到一間巨大的休息室,依舊是三麵環水,休息室的上部是懸掛著的由水下壓力產生電力的大型水晶燈。幾排長桌擺放滿了各種美食,靠左麵是休息區,房屋的正中甚至有歌唱和樂醫聯係設施擺放,圖書角,電玩角,陸地上的休閑設施這裏都有了。
  琴早拍拍手,吸引大家的目光:“這裏是休息區,在下個激流過去之前,各位請隨意的在這裏等候(他看下牆壁上的激流計算器)。下次激流停頓離現在大約還有十三個小時,那麽,請各位自由的放鬆一下,需要什麽盡管跟工作人員說。
  相熟的人們都聚集成一團一團的,第三方樂醫,有風,還有融心的隨行者很自然的劃分開來。這是人類潛意思的不安定感,他們互相依靠著,找著心靈深處的安慰感。
  不管是無所畏懼也好,故作清高也好,毫不在意也好,人們被如此放鬆的環境暫且安定了下來。
  琴早看下四周,找到坐在角落裏的易兩,他走到他麵前:“我們……談一下。”
  易兩看下他,緩緩站立起來,他們一起走到屋子的邊緣處,在他們麵前的是數隻巨大的白色水母在優雅的上下緩緩挪動著。
  “你就別進去了。”琴早對易兩說。
  “為什麽?”易兩問。
  “四海需要你。”琴早回答。
  “我不懂,你的意思,好像你都有危險似的?”易兩覺得這些話不該琴早說。
  琴早沒回答他的問題,他隻是回頭看下隨知意帶著的那兩具巨大的棺材,他的眼神很暗淡,絕望一般的光慢慢的閃著:“有人瘋狂了,要拉著全世界陪葬,我隻想不叫他孤單的生存著,我想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你看到屋子裏那個春天掛畫了嗎?”
  易兩點頭。
  “我們進去之後,你打開他,樂靈島的唯一緊急設施就在那裏,活著回去,請你給他一個快樂的,無憂無慮的人生。融心也好,有風也罷,第三方也罷,這些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今後想怎麽活就怎麽活。當這些製定規則者全部消失,世界從新組牌,勸阻他,遠離是非,我們都太多善良,永遠不是上位者的料子。”
  琴早說完緩緩離開,他不怕易兩告訴誰,那個緊急設施隻能帶走一個人。
  易兩慢慢走回第三方的圈子,沒人問他和琴早說了什麽,倒是有風那邊有人好奇的看著他,易兩緩緩坐下,抽出靴子裏的奇怪的三棱匕首,拿出一塊白色的絲巾慢慢擦拭著。
  時間緩慢的過去,食品台上的東西沒人去動,這些人就是坐在那裏想著自己的事情,魚悅始終沒抬頭去尋找他找了多年的哥哥,從飛機暢談之後,他知道,有人隔斷了他的一份牽掛,他們都互相不需要了。
  激流的聲音很大,咆哮一般,越來越大,牆壁上的激流表開始倒數,琴早緩緩脫去陸地上的衣服,換上一身潔白的袍子,融心所有的人都換上了那種古代人才穿的袍子,他們的腰上甚至別了裝飾華美的信仰之刃。
  當激流終於過去,從樂靈島那邊緩緩伸延過來一架連接梯,屋子牆壁上那扇巨大的油畫緩緩推開。
  一個水晶通道展現於人前,魚悅抓著月光的胳膊向裏走,月光突然歎息了一下:“我們以後的家可沒這個漂亮。”
  魚悅拍拍自己的心口,總算是放下心來,他看看月光,嘴巴向上扯了下:“怎麽也好,那怕隻是窩棚呢!”
  “恩,我們慢慢來,家會越來越漂亮的。”月光撫摸他的頭發,放開他抓著自己的手,這一次換成月光緊緊拉著魚悅。
  巨大的棺材緩緩震動了一下,有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打開,我要出去,我要站直了進去。”
  天州看下左右,點點頭,有人緩緩打開其中一具棺材巨大的蒙布,隨著那具棺材的打開,巨大的屍臭突然蔓延在屋子裏,有人幹噦了一下,但是很快被麵前這個人嚇呆了。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個緩緩坐起來的人,他在慢慢的腐爛著,雖然他擦了大量的防止腐蝕的香料,但是那種味道相衝之後,更加的臭。
  他緩緩站了起來,天州走過去伸出手:“我扶您。”
  那個頭發已經掉光的人,已經無法用他麵部的表情去表示出什麽情緒,可是他說:“好孩子。”說完把手遞給天州,天州扶著他向通道走。
  走過那副巨大的油畫的時候,怪人緩緩的停下腳步,他仰頭看著。
  油畫畫的非常精美,快樂的家,快樂的小屋子,屋子外,母親在清洗衣服,孩子們在跟著盆子裏挫出的肥皂泡泡跑著,靠欄杆的地方父親抱著醫器笑眯眯的看著他的妻子,看著他的孩子。
  “那是我,是我,是我!”怪人突然指著中間那個咧著嘴巴在哥哥的懷裏撒嬌的一個孩童大聲說。
  “很可愛。”天州拍拍他的手。
  “是……是啊,我們曾經是那麽的快樂……咳……咳咳……”他大聲咳嗽著,天州耐心的拍擊著他的背,他的動作輕柔,就像哄孩子一般。
  怪人走了幾步,突然回頭,他看著站在門邊的一個穿著白袍的融心工作人員說:“把衣服脫下來,脫下來。”
  那個人呆了一下,趕緊看看琴早,琴早點點頭,那人利落的把身上的衣服緩緩脫下來。
  緩緩伸開雙手,怪人對天州說:“幫我穿上,穿上,我很久沒穿這樣款式的衣服了,這是媽媽親自設計的。”
  天州點點頭,彎腰幫這人把身上所有的不料去掉,那人驕傲的站著,即使最後脫得精光也□裸的站著。
  即使他身上留著巨大的膿瘡,在潰爛,他也像個王者一般站立在那裏,沒人敢小看他,大家都默默的等待著,等著這個人穿上那件白色的袍子。
  終於換好袍子的怪人緩緩看下自己,他甚至滿意的哼哼了幾聲,接著他伸出手搭在天州的胳膊上。
  人群再次的向裏走動,當琴早看到向裏走的易兩,他拉住他輕輕的搖頭,易兩衝他笑了一下,緩緩掙脫開他的阻擋。他答應了那個人,為了這些他最重要的家人,他要守護他們,他是最好的樂盾。
  琴早無奈的微微搖頭,他甚至眷戀的看了一下這個屋子,接著轉身走進通道再也沒有回頭。
  那扇油畫再次緩緩合了起來,人們沒有看到,油畫再次鋪墊在牆壁之後卻變成了另外的模樣。
  父親卷入廝殺,母親痛苦的哭泣,她的頭發跟跟掉落,孩子們爭強鬥恨,晴朗的天空變成了陰暗的世界,這幅油畫的名字叫做“嫉妒”。
  大約走了十多分鍾,人們走入了那個他們一直好奇的水晶罩子裏,當身後的通道被關閉,遠處再次傳來咆哮聲,那股子暗流又奇妙的出現了,水下的暗流是強大的,無法阻擋的,躲閃不及的水下生物頓時被卷了進去,消失變成碎片。
  “請跟我這邊走。”琴早大聲提醒著。
  人們卻沒有聽他的話,大家隻是驚訝的,帶著好奇的看著這個世界,這裏就像穿越時空回到古代一般,古老的建築物,古老的植物,甚至,那些跑在街邊的生物……不,那些生物不同,許多花開著它不該開的顏色,那些動物長著他不該生長的器官,走在街邊的人類卻沒有帶著人類該有的情緒。
  他們冷漠的看著這群人,就像看著一群死物,或者說他們壓根沒把這些人當成活著的生命。

  樂死城

  葉楊很不喜歡這裏,他覺著這裏不如家好,這裏沒有笑聲,還有他最喜歡的情感流動,這裏都沒有。
  他先是看了下帝堂秋,帝堂秋也在四處張望著,看樣子一時半會他不會注意到自己,他再看看一直對自己很好的那位老伯,那位老伯臉色發青,甚至有些顫抖,他在害怕什麽啊?
  葉楊走到一位蹲在街邊澆花的婦人身邊,他也蹲下用及其討好的聲音說:“你好啊,我是葉楊,我有失憶症,我們能做好朋友嗎?”
  那位婦人抬頭,突然詭異的笑了幾聲,她指著地上的那株肉色的植物說:“看啊,看啊!”
  葉楊好奇的看著,越來越近,突然地麵上的泥土震動了幾下,魚悅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他的身邊,拉走他,地麵上突然伸出一隻和人類一模一樣的手臂還有手掌,那隻手掌上滿是鋒利的指甲。
  驚魂未定的葉楊被帝堂秋迅速抱緊懷裏安慰,葉楊安定了一下扭頭去看那個街邊的花圃,那裏竟然長滿了手,沒錯的,全部都是詭異之極的一條條的手臂長在街邊。
  魚悅回頭看琴早,琴早卻沒看他,他隻是走到街邊蹲下撫摸下婦人的頭發柔聲說:“真的呢,多好看的花兒,你養的多麽好。”
  得到誇獎的婦人,突然笑得很溫柔,他看著琴早就像看自己家的子侄一般:“你回來了?”
  琴早點點頭:“是啊,我回來了。”
  婦人摸摸他的臉頰:“都瘦了呢,沒吃好嗎?”
  琴早點點頭,眼睛裏突然蒙上淚水:“恩……外麵的東西沒有家裏好呢。”
  婦人提起水桶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著他:“我做好飯,等你回家吃好不好?全部做上你喜歡吃的東西,全部哦。”
  琴早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我一定早早回去,別告訴其他人,不然許多人跟我搶著吃了呢!”
  婦人邁著愉快的步子離開了,魚悅拍拍發抖葉楊的頭發對帝堂秋說:“看好他。”
  沒有人再問琴早任何問題了,他們震驚的吸收著這裏的信息,街邊的樹幹上不長樹葉,竟然是人類的頭發,一塊又一塊的泥土裏生長著的是人類分離開的器官。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另外一具棺材有人怒吼著,天州看下左右,有人打開另外一具棺材。
  又一個幾乎要腐爛的人緩緩爬出,不,因該是說,他腐爛的更加厲害,更加的醜陋。他沒有像之前那個怪人一般驕傲的俯視大家,他艱難爬出後,卻猶如饑餓千年的人看到食物一般向前衝著,他看著那成片的樹林,看著那些人體器官的花圃。
  “先生……您知道嗎?這裏……這裏是理想國啊!理想國!……啊!”他大叫著。
  “理想國……”
  “理想……”
  “啊!啊!……”
  他向前跑著,天州小心的看下身邊這人的眼睛:“父親……”
  他喊他父親,魚悅呆了一下,扭頭看天州,天州此刻的眼睛裏蔓延著擔心,不遮掩的擔心,他好像很敬愛這個他稱呼為父親的人,魚悅知道,要不那個人怎麽會輕易的叫別人那個名稱呢?
  這怪人,正是將要腐爛的琴聞音,真正天州血統上的父親。
  琴聞音對天州的稱呼也表示出了驚訝,他震驚的看著天州,天州笑了下,他看著遠處呐喊著,撕聲高呼的消失的那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說:“隻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平安的出去,我不想再留下什麽遺憾了。”
  琴聞音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胳膊,還有手:“好孩子,有我在呢,我會保你平安的,我會的。”
  “我知道。”天州扶著他向裏走。
  這個地方隻有一條很寬的大路,琴早指指遠處的那個方向:“順著這條路走就到了,請允許我走在最後麵。”
  魚悅抬起頭,看看遠處,他也放慢腳步,下意識的和最前麵那兩個人保持著距離。
  他們慢慢走著,從道路兩邊的軌道來看,這裏曾經有屬於它的唯一交通工具,但是現在這裏很安靜,異常的安靜,有人無聲的走進來或者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那些原住民遵循著自己的軌道走著,活在他們獨一的世界當中,任何情形大概隻能吸引住他們幾秒的目光,很快他們就會像上了發條的木偶一般,繼續提著水桶,或者營養劑,殺蟲劑,或者其他工具去照顧那些“莊稼”了。
  “以前,這裏不是這樣。”琴早突然對魚悅說。
  “這裏,是怎樣的?”魚悅問他。
  琴早看看四周,慢慢的走著,一邊走一邊用用哄剛才那婦人的語調充滿感情的說:“我生長在這裏,不管之前我的親生父母是誰,我有記憶以來我是快樂的,這裏所有的人都衝我微笑,每一扇門都會為我打開,不是因為我是島主的徒弟,也不是因為我是那個勞什子小島主,他們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們,我們都喜歡一件東西,那就是樂道。遵循這個目標,每個人都在修煉,都在鑽研,那種日子單純且快樂,雖然我們知道,在我們中間活著許多爭名奪利者,而我們就像我師傅說的那樣,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我們就是這樣活著的。”
  “那樣很好啊。”月光歎息了一下,他撫摸自己的胸口,恚石的元素在籠罩著,魚悅停下腳步看著他,月光……他有些怪。
  榔頭也覺得心裏大大的揪了一下,他撫摸下手腕放慢腳步來到月光麵前:“需要我……幫助你嗎?”
  月光笑著搖頭:“謝謝,我很好。”
  他們慢慢向上走著,琴早依舊在回憶這裏每一段路的曆史,他好像在跟魚悅訴說,又向在跟自己說,他怕自己從此死去,有些東西他想帶走,卻又知道他根本帶不走什麽。
  “這裏是醫器製造所,樂靈島每個人用的醫器都是這裏的先生親手製作的。”
  “這裏是樂靈島的兒童所,有天分的孩子會從世界各地送來,在這裏有最好的老師。”
  “這裏是子清叔叔家,他家的糖是嬸嬸親手做的,是樂靈島最好吃的。”
  ……
  然後,他慢慢停下自己的腳步,看著迎麵而來的那個廣場,廣場上,很安靜,十多架絞刑台上安靜的吊著死去的人,樂靈島是無風的,他們卻在晃,不停的晃。
  “那是我師傅……他們答應我,隻要把你們帶來就放過他,那個人答應我,不殺他的!”
  琴早慢慢向前走著,所有人停下腳步看著他,看著他爬上絞刑台,看著他把一個老人放下,他摟著他嚎啕大哭,他不停的呼喚那個人。
  “師傅,師傅……”
  魚悅左右看了一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他的眼睛,那個侏儒,更玉,他也被吊死在這裏。
  “去幫幫他吧。”魚悅吩咐第三方樂醫。
  於是,那些屍體被七手八腳的放下來,放置屍體的時候,遠處震動了幾下,琴早冷笑的看著魚悅:“他炸了通道。”
  “誰?”魚悅問他。
  “那個瘋子。”琴早回答。
  “琴聞人?”魚悅。
  “是。”琴早。
  “還有通道嗎?”魚悅問。
  琴早抬起頭看著遠處的神殿一般的一處房子:“最後的通道就在那裏,但是,隻要他在,你們都休想過去。”琴早慢慢放下自己的師傅,脫去袍子蓋在這個老人的身上。
  他低聲說:“你那個弟弟守在那裏,現在,除了琴聞人,他不會聽任何人的,那裏還有試驗獸,許多的試驗獸……”
  琴早走過去撫摸下更玉的嘴巴,他想把他的他那張總是囉嗦的嘴巴關閉好,但是很遺憾,那舌頭大概永遠無法回到更玉的嘴巴裏,永遠無法嘮叨他了。
  “我們都不被需要了,不管我們多麽有天分,血統多麽高貴,更加適合這個世界的產品出現了,我們將會被這個時代淘汰,永遠的隨著這個城市消失。”琴早看著魚悅說。
  魚悅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拍拍他的肩膀,第一次主動伸手想拉他一起走。
  琴早沒動:“我要留在這裏,這裏……我的家人都在這裏,我所有的眷念都被扼殺了,生無可戀,所以……放過我,你們前行吧。”
  魚悅沒說話,伸出手拉起他,他出了很大的力氣才拽起他:“四海還等著你呢。”
  琴早的眼睛閃過一些溫柔,或者是其他什麽情愫,他笑了下:“他能等所有的人,唯獨不會等我,他總是嫌我討厭,而我總是無法討好他。”
  “他喜歡你,很喜歡,隻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易兩突然對琴早說。
  琴早驚訝的看著易兩:“我不懂?”
  易兩割斷一位死者脖子上的繩子,他想了一下:“他不會和別人相處,他的哥哥不會,他的家人都笨拙的很,但是……我知道,他惦記你,你不在他會想你,我就是知道。”
  琴早笑了下,坐在了絞刑台的邊緣,他呼出好大一口氣,笑了下:“我說,這次所有的襲擊活動,誘騙行動都是我策劃的,我做了許多壞事,我根本不像表麵上的那麽天真,我是……害死你們的凶手,即使是這樣,你們也不恨我嗎?即使這樣,你也要把這些話告訴我嗎?你們家人還真是奇怪……”
  易兩擺正那具屍體的位置:“這些是你的家人吧?”他問琴早,琴早點點頭,回頭眷戀的看了一下:“都在這裏了,所有跟我有關係的家人,全部的了……一個也不剩。”
  易兩跳下絞刑台,抬頭看下琴早:“是我的話,我想……我也會這麽做吧。”
  魚悅招呼了一下大家,他們繼續前行,已經到這裏了,沒有退路了,叫上琴早和不帶琴早都無關緊要了,他們跟著有風的人前行著。
  “理想國啊!美好的世界啊……完美的世界啊……我們四季家終於有人做到了,不管是誰,春水崇拜你……春水敬佩你……理想國啊……理想國……”
  腐爛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從人們身邊快樂的奔跑而過,他歡叫著,聲音裏充滿了快樂……這裏的一切都是他的理想,他一直想創立一個這樣的世界,他的祖先這樣說。
  “我希望所有受到病痛的人得到救治,我期盼每個失去自己最珍貴器官的病人都能有新的器官,我希望這個世界不再有殘缺,假如有人實現了那個目標,我會匍匐在地讚頌他,假如真的有那塊地方,那是人類的理想國……”
  經過三十多分鍾的跋涉,他們終於走到了最高的山峰,站在神殿前麵,魚悅看著神殿前的那個石碑,他扭頭看下榔頭。
  “細雨涕零。看綠芽暖,雨謝虹起。燕翔春泥歸,明瞳處、細芽翠發。攜舞處旋春風,詠水洗百翠。姿翩翩,魚躍鷹飛,遊看森森萬象氣,提手自歎以其心,忘肢體,離形萬通矣,無聽已然心知,回望處。鶴舞心翔。無琴有歌,三眼三境觀世界。 再此中,千般姿態,燕剪扶風……這原本是一首好詩,卻不該銘刻在這裏。”榔頭說。
  這是奶奶曾經教給他們的東西,他們都沒想到的是,這詩歌原來不是唯一性的,是啊,有世界,世界就沒有秘密,因為世界是相通的。
  空氣裏,傳來桀桀……桀桀的笑聲。
  葉楊抬頭:“電視裏,壞蛋都這麽笑。”
  地錦從口袋裏拿出幾個彩色的東西遞給葉楊:“說的好。”
  帝堂秋有些不願意的看著他:“你給他吃什麽?”
  地錦笑了下:“解藥,那個瘋子做出來的解藥。”
  帝堂秋回頭看著那個在島嶼上依舊上下歡騰的人:“這個時候了,吃這個有什麽用。”
  地錦瞪下眼睛:“瞎說,怎麽沒用,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糊塗的死亡,假如葉楊真的死去,我希望他明白有個老頭子是喜歡他的,我希望他能記得,是誰手把手的教會他醫器,教育他救治別人,他不能忘記我,他是我最最珍惜的徒弟呢,最珍惜的。”
  地錦把藥瓶遞給帝堂秋,帝堂秋想了下,他撫摸著依舊帶著迷茫的麵孔:“我也希望他記得我,我希望……他能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又害怕他想起來。”
  奉遊兒拍怕他肩膀拉著田葛向裏走,大殿的大門是敞開著的,沒有守衛,沒有傭人,所有的人都跟隨著琴早,沒人上來。
  他們慢慢的走進那個地方……那個他們一直很好奇的地方。

  你也爛了?

  這是一座王的殿,許多人見過這個場景,世界上最奢華的建築材料鑲嵌在屋子的四處,最最昂貴的地毯被他們踩在腳下,通天高的巨大柱子盤繞著古代神獸,獸的鱗片是黃金鑄造,獸的眼睛和指甲是各種昂貴的鑽石鑲嵌。
  古代巨大的燈籠從畫報上,電視劇裏挪動到這裏,有個皇帝坐在他的寶座上,那個皇帝穿著他的龍袍,金色的龍袍,他帶著皇冠,就像古墓裏的鏽蝕的屍體,他白發蒼蒼依舊在猶如壞人一般桀桀的笑著。
  琴聞音也笑了,他掙脫開天州的手,慢慢向前走了幾步,愉快的打招呼:“呦!你也爛了?”
  那人停止笑聲,細細的打量著琴聞音:“可不是,爛了,爛了。”
  琴聞音揮手指了一下外麵:“那麽多玩意兒呢,隨便拔點自己按上,不就好了?”
  皇帝陛下笑了下,拍拍那個皇位,琴聞音笑眯眯的爬上去,他的確是爬上去的,他沒什麽力氣了,他大咧咧的坐下,看看身邊這個人,他聳聳他的鼻子(幸虧他的鼻子沒爛掉):“你可真臭。”他埋怨到。
  “你比我好不到哪裏去。”皇帝陛下說倒。
  “你還是把我騙來了,來的路上說實話我還是抱著一點希望的,真的就如你說的,也許通過那些玩意兒的移植,我還能活下去,這個世界,恚石能有幾塊呢?我還是太天真了,大哥,你真不地道,總是在騙我,我真想看下你父母的臉,他們怎麽就養出一個你這麽無恥的卑鄙無恥的下流家夥來呢?”
  這人正是那個隱藏在樂醫世界當中的那位地下皇帝,琴聞人,沒人知道他統治了這個世界多少年,他一直猶如神仙一般的被人敬仰著,崇拜著,供奉著……
  琴聞人仰頭哈哈的笑著,很是高興的樣子,他對幾百年沒見的弟弟就像說閑話一般的回了一句:“沒有惡魔,怎麽會襯墊出天使,沒有黑暗,潔白將毫無意義,別跟我提父親,真的,我討厭那個家夥,他總是高高在上的挑起我們的紛爭,他就像聖人一般的活著,又像聖人一般的死去,他全無汙垢,渾身潔白……”
  琴聞人看下底下那群人,突然摘去他戲子一般的皇冠帶在弟弟的頭上:“想做皇帝嗎?很好玩的,你帶帶,這帽子很貴的。”
  琴聞音順手摘去那頂可笑的王冠丟棄到一邊,不屑的哼了一聲。
  琴聞人咳嗽了幾下,一些不該出現在他嘴巴裏的東西被他吐了出來,看樣子他比琴聞音可痛苦多了。
  “父親說阿大啊,老二學的東西,我怎麽看著就不地道呢?這樂醫的音樂是用來救人的,怎麽能自己發明出去傷人的攻擊性音樂呢?這音樂是純美的,怎麽能響出絕望知音呢?我死後,如果阿二走上相反的道路,阿大啊,就幫父親除去他吧……”
  琴聞音呆呆的看著琴聞人,下麵的人也許一臉迷茫,但是他卻是清楚的,這是父親的聲音,那個阿二卻是他的小名。
  “我們的父親創立了一個他認為最幹淨的世界,他是一個驕傲的人,容不得任何的糟粕,他太自大,他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人超越他。他每天做著那個美好的夢想,他出生的地方將會成為聖城,他走過的道路會成為聖路。那些朝拜者將會痛哭流涕的走在他走過的道路上一邊哭泣,一邊親吻他踏過的土地。接著人們在他的墓地讚頌他,朝拜他,歌頌他的事跡,那正是他,阿二,我們的父親……”
  琴聞人看著琴聞音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他在折磨他:“你發明了和他不同的東西,他怎麽會叫你阻擋在他成神的道路上呢?所以……我,你的哥哥,傻瓜阿大就必須幫他扛下這個罪責,今後的八百年,他得到了讚頌,無數的人高唱他的偉大事跡,看吧,這個就是我們的父親……桀桀……桀桀桀……”
  他大笑著,笑得滿大殿的古怪聲音……
  琴聞音呆立了一會,他也笑了,他們勾肩搭背,完全一副好兄弟的樣子。
  “他們瘋了嗎?”月光難得諷刺一下誰。
  “他們早就瘋了,幾百年了,他們無時無刻的不在瘋狂著,也許瘋狂才是那個家庭原本才該沿襲的東西。”魚悅苦笑著,他何嚐不在這裏延續著什麽。
  “你真能胡說八道,這世界上的道理,怎麽都叫你說了呢?沒證據,沒證人,我當你是放屁,放屁都沒你臭。”琴聞音突然滑稽的捂著自己的鼻子,忽閃著瘦骨嶙峋的手臂,他瞪大了眼睛,對底下看熱鬧的人們很認真的說:“真的好臭呢!”
  沒人笑,底下的人看著他們,有些人突然這樣想,你們家裏的恩怨為什麽要把我們牽扯進來呢?從頭到尾這些奇怪的事情,這些瘋狂的事情卻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這些人唾棄著,有人向來路慢慢退去,他們想離開,此刻跟隨來的那場大富貴,那場他們心目中想象的征服樂靈島預想中的大富貴已然點不起他們任何的欲望,活著,活下去才是最最真實的想法。
  台上的真假皇帝還在笑著,一直笑到除了第三方樂醫,除了地錦,除了天州,所有該走的人都走了。
  大殿的門突然緊閉起來,有人在慘叫著,天州回過頭,向著大門衝去,琴聞音叫住他:“不要去了,去了也白去。”
  門那邊的慘叫聲慢慢銷聲匿跡。
  “你這個惡魔。”田葛突然高聲怒罵,他想起自己可憐妹妹差點死在車庫,他想起許多不該死去的人們。
  琴聞人低頭看下他,他神情古怪的拍拍心口,一臉委屈,那種委屈的猙獰非常可怕,即使如此大家依舊看得出來他在委屈:“不要冤枉我,這些……全部都不是……我……做的……真的……我是有證人的。”
  沒人相信他,於是他站立起來大聲辯解,他甚至拉起一直在低聲嘲笑他人品的那個將要腐爛而去的弟弟,他招呼大家:“來來來……我帶你們去個地方,去見個人,那個人能證明我的清白,真的!”
  人們跟著那兩個人,這個時候,除了跟隨,大家都不知道該做什麽,魚悅走了幾步,回頭拉扯月光,那大殿柱子上亮閃閃的寶石實在是他心愛的東西,月光不知道什麽時候搶了易兩的三菱匕首,正在賣力的挖取。
  魚悅哭笑不得的把他拉開,從頭到尾,這隻人魚沒有任何危機感。
  “拿好你的東西。”魚悅把匕首交還給易兩。易兩一臉無奈的接過去,把匕首插回靴子。
  人們跟隨著,繞過大殿,走過一條很是昂長的通道,這條通道到處閃現危及,這是有機關的地方,大家都能看的出來,這裏有著世界上最好的機關。
  “安心,安心,別怕,他不會殺你們的,他舍不得,他舍不得的。”琴聞人回頭安慰著大家,繼續走著。
  “你們知道嗎,有個人以前經常這樣說,我們不知道人類是怎麽來的,世界是怎麽誕生的,但是我們肯定都有生存的理由,我們都應該為這個美麗的世界做一些什麽,這些話是我父親,那個曾經偉大的人說的,那個時候啊,我們都好崇拜他的……”
  琴聞人樂嗬嗬的對大家說著,然後,他按動牆壁上的大石頭,沒有路的牆壁緩緩上升,魚悅他們到吸一口涼氣。
  他們看到什麽啊?巨大的玻璃罩子,巨大的醫療器械以及特殊的藥水當中泡著一顆完整的頭顱,人們仔細辨認,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那個頭顱長的和神廟當中的那個偉大的聖人是那麽的相似。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爸爸……(琴聞人指下自己的弟弟)也是他的爸爸,人們叫他琴聖,這個樂醫世界的創始人,沒有他就沒有我們倆,也沒有你們,快來朝拜,快來叩頭,快來匍匐在他腳下……不對,他根本沒有腳,他隻有頭,好吧,來……都來匍匐在他的頭顱之下!”
  也許是被眾人打擾到了,頭顱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那雙眼睛是屬於活著的人才應該有的神色,他的瞳孔裏能正確的表達出許多意思,他先是看到琴聞音,他竟然笑了,他甚至在那些輔助器材的幫助下硬是扯出一個笑容,他看看魚悅大力的張嘴表示驚訝,他看下天州撇撇他的嘴巴,他看下月光,不明白的眨巴下眼睛。
  琴聞音嚇壞了,他趴在那個水晶屏障麵前,他用頭顱磕碰著,他不敢相信已經死去的父親竟然出現在這裏。
  “父親,告訴阿二,不是我害他對嗎?”琴聞人拍打的柱子大聲問裏麵的頭顱。
  琴聖的頭顱很認真的點點頭。
  “父親,是你叫我消滅阿二的對嗎?”琴聞人又問。
  頭顱又點頭。
  琴聞音絕對無法相信,他認為一切都是這個惡魔,這個混蛋自己搗鬼,於是他去掐他的脖子,他想掐死他,好吧,即使他一會也會腐爛而死,他也想掐死他,他絕對不能比他先死,他早就是這樣想的,誰死都無所謂,就是不能比琴聞人先死。
  “一切阻擋道路的障礙物都應該清除,要走正確的道路,要走給人帶來幸福的道路,你們必須走正確的道路,阿二的道路是錯誤的,阿二不聽話,必須清除,必須清除……!”
  屋子裏空洞的機械聲沒有感情的響起,這種語氣雖無情感,雖無上下起伏,但是……琴聞音卻能正確的聽出這是父親的聲音,這的確是他父親要說的話。
  因為……這個人,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總是那麽聖人,總是那麽高潔不凡,總是……那麽不帶一絲情感的說著別人無法理解的話。
  緩緩放開琴聞人的脖子,琴聞人跌倒在一邊,開始咳嗽,嘔吐,琴聞音突然扭頭對大家說:“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神仙,我的父親,殺人凶手,拋妻棄子,他是個神經病。他……也快爛了,不……他早就爛了。”
  “我帶你去看一個好東西。”咳嗽的琴聞人突然爬起來,再次拉起自己的弟弟,很難得這一次琴聞音沒有掙脫他的手。
  他們下了那個奇怪的醫療架,罐中的琴聖似乎沒有意思阻擋他們,頭顱上那對眼睛甚至帶了一絲炫耀,一絲小孩子才會流出的炫耀的眼神。
  琴聞人走到一具女人的雕塑前,那個女人的雕塑就聳立在那個醫療塔架前。
  “媽媽?”琴聞音驚訝的呼喚了一聲。
  “對啊,是媽媽,那個混蛋每天都看著這個雕像,如果說他還有一絲感情的話,那就是他對母親還有一絲感情,他覺得對不起她,他很高尚的雕了媽媽的像,整整看了她幾百年,他高尚的說這是對自己的懲罰,誰知道呢,他沒有身體,如果有身體的話……我想,我們早就有成千上萬的後媽和兄弟了,對嗎?”
  琴聞人拖動那個雕像的手臂,另外一副牆麵緩緩升起,露出厚厚的透明隔離牆,人們走過去,驚訝的看到,恐懼的看到……
  無法形容大家看到的東西,那些從土地裏生長出來的器官被放置在生產車間的條帶上,它們一個接一個的被檢測,合格的打上章子,不合格的丟進垃圾桶銷毀,那些器官被最最高精美的醫器組合在一起,組合成無數的琴聖,無數的琴聖□的站立在那裏,身體被再次檢查,合格的蓋上章子,猶如屠宰場的豬肉一般,當然,那個章子的顏色是偉大的,它是金色的,不合格的當然會就地銷毀。
  “最好的產品,最完美的人!”機械聲音再次響起。
  琴聞人苦笑的靠著牆壁慢慢坐下:“沒錯,我的父親,我真的很崇拜你,你終於發明出最完美的人,不需要子宮的孕育,不需要生命的初啼,不需要精心苦心的教育,他們天生五音全通,都是最高級的樂醫,他們和你一模一樣都少了人類的感情,那些被你唾棄的感情。父親,你是神,你們(他衝著魚悅他們大叫)都來,都來匍匐,快鼓掌,這是多麽偉大的神跡!!隻有偉大的琴聖才能創立的神跡!!!!!”
  “為什麽,不阻止呢?你的思想明明和他不同的,為什麽要殺害我的師傅,他一直是你最好的摯友?”
  琴早慢慢的從通道走出,他質問著琴聞人。
  琴聞人苦笑了一下,他抱歉的看下琴早:“從你師傅要造反開始,我就成為傀儡了,你沒看出來嗎?那個大殿我根本出不去,我會很快去找你的師傅的孩子,很快的我就會過去,然後,我們又能喝個小酒,吵個小架什麽的了,我會道歉的!”
  “我們……好像都是他的後人吧?我就奇怪了,他不是最講究血統,最在意這些嗎?為什麽要把這些孩子帶到這裏來,為什麽要吸引他們來這裏?我真的不懂?”
  琴聞音指下魚悅,指下天州,他甚至指下琴早,琴早奇怪的看他一眼,沒有問自己為什麽是他們的後人,他沒興趣問。
  “最初的時候我們被需要,他需要傳承者來讚頌他的豐功偉績,於是他允許我們活著,允許殺戮,允許競爭,後來他被裝進罐子,來到這裏,不被需要的軀體被他拋棄後,他剩下他的頭顱。他認為人要活在高尚的精神世界當中,□,交流,排泄都是沒必要的,再後來,他發現了恚石的秘密。你知道,那種奇妙的石頭,能促進細胞活躍,能再生我們要代謝出去無法再生的東西,後來他沉寂了,默默的活在他和四季家後人的試驗當中,當他再次出現,我們就成為遊戲的過去,他不需要我們了……於是我們就必須來這裏,成為(他指下實驗室的垃圾桶)他心目中的垃圾,必須銷毀,我們都不純潔。”
  魚悅他們互相看著,有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情,好比自己一直獨一的活著,後來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隻是別人棋盤上拿著的那個卒子,有頭卻無腳,他們隻是有個圓形的底部,隨時準備被丟棄出去。
  “這邊來。”屋子的角落裏,有人突然招呼大家。
  魚悅他們回過頭,一直未曾出現的琴汐冠站立在那裏,他的身後小豆笑眯眯的看著魚悅。
  “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哥哥。”小豆慢慢走過來,他看著家人每張熟悉的麵孔,他在找尋一個人,但是很顯然,他沒找到,四海他沒來。
  “我……以為,你……不在了。”魚悅有些激動的走過去,擁抱他。
  小豆的表情非常人性化,他擁抱魚悅:“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哥哥要聽哪個?”
  魚悅笑了下:“這個時候,這個惡心的地方,我希望有點好消息。”
  “哦,我的精神融合了,我可以吃飽飯了,話說這個勞什子島的科技還真不錯,這個腦袋告訴我,我會是未來的王者,他想叫我做他兒子,說我是完美的。”
  小豆指著那個頭顱對魚悅說。
  魚悅他們看下那個頭顱,一起扭過頭罵他:“這哪裏是好消息了?”
  小豆誇張的舉起手:“好吧,我錯了,壞消息是,我一直和琴汐冠挖的通道,好像失敗了,雖然我們知道這個島嶼的最後出路,但是,我覺得……我們是出不去的。”
  “為什麽?”魚悅不相信小豆的口裏會有這樣的話,要知道,小豆是試驗獸的化身,他清楚他的力量。
  小豆撇嘴苦笑:“海妖,還有無數的這個腦袋人,外加成千上萬的試驗獸,我們過不去……”
  小豆攤開自己的手掌,一臉遺憾的看著大家……

  人魚的歌(END)

  小豆指指身後:“要來看看嗎?非常好看的風景呢!”
  人們跟隨他,像那邊走去,琴聞人和琴聞音沒有跟,他們好像都非常,非常的疲憊了,於是他們靠著牆壁坐下來,手拉手的,就像一對親親的弟兄一般,甚至,他們還唱了小曲。
  “你真的忘記了嗎?那房間後麵的小池塘……”琴聞人唱著。
  “怎麽會忘,那是哥哥挖的,你總是作出他們不理解的事情,你總是把自己弄得很肮髒,全家的衣服,屬你的最髒了……”琴聞音喃喃的嘮叨著回憶著。
  “暖暖的風,可愛的小蝌蚪……”琴聞人。
  “對啊,每次姐姐都提著大罐子帶著我們去挖,我們把蝌蚪養在媽媽的水缸裏,後來孵出了青蛙,媽媽拿著掃把滿院子追著我們打,你記得琴鳳嗎?我們的姐姐,她是多麽好的一個女人啊!”琴聞音活在了回憶中。
  “綠色的水麵,蜻蜓在舞蹈。童年記憶裏的小池塘,就在記憶的深處……”琴聞人低唱著,突然想起什麽事情來一般,他突然蹦起來,衝著自己的弟弟大叫,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琴聞音正回憶的快樂,他不悅的擺手:“你瞎說什麽啊?煩不煩!”
  “你記得嗎?記得嗎?那次你發燒,都快死了,姐姐說,就是你好了,也是個傻瓜笨蛋!”
  “你才是傻瓜,笨蛋呢!”
  “好吧,好吧,我沒準備和你吵架,真的,我隻是想起一件事!”
  “放!”
  “啥?”
  “屁!”
  “你的家教太糟糕了!”
  “是啊,我們有個世界上最糟糕的父親!”
  琴聞人說完,慢慢走到那個醫療台前,他看了那個頭顱一會,那個頭顱也在看著他,琴聞人突然轉身,用了全身的力量,他撅著他要爛掉的屁股,使勁,使勁再使勁的對著那個頭顱,終於……他放了一個屁,還是響的。
  他放完,無比痛快的走回琴聞音的麵前,緩緩坐下,像個傻瓜一般,笑了起來。
  “痛快嗎?”琴聞音問他。
  “恩……妙不可言,你去試試!”琴聞人一臉愜意無比的眯起眼。
  琴聞音慢慢站起來,這裏的空氣有些大量的菌種,沒有恚石庇護的他,腐爛在加速,他就要死了。
  慢慢的走到頭顱麵前,琴聞音脫去褲子,他做了更加糟糕的事情,他對這那個頭顱,露著他的排泄器官,撒了一泡尿。
  琴聞音提起褲子,走回琴聞人的身邊坐下:“學學,這個叫狠!”
  琴聞人豎立起大拇指:“我憋會,一會也去來一次。”
  “一起來。”
  “好!”
  琴聞人舒坦的靠著牆壁,繼續他的回憶:“記得這首兒歌嗎?你那個時候要死了,媽媽很傷心,媽媽抱著你不停的唱著……不停的唱著,然後你竟然奇跡一般的好了……”
  琴聞音努力回憶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對啊,我想起來了,真的呢,我奇跡一般的好了(他蹦起來,好像腐爛的病痛突然消逝一般),對啊,我怎麽忘記了呢?所以……”
  兄弟對望一眼,一起突然指著那個頭顱說:“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你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話,第一支樂醫曲是你老婆發明的,你這個大笑話……哈哈……哈哈哈!”
  當他們笑得毫無力氣的時候,他們的手緊緊的抓在一起:“哥,我還沒原諒你呢。”琴聞音說。
  “我知道,我也沒求你原諒我,再說當年我年少無知,我和他都認為這個世界,除了恚石,除了控製,就再也不需要其他的了。”
  “現在呢?”琴聞音問他。
  “什麽都不重要了,我看到你很高興,真的。”琴聞人輕輕的歎息了一下,他們坐在那裏呆看著。
  那個頭顱轉動著,一會看看這邊,一會看看那邊,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你說,他在想什麽?”
  “鬼知道,反正,一會我要再來一泡。”
  “恩恩恩!”
  他們開心的大聲笑起來,那個頭顱看著他們,竟然沒有發怒,他慢慢的把眼睛對住麵前的那座雕像,深情的看著……
  小豆帶領著大家走到屋子的最深處,不必解釋,每個人都能看到了,那牆壁對麵就是激流,激流的邊緣是巨大空曠的廣場,廣場上,無數再生的琴聖在徘徊,一起還在徘徊的還有海妖,和數不清的試驗獸……
  “啊!啊!必死無疑了……!”
  奉遊兒拍拍腦袋歎息了下,說完,他拉著田葛想回頭走。
  “是啊,過不去了。”帝堂秋無奈的歎息了一下,他能看到廣場後麵的那扇門,每個人都能看到那個通道,他們離那個生門隻有百米的距離,但是他們過不去,隻能眼巴巴的看著。
  “不純潔的,不被需要的,不該誕生的,都必須鏟除!”那個機械的聲音在重複著。
  琴汐冠歎息了一下,看下大家:“即使沒有這個廣場,通道那頭有些未知的機關……我們依舊過不去,那股子激流由那個老怪物控製,我們就是九死一生的到達那裏,我們也抗拒不了大自然的奇跡,就是這樣。我知道那裏有好吃的,最後的食物足夠我們飽餐一頓,對了,上好的劇毒藥品要嗎?保證各位無知無覺的快樂的死去,四季家最完美的出品,死亡比□更加快樂!要不?我們去開個宴會吧?”他這樣建議。
  “你說,我們傻不傻,明明知道這是個陷阱,為什麽還要來?”天州苦笑了一下,看下自己的弟弟,眼神充滿了抱歉,此刻,什麽偉大的領悟,什麽高遠的誌向,在死亡將要到來之前,都無所謂了。
  月光看下魚悅,魚悅在思考著什麽,月光掙脫開魚悅緊緊拉著他的手,他衝他笑一下:“我在這裏。”
  “我知道。”魚悅笑笑,繼續看著那邊。
  月光慢慢的走回那間屋子,那兩個人還在加速的腐爛著。
  “一直這麽活著,很寂寞吧?”月光問他倆。
  “恩,早就活膩了,隻是拉著你們死,有些抱歉,算了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我再憋一會,我好像有些意思了……”琴聞人對月光說。
  “要不……一起來?”琴聞音熱情的邀請著。
  月光笑了下,慢慢盤膝坐在他們麵前:“我說話,後麵這個人能聽到嗎?”
  “你不想他聽到嗎?”琴聞人問他。
  “恩!”月光點點頭。
  琴聞人站起來,帶著他們來到一個角落,再次坐下:“這裏他就聽不到,這裏是個死角,我試驗過的。”
  罐子裏的頭顱好奇的看著他們,睜大了眼睛,開始他真的很想聽,但是他很快覺得這是孩童的遊戲,他露出不屑的神情,把腦袋扭到一邊。
  月光回到人群那邊,招呼大家:“都過來一下。”
  毫無辦法的人們隻好跟著他一起來到那個死角,他們盤膝坐在那裏互相看著,魚悅看著月光,他們兩人不知道在交流著什麽,榔頭呆了一下,有些聲音隻有他們三能聽到。
  琴汐冠看看這群無聊的人,他招呼了一下琴早:“我們去搬一些吃的來吧,這樣坐著,很沒意思。”
  琴早看看他,想了下:“恩!”
  又過了一會,那兩個人搬了整整一推車的食物,他們傾倒車輛,大量的食物嘩啦一聲倒在地麵上。
  罐子裏的頭顱再次不屑了:“不必要的垃圾會沉澱不必要的毒素,垃圾會造成不必要的新陳代謝,不必要的人吃不必要的垃圾。垃圾!垃圾!”
  小豆拿起一根紅汪汪,看上去就很好吃的香腸打開包裝大力的咬了一口,他走到罐子麵前:“真的很好吃!”
  小豆咀嚼著,很香甜的吃著:“我覺得……恩……能吃東西是這個世界最快樂的事情,真的,這個是純火腿的,我最愛吃肉了,你喜歡嗎?”
  他把火腿腸遞過去,又遺憾的收回來,繼續吃著,咀嚼著:“好吧,你不能吃,我知道。”
  “垃圾,垃圾,應該消滅垃圾,全部消滅!”顯然,有些人不管如何進化,不管如何的完美,他的詞匯似乎很有限,他無法在敘述出更加惡心的羞辱之言。
  “那個程序很高潔,他不會罵人!”琴聞人毫不客氣的出賣那個曾經的父親。
  一直很沉默的蝴蝶君突然蹦起來:“真的嗎?”
  “恩!”琴早,琴聞人,琴汐冠一起點頭。
  “我罵他,他發暗器射我怎麽辦?”蝴蝶君問。
  “哦,你站在那個雕像前,那個人是個偽君子,他從來不敢在妻子麵前做這些事情。”琴聞人指著雕像說。
  “那明明就是一個大石頭!”蝴蝶君不相信的指著雕像喊。
  “他看了它幾百年,他對著她意淫,跟它說話,跟它交談,他已經把它當成活人,並且產生了愛情,他不會在它麵前露出惡相,相信我,每個人都有心裏的屏障,即使他……不再是人!”
  琴聞人很是有信心的解釋。
  於是,蝴蝶君拿起一瓶食水站立起來,他走到雕像麵前,他看看那個頭顱,頭顱好奇的看著他,蝴蝶君擰開食水的罐子喝了一口水,突然開口:“你個老牲口!真正沒下身的老太監(本來想罵的很難聽,但是你們也看不到,因為會被和諧,所以請自由的想象吧)!”
  說完,他迅速躲避在雕像後麵,他躲避速度之快,堪比試驗獸。
  頭顱先是憤怒的看著他:“垃圾,不應該生存者,必須銷毀,銷毀!”顯然,他也在還口。
  確定自己安全之後,蝴蝶君冒出頭,他得意的盤腿坐在雕像下,他看下榔頭:“你不需聽,聽了不許帶到那邊笑我,聽到也給我忘記!”
  榔頭看下他:“隨便你。”說完,他從褲子後麵拿出小酒壺開始喝酒,思考問題。
  “你這個寄生蟲,說你是寄生蟲就高抬你了,你知道你怎麽長大的嗎?你是吃大姨媽長大的……”
  蝴蝶君開始謾罵,他來自最黑暗的酒吧街,他聽過無數醜陋的話。
  榔頭一口酒噴在對麵琴汐冠的臉上:“抱歉。”他立刻道歉。
  琴汐冠麵無表情的擦下臉:“挺好,沒事!”
  那個頭顱被激怒了,一些尖利的東西真的在屋子裏四下飛舞著,可是,那些東西真的沒襲擊蝴蝶君,它們隻是時而出現,時而旋轉,就是不敢襲擊。
  “月光有逃出這裏的辦法,但是……不是最好的!”魚悅看看那邊,那個頭顱所有的精力都被吸引到蝴蝶君那裏了,他根本無暇顧及這邊。
  “即使可以活一個人,都是好的。”帝堂秋摟下懷裏的葉楊,如果可以,他希望,自私的希望,這個人可以活下來。
  魚悅看下那對老怪物:“你們必須死,我需要你們的力量。”
  那兩個人還在哼哼的唱著什麽,聽到魚悅的話倒是很統一的說:“無所謂啊,怎麽都好,如果有和那個老東西同歸於盡的辦法就更加好了。”他們的意見難得統一起來。
  魚悅看下大家,他衝榔頭點點頭。榔頭放下酒壺看下蝴蝶君喊:“如果可以,就多罵一會……那個……罵的很好……很……不錯!”
  蝴蝶君猶如打了興奮劑一般,好吧,他很少被這個傻瓜誇讚呢!
  “這裏有十九個人,包括我,月光,琴汐冠,琴早,榔頭,蝴蝶君,易兩,羅寬,劉君,田葛,葉楊,小豆,奉遊兒,地錦,天州,帝堂秋,蕭克羌,拋去這兩個老怪物不抽,還有十七人,葉楊,蝴蝶君不必抽簽,樂盾不必抽簽,那麽,我和月光不能抽簽,剩下的舞道者一死一生,抽吧!”
  魚悅看著榔頭寫好那些生死簽,他活動了幾下那些折疊好的紙張:“這裏有兩張死簽。”
  奉遊兒看下那些紙條,他抬頭問:“我想知道你的計劃,抱歉,我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他指田葛。
  魚悅點點頭,他看下那個憤怒的頭顱:“月光有恚石,所以我們有誘餌。”
  月光慢慢的從脖子下拿下那塊懸掛在脖頸上的巨大的“恚石”,琴聞人和琴聞音驚訝的互相看著,然後他們笑了下,沒有露出任何搶奪的意思。
  魚悅笑著看他們。
  “父親的恚石在我這裏,如果不是為了我,他恐怕不會這麽快的麵對死亡。”天州對魚悅解釋,他總想為琴聞音做些什麽。
  琴聞音笑了下:“我早就活膩了,不是這孩子,也許我根本不想來這裏,有一天早上,我睜開眼,覺得……我應該死去了,就是這樣!”他攤開手很無所謂的說。
  琴聞人也笑了一下:“那些器官我並不排斥,可是,我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魚悅點點頭,他看著那些紙簽對大家說:“四角癡纏,外加一位舞道者,隻要能吸引住那個老怪物,那麽,月光和我會想辦法把大家送出去!”
  雖然月光一直是魚家的一個不解之謎,但是這些人還是無法想象,月光和魚悅怎麽能把大家一起帶著衝過那個廣場,太匪夷所思了!
  魚悅活動著那些關係著大家命運的紙簽:“記得那個傳說嗎?人魚是出海人的詛咒,他們上半身美得讓人窒息,下半身卻是長滿鱗片的冰冷魚尾,人魚會吟唱魅惑人心的歌聲,人魚控製大海上的風浪,人魚……才是音樂的王。”
  魚悅看看月光,月光也看著他:“月光是人魚,最後的人魚!”月光指指自己,對大家說。
  每個人都上下打量著月光,他們看著他,慢慢的都露出怪不得的表情,一直不怎麽開口的天州衝魚悅笑了下,他甚至捶打下他的肩膀:“你……這個幸運的家夥,虧我想起你的離去就那麽傷心,你這個小騙子。”
  “抱歉,哥哥,一直沒告訴你。”魚悅衝哥哥笑下。
  “沒事,很好的,真的,我很高興,告訴我們你的計劃!”天州笑了一下,接著好像真的很愉快一般,他抓過自己的弟弟使勁的蹂躪他的頭發,甚至捏他腰上的肉。
  魚悅無奈的被自己的哥哥欺負了一會,他坐起來看下大家:“人魚的歌,我也會,所以這個簽我和月光都不抽,你們有無意見?”
  “沒!”大家一起搖頭。
  “兩位舞道者,易兩是初學者,榔頭是易兩的師傅,這段時間易兩雖然一直練得很刻苦,但是……外麵需要強大的舞道者的翻倍,所以易兩留在這裏,榔頭生。易兩,你可以反對!”魚悅對易兩說。
  易兩輕輕的搖頭,他看下琴早:“幫我照顧四海,那個家夥……其實很脆弱。”
  琴早點點頭:“好!”他回答完,突然笑了下:“我也未必能抽到生簽。”
  魚悅看著剩下的人:“還有兩張死簽。”
  剩下的人除了羅寬和劉君,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一起伸出手。
  現在,每個人都有一張了,一直看著這些小家夥的琴聞人和琴聞音很是好奇的看來看去。
  “誰死?誰死?誰死?”琴聞人好奇的問。
  “是我!”帝堂秋撕去紙條回答。
  “是我!”琴汐冠也撕了紙條。
  然後所有拿到紙條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做了那件事情,都說自己拿到死簽,都毀滅了最後的證據。
  魚悅無奈的笑了一下:“總要有人活著,總要有人死去,我們的時間不多,那個老怪物要發瘋了。”他看看那個頭顱,那個被蝴蝶君辱罵的頭顱憤怒的扭曲著,隔著厚厚的壁板和那些營養劑,大家依舊能看到他青筋暴露的樣子。
  “這個禍事從樂靈島起,就從樂靈島結束吧,所以……琴早,琴汐冠留下!”琴聞人突然說。
  琴早和琴汐冠點點頭,他們衝大家笑了下:“我們也是這個意思。”
  “你沒權利再去支配別人的命運吧?”魚悅一臉厭惡的看著琴聞人。
  那三人無所謂的站起來,一起走到一邊,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了。
  魚悅突然看了牆壁的另外一邊,他吸吸鼻子:“抱歉,真的對不起,我太自負了,我以為……我能做到任何事情,我把你們帶到這裏,我是個傻瓜……!”
  琴聞音笑了下,他拍拍魚悅的頭,即使以前他很討厭這個孩子,他還是決定在死之前做下好事:“人要是能主宰自己,那麽就不能稱之為人了,以前……我挺討厭你的,也不是討厭,我就覺得你有些傻,像我那個愚蠢的大哥一般……想開點,去做你能做到的事情,然後……別回頭,因為回頭了就會後悔,後悔是很難受的,相信我……你……”
  琴聞音的勸阻被地麵可怕的震動驚擾了,一道不知道從那裏出來的光線突然射了出來,蝴蝶君嚇得慘叫一聲,榔頭跑過去把他摟到雕像後麵。
  那道光線,是切割光線,它比真正的利刃還可怕,蝴蝶君和榔頭多避開後,那座可憐的雕像緩緩的……緩緩的從中間分成兩段。
  “天哪,我們可憐的媽媽!”琴聞人歎息了一下,他衝魚悅伸出手,魚悅看下手裏的石頭,相信還是猜忌?他知道丟出這塊石頭,他將要麵對的是兩種結果,琴聞人帶著那塊石頭跑掉,他帶著大家逃生。
  “你還有十秒,這真是個好遊戲不是嗎?親愛的兒子。”那個人看著他笑著說。
  魚悅看下周圍的人,他終於丟出了那個石頭,那塊“恚石”。
  “恚石”衝著琴聞人飛了過去,當它離開月光的距離越來越遠,當它落入琴聞人的手心之後,一陣撲啦啦的聲音。
  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那個還在發怒的頭顱,他們很驚訝的看著變身後的美麗人魚,不是每個人這輩子都能欣賞到這樣的美景的。
  “人魚?錯誤出現的物種,必須研究,詳細研究,仔細研究!”機械的生硬聲竟然出現了一絲絲興奮的情緒。
  “我就說嘛,怎麽可能我每次都輸呢,原來你也是怪物!”小豆恍然大悟一般突然來了一句。
  魚悅打了他的腦殼。
  “看這裏,嘿……偉大的琴聖,你看這是什麽?”琴聞人拿著那條“恚石”晃動著,招呼著,那個怪物太過興奮,一些不該出現的東西飛翔著,沒一會,劉君被誤傷,一塊一塊巨大的皮帶著肉從他腿部切了下來。
  震動消失了,它看著那塊石頭,它知道它代表什麽,它……代表不死不滅……
  “給我……”它說。
  琴聞人緩緩的把那塊石頭放置在屋子中央,他無聲的和那些從屋子角落離開的人告別,魚悅慢慢抱起月光,榔頭前行幾步看下易兩,易兩的笑容……似乎很快樂,看不出一絲的遺憾。
  人們互相看著,做著最後的道別。
  他們慢慢的走向那扇門,然後……眼眶突然酸澀起來,在一陣音樂的刺激下酸澀起來。
  “你聽到了嗎?”
  “恩。”
  “是那首歌呢。”
  “對啊,它是多麽的美好……”
  “當然,那是母親的歌聲呢……沒有比慈祥母親的歌聲更加動聽的歌了。”
  他們無聲的在表達著那個意思,小豆緩緩推開那扇門,月光唱起了人魚的歌……
  活下來去的人,他們如此形容,那一天,我們接觸到的歌聲,此生難以忘記,我們覺得我們過去所學習的真的是毫無意義的東西,人魚的音樂才是真正的音樂,真可惜……隻能聽一次呢……
  那些無法形容的動物因為開門興奮了一下,他們很快呆滯了,月光唱了一會,遠處的角落總有幾個精神力很強的物種抗爭著,魚悅看下大家慢慢加入了合音,榔頭慢慢的開始起舞,他飛快的旋轉,幾個觸及那個圈子的怪物被卷了出去,很遺憾,它們皮糙肉厚並未變成肉泥。
  大堂那邊,琴聞人他們站成四個角。坐於地麵,慢慢的彈奏著世界上第一支樂醫曲,那首童謠,那首快樂的歌,但是,他們顯然小看了那個頭顱,他們癡纏……對他起了不大的作用,雖然他們很努力的演奏著,癡纏著,但是那個罐子裏的人,他是癡纏的締造者。
  屋子震動著,有著將要倒塌的跡象,魚悅他們停下腳步,前不得,後不得,那邊扛不住了,每個人都知道。
  天州笑了一下,他從口袋拿出一個本子塞到弟弟的口袋裏:“有個人,我答應他要回去,他也答應我要等我,假如可以的話,請幫我找個人照顧他,或者幫他忘記我。”
  魚悅看著他的哥哥,人魚的歌聲越來越悲哀……
  “吱吱,請不要難過,你知道我這樣死去,最好了,我是個有野心的人,就在來的路上,我還有巨大的野心,時間……會膨脹我的野心,你知道……所以,我親愛的弟弟,請……允許我死去。”
  魚悅看著自己的哥哥,他突然想起那些抽屜裏的畫片,那個時候他好像沒對哥哥說謝謝……
  天州跑了回去,震動小了一些些。
  此刻……每個人都開始麻木,生或者死,隻是情緒的一種,有些事情發生了,哭泣,或者快樂,其實簡單的表情和淚水有時候隻是最最簡單的表達方式。
  月光唱著他的歌,他奇怪的撫摸下自己的皮膚,一些液體緩緩的流了出來,這些液體不是淚水,月光驚訝的看著魚悅。
  魚悅知道,月光出汗了,人魚在出汗,這令他們都很驚訝,遠處的怪物再次出現浮躁現象,月光丟棄掉了他那個不離身的魚皮口袋,他伸出手拿出那架發絲的琴,他的水琴太大,所以一直放在海底。
  即使他是再厲害的人魚,他也無法魅惑成千上萬的天敵,這個世界沒有最大的力量。
  人魚的琴聲帶著歌聲,效果果然好了許多,但是,這把發絲琴的聲音透著一股子古怪,遠處那間大殿的纏綿突然無聲了……
  外麵的人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那邊的震動非常厲害,月光突然哭了……人魚總是比人類更加能感覺到生物的消失。
  月光覺得很奇怪,真的,他為什麽要在這裏流淚,為什麽要哭泣……
  帝堂秋慢慢放開葉楊的手,他把他的手放進地錦的手裏:“如果可以反悔的話,請……不要再給他吃解藥了好嗎?”他哀求地錦。
  “怕是晚了。”葉楊看著他說,就像……許多年前在小店市早上他們一起醒來一般,他們互相看著,什麽都沒說,但是他們知道,他們相愛了。
  “那就幫我照顧好好。”帝堂秋衝他笑笑。
  “為什麽,每次我都是那個吃虧的?”葉楊質問他。
  帝堂秋抱住他,狠狠的親吻他的嘴唇,他在他的耳邊輕輕的說:“因為……你愛我,比我愛你多……告訴好好,爸爸很高興,可以叫他能光明正大的站立在陽光下,爸爸無法給予他父愛,隻能給他陽光……爸爸很愛他,比媽媽……都愛……”
  然後,他推開葉楊,向著大殿跑去……
  歌聲,演奏聲,一直一直響著,琴聞人對他的弟弟說:“弟弟,我好像聽到媽媽在叫我們。”
  “是……她一定很生氣吧,我們總是在惹她傷心,哥,我們回家吧……”
  那個頭顱一直拿不到那塊石頭,於是很生氣,它想報複一下誰,但是他很快發現,那群人已經走到那個生門的門口。
  帝堂秋笑著看著這個怪物,他現在站的位置正是琴早剛才站立的位置,而琴早已經笑著去了……
  人的情緒真是奇妙的東西,那個頭顱突然猶如蕩秋千一般的轉動著:“不完全者,不確定的失敗……小伎倆……卑微者……愚蠢……”
  它大叫著,那些機械慢慢的閃爍起危險的標誌,屋子裏的空氣越來越熱,活下來的人互相看了一下,他們突然丟開手裏的醫器,一起衝著那個頭顱比出了他們的中指說……“%……¥%*&……”
  然後,海底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那個頭顱自爆了,這個城市消失了……
  幾個小時後……
  魚悅看著岸上的人,他們無言的互相看著,有人去了……卻流不出眼淚。
  “我要走了。”魚悅對小豆說。
  “恩,我們回家。”小豆回答。
  “我們會照顧好那裏,如果有一天,如果可以……你們是要回來的吧?”奉遊兒問。
  魚悅看下月光,他們微笑著點點頭:“恩,要回去。如果……月光可以再回到陸地的話,也許會回去……”
  “那麽……我們等你。”
  魚悅看下地錦,葉楊走過去拉住老師的手:“我想,回有風,回到師傅身邊,有些事情我還是想不起來,比如我來自哪裏……如果燦燦允許,我想撫養好好……當然,帝堂秋他在胡說八道,他以為這樣我就可以不死了,可以不想他了……我為什麽要死,我好不容易活下來的……我要……一直……一直活到忘記他……可以忘記他……對吧?”
  魚悅苦笑的點點頭。他看著小豆,那個孩子沒有看他,他看著海底不停上升的漂浮物,有的東西消失,總有殘骸要留下來的。
  “我會回去……成為他的樂盾,他的樂盾沒了,我欠他的,我討厭欠人家的……尤其討厭……欠他的……”
  沒人敢回頭,忘記是最痛苦的事情,它帶來的苦楚並不小於懊悔。
  “那麽……你呢?你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的想……”魚悅深深吸了一口氣,強笑著衝葉楊說。
  “就不說再見了。”魚悅對他們說。
  “好!”大家回答。
  然後,那兩個人潛下水中,慢慢消失……夕陽下,海的那一邊,一尾漂亮的尾翼突然扇出無數的猶如珍珠一般的水花,那些水珠兒晶亮的,美麗極了……
  榔頭站在那裏看著遠處……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一聲:“真是無情,連再見都吝嗇說……”
  他回過頭,蝴蝶君盤膝坐在地麵上,他托著自己的下巴看著他:“你看到我了?”
  “沒有!”心情不好的某人回答。
  “明明就剩下我了,為什麽不看我?”
  “你說髒話,很惡心的髒話……”
  “瞎說,我什麽時候說髒話了?證據,證人?證言?法官的審判呢?嘿,你不能誣陷一個純良的人!”
  “你還說謊?”
  “傻瓜……你真幼稚……”
  “你喊誰傻瓜……?”
  “就是你啊……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我這麽好的人……”
  魚悅趴在月光的懷裏,看著天空盤旋的飛機……那架飛機盤旋了幾圈,然後遠離……
  “你說的那個地方遠不遠?”魚悅問月光。
  “我不知道。”月光苦惱的四下看著。
  魚悅想了下,驚訝的看著他:“不會吧,人魚也會迷路?”
  月光生氣的丟開手,魚悅隻好自己在那裏遊著,月光苦惱的看著他問:“為什麽人魚就不能迷路?”
  他們爭吵著什麽,就像剛才岸上的那兩個爭吵者,不過……能夠確定的是……每次爭吵過後,他們會越來越親……越來……越來的……
  當人群退去,一切隨風而消失,每個人都去向歸處,一陣水花翻滾著,從海的深處,慢慢的升起一部並不大的救生船,那艘船兒隨著水麵向著魚悅他們去的相反的方向自由的飄著,不知道承載著什麽,去向何處……
  樂靈島消失了,它代表著世界在重組,不久之後……那些後來的人們在繼續演奏著……屬於他們的……樂醫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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