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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語故事《台階》
台階
房子買在山坡上，進進出出地便免不了要爬台階。台階分成幾段，段和段之間是小小的平台。平台一層高過一層，視野便也一圈大過一圈。小孩子回家一蹦一跳，恨不得一腳便可以跨到頭。中年人回家穩走健行，把台階用力踩在腳下。老年的公公婆婆們則一步一喘。坡路不長，台階有限，然而三種不同年齡的人，卻走出了三種不同的步態。令我仿佛看見是自己正漸漸地由童年在走向老年。
在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代裏，我們是從來不把困難當作一回事的。比如，明明身體還沒有桌子高，卻一定要站在椅子上麵去親自拿碗，碗和碗重迭，一不小心跌下一隻，便在額頭上留下了疤。我們的眼睛是大大的，不管喝什麽都要滿滿的一杯才好。最後吃不下了，說聲對不起便一筆勾銷。一切的吃穿用度都好像會從天上掉下來那樣不必操心半點。我們吃飽了玩，玩累了睡，每天想的都是如何來讓自己滿足。有什麽要求和願望，就向父母訴說，訴說不成還可以向祖父外祖母懇求。乃至叔叔姑姑舅舅阿姨都是我們的夢想得以實現的強大後盾。我們什麽都不需要，隻要有家，便有了一切。這一段的人生是活得大大咧咧。
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時代，我們不得不板著指頭把五年以內的困難全都一一數算。找工作的時候要考慮離家的遠近，生孩子的時候要考慮房子的大小，周末的時候要記得回家看望或者問候老人，親朋、好友、上司、同事的生日要記得預購禮物。剛剛有了工作，便要為未來的家庭規劃，剛剛有了家庭，又要為未來的住房規劃，等到有了住房便又要麵臨孩子的教育和照顧老人的問題。每一個年尾，我們都慶幸總算平安地度過了，但緊接著我們便期望下一年不要比上一年差才好。這一段的人生是活得謹小慎微。
老年的人生，是飽含了經驗和回憶的時代。好像登台階那樣，辛勤勞苦了一輩子總算是有理由可以休息一下喘口氣了。回首之際，卻覺得這一路走得實在是太短暫也太倉促了。人生的風景再美麗，在時間的視野裏也不過像過眼雲煙。
在台階中我們走向不同的高度，並領略它們給我們所帶來的愉悅。想必這就是我們的人生。
（選自穆紫荊散文集《又回伊甸》德國華友出版社2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