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閆如意
辦公室的小K，前些日子回了趟縣城老家。
那是一個平凡的傍晚，在老家的黃土道上，老K路遇了一場“老頭樂車友會”。
十幾輛顏色各異的老年代步車，沿著田壟地排成一列，氣勢逼人。
一扇扇薄如蟬翼的車門打開，從裏麵鑽出的，卻是20多個精瘦的精神小夥。
那一瞬間小K以為自己看錯了，以為自己見證了返老還童的奇跡。
但回家和親戚一聊，他才意識到時代變了，正所謂：
老頭樂老頭樂，老頭樂完孫子樂。
這種昔日用來代步買菜的低速電動蹦蹦，現在已經進化成了縣城專屬的“小夥兒運兵車”。
精神小夥開老頭樂，帶派
縣城的精神小夥兒和小妹兒，經常稱自己為“混的人”。
而為了能在公共交通相對不便的地界自由行動，“混的人”就需要配“混的車”。
以前，“混的車”基本都是兩輪的改裝電驢，一台台上麵都附著了五彩斑斕的燈條。
品牌則首推九號，那黑底的炫酷車標，曾一度成為少年世界裏，不遜色於煙卡的信仰。
但現如今，“混的車”不僅由兩輪進化成了四輪，還多了一個除了能防雨其他什麽都防不住的殼子。
爸爸媽媽為腿腳不便的爺爺奶奶所購置的出行工具，最終成了孫子孫女進行“十字路口社交”的環保座駕。
這小車，無需駕照，坐上即開，速度可觀，停哪都行，雖然在土路上開快了能把胃給顛出來，但對於小年輕們而言已然足夠。
吃罷了午飯，梳著斜劉海的精神小夥們，便穿上從莆田網購的AJ，拿上二手iPhone XR改的16，先把兄弟和女人在後排安置妥當，然後才坐上自己專屬的真布座椅主駕。
單手搓動方向盤，喚醒家傳的老頭樂，在城鄉的國道上風馳電掣，車裏傳來用手機外放的華語金曲，通常都是《踏山河》以及其派生出的一百多個remix。
而精神小夥開老頭樂，一定要群體出動。
因為如果你一個人上街，那充其量也就是調皮的大孫，把爺爺心愛的四輪蹦蹦給開跑了。
但如果你們一群人上街，那麽十幾輛老頭樂所揚起的塵土，就能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縱貫線。
駕駛著各自的愛車，小夥和小妹們會一起去打台球，一起去上網，或是單純在大街小巷一圈圈地瞎繞。
網友說，這不是在進行放電實驗，而是年輕的獅群正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他們偶爾也會在田野旁刹車，駐足，學阿杜不應該在車底，而應該在車頂，勾肩搭背，極目遠眺。
網友評，就像是狐獴們在嗅探風中的躁動與不安。
當然，這種聲勢浩大的造勢巡禮，通常都從下午開始，持續到晚上。
因為上午爺爺奶奶還要開車去買菜和鍛煉身體，正事兒不能耽誤。
但這點兒限製，阻礙不了精神小夥們對於老頭樂的喜愛，因為這種車型貧瘠的性能，全被其“帶派”的外形所掩蓋。
江湖上傳，現如今你所知道的每一款好車，都有一個與之神似的老頭樂版本。
像模仿賓利添越的賓利添亂，致敬奔馳大G的奔馳小G，在特斯拉基礎上更上一層樓的特能拉，以及陸虎攬勝的精神續作路虎攬子......
老頭樂對原版車型從外到外非1:1的不完美複刻，把開豪車與超跑的門檻，從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元，一路拉到了不到2萬就能搞定。
不僅精神小夥兒們樸素的豪車夢得以實現，連他們的爺爺也被這些炫酷的車型精準拿捏：
有位古稀老人就開著自己心愛的陸虎攬子，降臨在了正規的路虎4S店要求保養，把售後都搞迷惑了：
自家車頭印的是“RANGE ROVER”，老人家愛車前麵印的卻是“GAME OVER”。
真頑皮啊。
不過，車是假的，但老頭樂帶給駕駛者的情緒價值倒也是真切的：
雖然咱不能像玩短視頻的大主播一樣開上勞斯萊斯庫裏南，但咱家有更能反映現狀的老司萊斯兜裏難；
雖然咱不是大哥，開不起保時捷卡宴，但作為小哥，保時捷卡鹽咱還是能駕馭的；
雖然人家開仰望U8咱隻能仰望，但在某地的路上，與你擦身而過的絕望N8，倒也不會讓你感到絕望。
況且不隻是轎車和SUV，老頭樂現在已經開始往房車與半掛的方向演進。
據網友樂觀估計，在2030年之前老頭樂就可以吊打馬斯克，造出以鉛酸電池為主動力的SpaceX猩艦了。
畢竟一直停留在理論層麵的永動機，已經被老頭樂通過不合規的加裝光伏板解決了，接下來突破第一宇宙速度前往火星就隻是時間問題了。
前兩天，雷軍在發布會上端出了小米全新的YU7。而還不等真車上市，它的老頭樂版本就已經在大街上開跑了。其車頭上明晃晃的“M七”車標，仿佛在向世界宣告：
“同樣都是大電池配四個輪子，這新能源的賽道，他小米跑得我就跑不得？”
而據傳，在老頭樂的平行宇宙裏，雷軍的小米其實早已“一敗塗地”，隻能和蔚來合並重組為蔚米汽車，重新出發。
是的，在車這個大品類夾縫裏存在的老頭樂，總是會給我們帶來很多歡樂。
然而，一旦老頭樂離開人車稀少的縣城路駛上正規的幹道，那麽這一個個“哈人的移動城堡”，就能讓所有人都樂不出來。
致命載具
在規範中江河日下
老頭樂，各種逆天交通事故集錦視頻裏的常客。
在非機動車道，這東西是視野盲區的製造機；而在機動車道，這東西又成了交通規則的破壞者。
無視紅燈激情闖關，撞進飯店提前開席，開上主路逆行人生......對這款以“方便和靈活”為賣點的載具而言，都隻能說是小意思。
有的老頭樂，四兩撥千斤，僅憑一己之力就能攔截火車的前行；
有的老頭樂，開著開著就因為參差不齊的品控，情不自禁地“燃起來了”，物理意義上的；
老頭樂在駕駛上的瘋狂，甚至不存在任何車輛本身在安全層麵上的支撐，看看那些購買者的投訴內容你就明白了：
電池容量不達標，刹車經常失靈，方向盤還時常跑偏，尤其是那層車罩子，不少博主都做過測試，這玩意在高速的碰撞中，甚至脆弱得抵不上一張麵巾紙。
所以據統計，在老頭樂肇事的事故中，駕駛人員自身的死亡率超過了70%。
並且對無數的正經開車的而言，老頭樂不僅煩人，而且還經常“甩鍋”。
曾出過這樣的事例：
有老頭樂閑來無事違規出行，在十字路口被拍下“未按規則使用安全帶”，大數據識別了蹦蹦套假牌上的數字，把違章通知寄給了莫名其妙的真車主。
當然也有車主選擇“禮尚往來”，明明是正經汽車卻故意不上牌假裝老頭樂，騙了6年才遭受到正義的製裁。
種種亂象，確實該管管了。
所以，雖然在十多年前相對蠻荒的時代，低速電動車能夠做到年產百萬輛，拉動千億的經濟和將近百萬人的上下遊從業者。
但在五次三番的慘痛事故後，各地不得不相繼出台了各種規章，限製或全麵禁止老頭樂上道活動。
在政策的壓力下，老頭樂的活動範圍開始逐步受限，車輛的產量開始連年減少，逐漸開始向“老頭愁”發展。
而這還沒完，靠著補貼政策，這幾年五菱宏光MINI、吉利熊貓、比亞迪海鷗等一幹平價車型，相繼“下鄉成功”。
和正規軍一比，老頭樂唯一的優勢似乎就剩了一個“不用駕照”。
其本來就不剩多少的市場便又經曆了一輪新的蠶食，銷量直接跌到了一年30萬輛不到。
所以，有的老頭樂生產廠就決定“東方不亮西方亮”——把原型稍微改改，變成高爾夫球車和觀光車賣到美利堅賺起了美刀。
原本這生意前兩年做得相當不錯，像金彭這樣的企業一年銷售額能增長30%。但去年7月美國人開始搞雙反，對出海事業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另一部分廠家則決定打不過就加入，拿錢宣布下場造正規車。
之前巔峰時期可以年入120億的老頭樂一哥雷丁，就在2019年砸錢加入新勢力戰局。
結果3款首發車型一年一共就賣出3000輛，疊加後續的一係列內外衝擊，直接讓公司賠錢賠到在2024年2月破產重組，直到今年3月才有複活的跡象——
同樣都是大電池配四個輪子，這新能源的賽道，還真就不是誰都能跑得了。
所以到了今天，不少老頭樂企業的收入來源，依然要靠那些40~70歲，生活在縣城與農村的中老年人。
盡管偶爾也會有新鮮血液的加入，比如接娃去菜市場的寶媽，小紅書上圖新鮮的女孩，以及前麵提到的低齡社會人士。
但歸根結底，作為一種蠻荒情景下的特定產物，一種終將被規範所迭代掉的載具，
老頭樂，終究也隻能讓一部分老人暫時樂一樂。
對於更多的人而言，它還是越少出現在道路上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