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周末在教室裏昏昏欲睡的學生,都應該有一個完整的周末。可在現實裏,他們往往需要簽下一紙“自願到校”的申請書,才有資格光明正大地繼續被安排考試、自習、刷題、總結、背誦……這不是誇張的說法,而是當下中國多數中學對落實雙休這一政策的真實回應方式。
2025年春季,全國範圍內推行高中雙休製度。這項改革原意良善,旨在緩解學生長期積壓的身心壓力。但一紙政策下發,進入地方教育係統、學校管理層、家長家庭,再到學生個人,層層“轉譯”之後,終究在大多數地區變了味。
在我的記憶裏,這不是第一次教育減負了,我初中的時候就已經搞過一次,那還是2016年的時候,本人第一次接受電視台采訪就是對“彈性放學,自願到校”問題的回應。記者在我初中學校門口蹲了半天,不知道怎麽的就選中我了,然後喊我過去回答幾個問題,這時候在門口的教導主任也過來了,遞給我一張紙條讓我背熟,然後就有了如下對話:
“同學你是自願到校的嗎?”
“是的。”(是個鬼啊,能7:30上學我為什麽要6:30就過來)
“同學你覺得學校雙減政策落實的怎麽樣?”
“作業量比以前少了,我的課外輔導班也停了。”(當然停了,因為直接去老師家補習了)
“同學,我注意到現在才6:30,但是初中上學時間應該是7:30呀”
“我們學校有一個彈性上放學政策,因為考慮到我爸媽上班時間和我上學時間不一致,通勤有困難,所以可以自願提前到校,晚些放學。”
“那你覺得這個政策怎麽樣?”
“我覺得很好,讓我爸媽負擔也輕鬆了,我在學校也可以學到更多東西。”(輕鬆個錘子,我爹8點上班,我媽7:30上班,從小學到高中,不是因為我他們都能多睡一會)
除了這種彈性放學,自願到校申請書,自願自習申請書,課後輔導申請書,陰陽課表早就搞了快十年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罷了,當然我在這裏並不是全麵否定,畢竟這是中國特殊國情導致的,真要搞素質教育全麵發展,那你讓西北地區的孩子怎麽和北京上海的孩子比?
中國高考製度決定了千軍萬馬必須擠過一座獨木橋,在這樣的製度環境中,學校被用升學率考核,老師的評優評先看班級成績,家長望子成龍焦慮不安,學生自幼被告知考不上就沒前途。在這樣一個社會預期下,“休息”從來不是值得被鼓勵的行為,反倒常常等同於“墮落”“不自律”。所以即使教育部文件白紙黑字寫得再清楚,隻要沒有改變升學路徑和人才選拔邏輯,學校就不會敢放,家長就不會放心,學生就隻能被自願。
教育政策的製定者和最終執行者之間隔著若幹層級,中央想“治本”,地方想“治穩”,學校則要“保結果”。當治理的目標不是一致的,最終的“落實”也就變得千姿百態。各地教育部門在解釋“為什麽不能真雙休”時,大多提到教學任務重,通勤不便,資源不足等理由,聽起來合理,實則是以現實難題掩蓋對體製優化的推諉和懶政。要知道,教育資源的不均和課時安排的緊湊,不該由學生的周末來填補,更不該靠摧毀孩子身心健康來對衝。
假雙休背後反映的是全民焦慮,當社會整體的流動性開始減弱,“機會”越來越集中於頭部高校、熱門行業、資源城市,整個社會就會陷入一種“唯分數論”的篩選機製裏。大人們自己都沒有擺脫“996”的焦慮,又怎會願意讓孩子周末休息?這不是孩子的錯,而是整個社會結構不願意停下來的問題。家長焦慮、老師焦慮、校長焦慮——每個人都深知這樣不正常,卻也隻能默默繼續,因為誰都不敢先躺。於是明麵上寫著雙休,骨子裏卻是變相加班。
雙休之所以難,並不在於製定,而在於撼動了太多既得利益和路徑依賴。要真正讓雙休成為“實休”,請從教育資源平衡做起,中國是一個十幾億人口的大國,發展不平衡的問題在教育領域同樣明顯。
在那一紙“自願申請書”的末尾,有學生的簽名,也有家長的筆跡。那是一個時代共同“心虛”的印記——我們明知道孩子們不願意,卻還是替他們按下了“同意”。
如果雙休製度注定要在現實中打折執行,我們至少應該先學會誠實,不要再用“自願”來粉飾強迫,不要再把“競爭”合理化為壓榨,哪怕不能馬上讓每個孩子都休兩天完整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