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那是一個春天。
一項特別古老,又特別時尚的技術在上海誕生。
這就是針刺麻醉。
上海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和研究人員發布了題為《針刺替代麻醉為臨床麻醉開辟了新道路》的論文。
下圖是當年的新聞圖片,我給遮蓋了一下,不然太嚇人了,總之就是下麵西醫給你大開膛,上麵中醫給你紮針兒,頭上有個記者給你拍照片。
針刺麻醉在全國做了100多萬例手術。發源地上海就做了超過25萬例手術。
針刺麻醉有極大的好處。
因為它省錢,幾根針,或者是電流針,幾乎沒有成本,麻醉藥就貴多了。60年代初吃飯都困難,幾根針紮上就能開膛,開完了這人又興高采烈進了工廠工作,大家能不喜歡嗎?
但是接受過針刺麻醉的,罵街的居多。
因為這玩意兒太疼了。
為了宣傳針刺麻醉的神情,當時的醫院請了外國專家來參觀,什麽羅馬尼亞、阿爾巴尼亞的專家,看見中國患者瞪著眼睛就能開膛,紛紛覺得不可思議。
最倒黴的是被參觀的那位。
記者和外賓都在,疼也不能喊,隻能用革命意誌來鼓舞自己。
醫生其實也害怕,就算是工農兵學員出身的醫生,也知道患者會蹦,還會休克掉,於是大家就用針刺麻醉和現代麻醉藥相結合,多少給一點,就沒有那麽疼了。
當然,還是會有人在麻醉藥失效的時候醒過來,這個時候醫生就會鼓勵他: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為什麽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
那個時代的人一提針刺麻醉就會色變,王小波在小說《我的舅舅》當中寫到:
我舅舅坐在F麵前,不由自主地掏出一支煙來,叼在嘴上,然後又把它收了起來。F說,你可以抽煙。說著從抽屜裏拿出一盒火柴扔給了他。我舅舅拿起火柴盒,在耳邊搖了搖,又放在膝蓋上。F瞪了一下眼睛,說道:“哞?”我舅舅趕緊說:我有心髒病,不能抽煙。他又把火柴扔回去,說了謝謝。F伸直了身子,這樣臉就暴露在燈光裏。她化過妝,用了紫色的唇膏,塗了紫色的眼暈,這樣她的臉就顯得灰暗,甚至有點憔悴。可能在強光下會好看一點。但是一個女人穿上了黑皮夾克,就沒有人會注意她好看不好看。她對我舅舅說:你胸前有塊疤。怎麽弄的?我舅舅說:動過手術。她又問:什麽手術?我舅舅說:心髒。她笑了一下說道:你可以多說幾句嘛。我舅舅說,十幾年前——不,二十年前動的心髒手術。針刺麻醉。她說,是嗎?那一定很疼的。我舅舅說,是很疼。
一說針刺麻醉,大家首先的想法就是很疼,真可謂是惡名昭著了。
但是風水輪流轉——
又是上海,在2025年,成立了針刺麻醉臨床研究聯盟。
新聞報道寫得真好,“這一瀕臨失傳的中醫技術”。
1958年才發明出來的技術,到2025年就瀕臨失傳了。
猜猜為什麽?
為什麽心髒搭橋沒有瀕臨失傳?
我仔細進了視頻報道看了看。
還是熟悉的配方,給25%的現代麻醉藥,其他靠針刺麻醉。
針刺麻醉有沒有用?
當然有用了,就跟瑜伽、冥想一樣有用,所有的心理暗示和安慰劑效應都有用。
但是骨骼肌能接受暗示,內髒不行。
你試試用意誌控製心髒停跳,可以嗎?
完全做不到,所以針刺麻醉之後切開了,內髒還是在肚子裏麵,蹦蹦跳跳的,跟全麻完全不一樣。
按說現在不像60年代,沒那麽缺錢了,麻醉劑又不是光刻機,也沒人卡我們的脖子。
為什麽又要把針刺麻醉拿回來?
因為有人研究、有人發論文、有人批、有人推廣,這些研究古代傳統文化的人們,需要不斷擴張自己的地盤。
此外,還有人癡迷,有人喜歡。
最後,時間夠了。
50年前接受針刺麻醉的那批人,現在活著也七八十了,這個年紀的人不會上社交媒體反對了。
68家醫院,都是中醫院,他們說會優先挑年紀大、用麻藥有風險的人來做針刺麻醉。
各位如果有從小被父母虐待、遺棄、賣給人販子,老了還必須得管他治病的,就可以送到這68家醫院去。
跟醫生說,來針的,而且不上25%的麻醉藥,主打一個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