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醫保係統已經“崩潰”？解讀保險公司CEO之死

核心提要：

1. 槍殺美國最大醫保公司CEO的槍手路易吉·曼吉奧內（Luigi Mangione）被捕後，媒體推測他作案的動機可能源於保險公司的拒賠。該事件爆發後，網友們沒有譴責槍手，反而展開了對保險公司的強烈聲討，將他視為替天行道的“英雄”，甚至很快出現了第一位模仿犯。

2. 死者布萊恩·湯普森（Brian Thompson）是美國聯合健康集團（United Health）旗下聯合健康保險公司首席執行官，他驚人的薪酬成為網友口誅筆伐的焦點。在他擔任CEO期間，該公司的利潤從120億美元達到160多億美元。據統計，湯普森領導下的聯合健康保險拒賠率達到了32%，是行業平均水平的兩倍。他們開發了一套AI係統來決定人們是否需要理賠，而不是基於醫療需求來決定。

3. 本次事件中，美國的醫保係統被推上風口浪尖。12月11日，行凶者曼吉奧內的一段話在社交媒體上流傳：“美國擁有世界上最昂貴的醫療體係，但我們的預期壽命僅排名第 42 位。”雖然奧巴馬的平價醫療法案將上千萬窮人納入醫保，但並沒有解決醫保公司的拒付問題。一位美國醫保公司CEO認為，美國醫療係統已經過時且失效，事實上已經崩潰。公眾的強烈抗議是否會促使保險公司調整其做法，或促使立法者迫使該行業做出改變，還有待觀察。

殺人犯還是英雄？第一位模仿犯罪的人已被抓獲！

一個殺人犯，被美國人當成了英雄以及街頭的“現代羅賓漢”。

這位“羅賓漢”於12月4日，在紐約曼哈頓中城的希爾頓酒店前，舉起自己的3D打印的手槍，向美國聯合健康保險公司CEO湯普森（Brian Thompson） 連開三槍，致其當場死亡。12月9日，經五天追捕，26歲的意大利裔槍手路易吉·曼吉奧內（Luigi Mangione）在賓夕法尼亞州遭警方逮捕。

媒體推測他槍殺健康保險公司的的CEO的動機，可能是他對保險公司的拒賠有所不滿。

現場遺留的三顆彈殼上刻有“delay（拖延）”“depose（驅逐）”“deny（否認）”三個詞，與一本描述保險公司常用拒絕賠付病人醫療費用策略的書《拖延、拒絕、辯解》相關，似乎間接證實了這一點。

但令人震驚的是，這場暗殺引發了人們對於美國醫保體係中，備受詬病與爭議的“拒絕賠付”一場災難式的聲討。

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教授斯蒂芬·邁爾（Stephan Meier）稱，槍殺事件出乎意料的讓凶手成為了英雄，並且可能會給美國醫療保險行業帶來意想不到的衝擊波，“如果你是另一家保險公司的首席級別的管理層，我會想，這對我意味著什麽？我會是下一個嗎？”

《華爾街日報》的報道稱，網上的大量評論都在為殺人行為辯護，並威脅要對其他保險公司的CEO采取類似舉動。一張在醫保公司高管中流傳的截圖顯示，一張海報上寫著“懸賞，死活不論”（Wanted, Dead or Alive），附著一份寫著行業高管名字的名單。

12月13日，媒體報道的第一位模仿犯罪者已被警方抓獲。42歲的佛羅裏達州婦人布瑞安向投保健康保險的藍十字和藍盾申請理賠遭拒，在11月10日打電話說道：“拒絕、辯護、取證，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你們。”藍十字公司隨即報警，她在遭到警方逮捕後以“威脅展開大規模槍擊屠殺或恐怖主義行動”罪名起訴。

美國醫保行業廣泛存在的拒保行為，以及保險公司高管薪酬飆升而導致的收入不平等現象，再次將美國商業醫療體係的爭議推向風口浪尖。

聯合健康保險公司拒付率是行業裏最高的，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32%！

風口浪尖上的被殺者與他背後的聯合健康保險公司，正在成為人們憤怒的箭靶。

死者湯普森從2021開始擔任聯合健康保險的CEO後，這家公司的利潤從當年120億美元，達到了去年的160多億美元。而湯普森的資產超過了六千萬美元，其中僅股票價值就是四千二百萬美元，期權是二千一百萬美元，他公開的的薪酬也高達1020萬美元，是這家醫療保健巨頭薪酬最高的高管之一。

他驚人的薪酬與利潤成為網友討伐的焦點。

CNN刊發的一則病人的采訪表明，三年前，26 歲的 Tsoukalas 被診斷出患有白血病。當得知聯合保險公司為她需要的藥物支付每月 13,000 美元的共付額時，她震驚了。這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負擔不起這筆錢。她被迫三個月沒有用藥，最後終於通過藥品製造商的援助計劃獲得了藥物。

“沒有人應該同時與癌症和保險作鬥爭。”現就讀法學院的 Tsoukalas 認為，“這家全美國最大的保險公司，並沒有承擔起責任。病人在治療前，需要獲得他們的事先批準，但這些批準，大部分都被拒絕了。人們每年要交高額的保險費用，卻被他們用在了自己的薪酬與利潤上，保險公司應當為自己的高額利潤而羞恥。”

Tsoukalas在接受化療期間必須與她的保險公司抗爭。

美國醫保的費用複雜繁雜。醫保大致由三部分組成：1是保費，每月定期交納。2是Deductible（自付額），隻有支付夠了每年三千或者八千美元後，才能報銷醫療費用。但這還不是最後的費用，保險公司還有一個Co-Payment（共付額），一些昂貴的藥物，需要你來共同分擔支付。

但在這個複雜的套路的最後，並不是你付夠了錢，就可以得到保險公司的賠付。 你在治療前，還得由醫生或病人，申請保險公司進行“治療前審查”，而這中間大部分的醫療行為，都會被保險公司以各種名目，而取消。這也是目前爭議最大的部分。據Value Penguin的數據稱，湯普森領導下的聯合健康保險的拒賠率是業內最高的，達到32%，是行業平均水平（16%）的兩倍。這意味著這家保險公司拒絕了約三分之一的索賠。而據了解，這家公司為超過4900萬美國人提供保險。也就是說，1600多萬人曾有過被這家公司拒絕索賠的經曆。

而聯合健康保險公司的拒絕支付保費的理由，來自於一套他們自己開發的AI係統，也就是說，他們由AI決定人們是否需要理賠，而不是基於醫療需求來決定。

ProPublica在今年十一月公布的一項調查表明，聯合健康保險利用一種算法有效地削減或限製了一些治療費用，危及了許多美國人的心理健康保險。在加州、馬薩諸塞州和紐約州，保險公司的這種做法被認為是非法的。

今年10月，美國參議院的一份報告顯示，聯合健康保險對醫療保險優勢計劃（Medicare Advantage Plan）持有者的急性期後護理（出院後重返家庭所需的醫療護理）拒付率從2020年的10.9%上升到2022年的22.7%。

去年，有兩名已去世病人的家屬起訴聯合健康保險，稱其故意使用了一種有缺陷的算法，拒絕為老年患者提供醫生認為必要的延長護理。

根據非營利、跨黨派醫療保健研究基金會在今年8月份的一項研究，高額免賠額和共同支付導致近五分之二的工作年齡成年人推遲看醫生和取藥。研究稱，那些接受治療的人可能會背上醫療或牙科債務，近三分之一的工作年齡成年人報告稱他們正在經曆這種情況。

據了解，聯合保險公司是全球醫療行業營收最高的公司，其員工總數達44萬。而不管是按覆蓋總人數還是直接保費，聯合健康保險都是最大的美國健康保險公司。該保險商為一些最大的公司提供從個人健康保險到全麵雇主福利計劃的各種產品。聯合健康保險官方網站介紹，該公司與全美130多萬名醫護，以及6700多家機構有合作關係。

該公司以UnitedHealthcare的名義銷售保險產品，以Optum的名義銷售醫療保健服務，是全球收入排名第九的公司，也是收入最高的醫療保健公司。該公司在 2024 年財富全球 500 強中排名第 8 位。

就在湯普森被殺的第二天，在網上流傳的一段視頻中，聯合健康保險公司母公司聯合健康集團CEO安德魯·維蒂（Andrew Witty）辯解稱：“‘拒絕理賠’等行為是為了阻止不安全或不必要的醫療措施。”

相關視頻被泄露放上網站後，引發了更大的爭議與憤怒的聲討。 這表明這家公司，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他們也許並不在意人們的仇恨的來源，而隻在意自己的利益！

2024年7月，人們在位於美國明尼蘇達州的聯合健康保險公司外抗議。

馬斯克為美國醫保支招？

湯普森的被殺，除了促使保險公司從網站上撤下高管的姓名和照片，並加強在公司附近的安保外，也開始推遲或撤銷一些有爭議的項目。

位於德州的藍十字和藍盾（BlueCross BlueShield）保險公司，將早前推出的一項限製超時麻醉服務報銷的政策緊急撤消。這項政策試圖限製每種手術的麻醉時間。引發了醫生與病人的反對。值得注意的是，在槍殺案後的翌日，這家公司宣布取消這項決定，引發更多關注。也許，這可能就是CEO槍殺案帶來的微小改變。

而這一全民事件，甚至引發了馬斯克的參與。12月11日，一名 X 用戶發布了行凶者曼吉奧內的一段話：“美國擁有世界上最昂貴的醫療體係，但我們的預期壽命僅排名第 42 位。”

馬斯克在 X 上為這位“羅賓漢”譴責美國醫療保健提供了自己的解決方案。他對此回應稱：“沒有什麽比讓 GLP 抑製劑（司美格魯肽）的價格超低更能改善美國人的健康、壽命和生活質量了。沒有其他東西能與之媲美。”

馬斯克曾用司美格魯肽減肥。但這是否是完美的方案，仍然值得商榷。

但事實上，美國龐大複雜的醫保製度，並不隻是減肥藥可以解決的。人們希望看到改變，但真正的改革，始於奧巴馬的平價醫療法案，他規定讓生病的人，也可以購買醫保。並將上千萬窮人納入醫保。但這一製度，並沒有解決醫保公司的拒付，以及貪婪。而對奧巴馬醫保，二度回爐上任的特朗普曾計劃推翻它，盡管他並沒有提出更好的替代方案。並且，特朗普至今沒有對這起槍殺案發表意見。也許，他根本不在乎。

作為業內人士，美國醫保公司Oscar Health首席執行官Mark Bertolini在接受采訪時，說了“大實話”：美國的醫保係統已經過時且失效了。事實上，它已經崩潰了。

公眾的強烈抗議是否會促使聯合健康保險和其他保險公司調整其做法（尤其是備受詬病的拒絕治療和索賠），或促使立法者迫使該行業做出改變，還有待觀察。專家表示，這在一定程度上取決於患者是否繼續發出自己的聲音。

也許，聲音大了，他們才會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