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規,違建房,與一名殘障未婚女的宅基地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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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浙江省金華市深塘塢村,呂肖琴在家中。南方周末記者 薑博文 攝

2024年10月,63歲的呂肖琴等到了一份不起訴決定書。她暫時擺脫尋釁滋事之嫌。

作為浙江省金華市金東區傅村鎮深塘塢村村民,大約從1999年開始,呂肖琴就向村委、鎮政府提出申請,要求批宅基地蓋房。她記得二十多年來難計其數的節點——在怎樣的場合下,她找到了誰辦事,又有誰在場見證。然而,她的收獲不多,至今沒有如願。

當地傳統觀念中,女性終歸要“嫁掉”,戶口也要遷入夫家。按照村規民約,有兄弟的女性不能在本村單獨立戶、批宅基地蓋房。然而,呂肖琴後天殘疾,至今未婚,她想蓋屬於自己的房子。

呂肖琴四處碰壁,越發執拗,成為村幹部眼中“能不被纏上就謝天謝地”的麻煩人物。2011年起,她未獲批準,陸續在村中修起120平方米的住宅。2022年,這棟違建房遭遇停水,為恢複供水,呂肖琴與親人前往傅村鎮政府,後被金華市金東區檢察院以涉嫌尋釁滋事罪提起公訴。經過三次開庭,金東區檢察院因證據不足,撤回起訴。

這場農婦與村莊之間的“戰爭”尚未分出勝負,村莊卻幾乎“消逝”了:深塘塢村已基本拆遷完畢,隻剩下孤零零幾戶,其中包括呂肖琴那座沒有“準生證”的房子。

“房子,我嫁給你了”

沿著金華市金東區的金港大道走,在毗鄰深塘塢村舊址的地方,有一片長滿雜草、遍地垃圾的土地,一座怪異的水泥盒子兀立其上。

盒子有幾分粗野主義的味道。屋頂幾根鋼筋冒頭,四麵牆沒有多餘裝飾,塗抹的水泥略有破損,還能瞥見裏麵的紅磚頭。盒子後方是一座廢棄不用的紅磚房,隻剩下半個軀體,另一半蕩然無存。

這是呂肖琴的家,抹水泥的是新房,剩半截的是老屋。

屋主的生活也如房子一般原始。呂肖琴與現代生活似乎有一層隔膜,她不看電視,不用電腦,手機也是一部老人機,聽筒還壞了,維修未果。

家門前的小音箱滾動播放著佛經,家中供著三尊一人高的佛像,呂肖琴每日要為它們供飯、點香、燃燭,早晚誦經。父母和弟弟也被她拉著吃了幾年素,前年才恢複吃葷,呂肖琴為此很不高興。

她的父親已經92歲,耳朵聽不清;母親朱蘇花感染寄生蟲,“把肺都吃爛了”,身體枯瘦。58歲的小弟弟呂銀福,被診斷為輕度精神發育遲滯,還有精神分裂。呂肖琴要為一家人燒好一日三餐,幫父母洗澡,每次出門前用U形鎖鎖上對開的玻璃大門,免得弟弟溜出去。

這樣的生活,是呂肖琴打贏多場“戰爭”才得來的。最近的一場始於2023年10月,深塘塢村整村麵臨拆遷,至2023年12月底,媒體報道稱征遷協議簽字率已達99.5%。村民們各奔東西,村中房屋逐一拆除,呂肖琴卻始終拒絕簽字。

她向南方周末記者回憶,家中先是陷入一輪停水停電,又在2024年1月底收到傅村鎮政府的責令限期拆除通知書。通知書稱她的住宅是違法建築,要求於1月29日前自行拆除,否則鎮政府將強行拆除。

呂肖琴向金東區政府提起行政複議申請。5月,金東區政府作出複議決定,認為傅村鎮政府認定呂宅為違法建築的證據並不確鑿,此外文書送達存在瑕疵。於是,通知書撤銷了,房子又一次保住了。

外人很難理解呂肖琴的留守,畢竟一番折騰下來,她的住宅仍無手續,日後還有被拆的風險。可她有許多“釘”在此地的理由。她記得,2011年老房子剛造起來時,她的一番深情告白:“房子,從今天起,我就嫁給你了。”

呂肖琴的房子。南方周末記者 薑博文 攝

“不吉祥”的未婚女

四十年前,若說呂肖琴會嫁給房子,同村人或許很難相信。回憶起年輕時的她,數位深塘塢村村民、老村幹部都稱作“一枝花”。

傅偉疇是深塘塢村原村幹部。按他的講法,這枝花雖出自農家,家庭條件在當時村中也算不錯。早年間,呂的父母務農,既種稻穀,也種水果。同村村民傅春江記得,呂父還做買賣牛的中介。靠著諸多進項,呂家在1980年代就蓋起了三座房子,其中兩座住人,一座老房後來改為養牲畜。

上學時,呂肖琴成績不算好。17歲左右,她聽從母親安排,成了一名裁縫學徒,二十來歲做起上門裁縫。數位村民都說,因為呂肖琴容貌姣好,裁縫也算不錯的飯碗,那時追求她的人很多。

呂肖琴自己卻說,她在二十歲出頭時遭遇了一場失敗的情感經曆,漸漸斷了嫁人的念頭。

1993年,三十來歲仍未成家的呂肖琴決定改行,與已經出嫁的妹妹呂月琴一道做布料生意。一次從集市賣布回家的路上,呂肖琴遭遇車禍,右腿嚴重受傷,從此殘疾。

從那時起,呂肖琴有了一個想法: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房子。

對房子的渴望並非一夜之間形成。1992年,呂家分家,兩棟房子分給了呂肖琴的大弟弟呂金福與小弟弟呂銀福,呂肖琴與大姐、小妹都沒能分到房產。

傅偉疇對呂肖琴的律師方解釋,按照當地傳統,父母的財產尤其是房產,大都隻會留給兒子,女兒幾乎分不到什麽。究其原因,“女兒是我嫁出去的,兒子是自己家裏的”。

車禍致殘後,呂肖琴嫁人無望,無法由丈夫提供住所;按照傳統,她也沒分到父母的房產。呂肖琴回憶,年輕時,她吃飯去呂金福家,睡覺在呂銀福家,有時也借宿在要好的表妹或義妹家裏,幫人燒飯、帶孩子。

很快,一係列家庭變故到來,她寄人籬下的生活難以為繼。呂肖琴記得,大約在2002年,從小就有些遲鈍的呂銀福拔牙化膿,引發腦部疾病,治療後又留下後遺症,變得不大正常。他丟掉了原先工廠裏的工作,由家人照顧起居。

呂金福也身陷厄運,於2008、2009年兩次中風,從此癱瘓,坐上了輪椅。

村民們回憶,打這起,村裏迷信漸起,認為呂肖琴不嫁人、待在家裏,對家人“不吉祥”,把兩個弟弟都害了。

呂肖琴開始與村莊裏的迷信作戰。“我也和他們吵,我說別人沒有女兒在家裏的,(家人)也生病啊。”

無奈有家人聽信了這些話。呂肖琴記得,那時,呂金福十分厭惡她,幾乎是聽到她的聲音就罵,看見她就拿拐杖打,要把她趕出自己的房子。就是身體不舒服,他也不要呂肖琴帶他去看病,而是要呂月琴來幫忙。朱蘇花記得,有一回,呂金福甚至把菜刀擲向了呂肖琴。

朱蘇花也會在呂肖琴生病時罵她:“我講你有病,我不來照顧你。你為什麽不嫁老公?你嫁老公了,老公會照顧你的。”有時,呂肖琴會反駁,“你也嫁過老公的,你這個老公好不好?”在母女兩人的描述中,呂父50歲後喜歡喝茶打牌。

住在呂銀福家似乎是個可行之策,畢竟他和呂肖琴關係更親近,後來還與妻子離了婚。但呂肖琴稱,小弟畢竟已經分家,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能長期寄住他家。有時,她躲到鄰居家裏吃飯,在鄰居家沙發上睡覺。

購買本村人閑置的宅基地蓋房,也是一條路。但呂肖琴說,那時她不知道這個方式,況且如果買宅基地,蓋房的錢就不夠了。

殘疾後,她開過餛飩店與按摩店,賣過化妝品,但沒賺到什麽錢。餛飩店開了兩年就轉手,按摩店則讓她“吃”了行政處罰——2004年,她在店中容留賣淫,被行政拘留5日。至於賣化妝品,她稱不善推銷,虧了幾萬元。

立戶與爭地

大約在1999年,呂肖琴通過數年官司討到車禍賠償款,開始騰出精力爭取宅基地。她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當時她抱著試試的想法,口頭向村委提出批地申請——如果同意自然好,不同意也無所謂。

這注定是難以通過的申請。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宅基地土地性質屬於集體所有,以“戶”為單位分配,一戶一宅。呂肖琴稱,她的戶口當時還與呂銀福在一起,而弟弟已經有住宅了,無法再批基建房。

4年後,呂肖琴在當地派出所辦了單獨立戶的手續,批基建房之路仍不順暢。她回憶,2003年後的8年時間裏,她多次向村、鎮提交批基建房的書麵申請,未能通過。

在呂肖琴的敘述中,這與她的性別有關。“他們說,女人不能分宅基地的,宅基地分你,你去嫁老公怎麽辦?”呂肖琴稱,她提出過“我嫁了,你們(把地)收回去”的方案,仍未如願。

十多年前的審批情形已難以追溯。傅建德曾多年擔任深塘塢村村幹部,按他的解釋,“女人不能分宅基地”的說法過於泛化,現實中也不是完全如此。例如,一家如果生了兩個女兒,其中一個可以招贅,村裏可以批宅基地。

麵對呂肖琴的律師方,現任深塘塢村村幹部傅大光稱,如今一家如果隻有一個女兒,且此女未嫁,那麽也可以批宅基地。

傅建德稱,依村規民約,有兄弟的女性不能單獨立戶、批宅基地。雖然當地派出所給呂肖琴辦了立戶手續,但村裏一直不認可。“村裏有村裏的政策,村裏的政策是村民代表同黨員大會來決定的。”

一位鎮幹部告訴南方周末記者,2003年,時任村主任是呂肖琴的親戚,未經村兩委及村民代表大會的同意,允許呂單獨立戶。村兩委曾向派出所申請撤銷,但根據區公安分局辦證中心意見,戶口不是享受村民待遇的唯一條件,當時分戶已成事實,所以沒有將呂的戶口並回。

傅大光承認,不給有兄弟的女性單獨立戶、批基建房有些不公平。“說實在的,你立戶也是合法的,但是村民不認為,”他說,“傳統就是這樣。”

2014年,深塘塢村時任村支書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如果給呂肖琴批了地,那麽其他女性村民會仿效,村裏就很難控製宅基地。

一位金東區幹部也稱,如果批準了呂肖琴的訴求,有其他類似利益訴求的人都學著來鬧,各級政府很難處理。

村幹部們說不清,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村規民約,隻當做祖輩流傳下來的老思想。前述鎮幹部也認為,這是農業社會遺留的傳統,即農村土地資源有限,要避免女性在本村批基建房後嫁人,又在丈夫家享受相關權益。

長期關注家事領域的北京浩天(西安)律師事務所律師趙婧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這樣的規定違反婦女權益保障法,是性別平等未落實到位的體現。“農村一般以戶為單位進行土地承包,每戶的戶主及對外代表多是男性,女性都是依附男性存在的。”

在社會性別與公共政策研究學者、中央黨校婦女研究中心原副主任李慧英看來,這反映了中國農村“近宗法,遠法律”的現實。雖然法律規定男女平等,但農村整體上仍認可宗法文化,包括男娶女嫁,靠兒子傳宗接代,宅基地分男不分女等等。這種占據主導地位的宗法文化又與村民集體表決等方式結合,轉化為排斥女性的分配製度。“等於給了村幹部一個尚方寶劍,讓宗法觀念拖住法律前行的腳步。”(詳見相關報道《村規民約不得與法律抵觸:學者律師議農村未婚女爭宅基地》)

李慧英認為,地方政府應當召集村幹部依法修訂村規民約,刪除性別歧視的條款。不過,這在前述鎮幹部看來有難度,因為批基建房涉及利益大,一旦修改,會產生許多錯綜複雜的問題。

村規民約以外,呂肖琴要批到宅基地還有另一重阻礙。傅偉疇說,1990年代,村裏還有能批到宅基地的人,2000年後就很少了,2005年起深塘塢村全村的宅基地納入統一規劃,申請者無論男女,以個人名義請批宅基地都很難通過。數位村民也提到,有村民兒子要結婚,因批不到地,隻能將老房子拆掉,在原址蓋新房。

保房與拆違

遲遲分不到宅基地,呂肖琴盯上了自家過去種菜的土地。

2011年春節期間,她搞“閃電戰”,加錢請工人在這塊地上建起一座約30平方米的紅磚房。同年中秋節前後,她又把房子擴建到90平方米,雖未通水電,但也算有了容身之所。

保住這來之不易的房子,成為呂肖琴此後十餘年的主要任務。

呂肖琴尋釁滋事案的案件材料顯示,深塘塢村現任村支書傅得誌稱,呂肖琴還在建房時,村幹部就去阻攔,“鎮裏麵的行政執法人員也是來過的”。

呂肖琴在房子擴建後不久拍過一張照片,其中房子未裝窗戶,一麵牆有一個大洞。按她的說法,當時鎮上派人來拆房,但因為她與朱蘇花的阻攔,隻敲了一個洞。

舊照片中,呂肖琴的房子破了洞。南方周末記者 薑博文 攝

對保拆雙方而言,一個重要節點是2014年,浙江省開展為期三年的“三改一拆”行動。根據2014年6月浙江省政府下發的文件,2010年1月1日至2014年3月27日間,農民建房未經批準或超過批準麵積占用宅基地,但建房者符合建房條件、所占宅基地符合土地利用總體規劃和村鎮規劃,且縣(市、區)政府決定可以確定宅基地的,應經本村集體經濟組織同意並公示無異議,對當地規定麵積標準內的未批部分進行處理(處罰)後,按違法占用前的地類補辦用地審批手續,按批準麵積確定宅基地使用權。

當年9月5日,傅村鎮政府也下發通知,要求下轄村村兩委共同甄別後,列出並公示涉及違法的建築,對其進行處理、補辦手續。

呂肖琴錯過了這次機會。她認為蓋房占用的是呂家自留地,位於村宅基地規劃範圍內;數位離任、在任村幹部雖對該土地的性質有不同說法,但都認為不在村宅基地規劃範圍內。

呂肖琴記得,針對自己的問題,當年村裏還召開了一場黨員及村民代表大會。傅大光說,會議結果依然是,不認可呂肖琴單獨立戶,也就不能給她補辦手續。

“通過不了的,大家都有意見。”傅建德說,“她這個人不嫁老公,還要(單獨)造房子?她就隻能待在爸爸的老房子下麵。”

接踵而至的是一次“突襲”。2014年9月,傅村鎮政府對呂肖琴下達責令限期拆除違法建築通知書,要求其於兩天內拆除住宅,逾期將強行拆除。

呂肖琴記得,拿到通知書後,她立即到杭州反映問題,保住了房子。

棘手的“蘿卜”

“老上訪戶”,這是案件材料中兩位傅村鎮幹部對呂肖琴的評價。

長期維權確為呂家爭取到一些利益。2014年,呂金福去世,後來,曾住在呂金福家的朱蘇花搬進了呂肖琴的房子。2016年,受不了房子不通水電,朱前往傅村鎮政府門口維權。根據案件材料中一位傅村鎮幹部的證言,違章房本不該通水電,但迫於壓力,也考慮到呂家的生活情況,鎮政府做出了讓步。

2015年,此前由親戚家照顧的呂銀福搬了進來;2017年,呂肖琴將房子擴建;2020年,呂舍棄老房,修了一座120平方米左右的新房——依然沒有手續。

傅建德把呂肖琴建房的問題比作蘿卜,認為鎮裏不趁蘿卜小時將其拔出,還放任它長成了大蘿卜,再想拔就棘手了。

2022年,這場漫長“戰爭”中最激烈的衝突爆發。傅村鎮原黨委書記章淑劍的證言顯示,2016年呂肖琴的房子通水時,並未接入深塘塢村的水管,而是接到了附近華金村的總水管。2022年10月,因華金村征遷,總水管停水,呂家隨之停水。

呂家向鎮裏反映,鎮裏派維修人員實地看過後,認為修複費用需要1萬元左右。在章淑劍看來,違章房本不應供水電,但從人道主義出發,她與呂肖琴商量,鎮裏承擔一半維修費,另一半則由呂家出。呂肖琴認為價格過高,要求鎮裏承擔所有費用。雙方沒能談攏。

在與鎮政府接觸的過程中,呂肖琴結識了臨近村莊的村民沈大慶。當時,沈大慶也在向鎮政府舉報本村幹部,常在網上發舉報視頻。

沈大慶自述,他了解呂家停水的情況後,決意幫助他們。根據金東區檢察院起訴書,沈、呂等人預謀以拍攝維權視頻上網傳播的方式,給鎮政府施壓,迫使其為呂家免費供水。11月3日,呂肖琴帶著父母前往傅村鎮政府門口維權,呂月琴、沈大慶等人則在一旁拍攝了視頻素材,並在網上發布。

2022年11月25日,呂肖琴、呂月琴被刑事拘留,12月被取保候審;前者於2023年5月被逮捕,9月再次被取保候審。

起訴書稱,為減少負麵輿論對鎮政府的影響,鎮政府出資墊付了維修水管的費用,為呂家通了水。金東區檢察院認為,呂肖琴、呂月琴及沈大慶編造虛假信息在網上散布,起哄鬧事,造成公眾秩序嚴重混亂,且以訪施壓強拿硬要,情節嚴重,應以尋釁滋事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案件審理過程中,檢察院以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為由,於2024年9月3日向法院申請撤回起訴。9月5日,金東區法院準許其撤訴。9月30日,檢察院決定對呂肖琴不起訴。

2024年9月,呂肖琴在家中佛像前。南方周末記者 薑博文 攝

“一根筋”

獲罪的危險暫時消除,但呂肖琴批基建房的難題仍未了結,甚至變得更複雜了。

“我那個房子不影響什麽的,是路邊的,(村裏拆遷後)他們再招商也碰不到我那裏的。”呂肖琴說,她會繼續為房子辦“準生證”,但又覺得無論有無手續,自己本就該有宅基地與房子。

“他們不是說我沒有手續嗎?他們辦了我就有手續了。”幾十年的“戰爭”中,呂肖琴形成了一種思維模式。在她看來,手續辦不成,不是她有問題,而是其他人欺負她。她也很難接受房子被定義為違章房。有人說她在一定程度上占理,她喜形於色,“你這樣講我就高興。”

在一些幹部眼中,她不受歡迎。提起呂肖琴,傅建德就滿腹怨言。他記得,2014年開村民代表及黨員大會後,呂肖琴找他要會議結果的文件,他擔心呂會找在文件上簽字之人的麻煩,拒絕提供,呂後來去他店裏吵了多次。

傅得誌的證言也顯示,村幹部大都怕她到家裏鬧事。“我去做村民工作,村裏麵的人都說我,呂肖琴家裏麵的違章建築問題都解決不好。這麽一句話說來,我在安排其他工作的時候影響都很大,一句話抵我,我話都說不上來。”

此外,在一些村鎮幹部看來,情況並不如呂肖琴所述那樣無可轉圜,是呂“一根筋”,錯失了一些解決問題的機會。

傅偉疇稱,2004年左右,他曾向呂肖琴提出過批基建房的方案。一個方案是將村裏原先用於榨糖的地塊給她做宅基地,但她以該地不好為由沒有接受。另一個方案是,當時村中十幾戶人家拆遷,區裏給了安置地塊,其中多出一塊大約60平方米的地。他詢問呂能否接受,呂堅持要按當時政策規定的最大麵積90平方米批地。最終,這塊地給了其他人。

“她認為按法律程序來,(這些是)應該得的。但往往在農村現實生活當中是做不到的。”傅偉疇說,如果村幹部完全按照呂肖琴的意思辦事,也得不到其他村民認可。

呂肖琴則稱從未聽過分榨糖地塊的方案,也沒有拒絕60平方米的地,而是還在考慮時,地就已經分給了其他人。

“她沒地方住,又不嫁老公,他們不批給她幹嗎呢?我們村裏這麽好的地方,大家都搞起(房子)來最好。”深塘塢村也有女性村民同情呂肖琴,認為她善於爭取權益。

呂月琴覺得,姐姐年輕時性格好,跟所有人都合得來。如今,她說話如同吵架,嗓門極高,認定屬於自己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從我要造房子,他們不幫我辦理手續,我就天天難熬,天天傷心。”為了造房,呂肖琴欠了親戚幾十萬元債務,又身陷與銀行的貸款糾紛。她被這座沒有“準生證”的房子困住了。而村民各自搬遷後,傅春江說,已少有人在意她的處境。

前述鎮幹部稱,目前鎮裏與區裏正商討如何解決呂肖琴的住宅問題,並對其幫扶。“對於我們來講,還是要坐下來商量一下,而不是去激化這個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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