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把不住風向的胡錫進 和養蠱反噬的《環球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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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腦編者按:退而不休的前《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近期在中國的輿論場越來越多遭到刪帖、禁言的處理。自7月29日被傳出被新浪微博禁言的處理後,至今已經數日沒有更新消息——他在2021年退休後,仍不斷在針對熱點事件發言,其微博帳號粉絲近2500萬。但是值得關注的是,在官方紅線不斷收緊、中國民間民族主義盛行的當下,縱然是胡錫進也不得不遭到某種“自食其果的反噬”。而與他在職業生涯上緊密相連的《環球時報》,其中文版和英文版都獲得了默許的比國內媒體更大的尺度及更強大的議題設置能力,實現了不同麵向的“新聞導向”,但近年來《環球時報》以及胡錫進本人的遭遇,說明了“商業民族主義”媒體模式已經逐漸陷入困境。評論作者賈葭在此文中會從《環球時報》的興起曆史開始,為讀者梳理這一“宣傳標兵”三十多年來和中國民族主義的互動。

號稱是中國發行量第二大的日報《環球時報》,最近幾年在互聯網新媒體的衝擊之下,仍然保有百萬份的發行量,可見其根基之深。這份報紙在過去的三十年裏,是中國特色民族主義宣傳中分貝最高的喇叭,不僅極度反新聞專業主義,甚至不惜利用假消息及謠言來偽造新聞,擁有極為不堪、不光彩的曆史。

但在報攤上,這份報紙卻堪稱暢銷。對大多數的該報讀者來說,除了需要附送一塊香皂之外——因為《環球時報》采用的低廉油墨容易把手弄髒——這份報紙幾乎是最完美的中國報紙。《環球時報》就像一個低配版的矽膠娃娃,滿足了中國的極端民族主義者對外部世界的意淫和不切實際的想象。

“民族主義、非理性”是外界批評《環球時報》的最主要理由。這在本世紀初,堪稱是中國互聯網上對環球時報的一致評價。記得2010年夏天,時任《環球時報》的總編輯胡錫進剛剛開設微博,短短兩小時內,抨擊其編輯思路與立場的評論多達數千條,甚至有網友直接謾罵。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現象:創辦三十年來,這份暢銷的中文報紙,得到外界截然不同乃至對立的評價,並且在各種質疑抨擊與褒獎讚揚中,孜孜不倦地製造令讀者失智失聰的報道,並且以此為榮。國際媒體對其的總結是,《環球時報》是一份“商業民族主義”的新聞紙。英國《金融時報》的評論曾說,“部分在於吸引中國新的民族主義,為擁護軍力擴張的聲浪和對西方的強硬批評提供大量版麵。”

不得不說,創刊三十年以來,《環球時報》有效地鼓動了狹隘民族主義與變態愛國主義,向中國讀者介紹了一個歪曲的、遍布仇恨的外部世界,向世界傳布了一個躁動的、非理性的中國聲音,加深了中國與外國的相互誤解,為中外關係埋下了罪孽深重的仇恨種子,讓中國與文明世界越來越遠。

  最早的市場化官媒 從審查中獲得空間

作為中共中央黨報《人民日報》的下屬一級子報,《環球時報》的市場化起步頗早。這份創立於1993年的報紙,最初名為《環球文萃》,乃是一份周報。最初的報導內容乃是節選摘編全球各地媒體所刊登的趣聞軼事,休閑色彩較濃。

1997年,《環球文萃》易名《環球時報》,由人民日報派駐世界各地的記者在當地采訪報道,轉型做國際時政新聞。1999年,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被炸後,《環球時報》邀請人民日報駐貝爾格萊德記者撰寫相關稿件,是中國報紙中獨一無二的獨家新聞,從此一炮走紅。當年7月,在李登輝的“兩國論”之後,《環球時報》的單期發行量大增。據統計,1999年的平均發行量達150萬份左右,遠超1998年的40萬份。

《環球時報》早在炸館事件、南海撞機事件當中,便極力鼓吹對外姿態強硬,贏得一些年輕人的好感,故而英國《金融時報》稱其為“商業民族主義”:這一路線,在宣傳政策上是安全的,在市場上是成功的。亦有論者認為這是對市場與政治的雙重投機。

2000年以後,《環球時報》著力於美國、日本、台灣等地的報道,且報道傾向和立場日益偏向民族主義。在一些重大國際問題上,《環球時報》與中國政府立場高度一致,但是又習慣用讀者不那麽討厭的方式說出來。因而,受國內政治教育多年的青年與學生,理所當然成為其擁躉。中國申辦奧運成功當晚,《環球時報》迅速發布當日號外,在當時的媒體中可稱迅速。

《南方人物周刊》曾引用清華大學國際傳播研究中心主任李希光的一份研究結果,以《環球時報》2004年1月至6月的頭版新聞為分析對象,對其新聞關鍵詞、新聞議程及新聞語境進行剖析後發現:“78條頭版新聞中,有關台灣問題的占38條,約占半數。有關中美關係問題的報導有16條,屈居第二,而且在中美關係問題報導中11條涉及台灣事務。”

可以說,《環球時報》的第一桶金,正是涉台新聞及評論帶來巨大的影響力。當時正逢2000年民進黨第一次執政,兩岸關係陷入僵局,而中國的其他媒體並沒有報道台灣新聞的權力,市場化媒體甚至不能往台北派駐記者。《環球時報》借助《人民日報》在各國有駐站記者的優勢,在許多重大國際事件發生後,能夠采訪到當地使館,這也是其他國內媒體當時所不能做到的。

故而,《環球時報》的脫穎而出,也是中國特色的新聞審查製度造就的。

《環球時報》崛起之時,也是中國媒體朝市場化方向邁進之時。彼時的《南方周末》、《經濟觀察報》等周報,都頗受讀者好評。不同的是,《環球時報》選擇的話題,多半與外交領域、冷戰遺留話題相關,讓讀者的目光更多地轉向了國外。這樣的話題選擇,又遇上“身無分文、心憂天下”的青年讀者,自然形同幹柴烈火。

為了滿足讀者及廣告商的需要,《環球時報》在2006年由一周兩刊改為周一到周五的日報。一位當時的編輯回憶當時的場景說,廣告太多了,多得登不過來。先是擴版,再是調整刊期,2006年年中還調整了一次工資。在當時,一個整版廣告叫價30萬元人民幣,在當時還是比較少見。

  愛國主義荷爾蒙的過剩

《環球時報》的走紅並非毫無道理。在某種程度上,迎合民族主義,就是迎合中國的市場。《環球時報》對新聞的切入角度有自己非常獨特的一套方法論,他們知道讀者喜歡看什麽。甚至,讀者的口味,跟《環球時報》這十多年來的培養也息息相關。

比如,2011年8月30日,野田佳彥就任日本新首相,當時天皇尚未任命,但《環球時報》就在當日刊發社評,野田應就其“強硬言論”作出澄清,並稱,由於野田曾支持首相參拜靖國神社,並宣稱“甲級戰犯不是戰爭罪人”,他當選首相後,應當做出正麵澄清。

這樣的“挑戰式”的新聞角度,當然跟別的媒體不大一樣。同日的《南方都市報》社論題目是《日本新首相的“不能承受之輕”》,著眼於野田佳彥上任後麵臨的國內問題和種種危機。《南方都市報》也提到野田在靖國神社上的立場,但是該報認為,政治家的個人理念與標簽,與其上台後的外交政策未必是等號關係。

  由此可見,《環球時報》善於在中國人的感情問題上做文章。野田佳彥還未上任,就被中國官方報紙要求澄清其過去的言論,這無疑是一種殺威棒和下馬威。可是,靖國問題並非中日關係的新問題,而是老問題。其實,隻要留意《環球時報》,每年都會在8月中旬提出靖國問題,無一例外。而在日本排放核廢水問題上,《環球時報》的批判同樣是不遺餘力。

  同時,《環球時報》的總編輯胡錫進發表微博說:中國人持續了一個世紀的“恐日症”已經治愈了49%。它歸功於中國經濟。剩下的51%,隻能靠中國軍力的進一步強大、中國在世界上政治地位的不斷提升逐漸治愈了。讓日本對華“不強硬”很難,中國更自信,就會改善麵對日本“強硬”時的感受。

這種深陷於曆史的受害者情緒而不能自拔的角度,並非正常新聞的正常做法,隻是非此不足以讓讀者惦記著對日本的仇恨,非此不足以激起廣大讀者的愛國熱情。《環球時報》的解釋邏輯就是:“過去我們很慘,現在我們很牛。”《環球時報》就是一劑強心針,總能出現在準確的時間點上。

原《鳳凰周刊》編輯、資深媒體人陸南認為,《環球時報》最大的特點是,它的頭條可以被猜出來,甚至一字不差。他舉例說道,2007年1月16日,他與同事在編輯部上網,在《TIME》雜誌上看到最新一期的封麵文章是《China:Dawn of A New Dynasty》,他便與同事打賭,說明天《環球時報》的頭版頭條必定是《美刊稱中國世紀來臨》,同事不之信。次日,大家一起去報攤去看,果然一字不差。

猜這樣的頭條其實一點也不難。《環球時報》的編輯思路、行文風格,已經形成一個固定的套路。凡是西方媒體稍微說中國一點好話,《環球時報》能放大五十倍。凡是西方媒體批評中國的新聞,《環球時報》當然就視而不見。如果話題太大實在不能視而不見,就拿出五十倍的力量去反擊。

五十倍當然是一個誇張的說法,由此也可見《環球時報》的邏輯在媒體圈內已經廣為人知。《環球時報》的標題多數是煽動性、非理性的。《金融時報》的報道曾就此舉了幾個例子,如《美國又叫嚷受中國排擠》、《日美相互慫恿防中國》、《美國你別瞎攪和》、《日本右翼人性何在》、《李登輝向蔡英文獻媚》等。

  如果我們來做一個數據上的統計,那麽《環球時報》上出現最多的字眼應該是“竟然”、“妄圖”、“意欲”、“小醜”、“狂妄”等一係列富有感情色彩和情感傾向的詞匯。《環球時報》的編輯,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很難想到正常的中文詞匯來描述新聞事件。比如達賴喇嘛訪問歐洲,《環球時報》率先發明了“竄訪”這個在所有語言裏都不會存在的詞匯。

事實上,該報曾經一度注意過此類問題。一位《環球時報》編輯曾說,報社社委會曾在2004年召開過一次全體編輯大會,要求轉變思想,客觀報導。“摒棄冷戰思維,客觀看待中外矛盾,避免情緒化,文章標題、內容、措辭要穩妥、平和、客觀,消息和資料來源要真實可靠。”這就說明,當時《環球時報》存在的問題是:冷戰思維嚴重,不能客觀看待中外矛盾,情緒化,標題、內容、措辭欠妥,消息和資料來源不可靠。

可惜的是,《環球時報》的報道寫作方式,就像中國的油罐車,三十年來都未有變化。就在2023年的5月,韓國總統尹錫悅訪美,《環球時報》連篇累牘地在中英文兩個版本上發表一係列對韓國總統的批評。《環球時報》經常抗議外國媒體幹涉中國內政,可是《環球時報》幹涉他人的時候,真是一點都沒有猶豫。

最終引起韓國駐北京大使館的的發函批評。“相關社評以偏頗的視角和煽動性、刺激性的失當措辭,對韓國元首和韓國政府追求地區和平穩定的外交政策進行了毫無客觀依據的一股腦貶低,我們對此表示強烈遺憾,並敦促涉案媒體采取措施避免類似情況再次發生。”

韓國大使館指責,該報“以低俗到難以啟齒的表達方式”,無端指責韓國元首,甚至令人懷疑這還能否稱得上是有體麵的媒體發布的稿件。“新聞”被外國大使館抗議,《環球時報》也算開創了中國官辦媒體的先河。

  《環時》英文版:國際主義精神分裂症

為配合中國奧運後的大外宣計劃,《環球時報》於2009年4月20日推出英文版。這是中國境內第二份全國發行的英文日報。

當時在北京的不少外媒記者,接到了《環球時報》英文版的邀請函,並承諾提供“極富競爭力的薪水”。很明顯,《環球時報》知道,中國媒體誇中國已經無效了,得讓外國人誇自己,會更讓人可信。不過中國從來不缺例如愛潑斯坦這樣的老朋友,《環球時報》英文版很快物色到了兩個外籍記者做顧問。

當時外界普遍的分析是,中國官方的《China Daily》在外國人那裏可信度不高,需要一份新的英文日報,來改善中國在外語宣傳上的不利狀況。在英文的《環球時報》裏,中國新聞與世界新聞並舉,並受到英語世界的極大關注。

外界對英文版的期待似乎並沒有落空。《環球時報》英文版創刊後,不回避敏感問題的態度被西方媒體高度讚賞。甚至,被公認不能報道的敏感話題,他們居然能夠大作特作。舉例言之,他們專訪了中國的“防火牆之父”方濱興教授,談中國網絡管製的技術。而這點是國內媒體不能碰的禁區。與此類似的還有,英文版甚至報道了中國網評員的故事,題目為《隱身的五毛》,而這個,對中文媒體同樣是禁區。

再比如,中國作家劉曉波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一事,在國內媒體絕對是禁區,而《環球時報》則刊發報道與評論多篇。藝術家艾未未率領二十餘位藝術家在長安街示威遊行,中文媒體無一敢提,而《環球時報》英文版則做了詳細報道。由於英文版假設的閱讀對像是在華工作、旅遊的外國人,因此,很能說明傳媒管製政策上的“內外有別,中外有別。”

種種跡象表明,《環球時報》的中文版和英文版的話語體係與報道內容有相當大的差別。英文版曾專訪過艾未未三次,對其藝術抗爭多有正麵評價。2011年4月初,艾未未被中國警方於北京機場帶走,國內媒體亦不能報道,中文版則於4月6日刊出《法律不會為特立獨行者彎曲》的社評,指責艾未未的藝術抗爭越線。有傳媒人士指出,如果對照著看中文版及英文版,會發現截然相反的立場。

但二者共同點則很明顯。《環球時報》的中文版和英文版都獲得了比國內媒體更大的尺度的默許。在涉外報道、涉台報道等領域中,這份報紙的兩個版本無疑擁有更寬泛的尺度,也擁有更強大的議題設置能力,然後通過不同立場和角度的闡釋,從而實現不同麵向的“新聞導向”。

這種導向體現在,中文版麵對國內,宣揚中國特色的民族主義,展示中國崛起與曆史苦難。英文版麵對國外,大體靠近普世價值,展示中國寬鬆積極的一麵。當然,這兩份報紙的編輯團隊不同,但領導團隊則是同一個。這樣的一種分裂,被網友稱為“國際主義精神分裂症”。

一位曾經供職於英文版的編輯評價說,“胡錫進在新聞觀上是個分裂的人。時勢造就了他同時為中文版和英文版決策。他是有普世的新聞價值觀的,中文版的報格已無法改變,他把自己這部分理想都傾注在了英文版。英文版謹慎地大膽,嚴謹地好奇,初有國際主流大報的風骨。”

 但同時他也認為,“英文版並不是胡錫進個人新聞理想的試驗田,順因時勢罷了。這說明宣傳部門高層思路的多元化。另外,外界指責英文版采編是在做給洋人看,虛偽,此言大謬。絕大部分采編人員利用這個平台,向上捅著透明的天花板。這股勁兒,並不是胡或者胡的上級能左右的。”

當然,編輯的立場並不能代表報紙的立場,但呈現在報紙上卻無法分開。由於中國的所有報紙均係黨產,即便有自由主義傾向的記者,也不得不在黨中央主管的這個平台上發聲,他們盡所能及的傳遞真實信息,這就是所謂的“捅天花板”。

不過,由於這份報紙的初衷是外宣需要,所以不得不做出靠近西方媒體的姿態。一來更容易在外宣領域取得外界的初步的、部分的信任,另一方麵,客觀上給內部具自由主義傾向的記者提供了空間。這種空間不是無限度的,曾經采訪艾未未的記者文濤,就是因為與艾距離過近,而被迫離開英文版。後來,他在2011與艾同時被失蹤3個月時間。

中文版的采編人員對此亦有自己的解釋。一位前中文版編輯說:許多信息按照正常宣傳口徑是不能披露的。但是《環球時報》以批判的立場來報導,就可以披露。比如達賴喇嘛訪美,國內媒體當然不能報。但假如我們說他“竄訪”,就避開了審查,也向外界傳遞了他訪問美國的消息。以立場換信息,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養蠱反噬:中國極端民族主義的崛起

在設置議題、內容報導、網絡影響三方麵,《環球時報》出色地完成了自己應該完成的任務。

社交媒體時代的《環球時報》,不僅需要線下的發行量,也需要線上的流量。開通微博13年以來,截至目前,《環球時報》在微博上擁有3100萬粉絲,占微博個人用戶總數5.6億當中的5.5%,這個數據,大概可以視為中國互聯網上持極端民族主義立場的人數。由於也有少量粉絲是媒體界和思想界的觀察者,並非真正擁躉,也有一些黑粉,所以大概估算,這一人群占比約為5%以下。

蘇州行刺日本學童事件,造成一名中國人死亡兩名日本人受傷。在這之後,中國的極端民族主義風潮在中國網信辦的急刹車之下有所平息。一些網友甚至開玩笑說,如果中國政府想給外界展現平息極端民族主義的行為,最有效的做法就是立即關停《環球時報》。現在,這幾乎是支持體製派和反體製派者不多的共識了。

中國政府在2014年之後逐步清除社交媒體尤其是微博上反體製的大V以及公共知識分子,許多知名學者和媒體人的微博賬戶陸續被刪除幹淨,經過這十年的“清朗運動”,中國互聯網上的言論光譜迅速向體製一側強烈偏移,導致原先的親體製派、中立派在極化言論麵前也顯得過於“軟弱”。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環球時報》的前總編輯胡錫進。胡錫進掌舵《環球時報》長達十六年,他在位時,正是《環球時報》高歌猛進的時候。胡錫進於2021年12月16日卸任總編輯並進入退休狀態,但仍然為《環球時報》撰稿。

如前所述,胡錫進對西方新聞專業主義以及普世價值等觀念是非常了解的,否則他也不知道如何為中國辯護。但是,當胡錫進右邊的與體製距離較遠的“右派們”紛紛被刪號之後,胡錫進本人在殘缺的光譜上反而變成了“右派”。

2019年9月,胡錫進在微博批評中國的安檢過度,親體製的小粉紅則嫌他批評政府,而外網則嘲笑說,“沒想到,牆內還能說兩句人話的人居然是胡錫進。”

這真是莫大的諷刺。胡錫進善於碰觸敏感話題的所謂“走鋼絲”,也開始被黨內的高級宣傳幹部嫌棄。胡錫進在早期的《環球時報》經常碰觸六四話題,在劉曉波獲得諾獎之後他還寫過評論。可是到了2016年5月,他以“單仁平”為筆名的一篇文章中,提及了因為六四坐囚的最後一名囚犯苗德順即將獲釋的消息,遭到中宣部的點評批評,並責令限期一個月整改。

這篇文章題為《與曆史賭錯了,人生就會輕如鴻毛》,遭到全網刪除。黨中央並不希望任何人提及六四,《環球時報》也不行,胡錫進也不行。這說明,《環球時報》的編輯路線,也不全是黨中央決定的,至少,《環球時報》的新聞審查,沒有上升到人民日報社這一級。胡錫進也會為自己的“踩鋼絲”付出一定代價。

2019年9月18日,胡錫進說,“上外網極其困難,連環球時報的工作都受了影響。建議還是要在我們的社會和外網之間留出一些縫隙。”該條微博立即被禁止評論,隨後胡錫進自行刪除了。不僅是六四,連防火牆這件事,胡錫進都不能說了。

隔年的5月19日,胡錫進在評論陝西安康公安局抓獲翻牆網民的通報時又說,他反對這一處罰,也不同意對翻牆這一行為做出違法的定性。隨後這條微博迅速被刪除。

胡錫進不得不麵臨一個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想過的情況,他作為中國第一報紙——人民日報——的高級記者、《環球時報》的總編輯,他的安全言說空間也越來越小,甚至不得不刪掉自己的微博,甚至千方百計為前一天所說的話緩頰。網友說,“一三五胡錫進,二四六胡錫退。”“唯一能夠說服胡錫進的人是第二天的胡錫進”。

2022年7月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被刺之後,胡錫進在微博上公開表示哀悼,並呼籲更多人表達同情態度。結果胡錫進被小粉紅謾罵不止,甚至有人說胡錫進是基督徒,“胡錫進”這個名字就是“向著錫安前進”。——可是,謾罵胡錫進的這些小粉紅腦子裏的糞水,正是胡錫進本人數十年如一日焚膏繼晷地澆灌進去的。

同月,裴洛西訪問台灣前,胡錫進說,如警告無效,在其專機落地前可將其擊落。此言引發小粉紅一片叫好。事後,身為紅三代的網絡名人兔主席出麵批評胡錫進,稱其“欠全國人民一個道歉。”因為對方身份,胡錫進高掛免戰牌。

宣傳戰線的老兵胡錫進,自己現在大概也完全看不懂風向了。那些質疑胡錫進是西方間諜的小粉紅們,並不在乎胡錫進說了什麽,他們隻是需要一個偶爾說一點人話的目標。胡錫進很不幸地成為了獵巫對象。而圍獵他的那些人,都曾經是他和《環球時報》的擁躉。

但是,不得不說,中國的極端民族主義的聲音,在互聯網上是被放大的,實際情況並非那麽糟糕。從前述的數字可以看出,這些極端聲音占互聯網用戶總量極少。真正像蘇州事件這樣付出行動的人少之又少。但這次無疑給中國的輿論場敲響了警鍾。

過去的民族主義養蠱,如今到了反噬的時候。如果說,民族主義情緒這條狗鏈子抓在黨的手上,那麽,力量達到什麽時候什麽程度會控製不住呢?

(歪腦的專欄、評論和分析文章均屬文章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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