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歲女子放棄北漂住進養老院：每月2千包水電三餐

38歲，“人間四月”（以下簡稱“四月”）住進了吉林的一處養老院中。

她姓楊，黑龍江人，曾“北漂”11年，是一名編劇。她曾發誓“死也要死在北京”，但沒日沒夜地寫劇本、改劇本，讓開朗的她變得麻木。去年，她生了一場大病，每天躺在床上，頭也是暈的，和坐船一樣。

出院後，四月離開北京，住進養老院，每月2000元，管一日三餐和水電，午餐有4個菜。她用視頻和文字記錄在養老院的日子。“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竟然可以早早地睡覺，不再做噩夢，我變得不再提前焦慮。”在養老院，她終於有時間好好地坐下來仰望天空，觀察雲朵的形狀，也有大把時間細數夜空的星星。

7月31日，接受九派新聞采訪時，四月說，她還是支持年輕人去大城市闖蕩，覺得在北京的那十幾年是人生中非常難得的曆練，“哪怕撞了南牆也並不後悔，就當是人生的一種體驗。”但自己現在的狀況還是更適合找一個地方休息一下，也許休息好了會再出發。

在養老院裏，四月見到了“生龍活虎”的老年人，年過八旬仍勇於挑戰長白山，他們精力充沛，每天有數不清的娛樂。在這裏，她也看到許多老人，甚至許多家庭真實的一麵。有的老人每個月花1100元住最小的房間，靠撿廢品和給食堂幫工賺點錢。看電視一個月要十幾元，老人隻舍得過年的時候看一個月。

許是因為本身就是搞創作的，四月對很多事情更敏感，感情也更細膩。她打算拍100位老人的故事，“我住養老院這段時間，如果能幫助到一些人，或者是我（的視頻）發出來，社會上能有一些人幫助他，我覺得就非常好。”

很多人喜歡她記錄日常的視頻，但她說自己並不想成為短視頻博主，她的目標依舊是成為一名作家。

對話四月。

【1】“住院一個月，覺得應該離開北京了”

九派新聞：你住進吉林的養老院多久了？

四月：快三個月，我住的房子是2000元一個月，帶獨立衛生間，管一日三餐和打掃衛生。

九派新聞：你今年才38歲，為什麽會考慮住進養老院？

四月：我斷斷續續北漂了大概11年，去年我生了一場大病，可能是因為北漂太累，我是做編劇的，經常熬夜，生活壓力大。生病之後我吃了很多藥，醫生說把身體都給搞壞了。我病得非常嚴重，身體沒有一個指標是正常的，躺著頭也很暈，像坐船一樣。有一次吃飯，我一隻手打吊瓶一隻手吃飯，想開飯盒的蓋子，打不開，還把飯打翻了，那時候特別難過、絕望。我覺得我是體驗了生死，一度以為永遠走不出這個醫院，感謝大夫把我從死亡線拉了回來。住院一個月之後，我覺得應該離開北京了，我想回東北。

九派新聞：考慮過去康養院嗎？

四月：我沒那麽多錢，2000元已是我的極限。我本來想住一千五一千八的，我弟弟說我好不容易好起來，別差這二百，就住這個吧。這個房間窗戶比較大，視野也比較好，也更利於心情。

還有一個原因，我出院後行動特別緩慢，在北京過馬路的時候，車來車往，我在路中間過不去，車給我讓路，我感覺那時候我和老年人沒有區別。養老院適合我的身體，有吃有住，食物相對軟爛，作息規律，而且這裏有基礎的醫療，如果我身體不舒服，大夫可以及時過來。

四月住的房間。圖/受訪者提供

九派新聞：怎麽找到這個養老院的？

四月：我很多年之前跟著劇組來過吉林看景，夏天來的，覺得吉林不錯，所以找養老院的時候，我也沒有太多想法，就想來吉林。最初是在網上看到了這家養老院，它離市裏有一段距離，後麵全都是山，我覺得空氣很好，利於身體恢複，就選擇了這兒。

九派新聞：你聯係養老院想入住的時候他們是什麽反應？

四月：我其實是忐忑的，估計他們不能收我，我和他們說，我不是一個吵鬧的人，身體有點不好，我主要就是想休息。他就說和老板申請一下吧，經過溝通他們答應了，然後我就來了。

【2】“有00後看了視頻也住進養老院”

九派新聞：有其他年輕人住在這個養老院嗎？

四月：目前我知道的還有一個00後的男孩，他考研失敗，家裏不是很同意他繼續考研，他就沒有辦法繼續待在家裏。他是看了我發的視頻來的，在這邊主要是複習。

九派新聞：住養老院的感覺如何？

四月：剛開始會有點不習慣，睡不著覺，這很正常，換地方要適應一下，可能也會有點孤獨，我生病之後都是弟弟在照顧我，他對我特別好，每天給我做飯、洗衣服。現在我住在這裏，身體也慢慢好起來了，他放心，我也放心，我說你出去玩吧，想去哪去哪，他就去騎行了。

九派新聞：和老人住在一起還習慣嗎？

四月：我覺得他們每天都精力充沛，不像我每天都想著睡覺。我們這裏一共五棟樓，住了500多個老人，分健康區和護理區，健康區的老人可以隨便出入，前段時間老人們還去俄羅斯旅遊。有個老人八十多歲，身體特別好，前段時間問我去不去長白山，我說我身體不太行。他們跟團去的，長白山1000多個台階，他自己走上去的。平時，老人們還會拉小提琴、吹嗩呐、唱歌跳舞、打太極拳、打麻將撲克、打台球乒乓球。

養老院組織去鬆花湖遊船。圖/受訪者提供

九派新聞：你現在住在養老院，還會繼續接編劇的活兒嗎？

四月：沒有，我還不能熬夜。但我現在想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目前正計劃拍100位老人。老年人們在這裏是否孤獨、子女是否孝順，我希望大家能通過我的視頻，看到真實的老年人的生活。

【3】“幫助老人讓我覺得很有意義”

九派新聞：你看到的老年人的生活是怎樣的？

四月：好的一麵肯定是有的，但也有不同的一麵。我昨天拍的一位80多歲老人，是農民，沒有退休金，住的可能是最小的一個房間，一個月1100元，他兒子出1000，他出100。兒子有自己的家庭，可能顧不上照顧老人家，就送到這裏來了。

我問他平時晚上幹啥，他說他晚上就待著，啥也不做。我說你不看電視嗎，他說我不看電視，看電視一個月要交15元，過年的時候看一個月。我聽了覺得揪心，他之前還被人騙過7000元，這筆錢是他在養老院賣紙殼子、給食堂幫忙擦桌子一點點攢下來的。昨天我和他一起去賣廢品，賣了52元，他要請我吃西瓜，我當然不要。

九派新聞：後來呢？

四月：我去找院長講述了這個老人的情況。院長人很好，說要給這個老人裝一個電視。我覺得很有意義，我住養老院這段時間，如果能幫助到一些人，或者是我發出來，能讓一些人去幫助他就非常好。

九派新聞：你打算以怎樣的形式去拍這100位老人？

四月：我更傾向於用隨意一些的方式，記錄老人們現在的生活。

早上老人們一起鍛煉身體。圖/視頻截圖

九派新聞：你在簡介裏還提到，在給老人寫回憶錄，是真的嗎？

四月：我現在在給一個老人寫回憶錄，最開始我和她坐一起吃飯，閑聊到她的生活，她兒子有精神疾病，丈夫癱瘓，她自身有糖尿病，前段時間突然瘦了很多。她說她十幾歲的時候特別喜歡看書，也想寫點什麽，但是沒做成，現在年齡大了，也寫不出來了，但她想把自己這一輩子記錄一下，我就主動開始幫她寫。

九派新聞：你的網名為什麽叫“人間四月”？

四月：在我們東北，過了冬天快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就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了。四月天氣漸漸暖和了，小草開始綠了，我希望每一天都像四月這個季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