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離婚時“分文未得”,如今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被外界圍觀數年的默多克千億傳媒帝國爭產案,終於在2025年9月8日迎來終局。
這場牽涉244億美元(約1590億人民幣)資產的拉鋸戰,最終以默多克(Rupert Murdoch)與四個子女達成和解落下帷幕——長子拉克蘭(Lachlan Murdoch)毫無懸念地保住了接班人的地位,繼續執掌《太陽報》《泰晤士報》及福克斯新聞(Fox News)等核心傳媒資產,坐穩家族權力核心。
而和解協議裏的“分配細節”,遠比“長子掌權”更引得輿論沸騰。長女普魯登斯、二女兒伊麗莎白與二兒子詹姆斯,每人分得11億美元(約78億人民幣),徹底放棄傳媒股權;讓人意外的是,鄧文迪的兩個女兒格蕾絲與克洛伊,竟被納入新成立的家族信托成為受益人,徹底扭轉了此前“拿不到什麽”的預期,穩穩獲得千億資產的分紅資格,預計累計收益將超過11億美元。
唯獨讓人唏噓的是默多克小26歲的現任妻子——這場關乎百億的財產分割裏,她竟未獲分毫。一邊是前妻之女“喜提巨款”,一邊是現任妻子“一無所獲”,這場爭產案的結果,不僅敲定了傳媒帝國的繼承格局,更藏著默多克對家族資產的精密算計。
傳媒大亨六個子女的
漫長繼承暗戰
現年94歲的魯珀特·默多克,白手起家打造出橫跨美英澳的媒體帝國,一生中經曆了五段婚姻,育有六名子女。
默多克的財富版圖始終以傳媒為核心,其名下最具代表性的資產集中在兩大集團——新聞集團(News Corp)和福克斯公司(Fox Corp)。
其中,福克斯掌控著美國最大右派媒體福克斯新聞(Fox News,近幾年以“不惜一切代價”支持特朗普而出名),以及覆蓋全美家庭的福克斯廣播公司;新聞集團則手握英國主流報刊《泰晤士報》《太陽報》,澳大利亞國民級報紙《澳大利亞人報》,還有全球發行量龐大的美國《華爾街日報》。
此外,他曾長期持有20世紀福克斯電影公司(後出售給了迪士尼),並通過星空傳媒(Star TV)早年布局亞洲電視市場。這些資產共同構築起橫跨歐美澳、影響數十億受眾的傳媒帝國,也是默多克家族信托爭奪的核心標的。
他的私人生活和商業版圖一樣“多姿多彩”。
1956年,時年25歲的默多克迎娶了第一任妻子帕特裏夏·布克(Patricia Booker),婚後二人育有長女普魯登斯(Prudence Murdoch)。
離婚後,他於1967年與第二任妻子安娜·瑪麗亞·托夫(Anna Maria Torv)結婚,育有長女伊麗莎白(Elisabeth Murdoch)、次子拉克蘭·默多克和三子詹姆斯·默多克(James Murdoch)。這段婚姻在1999年以迄今名列全球最貴的17億美元離婚協議告終。
也是在這一年(1999),默多克與華裔企業家鄧文迪閃婚,婚後不久便有了格蕾絲(Grace Murdoch)和克洛伊(Chloe Murdoch)兩個小女兒。2013年,默多克與鄧文迪分道揚鑣。因婚前協議,鄧文迪未獲家族信托核心權益,僅獲得兩處房產及兩個女兒的撫養費。
2016年,年逾八旬的默多克迎娶第四任妻子、前名模傑瑞·霍爾(Jerry Hall),然而六年後這段婚姻也走向了終點。
令人驚歎的是,2023年短暫訂婚又告吹後,93歲的默多克在2024年再度步入婚姻殿堂,迎娶第五任妻子、67歲的生物學家埃萊娜·朱可娃(Elena Zhukova)。
可以說,默多克家族成員眾多、關係錯綜複雜:從高齡掌門人與曆任妻子,到年長和年幼兩代子女,一場豪門大戲的完整班底已然就位。
在這個家族內,長子拉克蘭與次子詹姆斯曾被外界視作接班人“雙雄”。拉克蘭性格強勢、政治立場偏右翼,長期協助父親打理傳媒業務;而弟弟詹姆斯更具自由主義傾向,因不滿公司某些編輯立場於2020年退出新聞集團董事會。
二女兒伊麗莎白雖早年創辦了電視製作公司,也一度參與家族業務,但近年來側重於自己的人脈和事業。大女兒普魯登斯則一直態度低調,被媒體稱對家族產業“興致缺缺”。
鄧文迪所出的兩位幼女格蕾絲和克洛伊年紀尚輕(現分別18歲和20歲左右),從一開始就在家族權力格局中處於邊緣——在默多克此前設立的家族信托中,這對鄧文迪所生的小女兒僅享有經濟利益,並無投票表決權。因此,多年來外界普遍認為,默多克家族未來的媒體帝國掌門之爭將在四個年長子女之間展開,而兩個幼女幾乎沒有發言權。
正如美劇“繼承之戰”的劇情,默多克深知自己終有撒手之時,需在子女間確定接班安排,以防大權旁落或兄弟鬩牆。
早在1999年與第二任妻子安娜離婚後,他便成立“不可撤銷”的默多克家族信托(Murdoch Family Trust, MFT),將大部分新聞集團、福克斯公司的投票股份納入信托,規定自己百年後,這些股份的投票權由普魯登斯、伊麗莎白、拉克蘭、詹姆斯四名成年子女平分(各持25%),共同掌控家族帝國;鄧文迪的兩個幼女格蕾絲、克洛伊雖為信托受益人,享等額股權收益,卻無權參與投票決策。這一設計依托新聞集團雙重股權結構(家族手握大量B類有投票權股票),使得信托盡管隻持有14%的經濟利益,卻掌控41%的投票權,保障家族對傳媒帝國的控製權。
默多克家族信托由“Cruden Financial Services”單一托管,其董事會架構暗藏巧思:6位董事中,四成年子女各指定1人(每人1票),默多克本人指定2人(各掌2票),總計8票中魯珀特憑委派董事握4票,足以在在世時絕對控局;待其去世,特別董事失效,投票權才完全歸四子女。這套設計原本既保障了自己在世時的利益,又為家族子女聯合掌控打基礎。
默多克家族的繼承表麵有序,實則內部繼承人暗戰不斷。2023年前,拉克蘭與詹姆斯兄弟因性格、政見迥異明爭暗鬥:拉克蘭2015年返崗任執行聯席董事長,2023年9月正式出任福克斯、新聞集團董事長;詹姆斯憤而出走後,傳對哥哥掌權不滿。
年事已高的魯珀特見子女矛盾公開,遂在2023年年中啟動“家庭和諧計劃”(Project Family Harmony),試圖修改“不可撤銷”的家族信托規則——核心是百年後剝奪詹姆斯等三子女的表決權,將全部控製權集中交給長子拉克蘭。
信托爭奪戰到塵埃落定:
父子聯手改章,兄妹法院抗爭
2023年10月,這場家族內鬥正式浮上台麵。
默多克將家族信托的法律管轄地從信息公開要求更嚴的特拉華州,轉移至美國內華達州。此舉意在利用內華達稅負低、保密性強的優勢,以及“允許在善意且利於受益人前提下調整信托內容”的靈活條款,實現信托“調換容器”(decanting)的修改。
據媒體披露,默多克在提交給內華達法院的密件中直言,若讓“政治自由派”子女染指極左的福克斯新聞,將是“災難”——他擔心詹姆斯聯合伊麗莎白、普魯登斯“政變”,改變福克斯的保守立場,故聲稱剝奪三人投票權、讓拉克蘭獨掌,是“為全體繼承人利益”。
這番說辭難服眾,2023年底,三名子女聯手在內華達州裏諾市遺囑檢驗法庭提出異議。2024年9月,一周閉門庭審上演:默多克、拉克蘭為原告(訴求為修改信托規則),三子女為被告,頂尖律師團交鋒,外界因保密規定難以窺見細節。同年12月,法官裁定默多克父子修改信托屬“惡意”,駁回申請,96頁意見書更斥責其理由是“精心策劃的騙局”,隻為“永久鞏固拉克蘭的職務”。專家稱此判詞基本堵死了這對父子的上訴路。
信托修改受挫,默多克不願內鬥拖垮企業或引發後續混亂,最終選擇私下和解。2025年9月8日,家族發布聯合聲明,宣布就信托繼承達成協議,曆時近兩年的紛爭落幕。
這份和解是各方利益交換的結果。
魯珀特如願讓拉克蘭接班,協議成立新實體(含新信托),僅拉克蘭與鄧文迪的兩個女兒格蕾絲、克洛伊為受益人,推翻原來四個子女均等的分權設計——普魯登斯、伊麗莎白、詹姆斯不再享有傳媒股份權益,作為補償,每人獲11億美元現金,6個月內出售個人持有的少量股票,並簽長期“靜默協議”,不得再幹涉公司運營,徹底退出控製權爭奪。
長子拉克蘭則通過“LGC控股”獨掌大權:新公司持有原信托剩餘股份(約占福克斯36.2%、新聞集團31%的B類投票權),他作為管理董事擁有唯一表決權;格蕾絲、克洛伊雖共享經濟利益,但無實際決策權。為支付33億美元補償款,家族信托出售部分傳媒股票,新信托持股比例雖從41%下降,卻仍保有約三分之一投票權,且架構存續至2050年,保障拉克蘭的長期控製權,默多克本人退位,任“名譽主席”。
最終,普魯登斯等三人拿錢離場;鄧文迪得兩個女兒格蕾絲、克洛伊則“曲線晉級”,從無投票權變為核心受益人,鄧文迪意外成了最大受益人。企業層麵,福克斯與新聞集團董事會支持拉克蘭領導,確保媒體右派保守路線不變。
信托規則改寫的最大受益人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默多克家族那場千億爭產案的信托規則改寫,從來不是偶然,而是權力博弈和法律彈性擰出的結果。這場看似隻關乎子女繼承權的調整,實則藏著對傳媒帝國資產的精密重構,而鄧文迪的“躺贏”,正是這場重構裏意外卻躲不開的結局。
1999年默多克和第二任妻子安娜離婚時,定下的原始家族信托本是“不可撤銷”的——鄧文迪的兩個女兒格蕾絲、克洛伊完全是邊緣角色,安娜這番操作其實是為自己的三個子女和第一任妻子所出的長女爭取保護。
可後來默多克把信托的法律管轄地從特拉華州轉到了內華達州,就靠當地“允許調整信托內容”的靈活規定,打開了改規則的口子。
默多克把幼女拉進新信托核心受益人名單,表麵看是給未成年孩子留份財富保障,實則是一石三鳥的心思。
對長子拉克蘭來說,有“照顧妹妹”的名頭,能少點“獨吞權力”的爭議;
對和拉克蘭鬧掰的普魯登斯、伊麗莎白、詹姆斯三兄妹,用“幼女也能受益”堵住他們抱怨“利益被搶”的嘴;
對鄧文迪更不用多說——不用改當年離婚時的婚前協議,就讓女兒得到了幾十年的分紅。而且這設計得很巧妙,幼女們隻有分紅的份,沒有投票權,既不會威脅拉克蘭掌權的地位,又能讓默多克落個“顧全家族”的好名聲。
鄧文迪能受益,本質是規則調整帶來的意外好處。默多克為了幫拉克蘭坐穩位置,打破了原信托的封閉性,偏偏讓2013年離婚時“一分錢沒拿到”的鄧文迪,通過女兒沾到了長期權益。新信托能存續到2050年,隻要它在,鄧文迪女兒的分紅權就一直在,這種“母係沾邊”的價值,不會因為鄧文迪和默多克離婚就消失,比一次性拿筆現金靠譜多了。
同樣,賭王何鴻燊家族的信托調整也堪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經典範本。這個掌控澳門博彩帝國的豪門,在2018年突然將家族信托受益人從11人縮減至9人,四太梁安琪及其子女被意外剔除,而長期低調的二房長女何超瓊卻通過規則改寫悄然成為最大贏家。
何鴻燊早年設立的家族信托本是“均沾模式”,將澳博控股等核心資產注入信托,表麵讓四房成員共享收益權,但特意保留“受益人資格定期審核”條款,這是何鴻燊為平衡多房利益設置的關鍵規則。這種設計在2013年香港《信托法律(修訂)條例》通過後更具彈性——該條例明確引入“永續信托”製度,允許信托存續期突破原有的“反永續規則”,資產隔離更徹底,也為規則修改提供了法律空間。當長房幺女何超雄2020年登記知會備忘(香港土地注冊處可查相關備案記錄)凍結遺產、四太梁安琪試圖推翻2018年遺囑時,雙方的激烈對抗反而給了二房操作的空間。
何超瓊的策略堪稱精準:作為二房代表同時身兼信托受托人,她先以“家族利益受損”為由,援引信托中“受益人行為不當可暫停資格”條款,將陷入訴訟的長房和四房成員列為“爭議受益人”;隨後推動增設“特殊貢獻條款”,把自己主導的博彩牌照續期(2019年澳博成功續期澳門博彩經營權)、倫敦奧運馬術項目(2012年何超瓊牽頭促成香港賽馬會參與該項目)等商業成就,轉化為信托權益增持的合法依據。
這種操作與默多克轉移管轄權的手法不同,完全利用了華人社會“以和為貴”的傳統心理——在其他房係鬧得不可開交時,二房以“穩定大局”的姿態獲得了規則解釋權。
最終法庭裁定2018年信托修正案“有效”(2021年香港高等法院相關判決可查),此時何超瓊已通過受托人身份掌控了信托核心資產的投票權。那些在原始條款中未被特別標注的二房子女,突然獲得了與長房、四房相等的收益分成,而這一切都通過信托規則的技術性調整完成,表麵未打破“公平分配”的表象。正如何鴻燊家族傳記中所述:“最鋒利的刀,往往藏在最柔軟的棉絮裏。”
不過,這也給富人敲響了警鍾,爭產內鬥從來都是“雙輸”的消耗戰——默多克三兄妹為奪權對簿公堂,最終隻拿到一次性現金補償,徹底退出傳媒帝國核心;何鴻燊長房與四房鬥到凍結遺產、對壘法庭,反而讓低調的二房借規則改寫坐穩掌控者位置。
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在豪門傳承中從來不是戲言。若不在最初設計信托時就平衡好各方訴求,預留合理的利益分配空間,反而寄希望於“以鬥定輸贏”,最終隻會讓原本該傳承的財富變成內耗的籌碼。
結語
無論是默多克千億傳媒帝國的信托改寫,還是何鴻燊澳門博彩版圖的權鬥收場,背後最清晰的啟示或許是:豪門傳承的真正考驗從不在“資產多寡”,而在“規則設計與人心平衡”。
信托本是為財富築牆的“保險箱”,可一旦變成兄妹反目、互相攻訐的“角鬥場”,再龐大的帝國也會在訴訟與內耗中失序——默多克家族信托改得驚心動魄,何鴻燊家族遺產凍得滿城風雨,本質都是“零和博弈”執念下的自我消耗。
其實傳承從來不是“爭誰能贏”,而是“誰能守好”。豪門的風光在資產,傳承的智慧在人心。那些功成名就的掌權者、悄然離場的失意者,結局不同的根源,終究是“守財智慧”的差異;唯有避開“鷸蚌困局”的家族,才有機會真正握住財富長久的密碼。
豪門的故事裏,總有人站上頂峰,也總有人黯然退場。比起白手起家掙下千億家業,能讓這份財富避開內耗、平穩落地,才更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