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廣州一醫院；中國醫療係統不完善，導致逐利行為得不到有效監督，最重要的灰色領域是醫藥和器材的定價腐敗。

自去年以來，中國政府持續在醫療界展開反腐敗的行動。周一傳出消息，中國工程院院士、北京積水潭醫院原院長田偉因涉嫌腐敗，上周被紀委監察部門帶走。作為中國具有代表性的骨科醫生之一，田偉被抓再次引起外界對醫療界腐敗問題的關注。

田偉被帶走的消息傳來時，中國多家媒體的報道都在強調他是中國工程院院士，又是骨科領域具有代表性的專家之一。

據北京《健康時報》報道，田偉領導的團隊運用中國自主研製的機器人完成了上頸椎畸形手術，是中國骨科手術導航機器人和智能骨科領域的奠基者和開拓者。

對於如此重要的專家，中國政府在抓田偉時似乎是有猶豫的。據經濟觀察網報道，消息人士透露，紀委監察部門曾在春節前對是否帶走調查田偉進行過評估，“最終還是決定抓了他”。但目前外界還無法獲得田偉涉嫌貪腐的具體細節。

那位消息人士還說，田偉被查稱為是中國醫療反腐領域“標誌性的案件”。但田偉隻是自去年醫療界反腐行動以來被查的兩百多位醫院院長、黨委書記中的一位，同時還有一些政府醫療管理部門的幹部也被查。

標誌性案件

對於一年多以來大批醫院院長被抓的現象，輿論並沒有顯出驚訝。記者采訪到的兩位中國醫生均表示，中國醫療界的腐敗是普遍的，被抓的院長隻是這種腐敗中的一環。

在某準一線城市執業超過三十年的一位醫生匿名告訴本台，中國醫療係統長期製度不完善，導致這一領域的逐利行為得不到有效監督，“最重要的灰色領域是醫藥和器材，最關鍵的是定價腐敗。”

他介紹說，以藥品為例，醫藥生產廠家在向政府主管部門為其生產的藥品報價時，會考慮到把藥品輸送到病人手中需要打點的各個環節，“從定價部門到各級醫院管理機構，再到院內管理機構，從院長到藥劑科、再到科室，他們都要考慮進去。”這樣上下打點，導致最後藥品在市場推出的價格遠遠高出成本。在這位醫生的印象中，一些藥品的市場價可能是其成本價的十倍。

這位醫生指出，在醫藥和醫療器材方麵存在的腐敗現象，其背後是中國醫療體製在把醫院推向市場的同時，並沒有有效保障醫院、醫生的利益，“體製上財政給醫院的撥款很少，醫院不得不要創收，這關係到醫生個人的收入、醫院的生存，這些都需要從病人身上獲得收入；醫生本身的待遇按照國家的政策是很低的。”

另一位在南方某一線城市工作的醫生向本台分析說，逐利動機驅使中國的醫生習慣於通過給病人開藥來獲取藥品分成收入，“絕大多數醫生都會這麽做，有名望的醫生也好，小醫生也好；包括我很有要好的醫生，也都這麽做，就是習慣了，總要搭一些藥給你。”

出於安全考慮，這位醫生以不匿名方式接受采訪。他解釋說，所謂搭藥，就是給病人開一些沒必要的藥，但這麽做又很難被拿住把柄，“這是沒辦法控製的，他這樣開，你有什麽理由說不讓開這種藥呢？他可以說這是合理的藥，你是沒有辦法強製讓醫生少開藥的。”

這位醫生說，在中國醫療腐敗的鏈條中，醫院院長是個很實惠的位置，這甚至影響到他們對職業前景的選擇，“據我了解，有省級或市級醫院的醫生，他寧願在這種醫院當個院長，也不願去同級衛建委去做主任。”

這位醫生解釋說，盡管院長也是有行政級別的，但他受到的監管力度比較小，而衛建委的人是行政職位，受到的監管要嚴格一些；而院長對於醫院內部醫藥采購具有重要的決定作用，“對於醫藥和器械的采購盡管有政府的采購辦，但真正起作用的是醫院的一把手，這很明顯，這就是中國的做法。”

集中采購招標製度實行後，近年來藥品價格有下降趨勢。

難以遏製的腐敗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政府多年以來一直試圖通過製度建設來治理醫療係統中的定價腐敗問題，已經實行超過20年的藥品集中招標采購做法似乎也起到一些效果。據中國官媒《人民日報》2020年10月報道，國家組織藥品集中采購走向常態化運行，到當年為止，分三批集采的112個品種平均降幅54%。

但外界仍然認為，這種集中招標采購有很大的局限性。中國醫藥期刊《中國藥事》2018年刊發的論文《基於新製度主義視角的藥品集中招標采購製度研究》指出，政府衛生相關部門組成的省級藥品招標機構作為招標主體實際上是負責醫藥企業的遴選，屬於“隻招不采”，他們不太重視采購方的真實需求，也沒有盡力控製藥品費用，忽視了藥品數量和價格的關聯性；而醫療機構為了自身利益，會與醫藥企業進行隱性的二次議價，後者因此有機會把回扣給到醫療機構或負責的醫生手中。

前述那位準一線城市的醫生也承認，集中采購招標製度實行後，近年來藥品價格有下降趨勢，但他觀察到，醫藥定價方麵的腐敗仍然十分嚴重。他指出，這次被帶走的田偉就職的北京積水潭醫院長期進口國外的醫藥和器械，這方麵的定價腐敗可能空間更大，“進口器材的成本很難確定，一般就是由商家來報。”他分析說，國外公司的器材往往是通過國內的代理商來報價，“代理商報價，然後國家物價局來審核，有時報出的價格就高得離譜。”

這位醫生說，中國目前采取的反腐措施都無法解決根本性問題，最多就是控製一下。他強調，“這是一個係統性的問題，不單是醫院，整個中國是個係統性的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