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歲“剩女”:我期待愛情,也做好了獨自過一生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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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表姑楊冰(化名)在她裝修的店裏。受訪者供圖


我的遠方表姑——楊冰(化名),在廣州當室內設計師,年過40,未婚。

今年過年前,這是我對她僅有的印象。從小到大,我與這位表姑見麵的次數寥寥。隻有在過年回老家、參加家族聚會時,才有機會見到她。

我們的老家在廣西桂林的一個小縣城,群山環繞,交通閉塞。留守縣城的人們大多早早成了家,尤其是女性,如果過了25歲還沒結婚,免不了被人家指指點點,貼上“剩女”的標簽。

我今年23歲,剛大學畢業。回家後,親戚們已經開始在飯桌上討論我的感情問題,催我找男朋友。

我突然想起了這位表姑。我開始好奇,年過40的她是怎麽應對“逼婚”的?這麽多年,她為什麽不結婚?是沒遇到合適的人?還是堅守獨身主義?

被催婚的日常

大年初二,家族聚會,定在江邊的一家酒店。

臨近開席時,表姑開著一輛白色寶馬出現了。車是她五年前買的,花了近四十萬。買車後,表姑每次都自駕從三百公裏外的廣州回家。

表姑身材瘦小,短發齊耳,穿墨綠色的外套、深藍色牛仔褲和粉色運動鞋。一副紅框窄邊的眼鏡戴了好多年,整個人看上去斯文內向,說話的語速卻很快。

落座後,表姑簡單地跟親戚們打了一圈招呼,便開始埋頭看手機,不再參與他們的話題。


大年初二,來參加聚會的表姑(右一)正在逗晚輩。新京報記者周小琪攝


“能聊什麽呢?無非就是問我有沒有對象、打算什麽時候結婚”,見眾人吃得差不多了,表姑第一個離席,對跟在她身後的我說。

從二十歲起,表姑就開始麵臨這樣的“拷問”,二十年過去,她已經習慣了用最老套的話術來應付:“還沒遇上合適的,遇到了一定結”。

外人好打發,父母卻不好對付。表姑的父母——我的三爺爺、三奶奶都已年近七旬,小兒子早早地完成了結婚、生子、生二胎的任務,大女兒的婚事是壓在他們心上最重的那塊石頭。

一開始,他們也沒太著急,想著女兒在大城市工作,大城市裏的人都晚婚晚育,30再結也來得及。沒想到一晃眼,女兒已經年過40了。

三奶奶尤其發愁,不管走到哪兒,別人首先過問的必定是女兒的感情問題。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就隔三差五地打電話催表姑,催得急了,表姑脾氣也上來了,要麽凶回去,要麽撂電話。

三奶奶想,要是實在不行就讓女兒去相親。這些年,親戚朋友陸續給表姑介紹過幾個人,表姑也和他們見了麵,都沒看上。

“我其實不抵觸相親,有合適的也可以”,表姑告訴我,別人介紹的對象大多都在廣西工作,有的在桂林,有的在南寧,還有的就在老家縣城,“可我不想回來定居,不想生活在熟人社會裏。”

隻身一人

2000年,表姑從省內的一所大學環境藝術設計專業畢業後,先在隔壁縣的一家裝修公司工作了兩個月,又聽父母的話,回了老家當公務員。

可表姑過得很不開心。她的工作機械而瑣碎,每天都在填表、整理文件。辦公室裏年紀大的女同事也常端著茶杯,扯些家長裏短,碰上她們,表姑總是點點頭就走。久而久之,同事們開始在背後議論表姑,說她“性情古怪”、“不好相處”。


表姑年輕時的照片。受訪者供圖


表姑萌生了離開的念頭,她還是想去幹自己的老本行,“年輕時不說胸懷大誌,但總歸是想做一番事業的”。當時,室內設計在家鄉,乃至整個廣西都不算成熟的產業,想去好的公司,隻有去廣東。

2002年,揣著三奶奶給的800塊錢,表姑隻身一人到了廣州,進了一家知名設計公司,也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男朋友李源(化名)。

做設計耗費心神,閑暇時,表姑喜歡看科幻電影,上“西祠胡同”看影評,在論壇裏她和李源相遇了。

李源是個文藝有趣的人,和表姑對電影的喜好也一致,在網上聊了幾個星期,兩人見麵並確立了關係。

但這段感情沒有持續太久,倆人在一起沒幾個月,表姑發現,李源是個花心的人,和她在一起的同時也在勾搭其他女生,表姑立馬兒提出了分手。

和李源分手後,表姑開始渴望過一種獨立、自由的生活。她從原先的公司離職了,成為了一名獨立設計師,靠朋友推薦客戶,什麽單都接,設計過別墅、美容院和寫字樓,有了體麵的收入。

可獨立設計師的生活並沒有表姑想象得那麽輕鬆,尤其是女性設計師。在公司時,表姑隻用做設計,自己單幹的話,從預算、測量、設計再到施工都得由表姑管。

一次,表姑在裝修一家美容院時,結算後,工人突然提出要多收錢。表姑本打算置之不理,沒想到工人直接找到了她家,三四個身強力壯的男子堵在門口,不讓她出門。

表姑嚇得渾身發抖,不知道向誰求助,隻好報了警。警察把他們帶到了派出所,說這是普通的民事糾紛,他們沒法幹涉太多,讓表姑先離開,不準工人跟著她。

從派出所出來,表姑立馬兒換了手機號,沒過幾天就搬了家。“那種時候真的很無助,很渴望能有個人來分擔。”

“婚姻不是必經的過程”

表姑告訴我,對於愛情,她一直都是渴望的。但因為工作都是自己獨立完成,沒有同事,表姑的社交圈很窄,除了客戶,幾乎認識不了新的朋友。脫單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2008年,表姑30歲,身邊的人陸續都結婚了。單身五六年的表姑也坐不住了,她在某婚戀網站上注冊了一個賬號,填好基本信息和照片後,在擇偶要求那欄寫了六個字:“三觀正、人品好”,對對方的職業、收入都不介意。

表姑的征友信息吸引了不少人給她發私信,仔細篩選後,她連著見了五六個,有的是公務員,有的是生意人,還有的是同行,都沒有滿意的。

直到碰上張天(化名)。張天在省公安廳工作,個頭很高。第一次見時,張天開車去表姑家樓下,接她去吃粵菜,“一見麵就有感覺”。

表姑對張天有了期待,她甚至開始幻想,將來跟這個人結婚,會過上怎樣的生活?要怎麽裝修二人的新房?有了小孩,該給孩子取什麽名字?

但相處久了,張天卻覺得表姑生活和工作狀態都不夠“好”,不適合和他組成家庭,“他說我個性太強、不安定”。

做獨立設計師的收入不穩定,有時一整年都在幹活兒,有時連著好幾個月都接不到單。忙的時候焦頭爛額,閑的時候一天能睡十幾個小時。

那時,表姑過著晝夜顛倒的生活。深夜完成工作後,她喜歡穿著拖鞋、去電影院看夜場電影,再到燒烤攤點一份烤茄子、兩瓶啤酒,喝到微醺,整個人都飄乎乎的,回家倒頭大睡。

一次,表姑和張天因為瑣事大吵一架,氣急之下,表姑提了“分手”,張天立馬兒同意了。這段戀愛又沒撐過半年。

後來,表姑也有很接近婚姻的時刻。她的一位高中同學在南寧工作,追了她很多年,表白過無數次。一天,他打電話給表姑,說,“我們單位要分房子了,但隻有結了婚才能分到”。

表姑明白,這是一次求婚。可她選擇用沉默回應,對方隻好悻悻地掛了電話。“其實,他如果能到廣州來親口對我說,指不定我會考慮答應”。表姑說,她想要的是一份勇敢的、確定的感情。

在外漂泊多年,表姑單身的日子占了大多數。三奶奶怕表姑一個人打拚會太累,無數次勸表姑回廣西來,就算不結婚,也有親朋好友能依靠。

表姑自然是不願意的。在廣州,表姑的身邊有不少像她一樣,年過40、依然單身的女性,她不會被視作“異類”,也沒有人會天天催她結婚。她們每周聚一兩次,一起吃飯、喝酒、唱歌,瀟灑又快活。


閑暇時,表姑喜歡和朋友去喝酒。受訪者供圖


少女時代的表姑,喜歡張愛玲,讀遍了她的所有小說。《傾城之戀》裏,白流蘇和範柳原的故事讓表姑沉迷。而隨著年歲漸長,表姑漸漸明白,白流蘇和範柳原的愛情本質上是蒼涼時代背景下的悲劇,他們的婚姻是對世俗的妥協。

表姑不願意妥協。她期待愛情的降臨,也做好了獨自度過一生的準備。“婚姻是人生的一個過程,但對現在的我來說,不是必經的過程”。至於“大齡剩女”的標簽,表姑早已不在意。“別人愛怎麽說是他們的事,我過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了。”

如今的表姑,收入充裕,生活富足。工作之餘,表姑會去白雲山爬山、去郊區徒步。從去年開始,她還加入了一個義工組織,每周開車拉一堆生活物資,分發給荔灣區的流浪漢們。

大年初四,表姑踏上了返回廣州的路程。過陣子,她想自駕去雲南,看看洱海,喂喂白鴿。聽說,雲南是個浪漫的地方,表姑期待能在那裏遇上新的人、新的事。

文| 新京報記者周小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