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代表特別入黨,看來她是國民黨非常重要的機關人員。
而她卻被毛澤東稱讚是中國共產黨“玻璃瓶裏押寶”。
蕭克說她“不用千鈞棒,賽過孫悟空”,連周恩來的妻子鄧穎超一生都對她噓寒問暖。
她是現實版的“翠平”,謹遵周恩來的教誨,做了一輩子的“無名英雄”。
這個潛伏在蔣介石宋美齡身邊11年的美女速記員沈安娜,被稱為“按住蔣介石脈搏的女人”。
抗戰時期,民間傳著一句流言:“白天蔣介石在重慶開會罵娘,晚上毛澤東在延安窯洞就能知道。”
這似乎不可思議,但因為有了沈安娜而變成了事實。她會及時將蔣介石的一言一行記錄下來傳送給延安共產黨。
能夠在國民黨內部蟄伏14年,在蔣介石身邊待了11年,讓蔣介石無秘密可言,深得國民黨高層領導的信任,這需要多強的心理素質和能力,這個女人究竟什麽來頭?
這個女人性格倔強。
沈安娜1915年出生於江蘇泰興縣的書香門第。從小在父親和叔父的教導下熟讀四書五經練習書法,寫得一手娟秀的好字。從小安娜和二姐最親,初二那年,二姐到了待嫁的年齡,卻被母親嫁了一個大地主的兒子,兩人差十幾歲。看著姐姐飽嚐痛苦,沈安娜決定帶著姐姐離家出走,1932年,兩個女孩背井離鄉,輾轉來到上海。7歲那年,沈安娜曾被7尺白布纏住雙腳,拚死反抗,大人不得不放過她。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兩人竟按照報上刊登的招生廣告報考了學校,二姐考進了務本女子中學,沈安娜則考入了南洋商業高級中學。從封建社會包辦婚姻到上海的自由天地,姐妹倆興奮得好幾天都睡不著覺,也從此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1934年春節,姐妹倆選擇留在上海,商量著去給恩師毛嘯岑拜年。
在毛家,沈安娜意外遇到了在南洋高商的校友和同學──華明之和舒曰信。
四人相談甚歡,走得越來越近,相見恨晚。可沈安娜不知道,自己和華明之後來成為了有名的間諜夫妻,她未來的姐夫就是舒曰信。
1932年冬,沈安娜和姐姐因為沒錢交學費麵臨著輟學。為了糊口,沈安娜選擇了中文速記學校,這裏收費低,而且半年就能畢業。因為成績優秀,沈安娜被浙江省國民黨政府看中了,被要求去當速記員,可被19歲熱血方鋼的沈安娜堅決拒絕,她想:“我要去戰場一線精忠報國。”
然而這時沈安娜的二姐早已參與了情報工作,主要做抄寫情報、運送手槍的工作。地下共產黨員華明之和舒曰信意識到,或許這是個打入國民黨內部的好機會。
他們馬上向上級匯報。很快,指示下來了:沈安娜不僅要去考,而且還要考上。得到批準後,華明之和舒曰信陸續向沈安娜表露身份。
舒曰信等人反複給沈安娜做工作,鼓勵她,可沈安娜就是不相信,直到有一天她自己想通了,但她當時依然不知道搞情報算不算革命工作。
沈安娜順利地打入了敵人的內部,成為了國民黨浙江省政府秘書處議事科(原稱記錄科)擔任速記員。
這時年僅20歲的沈安娜,風華正茂,她憑著每分鍾200字的記錄速度和一手好字,很快在浙江省政府機關脫穎而出,站穩了腳跟。
沈安娜經常在浙江省高層重要會議上做記錄,接觸了上層大批機密文件。工作一個月,她接到二姐沈伊娜的暗語密信,要她回上海幫助“籌辦婚事”。
帶一些什麽回去作為“賀禮”好呢?
沈安娜偷偷藏了一些自認為有用的、尚未銷毀的機密文件和高層會議速記,和衣物簡單地混裝在一隻小皮箱裏,坐火車回了上海。
一進門,沈安娜就神秘地說帶來了結婚“賀禮”。
姐姐打開皮箱一看,幾份國民黨的機密文件赫然擺在裏麵,不禁嚇了一跳,上海滿大街的特務,她數落妹妹這樣做過於冒失和危險。
而浙江省地下黨的負責人王學文看到這些文件時,非常高興,稱讚“安娜了不起,一炮打響”。
第一次情報工作的順利完成給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帶來了勇氣和鼓勵。沈安娜還創造了用特殊藥水寫情報,傳遞情報;創立了自己獨派的速記方法。情報事業如火如荼地開展,沈安娜和華明之的愛情也如日中天地開展,1935年,經王學文批準,沈安娜和華明之在上海舉行了婚禮。
1937年日軍侵華,沈安娜和華明之隨浙江省政府西撤到了武漢,與上海黨組織失去了聯係。
隨後幾經奔波,夫妻倆終於找到了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聯係到了董必武和周恩來。沈安娜在國民黨機關平常為人低調、謙虛,從來不予任何黨內派係勾結,速記工作也做得非常嫻熟。
被當時浙江省政府主席朱家驊很是看好,被他推薦加入了國民黨,並且還是“特別入黨”。
周恩來叮囑沈安娜,在國民黨核心機關工作,一定要注意隱蔽,既要大膽,又要謹慎,一定要打入敵人內髒。
1938年8月,武漢保衛戰失利,沈安娜和華明之跟著“國民參政會”的包船前往重慶,被派去擔任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的速記員,開始了11年潛伏在蔣介石身邊的生活。
1948年4月14日發表在南京《中央日報》上的照片顯示,主席台中央正在講話的是蔣介石,沈安娜就坐在他左後方埋頭記錄。
1939年1月21日,國民黨第五屆五中全會在重慶召開,蔣介石像往常一樣主持著大會,突然發現大會現場居然有一個女速記員,順口說了一句“咦,這兒怎麽有一個女的?”
聽到這話,沈安娜低著頭,背後一陣發涼,手卻不停地記下蔣介石的話,蔣介石也沒多想,轉而開始了會議的正題。
蔣介石沒想到,和共產黨打了11年的敗仗,竟是因為這個一直埋頭記錄的沈小姐。
沈安娜不僅擔任了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和中央全會的速記員,還是國防最高委員、國民政府委員會、最高軍事會議三次國民黨高級會議中蔣介石的禦用速記工。
1942年,沈安娜和華明之在重慶的連線人徐仲航被捕,中共地下黨又是單線聯係臥底的模式,沈安娜夫妻又再一次與黨組織失去了聯係。
這段日子是沈安娜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在十平方米的房子裏,拿著好不容易取來的重要情報,看著時鍾滴滴答答地走過,卻等不到人來取,最後又不得不親手銷毀情報。
1943年5月,沈安娜暫兼“新生活運動婦女指導委員會”的速記工作,常為宋美齡的講話做速記。
宋美齡非常喜歡穿旗袍出席公共場合,因此在每次給宋美齡速記前,沈安娜都會找出自己最好的旗袍穿上。
因為“宋美齡實在是氣質出眾,隻有這樣去見她才顯得比較得體”。
每次速記完,沈安娜都將速記符號翻譯成文字,工整抄錄,由華明之裝訂成冊,封麵還加上漂亮的美術字標題,宋美齡看後十分高興,以後每次講演總要把沈安娜帶在身邊。
這樣,沈安娜又多了一層保護色。
與黨組織失去了二年聯係後,1945年10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吳克堅奉周恩來指示,來到了沈安娜的家,繼續負責與他們對接。
一向堅強的沈安娜見到南方局派來的老領導,在重慶三年來的委屈、等待,讓她激動得流下熱淚,急忙匯報失聯二年後的情況。
吳克堅說:“情況組織上已知道了,你們應付得好,堅持了崗位,三年也真不容易呀。”
這時沈安娜夫婦才得知,徐仲航被捕後, 1944 年已由黨組織派秘密黨員閻寶航設法保釋出獄離開重慶了。
吳克堅傳達了南方局領導的指示:在我黨與國民黨和談期間,要著重了解國民黨策劃的陰謀活動,及時向組織報告。
1945年抗日戰爭結束,國民黨和共產黨迎來了和平談判,蔣介石等人一心隻想獨霸中國,於是沈安娜連日把國民黨密商談判策略的情報,通報中共中央代表團。
毛澤東知道後讚道:“這是玻璃瓶子裏麵押寶!”看透對手底牌的毛澤東和周恩來,掌握了國共談判的主動權。
此時一心想做皇帝夢的蔣介石還美滋滋地開展如何攻擊共產黨軍隊、怎麽當好新“皇帝”的計劃。
1946 年1月10日至31日, 政治協商會議在重慶舉行。白天沈安娜就擔任政協大會和分組會的速記, 晚上還得參加國民黨政協委員“黨團會”的速記工作。
每天晚上國民黨的黨團會都會籌劃第二天如何對付共產黨。而他們商量的一切底牌, 都被沈安娜一一記在了速記本上,連夜由華明之送給吳克堅,然後再轉給周恩來。不僅如此,她還把現場的氛圍、核心人物的玩笑話也記了下來。如,蔣介石講話,罵他下邊人:“腐化!無能!”。
他下邊的人小聲反駁說:“說我們腐化無能,腐化無能也是你總裁領導的!”
主和派的邵力子說:“完了!完了!都是你們好戰的結果!”
劉斐說:“大炮就要打到南京了!”有的人還喊:“快把你們的家屬接走吧!”會場亂成一團,周恩來等人看著這些話時常是哄然大笑。
對此,周恩來由衷地稱讚他們的情報:“迅速、準確”——這看似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其實是對情報工作的最高要求。
1946年3月蔣介石連續兩次召開最高軍事會議、中央黨委會,進一步策劃攻擊中央解放區,另一邊又在和共產黨爭取時間,整頓軍隊,企圖依靠美機、美艦,進攻解放區,會上還確定了軍事部署和兵力調配。
沈安娜在會上一邊速記著重要軍情,一邊在心中咬牙切齒地罵道,這群騙子!她連夜整理,迅速送到了延安中央最高決策層,蔣介石的陰謀被揭露了,這件事也讓蔣介石開始懷疑高層人員出現了內奸,於是大力徹查機關人員。
熟悉國民黨的爾虞我詐,知道內部的利益矛盾,沈安娜立即反應過來,將矛盾轉移到了國民黨內部的一個人,從而保護了自己。
沈安娜能在國民黨內部一邊輸出情報一邊保護自己,在於她很會搞好與上級領導們、同事的關係,深得人心。
生活上,她緊跟國民黨的“潮流”,還把於右任、吳稚暉等人的書法掛在家裏最顯眼的地方。
一次國民黨中央常委會休息時,張繼、於右任、吳稚暉等人對沈安娜說,他們願意聯名推薦她當立法委員。
這是一個名利雙收的美差,國民黨黨部有不少女性為之企盼、向往。
但沈安娜還是婉言謝絕了幾位國民黨元老的美意,因為立法委員無法獲取大量情報。
1949年4月,國民黨開始向台灣南撤。
這時,沈安娜的上級領導吳克堅通知沈安娜夫婦,讓他們相機脫身,去上海等待解放。
1948年,沈安娜、華明之在南京
此時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已換為陳立夫,他下令機要處長帶走最優秀的速記員沈安娜,因為她掌握了國民黨的大量情報。
但沈安娜以回上海看一眼家人為由,便一去不歸,陳立夫也等不及沈安娜了,隻好先撤退了,沈安娜十幾年的諜報生涯也徹底結束。
新中國成立後,沈安娜和華明之分別進入國家安全局和上海國家安全局工作,直至離休。
1999年沈安娜和華明之舉行了金婚紀念活動
隨後,他倆被國家安全部聘為谘詢委員。他們從上海移居北京,安度晚年。2003年,華明之在北京病逝,七年後這對曆經諜戰風雲的戀人得以團聚。
沈老臨走前叮囑子女,一定要將自己的10萬元錢積蓄捐贈母校泰興中學,同時設立沈安娜獎學金,獎勵和資助家鄉那些品學兼優的學子。
在不見刀槍、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沈老走過了傳奇的“諜戰”人生,留下的是堅持的信念與永恒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