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多年生活在惶恐中的村民記者楊賦/攝
凶案頻發驚嚇高山小村14年
炸死村民後又毀墳、3家人房屋突然起火……10多起懸案10餘年未破
首席記者張波昭通市彝良縣蕎山鄉田壩村彝地小組，位於大山之巔，幾乎與世隔絕，然而從1995年至今，這個僅有16戶人的小村子，卻惡性案件不斷，其中包括：一村民在睡夢中遭炸藥炸死、甚至連墳墓也被炸毀；3戶村民的房屋陸續燒成白地，至今殘留的廢墟仍立在原來的地方……其他諸如未成熟的莊稼被惡意割倒、辛苦種植的天麻被人“搶收”、家裏的臘肉不翼而飛等案件，更是層出不窮。
當地政府和民警曾多次前往調查，然而一直沒有結果。這令當地村民感到很沒有安全感，14年來，全村人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
3月14日，本報記者進入該村，深入了解到村民們擔驚受怕的生活狀況。
10餘年10餘案無一告破
蕎山鄉田壩村彝地小組，距離彝良縣城約50公裏，由於道路險阻，乘車隻能到達山腳下一條土路旁，使得這個小村幾乎與世隔絕。
到彝地小組，有2條道：一條為人走的路，艱險、狹窄、陡峭，在岩石、溝渠、田埂、山梁之上，最窄處隻能放半隻腳，是條名副其實的羊腸小道；一條為馬走的路，稍寬一些，同樣設置在陡峭的山體之上，路麵寬約30至40厘米，但是距離卻比另一條道要遠得多。
3月14日中午12點30分左右，彝地小組村民方仕勇前來帶記者上山時，說的第一句話是：“要爬至少一個多小時的坡才能到村裏。”
當天下午2點多，記者一行三人步行1小時40分鍾後，才到達了彝地小組。村民們介紹，由於交通不便，種莊稼很不容易，從山下請馬馱一包化肥到家，每袋必須給10元錢運費，加上道路條件差，成年的馬一次最多馱3至4袋。限於土質，地裏隻能種植玉米和土豆，唯一的經濟作物就是一些少得可憐的天麻。由於山太高，村民們賣作物也不容易，往往是以比市場價便宜近一半的價格出售。一家人的平均年收入，僅2000元左右。
這個山坡上，除了以方姓為主的彝地小組16戶人外，相鄰的還有另2個村小組，3個小組總計約60戶人家。
彝地小組65歲的社長翁光學說：“10多年來，村裏發生了很多事，我都知道，但是管不了啊！”他說的這些“事”，就包括村民被炸死後墳墓遭炸毀、民房半夜起火等案件，從1995年發生第一起爆炸案算起，至少達10多起。
恐怖懸案
炸死村民後又炸墳
41歲的村民方仕雲一家，屬於村裏受損和遭危害最慘重的人家。方仕雲過完春節後就出門打工去了，家中隻有妻子張永美和75歲的母親、37歲的弱智弟弟3人。
這個原本擁有4兄弟的人丁興旺家庭的不幸，始於1995年農曆二月初八晚上的一聲爆炸巨響。
按當地村民們修建房屋的習慣，全部都是用泥土或石塊打好地基和牆壁後，在牆中間位置安上幾根梁，上麵鋪上木板，房屋自然就成2層樓了。事發當晚，方仕雲的二哥就睡在2樓上，頭部靠牆壁。然而卻有人在方家外牆上鑿了個洞，安放了炸藥……一聲巨響後，方仕雲的二哥就被炸飛了起來。
“二哥當時30多歲。”張永美說，當天晚上，他們聽見聲音後跑出來，才發現二哥躺在血泊中。
家裏人將二哥葬在村子裏。然而，更令人驚訝的是，10個月後的一天深夜，那座墳墓竟然也被人炸毀，死者的屍體也被炸得麵目全非。
“當時報了警，法醫還專門來解剖過屍體。”張永美說，由於案件始終未破，至今方家人仍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人，又與他們有怎麽樣的深仇大恨，才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舉動？
連遭噩運
房屋被燒毀莊稼遭割倒
二哥的墳被炸毀後，方家安寧了一段時間，2006年意外再次襲來。
2006年農曆三月十五日淩晨0點30分左右，方仕雲家那幢覆蓋著草的2層土墼房屋頂上，突然冒出一團火光。一家人睡夢中被濃煙嗆醒，方仕雲與妻子張永美趕緊帶著2個孩子向外跑。然而方仕雲和10多歲的兒子還是被燒傷，家裏的糧食、衣物全部化為灰燼。
本月14日，記者在村裏見到方仕雲家殘存的廢墟，熏黑的牆壁，黑炭似的房梁，在陽光下透出一股淒慘味道。他家借債2.5萬元重新修好房屋，正堂屋卻至今沒錢裝房門，主要依靠一隻狗看家。
去年農曆七月十八日晚，張永美種在地裏的玉米快要成熟時，卻被人半夜裏全部砍倒了。痛心不已的張永美站在地頭咒罵不休，想不到卻引來一群人手持刀具衝到家裏，將她的左大腿砍傷。
村民們說，這些事件，可能是住在同村或鄰村裏的人幹的。張永美說，她在19歲時，曾被人騙到四川賣了，丈夫與村裏一個人一起去將她找了回來，幫忙的那名村民，要求他們支付一定的費用，遭到了拒絕，自此就結下了仇恨。然而，是否就是這名村民報複作案，由於案件始終未破，這還是個謎。
10多年來，僅張永美一家就連續發生7起案件，除了以上2起，她家還曾被人在路邊張貼“大字報”辱罵；家裏人在回家路上，有人故意從山上向他們丟石塊等。
人人自危
同村3家人房屋半夜起火
除了方仕雲家，同村中房屋突然起火的還有另兩戶。
記者在43歲的劉廣兵家中，也見到了9年前被燒毀的房屋殘骸。糧食、家具等一切值錢的東西，都在那場大火中化為飛灰。貧窮的劉廣兵一家，靠自己勤勞的雙手重新在廢墟上蓋起了一座土墼房屋。但因為無錢，劉廣兵14歲的女兒從未上過一天學，家中的院壩也沒能填平，至今還是坑坑窪窪的。
2006年，56歲的方仕銀家的房屋同樣被人放火燒毀，一家人無房可住，隻好借居到劉廣兵家。
這3家房屋受損的村民，都清楚地記得，當時起火點皆在房屋後麵，並且都不在廚房所在之處。
除了爆炸，起火等案件，村裏盜竊案更是屢見不鮮，村民對種在地裏的天麻、放在家裏的臘肉都不能放心。
獨自帶著2個孫子以種地為生的村民方回江，去年過年時，殺了一頭過年豬，家裏人舍不得吃，都抹上鹽巴製成了臘肉，打算當一家人一年的主要肉食。僅僅過了一個多月，價值3000餘元的臘肉全部被人偷走。
村民方仕勇曾在山頂處種植了點天麻，與村裏某戶人家的天麻地緊鄰。然而去年農曆九月初九晚上，他到相鄰村莊去幫廚，一晚不在家，地裏的天麻就被人全部“搶收”了，隻留下無數個空蕩蕩的窟窿。相鄰那戶人家的天麻，卻完好無損。
方仕勇說，村裏人種點天麻不容易，以每公斤80元的價格買來種子，侍弄1年左右才有收成，僅是投入的種子錢和肥料等，就花費1萬多元，總算盼到天麻要成熟了，預計可收300至400公斤，其價值約2至3萬元。但是，一夜之間，什麽都沒有了。
案子未破
村民“土法”解決
蕎山鄉麵積有190多平方公裏，而鄉政府所在地和派出所的位置在右側邊緣，距離管轄的很多村莊都非常遙遠，民警到一些村莊辦案，常常要翻山越嶺幾個小時，步行5個小時的山路到達目的地算是常事。
等民警趕到時，現場多數已遭破壞，導致警方缺乏證據難以破案。於是，村民們除了哭以外，想到了自己查找和協商討回失去的東西。
例如，方仕勇的天麻被盜以後，他發現地裏有些膠鞋腳印，方家人據此認為穿著膠鞋的人就是盜賊，並找到了“懷疑對象”的家。幾番爭吵後，由老社長翁光學出麵協調解決，並簽訂了一份一式三份的“懷疑證據”。
隨後，方仕勇從對方家中牽走了1頭牛、3頭豬，所有在場的人都在“懷疑證據”上簽了字按了手印。因為急需等錢用，方仕勇將那頭牛趕到集市上，賣了2301元；同時賣了1頭豬，獲得938元。剩下的2頭豬，方仕勇至今還養在家中。
原以為天麻事件就此結束，不料最近這幾天，方仕勇卻收到了法院的傳票。原來對方以“方仕勇從他家中強搶走了豬和牛”，到法院告了他，除了要求賠償以外，還要求方仕勇賠償1萬元的名譽損失費。此案將於4月8日開庭審理。
“我們被賊偷了，至今沒破案，自己解決了，反而吃上了官司！”方仕勇的父母，一談起這件事就落淚。
“如果方仕勇不這樣做的話，可能我們早就破案了，現在究竟誰是誰非很難說清楚。”專案組成員們昨天說。
“村民們的平均文化水平達不到小學畢業，雖然經過多次普法宣傳，但是效果很差。”據當地領導介紹，“下一步還得加強村民的法製觀念教育。”
3月16日，記者將彝地小組村民的聲音和該村10多年來所發生的案件通報給彝良縣公安局後，副局長張仁雲當即電話找來蕎山鄉派出所所長田維金，要求派出所民警立即進駐彝地小組，全麵展開排查、走訪、調查、取證工作，還當地村民一個平安和諧的生活和生產環境。
昨天，彝良縣公安局向記者通報，專案組已進駐彝地小組，對所有案件進行徹查。
昨天上午，縣公安局政委雷德香帶領13名刑偵民警前往該村，分成6個組，對近年來發生的每一件案件都進行重新排查和取證。
“炸死人的案件，屬於當年未偵破案件，但是我們還是得盡力想辦法查找新的證據，早日將犯罪嫌疑人查找出來。”雷政委說，雖然該案的發案時間離現在已經長達14年，但是目前可以針對其房屋被燒、莊稼被破壞來作為突破口，盡量讓積壓多年的命案也告破。
作為專案組組長的雷德香，曾榮獲過全國優秀人民警察、雲南省勞模稱號，連續三年破獲多起命案，“2006年隻有一起沒破獲，2007年和2008年全部破獲！”民警們介紹，雷政委目前51歲，主管著公安局的刑偵工作，常常帶著幹警在外奔波。
針對彝地小組存在的諸多問題，雷政委決定進行徹查。“我們可能要在山上住好幾天，晚上看哪家的鋪位多一點就住哪家，餓了就燒幾個洋芋吃。”雷政委對幹警們說，吃飯住宿都必須給老百姓付錢。
新聞助讀
警力不足 5個警察管4萬多人
14日，田壩村委會副主任周鐵碧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蕎山鄉隻有5個警察，卻要管全鄉4萬多人，困難是肯定多的！”而在幾天的奔波采訪中，當地交通的困難更讓我們印象深刻。蕎山鄉轄區的大多數村子，都在高山上，絕大多數不通公路，到遠一些的村子，隻是爬山，就需要3個半小時以上。
彝良縣公安局副局長張仁雲介紹，按照每1萬人就應該有8名警察管理的規定，蕎山鄉的民警應該達到32名，但是目前實質上隻有5名，“目前彝良縣的警力隻達到萬分之四，比起國家規定的萬分之八差一半！”交通不便，警力嚴重不足，致使民警們分身無術。“我們往往在辦一起案件的同時，又接到了新的案件。”
“有些時候，我們接到報案說，有人正在打架，等我們趕到時，這場架已經打完好幾個小時了！”蕎山鄉派出所所長田維金苦惱地告訴記者，蕎山鄉的地形猶如兩條大褲衩，鄉在一隻腳，偏遠的山區在另外一隻腳，民警趕到現場需要很長時間，很不利於民警破案，不便於老百姓第一時間找到警察來解決糾紛。
蕎山鄉派出所也曾聘請過一個聯防隊員，但是財政規定的工資僅為每月500元，導致聯防隊員不願意幹。“當地村民之間互相幫忙幹活，至少也要給50元一天。”田所長說，顯然，在派出所做聯防隊員，壓根趕不上外出打工的收入。
“彝良縣屬於山村比較多的一個縣，要解決目前這些矛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增加警力刻不容緩！”張仁雲說，滿足增加警力這一條件必須得到縣財政和上級部門的支持。他強調，無論條件多艱苦，警力有多不足，但是，人民警察必須要保護人民的和平生活、勞動和生產，當地警方確實有工作不到位之處，目前是必須進駐村裏調查所有案件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