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陽背著他招牌式的女式小花包,蹦蹦跳跳上台時,他的一句經典台詞是:我是純爺們,純的。
2009年央視的春晚裏 ,他穿著蘇格蘭裙褲,不男不女地很“委婉”。北京台的春晚舞台上,他滿場亂飛,和觀眾玩起了明星和粉絲的遊戲。
他聲情並茂地山寨著歌星的演唱,他惟妙惟肖地模仿著明星大腕的範兒,他《大話西遊》,戲謔中國足球,他甚至以他的女裏女氣,調侃了“純爺們”——像當年的周星馳一樣,他解構了莊嚴和堂皇。在他幾乎低到塵埃的姿態下,一切煞有介事的表象都應聲落地,露出尷尬的底色。
他pia pia 地溜達著,叫我也不回頭,可頑皮了呢——這就是小沈陽。
多少年了,中國人習慣春晚的舞台上滿是“主題”和“意義”,還有道德指向。
但在背負太多壓力的今天,笑,也是主題。
民間的小沈陽走入了春晚,土生的二人轉正變成萬人轉。生活在一個“對藝術寬容的時代”裏,不妨來點娛樂,純的。
從趙本山到小沈陽
在一個全民娛樂的時代,趙本山將小沈陽送上了春晚舞台。在最好的時間、最好的地點,小沈陽爆發了
2009年元宵節後,從外地回到大本營的小沈陽,和守候在那裏的各路記者,玩起了捉迷藏:白天不見蹤影,晚上在劉老根大舞台演出結束後,從走出劇院門口起,就被四五個人嚴密保護著,直到上車。
他回避采訪的原因之一,據說是春晚過後他和師傅兩人都沒有休息過來,身體不好。另一個原因是大批記者的圍追堵截也著實讓他們無奈。“想讓他長久,你們就得讓他穩當下來。他就是一個農村的小孩,別給弄毛了。”趙本山麵對采訪時,要記者們擔待小沈陽,坦誠的話語背後,是他清晰的愛護之情。
剛敞開的一個大門
2月11日,小沈陽出現在劉老根大舞台上,還是人們熟悉的蘇格蘭風情裝束,還是女裏女氣的腔調,卻收獲了觀眾最熱烈的掌聲。演出完,在台下一直觀看的師傅趙本山,給他提出了意見,比如針對小沈陽在節目裏的自我調侃,說自己“不男不女的”,師傅不能認同,“現在你名氣那麽大了,不能這麽說了,觀眾接受起來有困難,會覺得你現在怎麽還這麽說呢?你應該上去時候是男人的腔調,認認真真說,完了說著說著又說回來了,這就幽默了,這才出效果。”小沈陽顯然是采納了師傅的意見,第二天的演出裏,他的這段自我調侃就省略了。
在師傅趙本山眼裏,小沈陽沒有什麽神奇的地方,“就是一個普通農村小孩兒,他是搭上了這班車,愣給他弄起來的。”當然,他沒否認小沈陽自身條件很好,即便是春晚過後,小沈陽一下子火遍全國,他也認為目前對小沈陽來說,“這隻是剛剛敞開一個大門。”
但對於趙本山來說,2009年是意義重大的一年,“我最高興的就是,央視這麽一個春晚終於接受了二人轉,這是我多少年奮鬥的目標。”
2009年元宵晚會後,網友熱衷討論的一個話題是:趙本山到底是不是哭了,小沈陽是不是真摔了?趙本山本人的回應是他不可能哭。他真的流淚,是在2008年春晚之後,“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哭了,後來他們做節目說這怎麽哭了,我從來不這樣。”
2008年春晚,無論是對趙本山,還是他的搭檔宋丹丹來說,都是一個難熬的過程。“有點累了,累心。丹丹去年說了,我再也不上,永遠不上了。”在兩人為春晚節目排練的過程當中,宋丹丹每次一來就發躁,“她心裏就沒底,一會兒哭了一會兒笑了,老不穩定,我說你可能是更年期。丹丹挺好的,人品很好。後來她求我,說你別讓我上了,來年我可不上這個了。”
十幾年來,趙本山成了中國人大年三十的年夜飯,必須要上。他深知這個舞台的魔力,也一再說不敢怠慢,但他也坦言春晚是個蹂躪人的過程,“我可以退下這個舞台,我早就想退,但我這個時候退下來,就對不起觀眾,他還喜歡看你。春晚365天就這麽一會兒,你沒病沒災的,你還年齡不大,你有什麽理由可退的?那就得逼著往前上。”
趙本山這麽說倒並非矯情,趙本山的朋友、長春和平大戲院的總經理助理梁學田就說“本山也不願意上春晚,每年從初一就說今年再不上了。到12月份人家勾得勾得他又去了。去了就後悔。因為中央電視台麵向全國,要求非常嚴謹,他身上有民間藝人的鬆散性,有時候適應不了。但是沒有辦法。”
所以趙本山把2009年小沈陽和毛毛出現在春晚看作一件意義重大的事情。“我的學生我坐著陪著他們,他們一步一步起來,我親眼能看到,我非常高興。”
他和他的影子
趙本山在若幹個場合表示過,在小沈陽身上,他能看到當年的自己。同樣是出身貧寒的農家子弟,同樣來自遼寧鐵嶺,同樣有著在鐵嶺縣劇團學習二人轉的共同經曆,甚至同樣是屬雞的。同樣的讀書不多,很早就在社會大舞台上打拚,同樣的天資聰慧,趙本山多才多藝,吹拉彈唱無所不能,小沈陽也是二人轉傳統戲、流行歌曲樣樣唱得響。
2001年,對於師徒兩人來說,都是人生的一個轉折點。這一年,在演出《摔三弦》之後,近20年裏再也沒有唱過二人轉的趙本山,再次和二人轉相遇,而20歲的小沈陽,則第一次出現在趙本山的視野裏。
2001年正月裏,何慶魁和高秀敏一定要拉趙本山去吉林看一場二人轉,多年沒有看過的趙本山也很好奇,也想看看久違了的二人轉現在什麽樣。
沒想到,這一次“看”成了趙本山的一個人生轉折點。“那是我幾年來最幸福的時刻,我看到了我的希望”,回去之後,趙本山激動得徹夜難眠,在腦海裏策劃了二人轉今後的發展,要拍戲、設立大賽,成立劇團。當晚他就打電話給時任遼寧省省長的薄熙來,懇切地說希望他“幫一把咱們的二人轉”。在趙本山看來,當時的二人轉已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每一次掃黃,都會牽涉到不少二人轉民間藝人,“因為他們什麽話都說,什麽嗑都敢嘮。”也因此,趙本山一直大力推行綠色二人轉,開始講究讓二人轉老少皆宜。
同年8月,首屆本山杯二人轉大獎賽在沈陽舉行。進入決賽的73名選手都是當時東北三省頂尖的二人轉高手。經過8場激烈的比賽,《劉老根》裏飾演山杏的閻學晶和飾演二柱子的張小飛獲最高獎——本山杯獎。此時的小沈陽,還叫沈陽,和他日後的妻子沈春陽都獲得表演銅獎。
現任遼寧省曲藝家協會副主席的金芳,是當時大賽的組織者之一,她印象中的沈陽嗓子很好,而沈春陽“說口”很好,很有幽默感。2006年,當金芳看到一個小沈陽的節目光盤時,大吃一驚,“他的風格發生了很大變化,表演很精彩了。本身他就有很好的潛質,有幽默天分,經趙本山一點撥,就出來了。”
著名的二人轉專家馬力,當時也看過沈陽的演出,但印象並不好,覺得那時候他“出場木呆呆的,笑不會笑,說不會說的,不怎麽受歡迎,太一般了。但趙本山就發現了他的潛質。”
此時的趙本山還不會太關注小沈陽,他的視線,落在了張小飛等人身上,看到張小飛的精彩表演之後,他收了張小飛為徒。時隔5年後,他才留意到小沈陽的才華。
而這5年間,趙本山幾乎給遼寧的二人轉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兩屆本山杯二人轉大獎賽,電視劇《劉老根》、《馬大帥》係列陸續播出,遼寧、吉林各地陸續建起來的劉老根大舞台,本山藝術學院、遼寧民間藝術團都相繼成立,趙本山電視劇、劉老根大舞台以及藝術團的中堅力量,都是那次大獎賽裏的優勝者。比如王小寶、張小飛、孫麗榮、唐鑒軍、王小利、張可、蔡維利、王金龍等,當然,還有後來居上的小沈陽。
最好的時代
1998年小沈陽進入吉林正式演出,在長春、吉林的小劇場唱了8年二人轉。漸漸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累積了一些名氣。2006年5月的一天,小沈陽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他還沒有說話,隻嗬嗬笑,小沈陽就聽出來對方是趙本山。趙本山邀請他參加“劉老根大舞台”的演員考試,兩人就此結下師徒情分。
小沈陽在趙本山門徒中排行25,如今,卻因為春晚,成為他所有徒弟中最具知名度的一個。趙本山如今已有44個學生,“他們身上都有不同的優點,因為小沈陽離春晚舞台最近,我就先把他放在我的身邊了,其他人還需要等機會。”
此前,小沈陽的確離春晚的舞台很近,有幾次機會,他都有可能登上春晚舞台,但都因各種原因在最後時刻被“拿下”,2008年的元宵晚會前夕對外公布的節目單上甚至有他的名字,但在實際播出時小沈陽又缺席了。直到2009年,他“站在一個最好的時間,站在我這個節目裏了。”師傅趙本山說自己是圓了一個夢。
如今已經“大火”的小沈陽,還是很聽話,大年初六就回到劉老根大舞台演出了。作為領路人,趙本山還是頗多囑咐,“要穩穩當當的,別狂,別裝,別驕傲。”梁學田說趙本山情商很高,“出去以後本山為人挺樸實,他在各地都受歡迎,但他不裝,到哪兒去人家要跟他照相啊,簽名啊,他都做得到位。”趙本山帶團出去演出,或是跟人合作,“他都關心人家的夥食和住的地方。住的怎麽樣,冷不冷?熱不熱?或者是吃得好不好?所以他帶出的團凝聚力都很高,演出也比較受歡迎。”
趙本山有太多為人處世的經驗可以傳授給小沈陽。從每一天演出上的不足,到生活裏的瑣事,如今小沈陽的粉絲眾多,媒體熱捧,去各地演出,出來進去都有人圍著,師傅囑咐小沈陽“和人照相時,要樂嗬著”。
小沈陽因家境貧寒,小學六年級沒讀完就輟學。熟悉小沈陽的沈陽網記者寧玲說,采訪他的時候,最好不要設置太過複雜和文縐縐的問題,最直接和方便的辦法就是跟小沈陽嘮嗑。舞台上的小沈陽表演風格是男扮女裝的另類方式,有點娘娘腔,但他以自己的方式把這種風格變得可愛而不猥瑣。小沈陽說其實這是東北農村風俗的反映,在農村,不少家裏都把男孩當女孩養,覺得這樣好養活。
雖然師傅趙本山頗為維護小沈陽,如今為了躲避媒體的轟炸,甚至為小沈陽設置了全套保護措施,但他還是不斷提醒小沈陽要“忘掉輝煌”,讓他“多到農村看看去,多去看看過去演的小劇場”。師徒二人都是在那樣的環境裏磨練出來的。
幾年前,有記者采訪趙本山,問他未來的春節晚會誰能代替他?趙本山的回答是:最有可能的人是範偉,他能跟我拚一下。時過境遷,趙本山大概已經忘了他的這個預測。如今又總有記者追問小沈陽一個問題:有一天是不是能接替師傅趙本山。趙本山對此的回應是:“那是太好的一個事兒,小沈陽將來能火到十年二十年我都會很高興。”
2005年我采訪趙本山,談到範偉,他說過這樣一段話:“範偉有沒有超過我?問這句話就有挑逗的意思。我怎麽回答都是虛的。因為這個詞兒太狹隘。你不能用一部或幾部戲來衡量誰超過誰,除了演戲,我的領域還很寬,有些領域範偉目前還涉足不了。所以我們之間比來比去沒有價值。範偉到現在已經是有口皆碑了,但他一直挺小心,他就是那種人,他的毛病是脆弱,老害怕自己是不是變得驕傲了?做事是不是不得體了?朋友怎麽看他了?其實沒必要,他照著這樣發展挺好。不過另一方麵,目前我覺得他加倍小心是對的,因為他上升得太快,需要他這樣的心態。今後我希望他對待所有的成績和收獲都心平氣和,穩穩當當,腳踏實地,因為路還很長,他的發展在後麵。”同樣的話,他其實也可以送給小沈陽。對於小沈陽的發展,他的設想是讓他“先堅持兩年三年,先把這兩三年解決了”。
趙本山說小沈陽站在了一個最好的時間裏,他不僅僅指春晚,而是說今天“進入了這種對藝術寬容的時代”,人們是真的想開心,而不是尋找“主題”和教育意義。在最好的時間,最好的地點,在我們這個全民娛樂的時代裏,小沈陽爆發了。
趙本山:我是一個奇跡
這個劇種發展了三百年,第一次走向這麽輝煌,是因為我
新世紀周刊:我們總見不著小沈陽??
趙本山:他就是一個農村的小孩,別給弄毛了,想讓他長久,就得讓他穩當下來。也沒有什麽神奇的,就是一個普通農村小孩兒,走了一個民間的道路。
你想讓他說以後接我班啊,怎麽樣能接過來啊,其實是兩碼事。他才認識多少問題?根本什麽他不都知道,他是搭上了這班車,愣給他弄起來的,他自己加上自身條件很好。我這一群學生,誰站到那兒都是這種效果。這隻是剛剛敞開這個大門。
新世紀周刊:王小虎和蔡維利呢?
趙本山:他們都行。那次(2005年春晚)是戲份不多,沒有給他們戲份,這次(2009年春晚)主要是給他們(小沈陽和毛毛)戲份兒了。你想他是站在一個最好的時間,而且站在我這個節目裏頭。我陪著他們在一起演。再加上小沈陽一年沒有上,憋的。其實是我們進入了這種對藝術寬容的時代,人們確實生活富裕了,社會進步了,人們想開心了。他才在這個時刻爆發了。你往前看,前幾年都不行。前幾年最起碼大眾的節目還有問題。
新世紀周刊:你自己會創作,這點其實對你的發展有很大幫助。
趙本山:我的小品其實大部分,80%都是我自己的。
新世紀周刊:但是這點可能對小沈陽他們來說就是一個考驗。
趙本山:他們隻要我在就沒有問題,他們就會走。要是放出去自己來,那一下就滅亡了。我懂他們,因為我就是從這個路過來的。
新世紀周刊:你自己會創作,今後你會不會在這方麵培養一下小沈陽在創作方麵的才能?
趙本山:這種東西不是培養出來的,他們出名以後,自己也感受了很多。這種知名度和尊重給他帶來的一些壓力。他就會有分寸,你讓他們獨立地上舞台去演,永遠有過火的地方。我這批學生,我遲早會到他成熟的時候,領著他們往前上。因為這是我的隊伍。我想對小品而言,相互了解的隻有我們。
過去丹丹、範偉這是我們比較合手,相互比較了解,那麽我再要跟別人演,可能跟我演的分寸和節奏都不一樣。因為我的作品是一個適應二人轉的東西。(二人轉)要適應觀眾的節奏一起互動往前走,這是一個表演上要求最準確的東西,這不是誰都具備的。我這幾十年演(春晚小品),你看我喊過嗎?我們剛開始以為是音響毛病,因為音響呢,他都按照別人的音量放到那兒了,放到我們身上(音量)就小了。因為我們都沒有喊,完了我告訴(徒弟)誰都不許喊,因為舞台上就是你把形態和所有的造型,包括人物狀態找準了,人們就細聽你說什麽了,比喊還有力量,因為一喊就是跟人物不搭了,因為這個人物說話不需要喊,一個演員上去喊去,可能周圍的演員都得喊,不喊就配合不上。喊著演,觀眾也不舒服,他不是聽不清,他不知道你為什麽喊。
新世紀周刊:你怎麽評價小沈陽現階段的表演?
趙本山:在二人轉上,小沈陽一是他個人有一個天賦,他的嗓子好。他天生的嗓子好,這個是別人不能代替的,他無論學任何歌,再高難度,他高半調都可以上去。他的空間他的自然條件平衡得好。這就是他天生的優勢,再加上多少年來在民間藝術二人轉這個舞台上的磨煉,他已經跟觀眾找到了最恰當、最準確的那種標準。這個標準是任何地方找不到的,隻有在民間,民間出大師。再一個,他(小沈陽)是土生土長的。他是跟著老百姓的感情一步一步吻合走過來的,我經常說這句話:學院學習有必要,但是呢,學院表演和我們的表演是兩種力量。就像家生和野生一樣,你看似是野的,但是他生命力是最強的。
新世紀周刊:你現在對小沈陽還有沒有什麽樣的憂慮或者擔心?
趙本山:擔心倒是不擔心,擔心就是還是讓他忘掉輝煌,這是我平時經常說的,咱都是從農村出來的。我就告訴他,我說你多到農村看看去,你多去看看你過去演的小劇場你就明白了。我就在那種環境演出過。
他們都怕我。我不用深說,我就告訴他老實點,他馬上就老實了,因為他在我這個平台生存。所有受益的,包括家庭條件、生活各個方麵,出現任何問題我都幫。這個都問題不大,就是擔心他,因為他畢竟很年輕,這些個二人轉演員念書都不多,基本有幾個是高中,剩下都是初中、小學,還有念一年的,還有沒有念過書的。有的字都不識還能上網,但是打的都不是那個字,會拚音。
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奇跡
新世紀周刊:你說今年是對你來說意義重大的一年,為什麽這麽說?
趙本山:重大的一年就是,一是小品走到今天了,目前過去合作的秀敏、丹丹、範偉,拋開這三個了,對於我來說,我要是找一些大腕去演,演成功了,還指的說我離不開別人。(今年春晚)我能領著我自己的學生上,而且又達到了目的。對我來說,還用了這個平台去整個地培養學生。我可以退下這個舞台,我早就想退,我是沒有辦法,心裏話我是沒有辦法,我這個時候退下來,就對不起觀眾,他還喜歡看你。你說你春晚 365天就這麽一會兒,你沒病沒災的,你還年齡不大,你有什麽理由可退的?那就得逼著往前上,你說我怎麽往下退?
這回就好了,我這個平台一旦(徒弟們)介入了,可能每個人來年就可以上兩三個了。如果讓上的話,我相信能上。他們要上比現在都好。他們在舞台上的搞笑能力,那種敬業狀態,包括人物狀態,他們都是最佳時期。我最高興的就是,央視這麽一個春晚終於接受了二人轉,這是我最高興的,這是我多少年奮鬥的目標。
我也是一個民間藝人,我經營的是傳統的東西。東北民間藝人能上萬。這個劇種發展了三百年,第一次走向這麽輝煌,是因為我。這我不是驕傲,你說我能不高興嗎?至於我今後怎麽樣,誰能代替我,我都沒有想。我恨不得一時出來一個人,把我滅了,我能在家跟孩子過年。
因為我的輝煌從82年到現在一直沒有倒下。我都覺得我自己是一個奇跡。堅持快要30年了。 30年,你想在舞台,包括影視劇上,作為一個演員來講,難道說非得就這麽往前走嗎?但是回過頭來你去細想一下,當你還有精氣神的時候,你還不希望離開這個舞台,人都是這樣,我就給它比作是戰場點擊查看QQ秀,那就是一個戰場。勝與負你先不要管,你不允許當逃兵,那麽這樣把我的隊伍帶出來,我爭取說我的學生是我坐著陪著他們,親眼看到他們一步一步起來,我就非常高興。
別的我沒有想,你說他們要好了,萬一他要接替你怎麽辦,或者什麽,那是太好的一個事兒。你比如說小沈陽他將來能火到十年二十年我都會很高興,我都沒有那麽長的奢望。你先堅持兩年三年,你先把這兩三年解決了。
春晚不敢怠慢 笑了就是主題
新世紀周刊:春晚會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對於二人轉演員來說也是這樣。
趙本山:春晚,說實話也會毀掉一個人的命運。當然了,它是一個最好的時間。而且在整個春晚的節目過程當中,我的節目收視率是最高的,可能有8億人在看,在那個時間段裏,你想你這演一百個電影才能有這樣的(人氣)。你這一生得經營多少個東西,才能讓這些人同時去看你?所以說春晚不敢怠慢。
新世紀周刊:小沈陽和毛毛都是第一次上春晚,你之前怎麽給他們倆打氣,讓他們不緊張,然後表現到最佳狀態?
趙本山:沒事兒。他們跟著我就不會緊張,包括老畢,剛開始我都沒有正經給他排,因為好多演員在自己的表演當中有記憶,有設計。因為他主持的時候他就抖詞過多。這個節骨眼兒過多,我說你千萬不要大了,這個演大了會不好看,我就跟他聊,我見著麵就跟他聊天,我說你要換到一個不是主持人的狀態,是生活當中的畢福劍,接見了老農,你要尊重這位老農,你別拿他是我,玩笑當中,在情感的過程當中,要接受一種最準確的標準。畢福劍完成得非常好,你別看他沒有什麽話,他的人物狀態全對,因為他就是傻乎乎地聽這是什麽意思,這是怎麽回事?放到他這個情景當中了。
他要是把一種主持人的狀態放進去,這個戲就砸了,他在那兒也甩包袱,也在那兒使勁,這就不對了,要都進入最樸實的狀態。他在感受那種農民樸實,那種厚道。你像老農也是,老農是東北人,不是不舍得花錢,所以特意設計一個把錢包落家了,到這還想請客,但是錢不夠,完了給服務員來點智慧,給你小費你幫我兜著點,我麵子還要。他不是心疼錢,他要解決眼前的這種燃眉之急。點幾個菜沒有,就告訴他貴的不讓上,後來把自己帶來的都做了,這都是很智慧的東西。
這個小品改變了以往那種三六四句後麵甩一個包袱的模式。他完全進入了一種生活狀態。每個人都不大,包括小丫蛋那種也可以接受。“我感謝你八輩祖宗”,這個話聽著怎麽有點別扭?但是她是表達一種心情,就在那種緊張的、興奮的狀態下它允許。隻要允許了,共鳴就產生了,這觀眾聽著沒有別扭。
我們講的就是世俗的故事,就是大俗的故事,我們講的是人類故事,是人最純樸的東西,帶著一種感情,你要走進農民堆,大家可能都會這麽說話。當然了,你沒有生活你聽著那個話有點愣。那麽你一天就假模假式把自己裝扮成一個不說唐詩都張不開嘴的人了,這就累了。其實就是一個沒文化的表現。
我覺得我們還不如能夠帶有一種非常大氣的眼光,讓自己娛樂起來,這個是最重要的,別人說沒看懂,他這個《不差錢》究竟什麽主題?我告訴他什麽叫主題,笑了就是主題。就這個,二十來分鍾在那兒不停地笑,這該多深個主題?你還要什麽主題?你有能耐你出來給我五分鍾說笑了,我給你跪那兒。不可能你念首唐詩他這邊笑得肚腸子都疼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需要什麽主題,它隻要跟這個社會是吻合是和諧的,它演繹了最善良、最純樸的人那種生活狀態,而不需要你想。
就是人因為念了幾年書回到老家就不會說話了。說的家鄉人都聽不懂了,把所有最純樸都忘了,這是不對的,包括出國回來都不說中國話了,你說有用嗎?其實是沒用的,就是我們對於雅和俗的這種標準上,應該是共存的。
春晚這個過程最蹂躪人
新世紀周刊:你剛才提到二人轉演員受教育程度都不是很高,這會成為二人轉發展的一個瓶頸和障礙嗎?
趙本山:沒有什麽障礙,二人轉是在自然生活當中的,是社會大學把他培養起來,其實我們每一天讀任何書都不如讀“生活”這本書,你把它都懂了你可能在這個社會就站住了。有的時候你讀那個書,拿回來到生活中一對,你那麽做都做不了。
二人轉最優秀的東西就是在舞台上表演的,所有演員的那些基本功是所有藝術門類不具備的。所有的演員所有的樂件他全會,而且帶有專業性,一般的演奏家隻能練一樣,他們各種都會。嗩呐、二胡、薩克斯,樂隊全能拿起來,他是從民間來的。而且他第一會樂器就懂得節奏,感受音樂就感受節奏了。再加上任何難對付的觀眾他們都遇到過。就像我一樣,喝酒的,社會的,你任何人坐到那兒他們都不會懼怕的,二人轉演員不知道緊張的原因,就是他們不知道緊張兩個字放在他們麵前,可能就是有時候我去了,有幾個學生害怕我他緊張,剩下的他不知道什麽叫緊張,這兩個字不知道。我們這些學生就連常委一級的人也演過,我隻是告訴他們多餘的不要來,太危險不要來,就是危險動作都不要有,剩下你就按照那種狀態,忘掉底下坐著觀眾,因為他要欣賞你來,欣賞是沒有級別的。
我們為什麽下邊坐了一個部長去審查,舞台上(演員)臉都青的了?就是一談到審查這兩個字,春晚這個過程是最蹂躪人的,是不是?
審查就是帶有一種批評和提意見的眼光來看你,首先自己沒有解放出來,他不想笑,你給他了他都不想笑。他不寬容你,你可能在台上就會緊張,你緊張所有的作品全不準確。最難的就是幾個領導坐在那兒去看你節目。這些年我在中央台,說心裏話,中央台那陣始終在這個事兒(趙本山節目不參加審查這個環節)上心裏不順當,不順當我也不(妥協),我說寧可你讓我走,我也不會讓你們幾個看,因為我沒法演。
我不是說我是一個大腕。演出要有一個場所,隻要我這個東西不在政治上有問題,因為演這些年了,也不可能有問題。就是應該是給觀眾演,而不是給審查者演的,審查者是錄完像你可以看。你怎麽一個人我就要看呢?那就是一種權利,這種權利就是要過癮,這是挺不舒服的事兒,你要坐在觀眾堆裏你就可以看。觀眾能把你這種情緒和心情帶進去。你看一遍他樂,樂完之後第二遍一看他背下來了,第三遍他都能演了,你說他還怎麽樂?
他就讓你改。這個地方上次樂,這次怎麽不樂了?他不可能樂了!你都背下來了。演員就越演越走形。這種審查製度不科學。領導要說對這個東西要審查,說我們要看,那麽就放在一個觀眾的環境裏頭。幾個人坐那兒看人家,其實是最不禮貌的一件事情,你讓演員怎麽演?那不行,他有一個權利,就得要審你,那你沒有辦法,不審你他心裏難受,這是最不好的。
新世紀周刊:但是現在就隻有你的地位你可以這麽坦率說出來?
趙本山:這不是地位,我可以說什麽呢?我不是不聽領導話,那不聽領導話不早??,中央台對我也很好,很寬容。就是好多事情是心裏頭都要解放出來。大家在一起過年了,中央電視台把這幫聚到一起是過年了。大家要麵帶笑容的,走過這個過程。不要鼻青臉腫去度過這個過程。這個不舒服是大家都到哪兒沒有快樂,你看他不順眼,他看你不順眼。因為都焦急,怕這個節目不好。
其實領導對我沒有什麽,你包括台領導對我也沒有什麽意見,就是觀眾關注我這個東西,他就想看你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我說我這些年了,你對我應該放心,我說我這二十年過來了,我說你對我不放心,其實他怎麽能放心?他沒有看到真玩意,他不放心,因為我這個東西念出來和演出來是兩碼事,念出來一個包袱也不會有的。
我那個東西是靠細微的人物狀態,按照人物情節發展設的包袱。為什麽有一個蘇格蘭餐廳?就是把小沈陽先裝扮合理了。要不然他穿這個,穿這個大花褲衩子,怎麽也拿不上去。你一個服務員一個男人你穿什麽褲衩?這得合理,他就是這種裝扮。蘇格蘭風情,調情的,要進入合理。所有笑話的大前提就是要合理。人物關係合理,整個的劇本要合理,不合理就不可笑了。你要假設一種情節演起來就非常累。
你看星光大道是真實的,畢福劍是真實的,來選秀也是真實的。就是我演了一個農民和帶了我兩個學生這是假設的,但是情節是真實的。進入了一個真實的情景,人們才笑得開心。
能接替春晚小品的,就是二人轉
新世紀周刊:從你演《摔三弦》開始到現在可能二十幾年過去了,你覺得二人轉現在算是最好的時代嗎?
趙本山:還沒有完全呢。將來還會更好,我想能夠接替春晚這種小品的,就是這個二人轉,這是我發展到前六七年時候(想明白的)。那些年我離開二人轉的時候,我就不想看這個二人轉,就走高了。就不知道二人轉發展是什麽樣了,後來老何(何慶魁)兩口子告訴我,他說你現在看看那個二人轉能把你樂死。我說這好到什麽程度?那會兒還有點黃,還在舞台上麵打嘴巴,什麽都來了。我說那我去看看,過十五我帶著一批老板去看,看完以後我就一晚上沒有睡覺,把這些年的步驟都想完了,我說我又找回來(感覺了)。
當天晚上回來我就想,直接報到薄(熙來)省長那兒。那會他剛進來當省長,我說你必須(幫一把)咱們的二人轉。那個時候東北的二人轉非常危險,掃黃都抓,抓走不少民間藝人,因為他什麽話都說,什麽嗑都敢嘮,有些還涉嫌政治。後期我就提出一個綠色二人轉,這個綠色就是必須要幹淨。你必須是麵對著上千的觀眾,一晚上你不可能開這種(不幹淨的)玩笑,就是離性什麽的都要遠一點。最起碼要含蓄一點,讓兩輩人領著孩子坐那兒能看。或者你請一個領導,請一個有身份的人坐那兒,客人不緊張,這個主人看著人家的臉不害臊,最起碼達到這個。就把他們組織起來了,組織起來比賽,比賽都是我自己花的錢。給他們發的獎,我自己搭了100多萬,搞了兩屆。
搞了兩屆我就緊接著拍戲,拍《劉老根》,後來我就建了這個大舞台。成立先就是這兩個大舞台,其它是後來發展起來的。這幾年非常艱難。
其實這些年二人轉恰恰幫助了我。因為我走遠了,沒有地方吸收營養,回不來了,但是我回到這個堆裏跟他們一打交道,天天在舞台上,我的狀態就還在。因為人呢,他為什麽有的走得長遠,有的走得短?走得短就是把自己走高了就忘了,忘了自己原來是誰,現在都存在這個問題。
憋屈了就喊兩句
新世紀周刊:以前是何慶魁老師、崔凱老師他們來幫你創作,包括你自己也是創作高手,以後在二人轉創作方麵,你有沒有什麽設想?
趙本山:二人轉不是創作出來的,二人轉一旦管理起來,專業性了,它指定死亡。二人轉的發展就讓它自由的狀態去發展,去跟觀眾碰撞,它所有的段子都是通過觀眾來的。我曾經演二人轉的時候,《大觀燈》我演了上千場,上千場的過程當中,每一場都不一樣,突然就來一句話,就根據觀眾現場能來,就那個過程當中,哪句能笑,哪句能出彩,都是從觀眾那兒來的,都是實踐出來的,不是寫出來的東西,寫出來的東西你覺得笑,到台上演就不笑了,有好多劇本看著非常可笑,但是演的時候沒笑。還有的沒有拿它當笑話,到台上一句話笑了,這就是情節和形勢已經帶入那種狀態了。
新世紀周刊:你曾經說小沈陽身上有你過去的影子,是嗎?
趙本山:隻能說是有藝人的影子。他從藝的這個路我們是一樣的。我這一批學生,現在是45個學生,他們身上都有不同的優點,因為小沈陽離這個(春晚)舞台很近,就先把他放在我的身邊了,因為跟中央台這個舞台比較近。剩下的其他人還需要等著。我們今年遼寧台這個節目也相當不錯。小品也非常好。來年如果可能要獨立了,我就給他們先排一個,因為他們的東西就得我排,我懂得他們的表達。完了我再領兩個上,再一點點放大他,放大他呢,一是對這個文化也是有貢獻的,給人們帶來快樂是最重要的,我們現在很少有能讓人開心的事兒。你說能看一個小品,翻過來看還去樂去,這是貢獻。
新世紀周刊:你自己找樂的方式是什麽?
趙本山:我自己找樂的方式就是衝著窗戶喊兩句。我有時憋屈了,在春晚的時候,我那大半夜啊,都出來,就喊幾句。我沒有什麽樂不樂,我回過頭來看自己的作品,看觀眾笑了,這也很樂。我有時候在台上沒有感覺,在台下看自己的作品也會樂。會被那種觀眾的情緒帶進來,因為那些你都知道你要說什麽。但是你進入情感了,你就能樂。當然了,有幽默的人他必須生活當中是幽默的。接受幽默的大前提才能讓自己快樂起來。你說你沒有幽默感,你就像把自己關起來,掉進書裏了,或者是你裝很多東西你都懂,其實你不懂。
完了所有人都笑起來,就你自己憋氣,怎麽這麽俗呢?你說的不僅僅是一個人,你說了一個民族的快樂者。這是一個大問題,你自己有問題了。人們都能無憂無慮地笑,就你自己心裏憋屈,你不得找自己原因了?是不是?怎麽就你憋屈呢,你可以看不懂,你也可以評論,但是你不能阻擋別人的快樂。
小沈陽歸來
春晚的光環果然厲害,讓毛毛和小沈陽都有了別樣的光彩
春晚過後,大年初六,小沈陽就出現在沈陽中街的劉老根大舞台上,平時就頗受歡迎的他,當晚一上場,就迎來觀眾熱情的喊聲和掌聲。
2009年2月12日晚,沈陽先是大雨,然後轉成了大雪,但雨夾雪的天氣沒有阻擋來劉老根大舞台看演出的觀眾。因為當晚有從春晚歸來的小沈陽和毛毛的演出。
蘇格蘭裙褲,肩挎著紅色小花的女式包,小沈陽以這樣的形象,蹦蹦跳跳地出現在舞台上,還沒等他站定,已經迎來了舞台下潮水樣的掌聲和歡笑聲。他的開場白是:感謝大家對我的關注,也感謝中央電視台給我這次機會,更感謝我的師傅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其實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二人轉演員,主要是有師傅在身邊,這是心裏話。
此前,2月11日當天,從劉老根大舞台的當晚節目預告屏上打出壓軸的演員是“小沈陽、沈春陽”開始,售票口就擠滿了買票的人。當天的加座都賣到了300元一張。
這一天劉老根大舞台的演員陣容,除了小沈陽歸隊之外,基本複製了前一天的,開場是趙本山徒弟小鵬飛,第二場是蘇曉龍和孫麗榮,第三場是楊冰和胖乎乎的趙丹。第四場貼軸的是王小利和張可。四對演員都很出色。這些演員基本上都是趙本山的徒弟。
蘇曉龍唱了小沈陽在2009年北京春晚和央視元宵晚會都唱過的《大海》,就連高音處的處理都一模一樣。
第四個出場的是“劉能”王小利。就在前一天,王小利還是眾人極為捧場的壓軸大腕,他一氣表演了說口、二人轉神調、模仿歌星唱歌、吹嗩呐。王小利在神調《報山名》裏加入了這樣的歌詞:“二人轉有今天,要感謝我的老師趙本山”。在演唱阿寶的歌曲《山丹丹花開紅豔豔》時,他對“毛主席領導咱打江山”一句的高音處理,停頓處和轉和處,與小沈陽在春晚上的表演很相似。
9點整,眾人千呼萬喚的小沈陽登場了。他的裝束相當眼熟,這是他在春晚小品《不差錢》裏穿過的那套,顯得他“很委婉”的蘇格蘭風情的裙褲,而舞台兩邊的顯示屏上,滾動播出的字幕正是:熱烈祝賀趙本山董事長小品《不差錢》獲2009年春晚語言類節目一等獎。
今天的小沈陽,也許並不比平時更為出色,但無論他站著、唱著、說著、跑著,都能招來觀眾的熱情掌聲和歡笑聲。他調侃了一下中國男足,演唱了《冰山上的來客》裏的插曲。客觀地說,唱功了得的他,與平日相比,今天的演唱表現隻能算平平,但觀眾就是買賬,怎麽唱,掌聲都無法平息。劇院也很花心思,當小沈陽唱起信樂團的《死了都要愛》時,他身後的大屏幕上,是專門製作的大幅海報“小沈陽2009世紀之癲演唱會”,海報上,若幹個小沈陽展翅欲飛。
當晚與小沈陽搭檔的,仍是他的妻子沈春陽,小沈陽以一聲“四舅媽”,喊出了頭發高束,滿臉喜色的沈春陽。言語和動作間,兩人的配合相當默契。小沈陽甚至能把一些在別人嘴裏絲毫不會有喜劇效果的話,說出爆笑效果來。比如他跑跳間,踢掉了鞋子,他賤兮兮地自問自答道:鞋為什麽掉了呢?買大了——這樣的對白都能讓觀眾大笑不止。
此前有記者追問小沈陽,會不會像別的名人一樣,成名後會離開現在的妻子,仿佛是對這個質疑的回應,小沈陽和沈春陽以這個話題互相調侃。小沈陽先介紹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是鞏俐,遭沈春陽搶白後,他又說她姓張,叫張曼玉,沈春陽故作不滿,小沈陽拿腔捏調地說出一句:咱倆都過這麽多年了,我不能換人我還不能換名啊?過夠夠的了!
兩人杜撰了一段新大話西遊。小沈陽自製了一套唐僧的行頭,這套行頭和台詞都讓觀眾大笑不止。“騎著白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有時候唐僧也騎白馬”,“找唐僧當老公挺好,能過就過,不能過就吃肉唄。”他又以做廣告的姿態調侃三鹿事件:“三鹿奶粉,後媽的選擇。”
對於常看劉老根大舞台節目的人來說,這些說口其實並不是第一次聽見,但今晚,即使是同樣的說辭,同樣的演唱,同樣的橋段,小沈陽依然能夠收獲最熱烈的掌聲。
9點30分,小沈陽的節目接近尾聲,他問觀眾:還要不要?雷鳴般的聲音回答了他:要。但他還是收拾了道具離去,壓場歌舞之後,和其他演員一起出來謝了幕。
觀眾潮水般散去之後,從後台走出來的人群裏有趙本山,他頭發花白,麵容憔悴,幾乎是一臉疲倦,他說自己春節後一直就沒休息過來,但他還是全程看完了當晚的節目。
趙本山離開之後,人群有更大的騷動,“小沈陽出來了”,人們甚至自作聰明地兩次改道,要堵住即將出現的小沈陽。在四五個黑衣保鏢的簇擁下,帶著黑框眼鏡的小沈陽出現在劇院門口,一眾粉絲和攝影師們撲上前去,但在保鏢的保護下,小沈陽很快地鑽進一輛大眾途銳吉普車裏,緩緩駛出擁擠的人流後,消失在夜色裏。
第二天接受記者采訪時,師傅趙本山對於前晚小沈陽的表演評價是:還有點毛病,他現在不能那麽演了,“你既然已經成名了,就不用老說自己‘不男不女’啊,‘變態’什麽的。”
2月12日這天的演出名單上,出現了同樣上了2009年春晚的丫蛋——毛毛,壓軸的仍舊是小沈陽。節目在晚上7點才開演,但早在下午3點,售票口已掛出了“今日滿員”的牌子。晚上7點30分左右,沒有買上票的觀眾仍舊在大門口徘徊,有女孩在“今日演員”的節目預告屏前大聲尖叫:“有小沈陽啊,他在這裏演出。”她叫過男友來給她在這個有小沈陽名字的屏幕前照了幾張相。
當晚出現在第一個節目當中的是毛毛,與她搭檔的,是她的男朋友王金龍。王金龍介紹毛毛出場時,也特意強調了這一點:我的搭檔,上過春晚的毛毛——丫蛋。與平日的主角王金龍相比,今晚兩人之間,更吸引觀眾眼球的,無疑是毛毛。她還是出現在春晚上時的那個路數,但顯然,毛毛在自己更為熟悉的舞台上,有更大空間可以發揮,表現也更為精彩,童言無忌和憨態可掬是她的法寶,那些坦率可愛的大實話,讓她語無倫次、驢頭不對馬嘴地表達出來,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和諧。觀眾掌聲不斷。她也沒忘記“交待”一下春晚的後續:上次鹵子吃鹹了我沒唱好,今天我再給大家唱一個《青藏高原》。
第三對出場的王小虎和張可夫婦也是劉老根大舞台頗受觀眾歡迎的一對。曾跟隨趙本山上過 2005年春晚的王小虎,當晚表演的節目之一,是小沈陽曾在2009年北京台春晚演過的一段:喬裝大腕歌星,帶上保鏢,讓台下觀眾扮粉絲。演保鏢的其中一人,也仍舊是拿著板磚的王金龍。據說有時候他們的師傅趙本山在台下技癢,也會喬裝一下,上台客串這個保鏢角色。
當晚的小沈陽明顯是采納了師傅趙本山的意見,前一晚演出時的幾句說口都不見了蹤影,他隻是延續了招牌性的動作,女裏女氣的pia pia地蹦蹦達達。
二人轉造星運動
那些優秀的二人轉藝人如何匯聚到趙本山旗下,而趙本山又如何管理這群最難管的藝人?這就是一個造星的過程。
■本刊記者 陳豔濤(發自沈陽)
上世紀80年代,曾是趙本山搭檔的優秀二人轉演員李靜(曾在《劉老根》中飾演大辣椒),生完孩子,休完產假後,陷入情緒低穀裏,她不想回劇團唱二人轉了,在當時,這門藝術沒有社會地位,演員也很清貧。她的老師,著名二人轉舞蹈專家馬力去給她打氣說:二人轉就是土地雷,總有爆炸的一天。
“現在,就是土地雷爆炸的時候。”20多年後的2009年,已經74歲的馬力說她等到了這一天。
給野牛上套
此時二人轉演員的經濟地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趙本山去香港演出,出場費 180萬,與當時香港四大天王之首的張學友一個價碼。2008年以前,小沈陽的出場費還隻有3萬,2008年4月漲到8萬。10月,他的出場費和趙本山的另外兩個徒弟,上過2005年春晚的王小虎和《鄉村愛情》裏的“劉能”王小利,同時漲到了12萬。遠超過此前媒體所報道的:春晚後他的價碼才漲到10萬。
遼寧省曲藝協會副主席金芳曾經為了寫二人轉的書,采訪過不少二人轉藝人。上世紀80年代,二人轉演員的地位,趙本山的女弟子孫麗榮形容是“在我們家那兒(遼寧省黑山縣),唱二人轉比搞破鞋還丟人。”多年後,孫麗榮是省文聯理事、錦州市人大代表。她的師傅趙本山大半生所獲榮譽,更是數不勝數。
趙本山建立了一個龐大的二人轉王國,旗下匯聚了東北三省最頂尖兒的二人轉藝人。在趙本山看來,二人轉藝人是整個社會上最難管的一群人,“他們都是最優秀的走到我麵前了,而且都是野生的。都像野牛一樣,一身勁。你要給套上,你不訓練好,他不給你拉毛了嗎?掉頭不頂你嗎?就得每天跟他們待在一起。”
即使是強人趙本山,也覺得這是相當費勁的一件事,“這些年跟他們打交道的過程,用盡了所有辦法。”趙本山隔幾天召開一次會,作為藝術顧問,馬力就參加過很多次這樣的會議。對於來自四麵八方的徒弟們,趙本山相當了解:“你們這些人我都知道,一個人有八個心眼,你們這些人想啥我都知道。所以我一定要在各方麵給你約法三章。”“約法三章”包括各個方麵,演出時說髒口罰,擼葉子(一個演員要說的口,讓另一個演員在前麵先說了)罰,表演超時了罰,樂隊在台上打盹罰……很嚴格。“而且過去每天上午12點以後要去上班,到劇場訓練去,他們得自個兒練功,完了以後考核。每次考核他也把我請去,給他們打分。”馬力說。
在劉老根大舞台的台下,酷酷的舞台監督很引人注目,他手裏的小本就記錄著演員、樂隊當天的表現。“現在我們公司都形成製度了,哪句話說過了,他們直接就往回來交錢了。他們已經習慣了。”隊伍漸漸走上正軌,趙本山對此不無得意。“新來的要看幾天,培訓一段,在舞台上把他最優秀的、天生的那種幽默感,那些舞台技巧都留下,剩下那些閑爛雜嗑必須都摘掉。包括小沈陽他們,都是一點一點訓練出來的。”
對於散漫慣了的二人轉演員來說,接受這樣嚴格的管理“不是容易的事”。趙本山徒弟、《鄉村愛情》裏演趙玉田爹的演員劉小光,坦承自己以前想唱就唱,想說就說,“野慣了”,但現在師傅對演出的要求很嚴,劉小光也被罰過幾次,“跟小劇場比,我這個已經算很幹淨了,但在這裏講究老少皆宜,罰過幾回之後就注意了。”
趙本山的弟子裏曾有一個叫翟波的,是東北很著名的二人轉演員,在《劉老根》裏演老翟頭,和趙本山年齡差不多,2003年也正式磕頭拜了師,但後來趙本山的弟子名單裏,他消失了。據說就是因為他沒有遵守這裏的紀律,被趙本山給清除了。如今他主要在長春演出,出場費兩萬元左右。
被嚴格管理之外,演員們另一個要適應的,是地位的變化。此前他們幾乎都是東北三省各地劇場裏能壓軸的演員,但現在,能壓軸的太多了,漸漸他們接受了演開場、第二、三場或是貼軸。
最大的凝聚力
到今天,沒有人會再問這樣的問題:為什麽他們非要來投奔趙本山?即使不深入探究,人們也能看到顯而易見的一些好處:如今趙本山已經是一個成功的文化商人,他將二人轉經營成了一種成功的產業鏈。馬力是這些年趙本山建立二人轉經濟鏈的見證人。“你在劇場演出很有名氣了,完了我搞電視劇,演過電視劇以後,老百姓一看,這是《劉老根》裏頭的大奎、二柱,那個是《鄉村愛情》裏的劉能,然後再到劇場看活人。電視劇又讓他們有了全國的知名度,然後再上春晚。能上春晚這下又火了。而且電視劇裏也時不時地就演一會二人轉,從台詞裏就宣傳二人轉,所以二人轉也就叫本山給弄火起來了。”
劉老根大舞台的演出,也充分體現了馬力的這一說法。每天打出的演員表上,除了姓名之外,都在括號裏標明他們曾經演過電視劇裏的什麽角色,比如孫麗榮的括號裏是“劉能妻”,楊冰的括號裏是“小墩子”,王小虎是“李大國”,他的搭檔張可是“藥匣子秘書”。在演出當中,演員們也不斷強調他們在電視劇裏的角色。演頭場的小鵬飛的一段說口就是:我知道大家都是奔著名人去的,演過電視劇成名人的我的師哥師姐。
孫麗榮的一段開場白則是:我化好妝去門口買東西,小賣部的夫妻就說“《鄉村愛情》裏怎麽把你化得那麽磕磣?白瞎你這個人兒了。”上過春晚的人,比如小沈陽和毛毛,則會在演出中給春晚的節目有個後續交代,或是調侃自己在春晚裏的表演。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深諳觀眾的心理。
馬力曾經去過成名前的張小飛家裏,“他們特別困難,就住後台,住一個大屋子裏,弄個大板鋪,一家一家的拿個小布簾一攔,這就是一家兩口子。布簾再一掛,這又一家。” 二人轉藝人大都經曆過顛沛流離、生活艱苦的基層小劇場演出階段,孫麗榮說自己當年外出演出時“連公園的猴籠子都住過,那股味,別提多難聞了”。
如今,小沈陽、王小利、張小飛等人都經濟實力雄厚,馬力說“他們每個人住的,比我家漂亮,一百七八十米,二百多米,而且有的人還不是一處房子,完了汽車什麽的也都有。但也隻有趙本山才能把這些人攏住,換第二個人都不行。”
在經濟和名氣的考慮之外,趙本山還是一個專業方麵的好老師。馬力說“他們剛拍電視劇那會兒,腿都直打哆嗦,趙本山那是手把手地教,一步步給走位置。”
“把我們匯聚在這裏有一個最大的凝聚力,東北三省最頂級的演員在一起,天天演出就在切磋。”劉小光說,他不樂意回想自己過去的演出,“那都登不了大雅之堂。現在的觀眾層次就不一樣了。”
在沈陽,也隨處可見趙本山二人轉王國的影響力,沈陽人對於《鄉村愛情》、《馬大帥》、《關東大先生》裏的人物如數家珍,來看演出的人大都能準確對比出舞台上和電視劇裏對應的角色。沈陽一檔很火的廣播節目《娛樂二人轉》,中午檔的節目裏,調侃《關東大先生》裏張小飛的段子占了一大部分。
對於拜師趙本山所帶來的意義,二人轉演員們都心知肚明,因為,在某種程度上,這就是改變此生命運的一個機會。所以,他們對此格外上心。
金芳采訪張小飛時,他能清楚回憶起他2001年初拜師趙本山的經曆,聽說趙本山要收他做徒弟那一瞬間,他“腦袋都暈了,眼前吃飯的大桌子都變形了”。他急忙站起來給趙本山敬酒,紮紮實實地磕了頭,跪在地上舉著酒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當晚給父母打了電話,唱了一輩子二人轉也沒出名的張父一聽就哭了,說:“趙老師能收你,這是咱祖上燒了高香,積德了。”張小飛自己兩三天後還處在激動的情緒當中,在自己家裏都能跪在地上給師傅磕幾個頭。報紙刊登了趙本山收徒的消息後,張小飛身邊的人跟他說:這回你妥了。
2003年8月,趙本山舉行了一個規模盛大的收徒儀式,王小寶、王小利、張小飛、唐鑒軍、翟波拜在趙本山門下。拜師之前,幾個人還去買了新衣服,王小利和張小飛買了紅襯衫,唐鑒軍和王小寶買了綠襯衫。此後他們悉數出現在趙本山的電視劇《劉老根》、《馬大帥》、《鄉村愛情》裏。二人轉的舞台之外,在比東北三省更遼闊的土地上,他們有了更大的知名度。
趙本山弟子閻光明回憶說,當初,趙本山本來有意先收“小才子”蔡維利為徒,卻先收了閻光明,蔡維利聽說後竟然“滿嘴起大泡”。蔡維利後來和王小虎一起,跟隨趙本山上了2005年春晚,演“大忽悠”的兩個徒弟。
師傅還是老爸
趙本山收徒的方式有幾種:一是有人推薦,他去看了現場演出覺得不錯,像張小飛等人就是這樣;二是本來就已經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趙本山邀請他來參加考試,比如小沈陽等人;還有一種是毛遂自薦的,劉小光就走了這條路,他打電話給趙本山,“我說我是東北三省二人轉著名演員。我師傅聽了直樂,說你來大舞台考考試試。頭一場他在底下坐著,太激動,沒演好,師傅讓我適應兩天,後來放鬆了才演好了。”幾個月後,劉小光成為趙本山的徒弟。“能讓我師傅看上,這個過程並不容易。”
2004年,金芳采訪趙本山的大弟子李正春時,他說他當年拜師儀式很簡單,當時很窮的他隻簡單買了幾個菜,打了些散啤酒,把鐵嶺縣劇團的領導請到宿舍,就算拜師了。“他後來想起來都覺得有些對不起師傅。”
如今,拜師趙本山有了一整套儀式。2009年1月30日,從036號弟子湯潮,一直到044 號弟子文鬆,趙本山正式將9名二人轉演員收為門徒,他的弟子人數也由35名增加到44名。儀式請了崔凱和馬力兩位二人轉專家做見證嘉賓。趙本山先向二人轉祖師爺上香叩拜,新弟子向師傅行傳統拜師禮,趙本山逐一向弟子頒發證書,贈送信物——寫有“國法家規” 四個字的他的墨寶。新弟子由3號弟子唐鑒軍領誓進行集體宣誓,最後趙本山以師傅身份向新弟子訓話。
當天晚上,劇場還舉行了二人轉正戲觀摩。小沈陽、沈春陽、唐鑒軍等弟子表演《西廂觀畫》、《胡知縣斷案》、《回杯記》等經典二人轉正戲。雖然如今小沈陽們在舞台上大多表演的是脫口秀和小品、流行歌曲等“改良版”二人轉,但他們每個人肚子裏都還存有不少傳統的二人轉正戲。
趙本山在接受我們采訪時提到小品審查的問題,“你看一遍他樂,樂完之後第二遍一看他背下來了,第三遍他都能演了,你說他還怎麽樂?”同樣的問題其實也存在於他的劉老根大舞台。2月10日~2月12日三晚的演出,隻要演員沒換,節目幾乎是一樣的。不光是他們,張小飛的《傻柱子接媳婦》能演10年,孫麗榮的《馬前潑水》能唱10年,所以現在的劉老根大舞台,還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觀眾。
節目怎麽能創新,這成了趙本山的一塊心病。他曾經想過各種辦法,比如征文,征集二人轉作品,東北三省各處發來的作品雪片一樣飛來,在他辦公室裏摞了很厚,但一個個看下來,能用的極少。他和馬力也曾發動本山藝術學校的學生積極搞創作,寫本子,但學院派的東西和二人轉藝人之間頗有隔膜,即便他們願意采納,在舞台上表演時包袱也不響,大多成為冷笑話。
春晚演出後,小沈陽的火爆又帶來了新問題,“小沈陽突然大火了,在這幫兄弟裏,突然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你說別人怎麽辦?我就得跟他們講,我說這個團隊能夠出現任何一個人大火,你們都應該高興。”作為師傅,趙本山自有他的開導和平衡方式。
馬力評價趙本山“就是個工作狂”。趙本山的睡眠很不好,他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即使這樣,很長一段時間裏,在劉老根大舞台正式節目開場前,他都率領著王小利、小沈陽等眾弟子出來扭秧歌,“我戴著假臉跟裏頭扭,誰也看不出來。我們總裁都進去扭去,我告訴他們都參與下去扭。”他告訴馬力,這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但2月11日晚上,沒有看到趙本山扭秧歌的身影。9點半演出散場之後,他從後場的人群中走出來,一臉疲倦。身體狀況糟糕,如此疲倦的情況下,他還是連續兩天晚上都出現在中街劉老根大舞台劇院裏。對於趙本山來說,這個舞台意義特殊。“我心裏憋屈了,坐到劇場裏看看他們演出,心裏就舒服了。”
小沈陽和其他趙本山的徒弟平時經常喊他“老爸”,即便是那些隻比他小四五歲的徒弟,也願意這麽稱呼他。“他們跟我呆這麽長時間變成一種感情了,互相之間也說咱不能惹老爹生氣了。”趙本山說起這個稱呼,語氣很溫潤。
但從2009年開始,他不讓徒弟們這麽稱呼他了,“這個稱呼有點太俗氣,不要叫這個,要叫師傅。不允許叫爹,不好。我們這個團隊要跟整個社會接軌,不要走很俗的那種狀態,那些老規矩,老的舊習慣,那些老講究,沒用。”
趙本山的部分弟子
李正春 趙本山大弟子,著名二人轉演員,《劉老根》裏的馮鄉長。從沒有電視表演經驗的李正春演活了一個裝腔作勢、唯利是圖的基層貪官形象。後來“鄉長”成了李正春的代名詞,已去世。
王小寶 著名二人轉演員,2000年就和搭檔孫麗榮一起,獲得東北三省二人轉大賽金獎。2003年拜師趙本山,在《劉老根》裏演劉老根大兒子大奎,《鄉村愛情》裏演戲份很重的長貴。
唐鑒軍 在趙本山弟子中排行第三,遼寧民間藝術團團長,《劉老根》裏飾演大學生徐邁。《鄉村愛情》中演謝廣坤。他極具喜劇細胞又身懷絕技的優秀二人轉演員。在全國戲曲“曹禺獎”上曾榮獲表演二等獎。
張小飛 首屆趙本山杯二人轉大獎賽最高獎得主,《劉老根》裏飾演劉老根的幹兒子二柱子,《關東大先生》裏飾演主角“大先生”趙春安。
王小利 在趙本山弟子中排行老五,他出身二人轉世家,曾獲2001年的《夢想劇場》金像獎。《鄉村愛情》裏飾演劉能,是此劇中最出彩的演員。
蔡維利 號稱二人轉界“小才子”,二人轉演員必演節目之一《傻子上學》就是他自編自演的作品。在《劉老根》中飾演丁香的侄子丁慶林,在《馬大帥Ⅱ》中飾演一個投奔範德彪的農民。2005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小品《功夫》中,與王小虎一起出演“大忽悠”的徒弟。
王小虎 他和媳婦兼搭檔張可,是劉老根大舞台很受歡迎的一對演員。曾跟隨師傅趙本山參加2005年央視春晚,在《鄉村愛情》中飾演李大國。
劉小光 趙本山弟子中排名第24位。在二人轉圈裏是有名的演技派,在電視劇《鄉村愛情Ⅱ》中扮演玉田爹趙四,在《關東大先生》中扮演“老啞巴”。還參加了2009年遼寧春晚的小品《送蛋糕》的表演。
孫麗榮 趙本山不多的女徒弟之一,在二人轉演變到女藝人普遍淪為“捧哏”綠葉角色的今天,她憑借精湛技藝,是少數能夠掌控舞台,成為主角的二人轉女演員。在《劉老根》裏就叫孫麗榮,在《鄉村愛情》裏飾演劉能妻。
二人轉,萬人轉
民辦劇團讓奄奄一息的二人轉重新火爆,但同時也放棄了傳統二人轉的精華部分
在和平大戲院萬寶街劇場的一角,梁學田正悠閑地磕著瓜子。梁是長春和平大戲院的總經理助理,他的另一個身份是該戲院劇團的業務團長。觀察演員的臨場表現和劇場的整體運作,是他每天的必修課。
據梁學田介紹,和平大戲院在長春共有四個劇場,平時的上座率通常能達到九成以上。和平大戲院是長春最早的民間二人轉演出公司,隨著東北風和劉老根大舞台的加入,長春二人轉演出市場基本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麵。這三家每天能接待三四千名觀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
這種繁榮不僅僅出現在二人轉的大本營東北。和平大戲院在徐州開設了一個新的劇場,而北京的劉老根大舞台也即將在今年5月份開業。趙本山曾私下表示,要把北京的劉老根大舞台增加到五家。
二人轉火了。但從事了近半個世紀二人轉研究的王兆一卻開心不起來。“這不是真正的二人轉。” 王兆一說。王兆一是二人轉藝術理論的開拓者和公認的二人轉理論研究學科帶頭人之一,在他看來,現在商業味極濃的二人轉演出已經舍棄了這種民間藝術最為精華的部分,有點像是“掛羊頭賣狗肉”,而觀眾對二人轉的誤解也越來越深。
真正的二人轉
一個比較受認可的說法是,二人轉形成於清乾隆年間,迄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曆史。二人轉是河北的蓮花落被當時的移民帶出山海關之後,和東北的秧歌相結合而形成的。之後,諸如河北梆子、東北大鼓等元素也被吸收進來,逐漸形成了一種以“說、唱、扮、舞、絕(技)”為主要特點的民間藝術,所以對於二人轉的形成有“秧歌打底,百戲鑲邊”之說。
東北曆來有舞秧歌的傳統。最初的東北秧歌沒有女性,基本都是男扮女裝,男的叫醜子,女的叫大蠟花。之所以叫“蠟花”是因為“女”演員頭上往往要戴一朵紙做的花,由於怕雨雪澆濕,就在上麵塗上一層蠟,因此得名。在東北秧歌中常常會穿插一些小唱,東北人叫故事歌,比如非常著名的《小拜年》就是此類歌曲。
白天跳完秧歌之後,一些地主或有錢的人家,往往會挑上最好的幾對蠟花和醜子到自家屋子裏演出。東北屋子裏有炕,演員就在炕下演出,由於空間狹小,時不時會碰到炕沿,所以在屋子裏唱的時侯就叫靠炕沿。秧歌隊伍裏,都是唱民歌,如《小拜年》、《小情郎》這些東西。一進屋子演出,再唱白天唱的東西,觀眾肯定不滿足了。把他們請到到屋子裏,就是要再聽一點新東西,這個時候關裏的蓮花落藝人,就帶進來一些大節目,如《西廂》、《藍橋》、《摔鏡架》等等。
這個時候二人轉開始發展起來,內容變得更加豐富,也能演一個完整的故事了,另外服裝、化妝、道具、演出方式都有了。“二人轉進入成熟與興盛期的重要標誌之一,是它形成了以二人轉為主體,以單出頭和拉場戲為兩翼的三種藝術形式的相對穩定。”王兆一說。除此之外,二人轉還有一個重要的演變軌跡,就是唱、說、扮、舞等藝術手段的豐富與發展,並在此基礎上,很多藝人都有了自己的絕活。比如懷德縣藝人薑發,能夠同時用頭、鼻、肘、膝蓋、足尖托舉幾支蠟燭唱戲;舒蘭縣名琴師王春,一旦弦斷了,沒等演員唱第二句,他就能接上,一般觀眾根本感覺不出來;熱河藝人聶海龍表演時嘴裏含著兩顆豬牙,但唱、說都不受影響。
“從乾隆年間到民國時期,二人轉的演出方法、節目內容、唱腔等都已基本成型。”王兆一說。
遼寧大學本山藝術學院顧問馬力認為,從戲曲理論上講,二人轉是一種過渡東西,它基本是歌舞向戲曲過渡的一種形式。但這個過渡現在已經三百年了,二人轉不管怎麽發展,它還是照樣生存的特別旺盛。“就像東北的車軲轆菜似的,不管馬踩和車軋,它不死,生命力特別旺盛。”馬力說。
美好時光
建國初期,一些新文藝工作者、知識分子進入二人轉領域,幫助整理節目,寫新劇目,甚至服裝、化妝、道具都有人給設計。但文革期間二人轉遭到禁止,1979年以後,東北三省開了13次二人轉的學術會報告會,這一係列學術報告會對二人轉的推動幫助很大。1980年唯一一個省級政府建立的一個民間藝術團——吉林省民間藝術團成立。吉林省所有好的二人轉演員,好作曲,好編劇,都調到這個民間藝術團去了。
“這是二人轉有史以來最生動的一個局麵。”時任長春藝術研究所所長的王兆一是這個民間藝術團的顧問,提起這段二人轉的美好時光,他仍唏噓不已。在他看來,在吉林省民間藝術團成立之後的10多年時間裏,二人轉被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
吉林省民間藝術團每年五一一過,到要割地的時候,農忙期間都得下鄉去演出。每次演出都是由鄉裏組織觀眾,按人口收費,一家一口人5毛錢,剩下的錢公社和鄉政府補貼。“那個時候,他們一年能掙40多萬塊錢,這在當時是非常大的一個數字。”王兆一說。
藝術團每到一地演出,都會搭個台子,底下一萬多人看二人轉。婦女、小孩坐在中間,男的在外麵站著,再外邊就是商業活動了。當時的文化副部長高占祥看到這個場麵,很感概地說,“哎呀,萬人圍著二人轉啊”。後來王兆一和研究夥伴王肯把這句話補充為“ 萬人圍著二人轉,二人演給萬人看”,這句話後來成為對二人轉最經典的描述之一。
這個局麵並沒有持續太久。1990年代初,市場經濟觀念開始滲透到中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麵麵,而官辦的吉林省民間藝術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藝術團原來每次演出都是靠鄉政府給組織觀眾,當時省政府還給批一定的經費和演出設備。觀眾有組織,一場有多少錢先給講好了,演員收入相當寬鬆。“但後來中央發文,要求減少農民的負擔,藝術團再下鄉演出,鄉政府就不再出麵組織觀眾了,因為擔心被扣上增加農民負擔的帽子,而他們在城裏又沒有專演的劇場,所以這個省民間藝術團這個團體,這時候就有點蕭條了。”王兆一回憶說。
但對於吉林省民間藝術團以及吉林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官辦二人轉演出團體來說,更大的打擊即將到來。
民辦風潮
1997年,長春市民間藝人管理辦公室主任徐凱泉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當時,很多老一輩的民間二人轉藝人已經逐漸從農村進入城市,他們在長春各個小劇場演出,有的在公園自己搭個棚子就開始賣票。這些藝人良莠不齊,素質各異,整個長春的演出市場顯得非常混亂,而另一個方麵,藝人的收入和地位都處於很低的一個水平。
藝術學院嗩呐專業畢業的徐凱泉對於二人轉這種民間藝術有著一種天然的好感,同時,管理者身份讓他有更多的機會接觸這些二人轉藝人,在這個過程中,徐凱泉對二人轉藝人的窘迫生活非常同情,但更為重要的或許是,他敏銳地感覺二人轉是一個非常有前景的市場。
1997年,徐凱泉放棄藝人管理辦公室主任的位置,毅然下海,和幾個人共同承包了一個二人轉劇場。他把吉林出色的二人轉藝員都聚攏在旗下,創辦了和平大戲院,開始商業演出。
“當時也不容易,一天才掙幾十塊錢,後來幾個合作者都分開了,隻有徐凱泉仍然堅持下了。”梁學田說,他是早年跟隨徐凱泉的創業者之一。
大戲院創辦之初,徐凱泉意識到,光開小劇場很難養活手下眾多的藝人,還要走向大的市場。“像洗浴中心啊,歌廳啊,還包括卡拉OK裏邊,人家辦生日宴、壽宴啊,辦滿月啊,都有二人轉的演出。”梁學田說。徐凱泉的和平大戲院很快在長春紮穩了腳跟。新的跟隨者也隨即出現。馬普方的東北風和趙本山的劉老根大舞台相繼開業,長春的民辦二人轉演出團體空前繁榮起來。
與此同時,由於體製的束縛,像吉林省民間藝術團這類的官辦團體的生存空間被進一步擠壓,很多優秀的二人轉演員被高薪請進了民辦的團體。“省民間藝術團最後基本上是等於放假了。”王兆一說。
這種變化對二人轉的發展或許具有深刻意義,因為從那時起,二人轉的表演形式也在悄然發生改變。
變味的二人轉
在和平大戲院成立之後,緊接著黑龍江、遼寧都出現了許多類似民辦性質的劇場,此時,二人轉的演出重心已經由農村轉向城市,觀眾的組成也更為複雜。
很多傳統的二人轉藝人發現,在城市舞台上大段的唱觀眾並不買賬。一出傳統的二人轉劇目如《包公賠情》、《西廂》等一場演下來至少要40分鍾,很多觀眾根本沒有耐心聽完。往往是演員唱著唱著就被哄下台:“下去,下去,來點粉的,來點逗樂的。”
隨著觀眾口味的改變,“唱”這種二人轉最主要的形式漸漸淡出舞台,演出時,往往就把一部戲掐頭去尾,選最精彩的一段,意思意思,唱幾分鍾。“老百姓不願意看的,那你就不能演了,願意看的,你就多研究點,他們到劇場來就是找樂子的,我們必須盡可能滿足。”梁學田說,“市場需要哪些,我們就按照市場去做。”
這成為民間二人轉劇場的普遍心態,為了取悅觀眾,講笑話,雜技,武術、模仿秀等許多新的元素被加入到二人轉演出中來,這種演出基本脫離了傳統二人轉演出的範疇。而一些不健康的元素開始頻繁出現在二人轉的舞台上,王兆一用四個字歸納當時二人轉演出的狀態——髒、醜、鬧、怪。髒,就是一些罵人、淫穢的東西,包括露骨的“粉磕”,甚至一些性愛的動作也被搬上台;醜就是穿啥都有,戴啥都有,畫什麽臉都有,醜相百出;鬧就是閑扯,你打我,我打你,又翻跟頭,又叼桌子;怪,就是醜態怪象,齜牙咧嘴。
這種演出給二人轉留下了相當不佳的名聲。梁學田記得,在和平大戲院創業之初,長春市政府曾下過一個文件,規定政府工作人員不許到桑拿、按摩場所,不許到二人轉劇場去看演出。把二人轉與桑拿、按摩場所並列,其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但是真掙錢,在90年代末和平大戲院一天晚上能純收入兩萬。”王兆一說。
對於二人轉來說,最大的爭議還是來自它的“說口”。“說”在二人轉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藝諺中有“說是骨頭唱是肉,骨肉不可分”的說法。二人轉演員,尤其是醜角往往用說來活躍氣氛,逗樂觀眾,同時好的說口還能很好的串聯情節。
但是二人轉在演變過程中,也出現了很多粗俗、淫穢的髒口。這在解放前的二人轉演出中非常常見,但老一輩藝人對於對於髒口什麽時侯該說,什麽時侯不該說有非常嚴謹的把握。
已故的老一輩藝人李青山曾是一個說髒口的高手,但他生前對王兆一說,舊社會說髒口是分地方的。在地主家,在正經屯子民風很好的屯子誰也不敢說髒口,藝人到地主家得唱《二十四》孝這類東西。隻有到了胡子窩、大車店等光棍雲集的地方,他才敢說髒口。
但是在上世紀90年代後期到本世紀初期,中國的二人轉演出市場,髒口成了家常便飯,甚至成為了二人轉的一個招牌。有一次王兆一在一個城鎮小劇場看到演員說髒口,做猥褻動作,就到後台批評他們要錢不要臉,他們雖然當場承認這樣做不對,但並不心服,說:“王老師,你別挑我的毛病,跳舞的脫,電影電視鑽被窩,我們用嘴說說還不行啊。”
梁學田也承認藝人的髒口雖然能招攬某些觀眾,但長期存在對二人轉的健康發展並無好處。他表示,二人轉說口最危險的是一些藝員喜歡跟政治掛鉤,開政治玩笑。“實際罵點人,罵點娘那是人民內部矛盾,你一跟政治掛鉤,那就麵臨你這個劇種能不能存在的問題。我經常給藝人們講這個,共產黨給你們搭建的舞台,給你們創造了致富的道路,讓你們在這個舞台上演出,絕對不能讓你們在台上罵共產黨。”梁學田說,“ 這是一條底線!”
這些年,劉老根大舞台和和平大戲院等比較大的劇團,紛紛采取措施,淨化舞台,提倡綠色二人轉。髒口現象有所緩解,但在一些相對低端的演出場所,髒口仍然是屢禁不止。
功過趙本山
很多人把趙本山看成是二人轉的代言人,事實上,如果沒有趙本山通過自身影響力,在小品、電視機以及劉老根大舞台上對二人轉的大肆宣傳,很難想像二人轉能像今天一樣受到關注。
“我搞了一輩子二人轉,我的天啊,這個二人轉到如此地步,簡直使我都不可理解。”馬力說。她認為,二人轉能有今天的局麵,趙本山的推廣功不可沒。然而,也有一些傳統藝人和二人轉研究者對於趙本山的做法不以為然,甚至一位二人轉專家對《新世紀周刊》表示,“趙本山就是在糟蹋二人轉。”
去年趙本山入選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東北二人轉代表性傳承人還曾引起很大的爭議。與趙本山同時入選的還有遼寧省黑山縣李秀媛、吉林省王忠堂、黑龍江省海倫市趙曉波和石桂芹,除了趙本山外,其餘都是傳統二人轉藝人。一位學者表示,趙本山雖然也有《摔三弦》、《大觀燈》等代表作,但就二人轉藝術造詣而言,與同時入選的藝術家尚有不小的差距。
身為本山藝術學校藝術顧問的馬力最初也不能接受被趙本山們“改良”過的二人轉。像小沈陽演出時不時學唱一首流行歌曲,馬力最初就比較反對。在她看來,這種大雜調不是二人轉正統的。“但實際看來,那些咱們認為不正統的,現在是最受觀眾歡迎的。”馬力說。馬力要求他的學生傳統的東西必須要懂,但真正到了臨場演出時,她並不強求學生隻唱那些傳統的劇目。
“因為將來學生畢業以後,他要就業,他要掙飯吃的,你要還原傳統的,演40分鍾唱,沒人看,賣不出去票,這不是現實嗎?”趙本山把原本已經奄奄一息、混亂不堪的劇種,找出它閃光的地方,給觀眾帶來快樂,這對二人轉是一種拯救。
“現在人們都很緊張,到劇場不是受教育去了,他是要去找樂去。”馬力說。
作為民間劇場的經營者,梁學田對於輿論對民辦二人轉劇場的指責深感委屈。“我們吉林省民間藝術團,在東北也響當當,他應該首先將傳統的東西保持下來,國家給你撥款,國家給你整創作人員,演員都分一級演員,二級演員,三級演員,他們有責任有義務把他延續下來,為什麽他們延續不下來,反過頭來你要求我們民辦企業去做去?”
石丫的輝煌與寥落
藝名叫“石丫”的她,見證著傳統二人轉當年的輝煌,和今天的寥落
和平大戲院藝術學校的教師宿舍和學生宿舍並無區別,實際上,它就是眾多學生宿舍中的一間。當然,教師的住宿條件是比學生要寬鬆的,石秀琴的宿舍放了四張上下鋪的鐵架子床,每位老師一張。與石秀琴同住的是兩位非常年輕的老師,一男一女,他們是演二人轉的搭檔,也是夫妻。
見到石秀琴時,正是和平大戲院藝術學校的開飯時間,菜是學校食堂打的,共有三個:粉條、茄子和西紅柿雞蛋。
63歲的石秀琴現在的身份是和平大戲院藝術學校的老師。年輕時,她在長春二人轉演藝圈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也像現在那些二人轉明星一樣,有很多戲迷。“就是我現在到農村去,那裏的百姓還特別認我,跟我說,石老師,再給我們唱一段吧。”石秀琴說話時眼神中綻放著一種異樣的光彩,一種藝人特有的滿足感很清晰地寫在臉上。
江湖藝路
石秀琴出生在長春市興隆山鎮的一個農民家庭,父親是當地一個鄉的黨委書記。當時東北農村經常會有二人轉團體下鄉演出,石秀琴的父親就負責鄉裏的接待工作。每次有演出,父親都會帶上她。每次演出,石秀琴都會搬個小板凳坐在前排,仰著臉聚精會神地看演員的演出。她並不理解其中的劇情,但看多了之後,她居然能非常逼真地模仿其中的很多唱段和動作,她能把《藍橋》、《西廂》、《梁賽金擀麵》等等一段段戲唱得有板有眼,這成為當時鄉裏的一個奇談。
小學三年級,也就是石秀琴12歲那年,長春搞了一個農民二人轉匯演,石秀琴得了一等獎。她的天分被當時搞二人轉研究的王兆一發現,於是把她調入了長春地方戲隊,師從二人轉大師李青山。15歲時,石秀琴已經成為這個隊裏的台柱子。
今年已經85歲的王兆一仍對石秀琴非常欣賞:“她是難得一見的演員,悟性很高。”
1961年,石秀琴被抽調到吉林省藝術團,由於經常下鄉演出,石秀琴的名聲漸漸大了起來,很多人都記住了這個藝名叫“石丫”的小姑娘。然而,造化弄人,1963年一次練功時,石秀琴的腿不幸嚴重摔傷。“時間長了腿還好不了,後來就退團了。”這或許是石秀琴最黯淡的一段時光。
幸運的是,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她的腿傷好了。她又可以登上舞台了。1964年,在李青山的推薦下,她來到了公主嶺地方戲實驗劇團。可好景不長,沒有多久,文化迎來漫長的寒冬。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石丫從此離開了劇團。她回到了家裏,這一呆就是10年。
文革過後,石秀琴和丈夫自己組織了一個10人規模的二人轉劇團,走鄉串戶,“農忙的時候回家種地,忙完了再出來,兩邊都不耽誤。”石秀琴說。
那時候下鄉演出,走百八十裏地是常事。除了二人轉演出服裝、道具,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都得自己背著。去農村演出,出場費是20元,10個人分。“開始的時候,一天就能賺兩三塊錢,有的時候就能掙一塊錢,也下去演出。”石秀琴說。
我問她,劉老根大舞台很多二人轉演員現在都開五六十萬的車了,你整了大半輩子二人轉,仍然這麽窘迫,你遺憾嗎?
“遺憾,我還生氣,真是太生氣了。好的年代我都沒有趕上,我們那時候付出多大,到農村去演出,得四個小時。一個人上台是一個小時,一個人唱一個小時的二人轉,後邊還得唱一個大拉場戲,一天才能掙幾塊錢。人家現在一次唱三十分鍾或者是二十分鍾、十分鍾就到點,唱完了這出戲,好幾百塊錢拿到手了。”
1986年石秀琴把她的劇團拉到了長春,在長春勝利公園建起了露天的二人轉劇場。石秀琴的劇場特別受歡迎,很多人甚至坐著拖拉機從鄉下趕來看戲。觀眾最多的時候每場竟達四百多人,就是少的時候也有二三百人,為滿足觀眾,劇場裏一天演出七出二人轉,人歇場不歇,保證每個觀眾過足戲癮。
“經常演出完,就有一些老板來找我,說你把大棚子撤了,你倆要不整班了,就到我那劇場去。”石秀琴說。石秀琴回絕了這些邀請。這倒不是因為她清高,當時長春還沒有和平大戲院、東北風這樣的大劇團,石秀琴雖然是草台班子,但在長春的影響力卻非一般的劇團可比。
露天劇場一辦就是10年,石秀琴的劇場甚至已經成為勝利公園的一道風景。然而,1990年代初期,由於公園動遷,客流大量減少,石秀琴的露天劇場觀眾也不可避免地減少了。雖說每天一些老戲迷準時來到劇場看戲,但收入已難以滿足劇場開支,到了 1996年未,石丫忍痛關閉了露天劇場。
關閉劇場後,石秀琴和她丈夫開始了走穴生涯。這段日子,石秀琴並不得誌,因為當時的二人轉演出市場已經變得相當混亂,髒口風行,傳統的二人轉漸漸失去了市場。但石秀琴在這個問題上非常堅持,“我隻唱傳統的二人轉,這點到哪裏都一樣。”
艱辛的傳播者
經過幾年並不成功的走穴演出,2000年,石秀琴和丈夫回到了興隆山的家中。
“年紀也漸漸大了,沒人願意再看你這張臉,有時候我自己都不願意看。”石秀琴有二人轉演員特有的幽默感和自嘲精神。她經常跟學校的年輕老師開玩笑,說別看我老了,你要從背麵看還是風調雨順的,你要正麵一看啊——顆粒無收。
也許是由於對傳統二人轉失勢不服氣,回家之後的石秀琴萌生了收學生的念頭,專門教最傳統的二人轉。“不想眼睜睜看著二人轉就這麽失傳了。”
這個學員班很快就辦了起來,20多個附近的農村孩子投到了她的門下。“當時也沒經驗,2000塊錢包吃包住,你說掙不掙錢?”
2003年,為了能給學員班的孩子創造一些演出機會,讓周圍的鄉親能看到最傳統的二人轉,石秀琴在自己家裏辦起了小劇場。這個小劇場的特別之處是,門票隻要1元。和大多數二人轉劇場一樣,這個非正式小劇場每天都有演出,而且觀眾非常踴躍,每天都有五六十人來看,多的時候能超過百人。“很多鄉親都主動跟我提出,讓我把票價漲上去,我沒有,就這麽著建一個小劇場,給孩子們鍛煉演出。”石秀琴說。現在石秀琴的很多學生都已經在外麵獨立演出了。
但這個與市場脫軌的劇團終究還是沒能堅持下去,2008年,由於入不敷出,石秀琴不得已關閉她的一元錢小劇場,接受了和平大戲院總經理徐凱泉的邀請,來他的藝校任教。
她曾經想過再組織一個劇團,專門唱傳統戲。“我就是試試,看看我這個專門唱傳統二人轉能不能吃得開,能不能適應得了,我寧可不掙錢,找幾副架(兩個二人轉演員為一副架),能掙多少錢都給他們。但是我找不著那樣的演員,他們在劇場能掙三百兩百的,到我這兒能掙出那些錢來嗎?我害怕。”
“如果倒退五年,我會再試一下。”六十多歲的石秀琴仍心有不甘。
像所有熱愛自己行當的藝人一樣,有一天不能站在舞台上時,她會倍感失落。對於石秀琴,這種失落感更加強烈,因為,現在屬於她的舞台都不存在了。“有時候我去劇場,一些老觀眾能認出我來,就會私下議論,這就是那個誰啊,她年輕時候唱二人轉唱得可好了,我又會有上台的衝動。但是完了又一想呢,哎呀,現在我自己都不樂意照鏡子了,何況現在觀眾口味那麽高,人家能看我嗎?要是唱,我說你們誰也別看我臉,你們把臉轉過去,誰也別瞅我,你就聽我的聲音,我說你一點也看不出來我這麽大的年齡。”
“現在我還有個機會,(和平)大戲院的老總讓我把我這點傳統的藝術,往下給傳傳,傳到什麽程度就算到什麽程度。”說到這兒,蜷縮在鐵架床一角的石秀琴,臉上突然沒有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