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影片所向往的境界,不是場燈亮起時雷鳴的掌聲,而是大幕閉上,長時間的靜默之後,觀眾席裏一聲輕輕的歎息。” ——謝晉
如果說著名美國電視連續劇《反恐24小時》是一部驚險緊湊的連環劇,那麽著名中國電影導演謝晉生命中的最後24個小時,則是一曲未譜完的牧歌,舒緩中帶一點遺憾的迷惘。在他85年人間歲月的末尾,這位可敬的老人給我們留下了哪些關於自己的影像?昨日,本報記者重回上虞,通過多方采訪,盡最大可能為讀者還原了謝老故去前的生活點滴。而至於之前大家紛紛猜測謝老的突然去世與飲酒過量有關,記者也尋找到了不一樣的真實情況。
謝晉 有說有笑
沒有貪杯,早早睡下了
穿上米色西裝,拎著電腦包
謝晉就這樣踏出了家門
2008年10月17日,上海的天氣十分炎熱,完全不像深秋的樣子。謝晉在家吃過午飯,對著鏡子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穿上他很喜歡的那套米色西裝,梳了梳頭,拎上他常用的那隻電腦包,和女兒女婿打了聲招呼,便下了樓。轉出江安路81號的弄堂,春暉中學上海校友會包下的那輛大巴正等在路邊。
負責接謝老一起去上虞的,是今年4月19日於上海舉行的“春暉中學百年校慶上海校友會籌備會”上選出來的新一屆上海校友會會長———1990年自春暉中學畢業的阮振球。這位優秀生在同一年順利考入上海財經大學,現在他已經是上海某投資公司的董事長。謝老是春暉的“重量級人物”,這個接送的任務自然要由他親自來擔當才放心。
入住上虞國際大酒店1106房間
晚飯時點了“女兒紅”,隻是小酌
5點半過,大巴穩穩停在上虞國際大酒店門口,校友們魚貫而下。門口的服務生小梁認出了謝晉,趕緊箭步上前,殷勤地伸手去接謝晉手中的包,不想老人卻躲開了:“不用不用,又不沉,我自己來就好了。”小梁隻好笑著讓開,他很理解像謝晉這樣要強的老人,特別不願意別人把自己服侍得過分妥帖,“他們一般隻要是自己能做的事,都不準別人幫忙,這樣才說明自己還沒那麽老嘛。”
校方早已在大堂設立了校友簽到處,並包下了將近50套房間,安排遠道而來的尊貴校友們入住,同時還在三樓餐廳設了自助晚宴區款待他們。謝晉被單獨安排在寬敞的1106房間。等他放下行李,阮振球和另兩位校友會成員便陪著謝晉一同去用餐。沒有傳說中的熱鬧宴會,四人隻點了幾個清淡的菜,知道謝晉喜歡喝酒,又專為他要了瓶陳年的“ 女兒紅”,也就是紹興花雕,圍桌小酌。考慮到第二天一早就是校慶活動,誰也沒敢讓他多喝。謝晉也未貪杯。
飯後散步,笑著和副總打招呼
不到晚上7點半就返回房間休息
飯後還不到七點,暮色漸濃,傍晚的天氣也稍許清涼下來。酒店的副總張鐵軍在花園裏見到謝晉時,老人正興致勃勃地散著步。每次謝晉到酒店下榻,張鐵軍都會親自關照老人的飲食起居,隻是近年來,謝晉歲數大了,記性不很好,這次見到張總,他竟然忘記上次已經跟著他參觀過酒店,還樂嗬嗬地說:“哎,這裏很漂亮啊,有空帶我到處轉轉哦!”張鐵軍也隻好笑著點頭,“一定一定。您老最近在忙什麽啊?”“在準備拍新片啦!我明年要拍一部新電影,劇本非常好,叫《大人家》。”謝晉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門,介紹了幾句自己的拍攝計劃。
“這就是我見謝老的最後一麵了。”回想起這一幕,張鐵軍有些黯然。為了第二天的早起,不到7點半,阮振球就送謝晉回房休息了。衝了個澡後,老人換上睡衣,關燈就寢。恭恭敬敬掩上房門的那一刻,阮振球沒有想到,這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謝晉。
10月18日
謝晉 安詳離去
親戚說,前幾天他曾經摔倒
一大早,電話和服務員沒能叫醒老爺子
老人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睡得安詳
校慶活動定於早上八點半開始,為了大家準時出席,會務組讓酒店給每位校友的房間都設置了電話叫醒服務。
10月18日早上7點半,酒店的服務中心撥通了1106房間的電話。一聲,沒人接;兩聲,沒人接;三聲 ,沒人接……“老爺子睡得太沉了吧… …”一名男服務生被派上去敲門叫醒謝晉。怎麽按門鈴都沒動靜,服務生有些不安地自己打開了門。屋裏靜悄悄的,謝晉老人麵朝窗口側躺著,被子嚴嚴實實地拉到肩膀上方,一動不動睡得十分香甜。服務生站在床邊喊了兩聲“謝導,謝導!”仍沒有回應,他更加不安,幹脆一邊叫一邊去搖謝晉的肩膀。
一觸之下,小夥子頓時麵如土色———手下已是僵硬的了!他飛奔出房間,迅速叫來了張鐵軍,再過幾分鍾,阮振球和一位校友也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帶著幾近絕望的心情,他們叫來了120急救車,老人被抬上車,送往離酒店隻有8分鍾車程、位於半山路35號的上虞人民醫院。
老人全身僵硬,醫生全力搶救
就在校慶慶典的當天,謝老靜靜地離開了
醫院ICU(重症監護室)的丁主任和他手下的兩位醫生見到謝晉時,心裏已經知道:不可能有救了— —當時的謝晉身體已完全僵硬,保持著側臥的姿勢,一邊的肩膀和手臂都歪斜著,無法自然下垂!帶著沉痛的心情,醫生們給謝老插上氧氣管,往心髒起搏器上通電……無濟於事。最後,他們給謝老做了一次細致的按摩,讓他的身體恢複到自然平躺的姿勢,然後,緩緩蓋上白布。
消息傳到春暉中學,負責統籌會務工作的校長助理丁福軍,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那時已經快八點了,校慶慶典馬上就要開始,大多數校友還不知道這個變故。”那是一個比17日更加晴朗和炎熱的早上,3000多名學生和數百名校友已經在大操場上匯聚一堂,等待慶典的隆重開幕。
一代電影大師謝晉,在走過了85年的人生風雨後,就在這樣一個喜慶的日子裏,在他出生的江南土地上,在深沉的夢境裏。
死於“心源性猝死”,醫生否認與飲酒有關
原來,早在幾天前,老人剛剛大醉摔倒
經檢查,謝晉的死因初步判定為“心源性猝死”,主要原因是心髒缺氧導致的心髒缺血,以至於停跳。至於之前眾人所猜測的死亡原因可能與飲酒有關的說法,醫生給予了否認,並拒絕做任何評論,“他喝得一點兒也不多。”不過,在上海醫院病房裏和姨媽徐大雯聊天時,謝晉的外甥王幼宏曾提到:10月15日,他跟姨父和姨父的幾個朋友喝酒, 謝晉喝得大醉,走路晃晃悠悠,“結果一個不小心,‘咣當’摔了好大一跤,當時把我們給嚇得啊,一身冷汗……”
謝晉身邊親近的人,都知道老人家常摔跤,著名畫家、“福娃”設計者韓美林是謝晉的好友,韓的妻子周建萍就記得:大概在4、5年前,謝晉有一次摔倒,引發了小中風,眼睛都有些充血,盡管情況不嚴重,醫生仍嚴肅囑咐說,老人不能再摔跤了。“去年在台灣出席《電影最後一夜》的發布會時他在後台還摔了一跤,臉上縫了好多針。”
為追校花徐大雯 謝晉差點被暗算
侄女回憶老人,稱他愛吃江安的“豬耳粑”
國立劇專史料江安陳列館位於四川省江安縣中心路,紅紅的牆,向上翹著的房簷在相鄰樓房的襯托下非常顯目。這裏,就是謝晉走上藝術道路的起點站,也是他每次回江安都必去的地方之一。
“謝晉的夫人徐大雯是江安人,他們的結緣也是因為戲劇。”國立劇專江安陳列館相關負責人張毅說,當時江安劇專師生們經常自編自演戲劇,並常與一牆之隔的江安女子中學的師生們進行交流,而且謝晉也在女子中學兼職教地理等課程。一次,女子中學要演出話劇《回春之曲》,請國立劇專師生們前去指導,帥氣十足的謝晉因此結識了女子中學“校花”徐大雯。
“他們的戀愛和現在的年輕人一樣,是浪漫的,但是,他們的戀愛也經曆了許多的坎坷。”張毅說,根據謝晉和徐大雯的講述,謝晉20歲的生日聚會,是他離開江安,並且和徐大雯最終走到一起的一個重要時刻。“當時謝晉住在一個名叫六合茶館的客棧裏,他20生日時,徐大雯也到場祝賀,這讓當時江安當地一名也在追求徐大雯的“大哥”級人物大為惱火,並加害謝晉,後來經過徐大雯等人的努力,謝晉才得以被救。”張毅稱,由於擔心這名人士再加害謝晉,謝晉在還差1個月就要畢業的時候離開了江安,並且將徐大雯接走。
謝晉愛酒,這一點在徐大雯的侄女徐德慧(音)處得到了證實。“酒是他的命根子。”徐德慧說,謝晉特別喜歡喝酒,而且特能喝酒,一看到酒就高興。“除了酒,他還特別喜歡江安的小吃,特別是江安的‘豬兒粑’。”謝晉突然離世,對徐德慧來說,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