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海東專訪:中國球迷多無信仰 我是足協主席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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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若隻如年少

  人物周刊:現在看哪一段閱曆和經曆對你最重要?

  郝海東:還是10歲到八一隊那一段。這麽小就開始過集體生活,對我還是有很大幫助,讓我學會在一個大的社會環境裏去遵守秩序、規劃人生、麵對挫折,慢慢成長和懂事,成熟和獨立得更早一些。我要是10歲沒去八一隊,也不知道會更好或者更壞,曆史是一步步走過來的,你根本不能去假設。

  人物周刊:10歲的孩子去麵對這些是不是有一點殘酷?

  郝海東:講實話,這個過程對孩子的心理並沒有太多好處。10歲的小孩子,肯定受欺負,那裏麵其實就是個社會,一個體工大隊幾百人,一線隊跟我們沒什麽關係,二線隊有時候來弄一弄我們,打你兩下,我又是最小的,他們欺負你不是很正常嗎?你打不過人家,你還得去和人家打,對他來講不公平,可他在那兒能幹什麽呢?他也回不了家。

  但對自己來講,就成熟得早了——你會想方設法要擺脫這個不利的地位,比如說踢球要踢好,跟別人的關係要想辦法搞好,反正各個方麵都要讓自己有利。

  人物周刊:這種經曆對你以後有影響嗎?比如對不公平的事情特別看不慣?

  郝海東:確實讓我對社會公德事情特別在意,比如以大欺小、恃強淩弱啊,不守秩序啊,闖紅燈啊,隨地吐痰啊,電梯裏抽煙啊,我都特別反感。我對不公平的事情特別在意,在賽場上也是如此。另外養成的一個性格就是爭強好勝,在那個環境你如果不強,就會被欺負,進而被淘汰,你要是十七八歲被分配回家去了,你能幹什麽呢?你就沒工作了,生存不下去了。

  人物周刊:你自己是練得最苦的嗎?

  郝海東:不是,但是每個人都付出了很多,你加練別人也加練。我們現在有些輿論導向很不好,把球踢得好不好都歸結為訓練好不好、有沒有文化,歸結為道德水準,這都是胡說八道,好多人也不明白就跟著在電視上報紙上瞎起哄。

  你以為劉翔是練得最多最苦的嗎?比爾·蓋茨是學曆最高的嗎?王永慶、李嘉誠、霍英東、巴菲特,都是哈佛耶魯畢業的嗎?你看這些老師、這些股評家,他們要是真行,他們早就成比爾·蓋茨了,他們還坐在那兒!

  大部分球迷沒有信仰

  人物周刊:當時八一是專業隊,和後來的職業隊相比,你怎麽看這種差別?

  郝海東:在奧運會以後,很多人說我們其他項目搞專業體育拿了冠軍,為什麽你們足球搞職業隊怎麽不行,這就是輿論導向的問題,他不分析問題,隻是跟著大眾以勝敗來看待這個問題。

  全世界踢足球的人口可能是(體育人口中)最多的,但中國的注冊足球人口是最少的。我們的舉重體操跳水拿了金牌,為什麽?是因為我們是專業,人家是業餘啊,別人不可能十幾歲的小孩就天天練習的。而足球和一些職業化程度很高的項目就不一樣,全世界都職業,你是業餘。你所謂的職業化,剛剛十幾年,人家上百年,普及性太高了,全都在踢球啊。

  我舉個例子,英國足球的職業化程度是最高的之一了,可是他們歐洲杯決賽圈都沒進,你要是換在我們中國,他們這些人還能踢球嗎,還有人去看球嗎?按我們的說法,你為什麽還要搞足球?英國這次拿了十幾塊金牌,按我們的說法,那就都去搞能拿金牌的賽艇吧。

  人物周刊:你覺得兩相對比,兩國不同的原因是什麽?

  郝海東:我就感覺我們大部分的球迷是不去足球場看球的,沒有信仰,隻看輸贏,贏了就是好,輸了隻管罵。在國外,球迷為什麽支持球隊?這是他們的信仰,第幾名他們都支持。在曼徹斯特,支持曼城的人比支持曼聯的人多,他們覺得這是我們的球隊,要是在中國,曼城的比賽誰還會看啊?

  他們祖祖輩輩支持這個球隊,他管你假球黑哨的,我就是來支持我的球隊。我們呢,把所有東西都上升到某一個層麵,恨不得你是勞模,簡直就要又紅又專了。你說其他國家沒有假球黑哨麽?德國意大利沒有嗎?照我們這兒的說法,那還看什麽足球呢?可是人家就是去享受看球過程的,不是說贏了才享受,輸了就不享受。

  我們現在對所有的事情都急功近利,可能是我們受到的壓抑太重,社會問題沒有一個出口,足球是唯一一個大家都可以罵的項目。

  這些現象在我們這兒都極端不正常,但往往還有生存空間,你一個人還沒法改變,因為大部分人都是這種思維。我感覺他們認識問題真的太膚淺了,你就很奇怪他為什麽要這樣,都去說別人,都是評論家,但不會在自己身上做什麽,都是寬以待己,嚴以律人了。


  真正的輸贏跟思想工作沒關係

  人物周刊:你的經曆中第一次大的挫折是什麽時候?

  郝海東:算是1992年奧運會預選賽沒出線吧。(打韓國)當時就不叫打比賽了,你想想,開場9分鍾讓人家進3 個,這還怎麽踢?現在回想,都是我們自己給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就是從管理者到教練員都把人送到了這個心態裏麵。你想,一個小孩,二十一二歲,他知道什麽呢?但我們背負的又是什麽?輸了球就挨罵。其實,這是因為管理者在輸球後會失去一些東西,他們就把這種壓力轉嫁到我們身上了。

  你運動員努力了但是輸了,這不是很正常嗎?但我們不行,我們要輸了,就是罪人了。現在李寧點火炬,都說他好的吧,這裏麵肯定就有20年前罵他的。所以這裏麵真可以看出我們的人性啊。

  人物周刊:當時很多人也在評價你的表現,對卡塔爾那個點球沒進。

  郝海東:現在想起來算什麽,但當時很難受啊。管理者為什麽要轉嫁壓力?因為他的生存受到威脅,人都要保護自己啊,所以隻能一級一級往下壓,最後都壓到運動員身上。贏了,怎麽樣都好,輸了,就都來事兒了。我想問問,足球如果成績好了,還會有這麽多罵聲嗎?如果不會,問題是不是還是這麽多?

  現在我們就是踢球的小孩太少,包括體育人口都太少了,你得了冠軍不代表你體育人口多。全世界打乒乓球的人不如你一個省打的多,現在全世界打中國的人,也都是中國人,這還能打下去嗎?

  人物周刊:1992年兵敗吉隆坡推動了足球職業化改革,你怎麽看這次改變?

  郝海東:職業化對於我們就像改革開放,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是我轉會到大連後,更能享受足球的快樂,因為我可以自主我的命運,我踢得好,我就有工作就有合同,不像在專業隊中,踢不踢由不得你。你強?我們非得要你上嗎?沒有職業化,你不會有這樣的閱曆,打不開這扇窗,你就不可能明白這麽多事情。

  人物周刊:1997年的國家隊被認為是近年來最強的國家隊。

  郝海東:最強的之一吧,但是是最有特點的,從高峰到彭偉國到範誌毅。沒出線都是我們自己瞎折騰,自己給自己下套。踢兩場就感覺沒希望,總是想當然,總感覺別人會怎麽樣,其實足球這東西真的很難說。大半夜了教練員開會開到三四點鍾,我們也是,開會啊看錄像啊宣誓啊,全是這樣。都是自己造成的。

  其實輸了贏了就是遊戲嘛,但我們不是啊!不就是一次比賽嗎?奧運會怎麽了,世界杯怎麽了,人家外國有這麽緊張嗎?人家還拖家帶口來呢,打完比賽逛街去。我們就開會,整天開會,一開就開三四個小時。

  什麽思想工作,真正的輸贏跟這一點關係沒有。科薩2000年來大連以後,我們沒看過一次錄像,包括打亞俱杯,該贏照樣贏。這些東西沒有用,你看不看都一樣,不是說你看完了製定出了策略就能贏。你把自己的水平踢出來就行了,至於對方你想通過錄像去研究,這都是騙人的。

  人物周刊:1999年你又想出國了。

  郝海東:當時因為禁賽,有點心灰意冷了,不想在國內踢了。當時還鬧出個“超生事件”,問我為什麽超生了,我說是我願意的麽?我本來是想給英國人民增加點負擔,結果老婆懷上六七個月了,你們又不讓我走了,那不就隻能生下來罰款了。

  人物周刊:那個時候大家開始叫你“郝董”。

  郝海東:就是開始慢慢做點生意,因為總想著運動員生涯會有結束的一天,總得幹點別的事情,像我們這樣的,也不可能再去研究量子力學,研究數理化吧,能做的就是商業,我也比較喜歡。因為要踢球,也沒法全身心地去做。做生意有一些瓜葛也很正常,這都是商業。對我來說根本不叫什麽事兒,我們的人生道路比這個殘酷多了。

  人物周刊:2001年終於衝進世界杯了。

  郝海東:算是了卻一個夙願吧。說什麽抽簽抽得好,都是胡說八道,這些隊之前你又不是沒輸過。提前一輪就出線了,這一點真的很不容易。算是真正享受了一點職業化帶來的快樂。

  人物周刊:2001年打預選賽時在沈陽綠島訓練,你還帶了家人去。

  郝海東:這個到現在他們還對我講,海東,那一屆要是沒出線,這就是你的一大罪狀。所以還是以成績論英雄,太沒有高度了。你說我兩個孩子的父親,我練完了後我幹嘛?天天大眼對小眼?天天開會看錄像?我當時真不管,就打電話叫老婆孩子來,來了後他們也沒理由趕走。

  我的生活關你足協、關你教練什麽事兒?這次國奧隊“開房事件”,我都不明白,什麽叫“開房”?我去酒店住你管得著嗎?我是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呢?還有所謂的隊規,人家老外誰管你那麽多呢?我去酒店和誰約會,這違反法律了嗎?我如果賣淫嫖娼,那違反治安條例,其他的,你管我幹什麽呢?

  但我們就不,就沒收手機,沒收電視天線。還有更可笑的,在隊裏,教練發現酒店的電視天線拔不掉,就問酒店能不能把電給掐了,酒店說,沒法掐,其他顧客會抗議的。但我們的輿論還甚囂塵上,說什麽國奧隊知恥而後勇,這是什麽恥啊,說這話的人就有病,他自己不住酒店嗎?

  人物周刊:你的這種權利意識是什麽時候形成的?

  郝海東:自從到了國奧以後,我越來越覺得我們很多東西太不人性了。比如做準備活動,你基本上做完後半場體力就沒了,但你還必須全力去做,不然進了球行,稍微一不行首先就換你。天那個熱,上來就來回跑30米50米100米,你真不願意跑,但沒辦法,他們就認為天氣熱你跑一跑衝開了就好了。這不是一場,這種情況貫穿了整個國奧生涯,甚至國家隊,包括後來在昆明集訓,要跑12分鍾,我急性腸胃炎,胃粘膜都吐出來過,血一臉盆的,一樣出操,走你也得出來。這就是神經病。這就是足協規定。你讓姚明去打控球後衛,你讓劉翔去跑一萬米,他們行嗎?可是我們的標準就是一樣,你怎麽辦?

  我為什麽說職業化好,我踢得好我就不擔心,早晚有時間證明自己的能力,很踏實。但一集訓起來,把所有的隊都安排在一塊,訓練內容都由它定,這不是專業體製麽?不是偽職業化麽?

  人物周刊:懷疑過自己嗎?

  郝海東:12分鍾跑的時候對自己產生過懷疑,怎麽我就跑不了?後來一看羅納爾多可能2500米都跑不了,你中鋒主要是速度、意識,不要跑這麽遠!我又不是李鐵要滿場跑!霍頓來了以後算是慢慢知道了。所以很多事情我們是被誤導了。

  假如我是足協主席

  人物周刊:我們是不是需要一個真正的民間組織來管理足球?

  郝海東:首先得弄明白足球到底要幹什麽。你如果是為了拿世界杯或者奧運會冠軍,那你認為我們女子舉重金牌的模式可以,那你就去做吧,如果不是,如果你把足球看作一個產業,那就按照它的市場規律來。你要麽就職業化,要麽就回體工隊吧。現在的夾生飯,你怎麽做?

  人物周刊:假設一下,如果你是足協主席,你會做什麽?

  郝海東:一定要在青少年中推廣這個項目,英足總主席不可能去給英格蘭隊開會,他要做的就是讓足球這項運動在他的國家成為第一大運動,其他項目也是一樣。

  這就需要你發動所有的智慧精力,去找一些大的合作夥伴,和他們談清楚,我們要做一個什麽事情,你們投資可以有什麽收益,然後由此服務球員。

  如果最後你的足球人口有1000萬,每場比賽有好幾萬人看球,你還愁你的國家隊水平提高不了嗎?

  人物周刊:這些看起來也很簡單,怎麽現在就做不到?

  郝海東:可能沒人去想著要做這些麻煩的事兒吧,還是國家隊管理相對簡單嘛。那些工作也不是一年兩年十年八年的事,也一下子見不到成績。

  想要政績也沒錯,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要是當足協主席,我也想我以後還要當體委主任呢,但是當你想這些的時候,你首先要做對事情,你做不對,你永遠不可能成功。

  人物周刊:你覺得該怎麽樣吸引青少年來踢球?

  郝海東:隻能是去學校推廣。你要讓他們從足球中得到快樂,而不是讓他們個個成為球星。就像你讀大學,大學畢業後沒找到工作,你不能找大學退你學費。但足校這個項目要是有人沒踢出來,就會有人說黑啊什麽的。

  人物周刊:假球黑哨也曾經困擾中國足球,如何解決這樣的問題?

  郝海東:就是誰打假球,誰必須承擔責任,不能蒙混過關。打假球的又不是主流,你把他抓住就是了,你越不動,最後就弄得好像大家都在打假球似的。

  足球給了我一切

  人物周刊:有人說你是中國足球運動員裏少有的職業運動員,不抽煙不喝酒。

  郝海東:這也是個習慣問題,英國那些運動員全喝,一喝喝通街,羅比·基恩喝完還和人打架。這和踢球好壞沒有關係,我不喝隻是因為我不喜歡,不習慣,我喝酒也不給我合同不給我錢,幹嘛把自己喝得難受?現在沒辦法了,做生意了偶爾就得喝一點。

  人物周刊:你常說踢球就好好踢,踢球之外還有自己的生活。

  郝海東:對,我隻是努力幹自己控製能力之內的事情,至於外麵附帶的東西,我看得太透了,人生百態啊。

  有時候我還為什麽激動呢,我就是覺得足球不會是這個樣子的,我希望給足球正一下名。你的職業化必須深入下去。後來去謝菲聯,看了看人家的情況,更覺得不是我們踢不好足球,是我們沒走對路,是我們認識太膚淺。

  人物周刊:踢球這麽多年,你的遺憾是什麽?

  郝海東:沒有什麽,要說也就是2004年對香港那一場,覺得很不舒服。但是我真的很感謝足球,沒有足球就沒有我今天,它帶給了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