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婦女生活:18歲少男與風流寡婦的肉欲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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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寡婦是高高瘦瘦的個人兒,臉也是瘦的,突出著一副高顴骨。臉色是白的,眼角和嘴角都有些向下拉,給人冷麵、不快的感覺。但偶而笑一回,就像換了個人,眼睛亮起來了,嘴角翹起來了,一整個臉都生動起來了,幾乎可說是美麗了。都說是一白壓百醜,她卻是一笑壓百醜的,那白反被她浪費掉了。她要是個愛笑的人兒也好,卻偏偏不愛,一天到晚冷了臉子,仿佛心上有一條怨恨的河,永遠流不斷似的。因此她的美麗就很少有人看見。金大良說她人兒長得不錯,興許是哪天碰巧看見了她的笑吧。 蔣寡婦的車也有些像她的人兒,細細長長的,車板兒有些薄,車廂有些窄,兩根車把細的,還比不上壯小夥的胳膊。車幫上本該有坐板的,她的車卻沒有,隻窄窄的一根木條,使車更顯得苗條了。隻看模樣,不要說拉土,拉一車棉花都要經不住似的。 李三定是不懂車的,人他也不大懂,真如同一頭被蒙了眼的驢子,稀裏糊塗就上了套了。 拉車是要一人架轅一人拉繩的,蔣寡婦問他,是架車還是拉繩?李三定說,隨便。蔣寡婦仿佛冷笑了一下,自個兒架起車,讓李三定拿起了一側的繩子。 李三定不知她為什麽冷笑,也不想追究,拉了兩趟,發現有男人的車,全都是男人架轅的。他便有些恍然,拉第三趟,便提出自個兒架轅。卻想不到,蔣寡婦還是個冷笑,還是架了車就走,對李三定的建議理也不理。 李三定便有些惱火,想起自個兒的母親和兩個姐姐,覺得女人們都是莫名其妙的,誰也別想弄懂她們。但到了第四趟,李三定不提架車了,蔣寡婦卻又忽然說道,三定你說,我是把你當一個孩子呢,還是把你當一個男人呢?當個孩子我架車理所應當,當個男人,你可就應該架車了。 這時車已經開始走了,李三定走在蔣寡婦左側的前麵,李三定看不見蔣寡婦,蔣寡婦卻可以看得見李三定。 李三定便更加惱火道,隨便。 蔣寡婦說,隨便是什麽意思? …… 蔣寡婦說,要拿你當個孩子,就不是一遞一車的事了,也不是你一車我兩車的事了,起碼要你一車我三車地算工分了,你懂不懂? 李三定在前麵還是說,隨便隨便。 蔣寡婦看著李三定,那亂蓬蓬的後腦勺,那瘦削的肩膀,那被大褂子兜住的看不出輪廓的屁股,那咧開嘴的啪嚓啪嚓響的軍綠鞋……蔣寡婦皺了眉頭說,除了隨便,你還會不會說點別的? …… 蔣寡婦說,你裝車裝不了,卸車卸不了,架車又架不了,還隨便隨便。 李三定忍無可忍地說,我還沒架車,你怎麽知道我架不了? 李三定沒敢提裝車、卸車,因為他實在裝得不好,卸得也不好,蔣寡婦那一鍁裝上去,能是他那一鍁的兩倍,蔣寡婦卸起車來也利落極了,一舉一放一簸,毫不拖泥帶水,特別是那一簸,兩隻手端了車把,就像端了簸箕一樣輕巧,車尾不管有多少土,也會被她簸得幹幹淨淨的了。她那麽瘦個人,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但即便這樣,她又有什麽了不起的? 蔣寡婦卻更加不留情麵地說,你就是架不了,沒讓你架車是怕你翻了車,翻了車是小事,把車弄壞了,這一冬我就甭想幹活兒了。 李三定走在前麵,覺得一切都是那麽被動,蔣寡婦架了車,就像占了王位一樣地居高臨下,她是想怎麽看他就怎麽看他,想怎麽說他就怎麽說他,而他要說句話,回一回頭都困難呢。 農業學大寨的歌在漫天裏響著,李三定卻一句也聽不到了,耳邊都是蔣寡婦刻薄的聲音了 。 蔣寡婦繼續說道,還以為你姐她們能幹,你也錯不了呢,誰知你是要力氣沒力氣要眼力沒眼力,看看這繩兒,繃是繃緊了,就是我這兒覺不出輕來,你是真使勁還是假使勁啊,我怎麽長短覺不出輕來呢? 李三定和蔣寡婦,雖說住一個胡同,卻是誰也不知誰的。蔣寡婦是一貫的提防心理,生怕哪一個坑害了她,十八九歲正是不知怕的年齡,不給他來個先發製人,豈是能降服他的?李三定呢,則是一貫的漫不經心,隻要別人不挑他的毛病,他是決不會向別人進攻的。但蔣寡婦也真是欺人太甚了,她就像用她那隻瘦骨鱗峋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要是不反抗,不把她的手拚力掰開,興許就要被她掐死了。此刻,他的臉漲得通紅,胸口憋得要死,氣是一口緊一口的 忽然,李三定猛地一轉身,手就朝了蔣寡婦的手去了,他將蔣寡婦的手拚力掰開,將她不由分說地推出車轅的位置,然後自個兒就將那位置占領了。 一切是這樣地迅速,蔣寡婦都不知是怎樣發生的,待她回過味兒來,李三定已經將車把穩穩地握在手裏了。蔣寡婦是又急又氣,想把車把搶回來已經不可能了,前前後後都是拉車的人,她總不能跟李三定打一架吧? 接下來,就是蔣寡婦走在李三定的前頭了。 但蔣寡婦實在是擔心自個兒的車子,走在前頭仍不時地要回頭看,路上深深淺淺的車轍是太多了,萬一掉進去,車子八成是要受損的。這車雖說單薄了些,卻也相跟了自個兒不少年了,有她經著心,多重的活兒都沒壓垮過。有這麽輛車,她可以少求多少人啊,她又可以讓多少人上門來求她啊!不是每一家都有車的,遇到拉車的活兒,那沒車的人家找不到車,就隻能歇在家裏了。為此,她不知得罪了有多少人,因為她的車是從不外借的,有車在,就有她在,她不拉車,車就永遠地被鎖在她的倉房裏,外人是休想單獨地將車拉出去的。這樣,有時她就連隊長也得罪了,隊長講的是時節不等人,要的是全體出動,有人卻由於蔣寡婦的不借車歇在家裏,隊長能不急嗎?但麵對隊長蔣寡婦也一樣地不讓步,她不說不借,隻說車壞了,不能用了,隊長就是急又有什麽辦法?第二天隊長派她拉車,她仍可以麵無愧色地將車拉出來,若問她車不是壞了?她就說,又修好了啊。她就是這樣,為了車,仿佛什麽都豁得出去。不像別人,喜歡以物換個人情,她是為了物,反不惜犧牲人情的。不僅車,鋤頭、鐵鍁什麽的也一樣地不外借,她自個兒也不借別人的,實在沒有了,就在家裏歇上一天。而周圍的人哪個不借啊,借鋤頭、鐵鍁,借斧頭、鐮刀,借水桶、扁擔,甚至油鹽醬醋也要借,有的人家,幹脆就不去買,借了東家借西家,年年月月地借,日子幾乎是靠借撐著了。大家都借,不借的人自是就不叫人喜歡了,去誰家借東西沒借出來,人人都會小看這人家的小氣。而蔣寡婦,是有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了,反正我就這樣,你們愛說什麽說什麽吧。其實,她曾經向外借過東西的,但有一次把她心愛的搓衣板借出去,一家傳一家的,再也沒傳回來,她便鐵了心要守住自個兒的東西了。她本就不想外借,卻抗不住大家都借,這一次,正好有理由抗一抗了。她自個兒也沒想到,這一抗抗成了習慣了,任誰也不能讓她改回去了。自個兒的東西,她真是樣樣都覺得可親可愛,拿走一樣,就如同拿去了她的一根肋骨一般,想想,她怎麽可能拿自個兒的肋骨去換取一份人情呢。再說,人情是什麽東西,今天跟你有情了,明天你犯了事,情立刻沒有了,大家的臉比天上的雲變得還快。就好比李文廣兄弟倆,那是多麽受尊重的倆人兒,可莫名其妙的一次廣播一場會,就再沒人理他們了。人情啊,真還不如她的一把鐵鍁一把鋤頭呢。 李三定呢,架了車的感覺,到底跟拉繩套的感覺不一樣了,肩頭上重是重了些,心裏卻踏實下來了,再也不必聽蔣寡婦那些尖酸刻薄的話了。他還可以想怎麽看前麵的蔣寡婦就怎麽看了,蔣寡婦看起來是個瘦人兒,肩頭卻是圓的,屁股卻是鼓的,偶而回一下頭,胸也高高地聳著,她穿了件碎花中式棉襖,棉襖可身極了,因此她身材的輪廓就凸顯出來了。她細瘦的地方是腰和脖子,那麽高的中式領子,領子上邊還露了一段細細的白;她的腰彎下去時,腦袋幾乎能夠著地麵。這時李三定不由地會想起演芭蕾舞的娘子軍,但他又立刻製止自個兒的想,覺得把蔣寡婦跟娘子軍比在一起,真是把娘子軍給糟踐了。 李三定唯一的一次駕車,還是拉了自個兒家的豬往豬場上走的那回,但一頭豬不過百十來斤,一車土就不同了,少說也有千把來斤吧。李三定駕車走了沒多遠,腦袋上的汗就出來了,喘氣也粗起來,一口一口的白氣吐在臉前,漸漸地,都撩繞到蔣寡婦的身前身後去了 蔣寡婦很快地察覺了,一次一次地回頭看,嘴裏說,不行可別逞強,無論如何車把得攥住了,聽見沒有啊? 李三定低了頭,盡力地閉了嘴,不讓蔣寡婦聽到他的喘氣聲。他的手卻真的將車把攥緊了,腳下的路也經了心,分毫不差地軋在前麵的車轍上。他知道,他是不能出一點差錯的,讓蔣寡婦抓住了把柄,往後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他的一雙大手,握這兩根細細的車把是綽綽有餘了,他的大腳走這堅硬的土路也沒什麽困難,再加上他天生是有些靈巧的,車把扭向哪裏,車軲轆軋在哪裏,車把該高該低,他的感覺都還算準確。他隻是力氣小了點,憋一會兒氣,還是忍不住要吐出大口大口的白氣來,他的汗水也在增多,心跳也在加快,喘氣的聲音也一聲比一聲響。這時蔣寡婦就又看他,又說,不行可別逞強,千萬別毀了車,聽見沒有啊? 李三定仍低了頭,對蔣寡婦不看也不理,但他心裏真是已有了一千次毀車的念頭了,隻要他撒了車把,車把重重地落下去,就可能哢嚓一聲斷為兩截了;但他同時也有一千次堅持下去的念頭,堅持堅持堅持,看這輛車能把他李三定怎麽樣,看蔣寡婦能把他李三定怎麽樣,看這一整個村子能把他李三定怎麽樣?他不能預知堅持的結果,也不能預知不堅持的結果,隻覺得是又一個困難臨頭了,批鬥會的事好像還沒完結,一輛小車又猶如一隻虎一樣橫在了前麵。這個村子啊,別看大大小小的旗子飄揚著,別看大喇叭裏熱鬧著,真的下步一走,仿佛處處都存著陷阱一樣,每走一步,都要拿出全部的力量來對付,一個不小心掉進陷阱裏,還不知有多少更大的麻煩在等著你呢! 李三定,最終還是跟前幾次一樣,讓意誌占了上峰了。他的意誌,不過是克服當下困難的意誌罷了,說不上有什麽信仰的支撐,因此他隻會把“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的語錄重新拿來,以支撐他盲目的意誌。對他來說,語錄是誰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給予他當下的力量。 不管怎樣,李三定沒有把蔣寡婦的車把斷為兩截,而是用他那大手更緊地攥住了車把,邁開大腳,啪嚓啪嚓地往前走了。這走自是萬分地艱難,身後的土如山一樣地重,身前的人如冰一樣地冷,腳下的路如獨木橋一樣地充滿危機,但李三定,既然不想把身後的車毀掉,不這麽硬了頭皮走下去又有什麽辦法呢! 要上坡了,雖隻是一個漫坡,也不能馬虎大意,全身的力量都要調動起來,彎腰,弓腿,蹬腳,一鼓作氣,千萬別停下,後麵還有車跟著呢,沒有哪一輛車上不去一個漫坡的。但也太不易了,短時的一鼓作氣還行,時間一長,氣就有些向外泄了。這時的蔣寡婦,也一樣地在一鼓作氣,那繩子繃的,是緊得不能再緊了,那腰彎的,是低得不能再低了,那屁股蹶的,簡直要到天上去了。也多虧了蔣寡婦了,蔣寡婦那根繩子的力量讓李三定明顯地感覺到了,它就像一雙提氣的手,把李三定要跑掉的氣一下子給托上去了,有一瞬間,李三定就覺得不是自個兒在架車,架車的反而是蔣寡婦了。 坡總算是上去了,沒有停頓,一鼓作氣地上去了,但李三定的一雙腿變得軟綿綿的,就像走在雲裏霧裏似的。蔣寡婦的碎花棉襖,後背上也汗濕了一大塊,背上的繩也變得鬆鬆垮垮的,像是一樣地給累壞了。 李三定聽到蔣寡婦長長地歎了口氣,說,跟別人一車,是決費不了這樣的力氣的。 這個蔣寡婦,可真是招人恨呀,李三定剛剛對她有了點感激之心,這一下,那感激卻被她趕得遠遠的了。 李三定不示弱地說,那你幹嘛不找別人? 蔣寡婦也不示弱地說,要找得著我會要你嗎?就個頂個地數數,這隊裏有一個好東西沒有? 聽蔣寡婦的意思,仿佛她是個頂個地數完才要的他李三定,李三定卻也沒有絲毫的感動,反更惱火道,你是為了拉車呢,還是為了挑好人壞人呢? 蔣寡婦說,你懂個屁,弄個壞人搭伴,還能拉好車嗎? 李三定在心裏說,別人壞,你就那麽好嗎? 蔣寡婦說,你壞不壞眼下我還看不準,有一天看準了,你放心,我半會兒也不會留你的。 蔣寡婦又說,我敢說,我這人站得直行得正,隊裏沒有人比得上我,你們家別看算是知書達理的,但跟我比還是差得多。 李三定聽著,不由地都覺得好笑了,一個寡婦,一個不識多少字的農村婦女,自我感覺竟好到天上去了,真是莫名其妙呢。 後來蔣寡婦又說了些什麽,李三定就聽不到耳朵裏去了,他隻是想,要是一個人說話能把另一個人煩死,那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又要上坡了,這可是個陡坡,前麵的幾輛車已停下來,上去一輛,後麵的車才敢接了上。 正在上的像是一對夫妻,男的架車,女的拉繩,男的粗壯,女的單薄,男的嘴裏不停地發出“嗨嗨”的聲音,女的則一聲不吭,但他們的腰,都彎得幾乎要趴在地上了,他們的臉,也都呲牙咧嘴的,有幾分猙獰。臉是從後麵看到的,倒掛著,仿佛是另一個人的。 夫妻很快地上去了,但給大家留下了一副醜相。接下來是一對父女,上坡之前,女兒要搶下父親架車的位置,父親是死活沒讓。女兒說,逞強吧逞強吧,回家躺到炕上沒人管你!上坡時他們都一聲不吭,隻聽得到車子吱吱呀呀的聲音。他們的臉從後麵也能看到,仿佛不約而同吸取了那夫妻的教訓,都繃緊了嘴巴,沒露出一點牙齒,但眼睛可是瞪大了,大得都要從眼眶裏蹦出來了,老遠看,一張臉上有這樣的一雙眼睛,比那夫妻倆也好不到哪裏了。 父女倆後麵的車,也就是李三定和蔣寡婦前麵的車了,這是一對姑嫂,小姑子一直架車,嫂子一直拉繩。兩人一路都在打嘴仗,你一句我一句的,也聽不清說的什麽。有時候,嫂子會抹起眼淚來,小姑子便說,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這算什麽,人家八九個月還拉車呢!小姑子聲兒高了點,前後的人便知道,這嫂子原來懷孕了,注意看去,果然腰有些粗,走起路來有些笨重。但也都不去在意,就像那小姑子說的,八九個月還有拉車的呢,何況她也就四五個月吧。但不知為什麽,小姑子也跟了哭起來了,還是出聲的哭,兩手架了車,沒辦法擦眼淚,就低頭往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抹。 父女倆上去了,該著姑嫂倆了,就見這姑嫂二人,看看前麵的陡坡,又看看後麵的車,反反複複看了幾回,忽然地,小姑子就一轉車把,向了路邊的河坑去了。嫂子先是一怔,隨即也配合小姑子向河坑邊拉去。 後麵的人看著她們,並不上前阻止,隻有人喊,別呀,大夥幫著一推就上去了!但都知喊也是白喊,凡把土往河坑裏倒的,一定是沒有一點氣力,沒有一點辦法了,這個坡上去了,下一個坡怎麽辦?這一趟拉去了,下一趟怎麽辦?氣力的事不比別的,沒有就是沒有,大家幫也幫不來的。這種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坡上不去了,或者平地上也拉不動了,一眼又瞥見了河坑,氣力一下子就散了,誰說什麽都不管用了,不把土扔進河坑裏,心就不甘了似的。 還是蔣寡婦眼尖,一下子就發現小姑子為什麽哭了,原來她的棉褲後麵,醒目地洇濕了一塊,那既不像汗水,更不是淚水,顯然是血水嘛!這閨女八成是來月經了呢!果然,有血從褲腿裏流出來了,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地上,卻很快又被掩在騰起的塵土裏了?? 蔣寡婦沒有聲張,李三定卻隨了她的眼神看到了,他立刻轉移了目光,沒敢再看下去。女人的月經他多少是知道些的,他忽然覺得,跟這姑嫂倆比,自個兒的困難簡直算不上困難了,不就是費點力氣麽,不就是跟這蔣寡婦別扭點麽,上坡就上坡吧,不管它是多陡的坡,隻管拚了命上就是了,萬一上不去,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反正肚子裏是沒有孩子的,反正褲子裏是不會流出血來的! 李三定和蔣寡婦,彎腰,弓腿,蹬腳,又一次地上坡了。 奇怪得很,這一回,兩人都覺得力氣還沒用盡,坡卻已被他們爬上去了。有一瞬間,他們的確感到了坡度的危險,身後猶如吊了塊巨石,隨時都可能讓他們人仰車翻,但瞬間過去,坡也過去了,他們的車的確平穩下來了,他們的腰的確可以直起來了。他們先是向車後看,懷疑有人幫他們推車,然後又相互看,猜測對方比上一回多花了力氣,但都沒有。都沒有意味著什麽?他們拉著車,長時間地沉默著,連他們自個兒也搞不明白了。 但就在這沉默之後,他們達成了一種默契似的,再有多難爬的坡,再有多難走的路,他們都可以齊心協力地平安地過去了。蔣寡婦再沒有抱怨李三定的話了,李三定對蔣寡婦也少了反感,雖然之間話不算多,但雙方的信任是有了,在這樣一條漫長的勞動的路上,不要說友好,就是信任,又是多麽地難得!有一刻,在李三定和蔣寡婦都沉默著的時候,李三定的鼻子竟忽然地有些發酸。他終於阻止了那酸對眼睛的進攻,並且堅決否定這是某種感動,勞動的氣勢給他的新鮮感從開始就結束了,而勞動的艱苦,於他無異於水深火熱,在水深火熱之中,還談什麽感動,至多不過是自個兒對自個兒的憐憫罷了。但就是憐憫,他也堅決地不要,當下顧得上要的,也許隻有勞動,隻有拉車,隻有上坡,隻有躲避險惡的車轍,憑了他的靈巧,憑了他消化良好的胃口,對付這些還勉強說得過去,至於其它,就都讓它們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