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童年陰影讓我成墮落天使

　傾訴人：師小雨，女，27歲，自由職業 　　記錄人：楚天金報記者周新 　　地點：青山和平公園內 　　師小雨的聲音那麽柔，那麽稚嫩，使我很難將“墮落天使”這4個字與她聯係在一起。我無法想象，那些灰暗的經曆曾與她攪裹在一起。 　　很多時候，我們習慣性地認為，童年的陰影對一個人一生的影響非常可怕。就師小雨而言，我也相信她糟糕的過去給她留下了無法忘懷的痛。可我真不希望看到她繼續對生活絕望下去。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給她發了一條短信：“一想起你的故事，我就很難受。”真的，這確實是我動筆時的感覺。去年的這個季節，我曾接待過一個與她經曆類似的姑娘，而現在，我又要用同樣的話來複述一個人曾經對自己的放棄。 　　秘密 　　我是什麽時候知道那個秘密的，連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記得剛懂事時，我就發現爸媽有些不和，甚至他們常當著我的麵說到離婚的事。他們很少吵架，長這麽大，記憶中也才一兩次。看起來他們很好，其實早就過不下去了。 　　那時爸爸在武漢上班，媽媽在鄉下種田，我跟媽媽過。爸爸一兩個月回家一趟，每次回來他都帶一些城裏好吃好玩的東西，所以我從小就為自己的爸爸是城裏人而自豪。暑假，爸爸會把我接到武漢來住一段時間，他上班去了，我就在他的宿舍裏嘻笑打鬧，翻箱倒櫃找好玩、新奇的東西。 　　有一次我打開了爸爸的一個木箱，裏麵有他的鋼筆、本子、工作證之類的東西。一個信封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好奇地打開看了。當時我雖然識字，可是不明白寫的是什麽意思。看過後，我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後來我上初中了，有年暑假，我再次偷看了那封信。終於明白信裏寫的是什麽。那是一封向領導求助的信。信中，爸爸說他的妻子，也就是我媽媽，在某次他不在家時被他的一位同事強奸了，他請求公司給那個人以嚴厲的處分。我終於知道了爸媽不和的真實原因。 　　後來，許多時候，當我回憶起從懂事起記得的那些事情，我才明白，我爸媽這些年勉強待在一起是多麽的悲哀。我也是在知道這個秘密後開始變得敏感、沉默、自卑的，並且不敢對別人說起自己的家庭。當我長大，自己也經曆了感情的坎坷後，我才真正明白，爸媽他們有多麽痛苦。 　　我不敢猜測媽媽和那個男人之間是可恥的通奸還是可惡的媽媽被強奸，我相信，這件事對爸爸來說，是一道通向痛苦的門。有了這件隱秘的事情後，媽媽才從武漢不情願地回到鄉下。 　　還是一年暑假，爸爸居然對我說：“你媽不是個好東西，她跟村裏的每個男人都有一腿，你的弟弟妹妹都不是我親生的。他們的父親另有其人。”他的話像針一樣刺在我身上。我相信他的話並非完全不可信，可媽媽總是在別人麵前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們兄妹三人如何相像，哪個地方長得像爸爸。我不知道該相信他們中的哪一個，也不理解他們為什麽要把我牽扯進來。 　　關於我們三兄妹的出生真相，隻有媽媽或者爸爸最清楚，我說的這一切，既是猜測，也是事實中的一部分。所以，從小時候起，我始終生活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中，在猜測、懷疑中長大，變得孤僻、不合群。盡管我學習認真，成績優異，可自卑總像山一樣壓著我。到了戀愛的年齡，對愛情我是多麽渴望完美和絕對忠貞啊，而現實卻讓我領教了什麽叫殘酷。 愛情 　　考上大學後，這個我人生中巨大的變化阻斷了自卑對我的壓抑，我感覺好像經過漫長的痛苦旅程後終於抵達了終點。一家人為此歡欣鼓舞，似乎從此在村子裏可以揚眉吐氣了。我看到爸媽的臉上露出了真正的笑顏，雖然我依舊被那可怕的秘密壓抑著，但總算找到了釋放的出口。 　　大學頭兩年裏，我對未來有著美好的憧憬，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甜蜜與溫馨。不過，這隻是假象。 　　我不屬於天賦過人的那類人，但我勤奮努力，知道怎樣得到爸媽和老師的好感，所以從小我給人的感覺特別乖，特別單純、善良、好學、尊敬師長。但是，這並不是真實的我。因為單純，世界在我的眼裏就非常美好。在大學裏，我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渴望有一個愛我的男朋友。 　　曾經暗戀過高中時代的一個男生，可他進了重點大學，自卑的我隻默默關注著他，後來聽說他有了女朋友，希望才被徹底擊碎。大三那年元旦前夕，我告訴自己把他忘掉。我真做到了。 　　沒幾天，元旦晚會、舞會、露天電影等活動接踵而來。那個白天我告訴自己，在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之際，我要重新開始。丁那天參加了我們的聯誼活動，來自兩個寢室的4個男生與3個女生因為慶祝丁一個同學哥哥的生日而一起玩。4個男生當中，我覺得他看起來最順眼。看見他的第一眼時我就問自己，難道眾裏已尋千百度的就是他？ 　　因為這一問，我將自己推向了一個可怕的愛情漩渦。 　　吃飯時，丁在酒桌上用飲料敬我時被他的同學取笑，他卻說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原諒了他，並且為他的這句話感動。喝完酒後，幾個人提議去跳舞，一路上，我倆說笑著，遠遠落在其他人後麵。 　　丁第一個請我跳舞，他輕輕牽著我的手，我緊張得一塌糊塗，步子都亂了，根本合不上他的節奏。後來我又跟其他幾個人跳了幾曲，覺得額頭上出了很多汗水，於是仰麵靠在椅子上休息。他坐在我旁邊，閉上眼睛我都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盯著我看。沒一會兒，他給我拿來外套要我披上。我說不用，他說要當心感冒。 　　我心裏知道，我已經開始喜歡上他了。我想，他也可能喜歡上我了吧。我們就那樣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裏靜坐著，然後他說：“去看電影吧。”開始我裝作沒聽見，當他說第二次時，我說好。 　　我們去了舞廳隔壁的錄像廳。那晚的電影講的是什麽我全都沒看進去，我隻記得，我旁邊坐著一個男孩子，我們剛認識，可是我很喜歡他。他跟我一樣，一言不發地坐著。 　我聽得見自己的心跳，盡管我告訴自己女孩子不可以主動，但我最終還是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說：“我們出去吧。”我牽著他的手出了錄像廳。我們在錄像廳外麵的走廊裏停了下來，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我的臉馬上漲紅了，我迅速放下他的手，說：“我不知道該做什麽。” 　　其實，那時候我渴望的是一個吻。我想他也跟我一樣。後來他牽著我的手，我感覺到他的手心裏全是濕漉漉的汗水。接著我們又去了另一個錄像廳，這次我們手拉手並排坐著。我雖然眼睛看著銀幕，心卻在怦怦跳，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的頭竟靠在了一起。有一個瞬間，他突然吻了我，從此我完全迷失了。 　　我迷戀上了他。那一整個晚上我們都在接吻。現在想來，那個晚上真的很特別，清晨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嗓子都啞了，完全說不出話來……從此我們開始約會，接吻，擁抱，一直到那個月底。 　　失落 　　直到丁考研結束的那個晚上，我們都還是相愛的。那個晚上直至今天仍是令我痛苦不已的一個深淵。不知為什麽，我期待著那天有什麽事情發生。他把我帶到了他的宿舍。其時已經放了寒假，多數學生都回家了。他宿舍還有一個人也在複習考研。 　　我們在宿舍說了一會兒話，說過回家過年的事情，後來我坐到了他的床上，我期盼的那個時刻來臨了。他也坐了過來，吻我，一如初吻那樣，甚至要更多…… 　　但是，到最後的關頭時，他突然放棄了。他隔著床簾對我說：“其他人會回來的。”那個晚上以後，我們分開了。 　　寒假結束後我們重新回到學校，丁打電話約我吃飯。那天，他麵無表情地對我說：“我爸媽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他們有些反對。”他又說他要以事業為重，從那天起就分手吧。 　　老實說，我從未想過他真的會說分手，而且，從那個晚上後，這成了我心裏始終都不能解開的結。丁那樣對我，讓我覺得自己像一個被拆了包的貨物，被人偷窺之後又不要了。我一直想，這算怎麽一回事，我就隻是一個玩物，不要的時候他可以順手一扔嗎？ 放棄 　　由熱戀到陌生人，要經曆什麽樣的曆練，我不清楚。我隻知道，從丁說分手的那天開始，眼淚就沒有離開過我的枕頭。如果我是個樂觀自信的女孩，不把這些放在心上，事情就會很快過去。可我不是。 　　大四那年，我和丁還是生活在同一個校園裏，走在同樣的樹陰下，我們曾經毫無保留地給予對方，而在另一個瞬間，這一切卻全部消失了。他說長痛不如短痛，要一刀兩斷，我怎麽都不相信這是他說的話。眼淚從我眼角源源不斷地流下來，我在那種痛苦裏很快沉淪了下去。 　　盡管也有過爬起來的時候，但下一次，我會沉得更快。 　　很快大四到了，找工作、畢業實習、考試，很多同學都忙碌起來。我卻把自己封閉起來。4月考研成績公布時，同學告訴我丁通過了，我喜憂參半。雖然我後來猜測他可能是因為臨近考研怕精力受影響才跟我提出分手的，但我還是不能原諒他。 　　那一年我沉溺於痛苦中，變得更加敏感和自卑。沒有找到工作，我開始怨恨他。後來我們見了麵，他說要重新開始，但我的心已起了變化，開始懷疑我們的未來。 　　畢業差不多半年後，我才在浙江一家私企找到工作。6個月之後，我在網站的同學了解到丁有了新的女朋友，而且好像已經很親密。我一下子懵了，覺得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自信又一次被擊垮了。 　　沉淪 　　那年五一，我把自己交給了公司一個同事。是我主動和故意的，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丁，還說這是我對他的報複。這時他才告訴我，當初在寢室裏放棄我，是因為他有肝炎。 　　聽了他的話，我欲哭無淚。 　　不久，公司到處盛傳我的流言，為了避嫌，我不得不辭職。這之後，是我真正沉淪的開始。我去了南方，找工作並不順利。在一家軟件公司當了3個月的前台接待後，我又去了珠海。繁重的工作壓力和激烈的競爭下，我想起了丁，哭著要和他重新開始。但是他已經徹底放棄了我，叫我不要再纏著他。 　　我很失望。這種情緒被帶到工作中，並因此犯了錯誤，得罪了頂頭上司，丟了工作。我去了深圳，可那裏沒有給我機會，我隻好拖著沉重的行李在深圳關外一間小小的出租屋裏稍稍安頓下來。失業的壓力和情感的失落讓我一度低迷，但我還是可以頑強地做到每天出去找工作。 有時，我也在網上找工作和聊天，認識了幾個網友。後來，我搬到了東莞，可工作不到一個月，因請假沒被批準就私自外出，我又被炒了魷魚。我知道自己錯了，可為時已晚。我隻得再次搬家，拖著行李在大街上流浪的時候，我接到深圳一家公司的麵試電話，欣喜異常的我把這個消息告訴給深圳的一個網友，希望他能幫我找個地方住一晚上。 　　他答應幫我，但條件是ONS(一夜情)，我答應。我這麽做是想省錢可以準時去麵試，而且，空蕩蕩的出租屋讓我害怕。當晚我去了深圳，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待了幾個小時，從此我再也沒見過他。可是我把那家公司的電話弄丟了，結果什麽也沒得到。當我白天打算去福田區汽車站時，我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那裏沒有到東莞的汽車。 　　這時我才真正著急起來，想到的唯一救星就是N，他也是網友，有過一麵之緣。他告訴過我他的現狀，我也知道他的目的，但是我害怕回東莞，就撥通了他的電話。他很快幫我安排了住處。 　　如果沒有網絡，我們八輩子都不會碰到一塊兒。我也曾幻想過和他在一起是什麽樣子，但後來發生的事情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慢慢地，我對N有了依戀。但是我很明白這種依戀不會有任何結果。 　　我的工作還是不穩定，從去年12月再次失業後，我這半年再也沒上班了。我找過工作，不過多半不理想，其餘的時間我都在回憶過去4年來的種種經曆。從大學畢業到現在，我分別在7家公司工作過。而我也從一個單純無邪的女孩變成了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 　　如今的我，可以一連幾天不說一句話。我總想起童年，想起很小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坐在家門口，抬頭望著天空，雲朵很白，天空看起來很高、很藍。她19歲的時候，憧憬著將來是不是和所有的大人們一樣快樂地活著。而現在她隻是在想：我的愛情已經破碎了，隻有生命才是唯一真實可靠的存在。(文中人物為化名) 　　[記者手記]人不可自暴自棄 　　師小雨其實是非常敏感和自尊的。在跟我約談之前，師小雨直接向我提了一個要求：“我需要你的聆聽，而不是建議。”她知道她的經曆也許會遭到鄙視甚至嚴厲批評，所以，她想用拒絕的方式來使自己維持一點可憐的自尊。 　　她的這個要求也讓我看到了她的固執。我想，也許正是由於這種固執，再加上任性，才導致她走到今天這一令人歎惋的地步。每一個知道她經曆的人都能理解童年給她帶去的傷害，為她的不幸惋惜，也許正是由於童年的傷害才讓她格外渴望愛，在失去愛時才格外絕望並自暴自棄。可是，按照正常的邏輯，她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更應該知道什麽叫潔身自好。而後來，她將這些都拋在了腦後。 　　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受到傷害，可是，這不能成為我們自暴自棄甚至墮落的理由。因為，一個不自愛的人，也是不值得別人去愛的。如果一任這種狀態繼續下去，他(她)最終也將遭到生活的拋棄。真心希望師小雨能明白這一點，努力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請相信，生活處處有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