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學生暴力調查:男孩因一句髒話被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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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如的腿傷依然未痊愈

小如班級課桌上同學的刻字
中山實驗學校插班生對校方表的決心

北京市郊兩起學生暴力事件調查

同學,你為何如此暴力

◎ 文/本報記者 陳萬穎 實習記者 張衛華

◎攝影/本報記者 田雨峰 呂家佐 [本文學生姓名均為化名]

一個星期內,北京市近郊接連發生了兩起惡性校園暴力事件。天通苑中山實驗中學的插班女生小如在校門口被同班女生毆打致傷;順義軍營村紅星小學15歲少年小東被鄰校男生毆打致死。

這兩個悲劇都發生在北京近郊的民辦學校。 記者調查發現,不少公立學校[包括在北京城裏],甚至省級示範學校也發生過類似暴力事件。追查這些暴力事件的起因,皆由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引起,不是為了半塊橡皮,就是因為對方跟自己“單戀”的異性多說了幾句話。於是便出現了下手不知輕重,打人不計後果的校園暴力。

科技發達的今天,校園暴力從手段到意識都在不斷升級,或許通過對這兩件暴力個案的調查,我們還無法徹底洞悉造成校園暴力的深層原因——是人類原始獸性中青春期征服欲望的合理迸發,還是現代文明催生下的變態施虐心理?是教育工作者疏於對孩子的道德教育,還是教育模式締造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唯一標準影響了年輕人的自我價值判斷?是不正常的家庭環境致使孩子們的心理成長錯位,還是浮華、複雜的社會大環境熏染了孩子的純潔……

總之,對孩子們成長的心理探究,越來越成為我們這個社會的重大課題。看看這些案件的背後,看看這些打人的動因,相信我們可以從中管窺一斑……

個案之一:天通苑案件調查

插班女生被打的6條導火索

截至在校門口被打那天,哈爾濱女孩小如在這個離家不到500米的天通苑中山實驗中學度過了整整4個月。7月3日,小如在校門口被3個同班女生毆打,導致大腦淤血、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右耳聽覺下降。

“一個星期以前我就知道我們家孩子可能會挨打。”小如的媽媽鄒燕代替仍沒什麽精神的小如,細細講述轉學以來的經曆。她認為女兒的被打不隻是對方的一時衝動,而是至少有6條小導火索在慢慢燃燒,最終釀成7月3日那場厄運。

記者7月7日來到小如位於天通苑的家時,她身上的傷痕已經不明顯。但仍能看出她的脖子和正常人相比明顯粗了一大圈,手臂上散布著幾片淤青變淡、發黃的印記,乍一看很像抹完藥酒後的顏色。撩開衣服,後背上布滿小紅點。

記者看到,在7月3日當天拍的CT片上,小如的頭部兩側兩塊拳頭大小的淤血十分明顯。頭暈、嘔吐也許是未散去的淤血作祟。

鄒燕坐在女兒床邊,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紙。這是事發後家長從女兒口中問到的4個月高一生活的細節。“媽媽講錯了或者講不清楚你就補充。”小如靠在枕頭上,點點頭。

接下來,記者仿佛聽到了一個“故事”,而不是一個高中女孩的經曆。

介紹男友事件

3月3日,小如剛從河北大午中學轉到中山實驗中學的第3天。

班上一位班幹部小蕾找到小如,請她幫忙。“她說:‘有一個男孩要給我搞對象,我不同意,因為我已經有了。你幫幫我,你和他處一天,我就給你一個黃色的球’。”鄒燕說。“是台球。”小如細聲細氣地補充。

當天回到家,小如向媽媽提起這件事。“我說你別答應,我當時沒有想到北京會有這麽壞的孩子,當時以為孩子在開玩笑。”鄒燕說。第二天,小蕾就告訴小如她已經把小如的照片發給那位男生了。

“她的手機是帶照相的,她給我偷照了相,之後就發給那個男生。我後來才發現的。”小如補充。

過了不久,那位男生給小如打電話。小如說自己並沒有答應,讓男生去問小蕾。“這不就穿幫了嗎?小蕾從此就恨死她了,說自己要是挨打了都是小如害的。”鄒燕認定這是女兒在新學校第一次結怨。小蕾後來也參與了對小如的毆打。

“情書”事件

這次的“主人公”是7月3日毆打小如的“主力”:小空。

“在小如轉來之前,小空是班上女生裏數一數二高的。但小如淨身高171厘米,比小空還高。而且她發育比小空好。”鄒燕說,“她就在班上說她,穿多大號的胸罩,什麽顏色。”

這時小如剛轉學來不到兩個星期。

小空有個要好的“男朋友”,就住在小如家前麵的那棟樓。由於近,上學放學小如和那位男生偶爾能碰到一起走。

轉學來一個月內的一天,上英語課。小空的男朋友坐到小如的前麵,側身和她說話。他問小如一個單詞怎麽記,小如就告訴他,這個單詞和LOVE隻差兩個字母。說著就在男生的本子上寫下了L、O、V、E四個字母。

下課後,小空搶去男生的本子一看,就說小如給男生寫“I Love You”了,是“寫情書”。“當時,還上著課呢,小空就過來了,把我同桌攆走,警告我放老實點。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小如說。

“包二奶”事件

5月份的一個中午放學後,小如把幹淨的校服外套塞在書桌抽屜裏就回家了。

下午到校後,小如發現自己的衣服被班長小淳當枕頭枕著睡覺。她在小淳身邊站著,低聲說:“你把衣服給我。”男生醒了之後就把衣服還給小如。

“這個過程,被於老師看見了,當時沒有別人。老師就跟小蕾、小空她們說,小如這麽大姑娘,連一點矜持都沒有。人家能理她嗎?她又沒有本市戶口。”鄒燕說。這些情況她也是7月3日之後才聽女兒說的。

記者反複撥打小如班主任於老師的手機希望核實,但其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據中山學校教導主任稱,由於發生了打人事件,這個老師受到了很大壓力,已經在7月7日正式辭職了。

很快,同學之間就傳開了。“說人家小淳在外校有女朋友,從此以後就管孩子叫‘二奶’。”鄒燕望了女兒一眼,女兒把頭轉開了。

那些女生看見後,下課就來翻小如的書包。一翻包,就看見了那張字條。“她們說這是曖昧的字條,我們倆有暗語。”

“有一堂數學課,小空、小蕾幾個同學換了座位,坐在一起,把周傑倫的《珊瑚海》的歌詞改成了‘包二奶’的歌詞。上課下課都唱。”小如說。“字條暗語”事件也被編進去了。

小如始終不肯說幾句同學改編後的歌詞。“最後一句是‘感謝數學老師,奉獻了他的數學課’。”小如說。

“5月末了有一天,孩子說:‘媽媽,我說啥也不上學了。’我還打了她一頓。孩子之前在老家哈爾濱上的是重點學校。我想,是不是孩子來北京學壞了?”鄒燕說。

鉸頭發事件

進入6月份,小空等三位女生已經和小如成為了“對頭”。

一下課,三個女生坐在小如旁邊,拿著剪刀跟小如說:“你的頭發分叉,我們幫你剪剪。”一直到上課也沒罷手。這是兩堂班主任的語文課,一節課45分鍾,剪了兩節課。

“我們班上課都是可以到處跑的,老師不管。上課時他們熱可以到前麵站著吹空調。”小如說。

鄒燕是某房地產公司的負責人,常常很晚到家。她沒發現女兒的頭發是被故意剪的。“回到家我看到孩子頭發長短不一,還想可能是休息不好掉頭發。”

物理課事件

6月中旬的一天下午,第一節課的自習課小如不想去。一來是拉肚子想休息,二來是覺得自習課沒老師可能又會生事端。她就給班主任於老師發了個短信,又讓媽媽打了個電話。

上第二堂物理課時,“小空等四個女孩把小如周圍的同學攆走了,圍著孩子坐著,問她:‘你是不是勾引別的男生去了?’又互相說:‘有沒有聞到她身上母狗的騷味?’”

這是,坐在前麵的一個男生轉過來對那四個女生說:“你們怎麽能這樣欺負人呢?”一聽這話,一個叫小洋的女生就哭了。

當天回家後,小如第一次把課堂上發生的事告訴父母。“我怕她們報複。”第二天,小如的父親到學校找了教導主任和班主任。“接著,於老師就找我,說我把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都得罪了,因為她們編歌是在數學課,圍攻我是在物理課。說看我以後怎麽上學。”小如說。

“當天孩子回家就說我把兩個老師都得罪了,我不想上學了。”鄒燕是個比較嚴厲的母親,每當小如一流露出不想去的念頭,她就罵。“我一凶,她就哭。”鄒燕一直覺得女兒太軟弱。

6月25日,全市的高中會考。鄒燕想趁這個機會跟老師拉拉關係。

“我問老師,是不是有同學欺負孩子,老師說,‘你別提了,人家管你孩子叫二奶。’當時她以為我知道包二奶的事情。我當時一聽就懵了,可是我沒有表現出來,隻說現在孩子啥都知道,他們叫就叫吧。”

“碰後背”事件

6月27日,鄒燕下班回來,看到孩子坐在路邊哭。“媽媽,他們要打我。”小如告訴鄒燕。

原來,當天上課時,小空把小如同桌攆走,坐在小如旁邊。小如轉身從書包裏麵拿書,胳膊肘碰到了小空的後背。“她就說我把她的背槌青了。”小如說。

“他們老師看了說真的青了,我根本不信。”鄒燕說。這時,小空號召所有的女生不跟小如說話,還揚言要揍小如。

當天下午小如沒有去上課。晚上,鄒燕給班主任打了電話。“在電話裏我跟老師發火了。我說還5天就考試了,你(指班主任)必須保證我家孩子的安全。老師也答應了。”

第二天上學之前,鄒燕教給女兒一套話,如果老師提起昨晚的事,就說“老師我求求你,你給我一個好心情讓我上課,你跟我媽有意見跟我媽媽說。”她還給了小如一個錄音筆,說老師說什麽就錄下來。到校後,小如被老師訓了一頓,由於緊張,小如忘記開錄音筆。

7月3日被打當天

由於當天下午是這學期最後一門考試,學生們大多數都提早交卷。

“小空說要跟我談談,我們三人剛走到學校側門,有個人突然從後麵踹了我一腳,接著,小蕾她們也圍上來了,小空一邊揍一邊說,你敢告訴家裏,我把你家給鏟平了!我當時不敢哭,大聲喊,被一腳踢到眼睛上,後來我就不知道了……”小如躺在床上輕輕地說。從大午中學趕來看望她的小娜坐在椅子上,聽得呆了。

“打完了,小洋掏出梳子,要給女兒梳頭,說,用不用我教你回家怎麽說吧,女兒說,用不著。小洋又說,你看你這態度,也不說點好話。”鄒燕補充說。

鄒燕是在警方為小如做完筆錄後摁手印時才知曉整個事情的發生過程的。“我怎麽這麽混蛋啊,幹嗎要讓孩子讀這個學校?!”鄒燕一直自責。

“如果我一周給他們100塊錢,他們能對我家孩子好,我都認了!”鄒燕說到此處音調提高,眼眶聚起淚水。

失去唯一的孩子對夫妻倆打擊巨大

個案之二:軍營村案件調查

一句髒話和5分鍾的點殺

“現在屍檢結果還沒有出來,我們也不知道死因到底是什麽。”小東的堂叔高先生說,警方已經告訴他們抓緊把戶口卡從老家拿來,然後讓他們等待結果。

截至7月18日,小東家屬仍然沒有得到屍檢結果。他們仍不願相信,三個半大孩子,就能在5分鍾內,把自己的兒子活活打死。

7月11日下午,記者來到順義區仁和鎮軍營村高誌會家,他是小東的父親。 這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平房沒有窗子,一張雙人床幾乎占了房間的一半,床頭一側放著一台舊電視機和舊的影碟機。

屋子裏時常陷入沉默。高誌會坐在床沿上,搭拉著頭。妻子坐在門口的一把笤帚上,雙手抱頭,從不抬頭,不搭理人,仿佛一座雕像紋絲不動。

“我哥家就這麽一個獨生子,整個天都塌下來了。”高誌會的一個堂弟高先生的話成了屋子裏唯一的聲音。

高先生斷斷續續向記者講述了事發當天的一些片斷。

7月8日中午11點多,小東考完試回家,說到外麵吃水餃。一刻鍾後,他回來了,把剩下的1塊5毛錢給了母親。之後,他又騎車回校。

誰曾想,這竟是母子訣別。

12點多,小東的同學突然出現在小東母親麵前:小東被打了!小東的家離就讀的民辦紅星小學,走近道5分鍾不到,騎車走遠路也不超過10分鍾。小東的母親趕到現場,看見躺在地上的兒子不省人事,一下子就蒙了。警察問她丈夫的電話,她也說不上來。

據目擊村民介紹,三個小男生圍著小東拳打腳踢,大約持續了5分鍾,直到小東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來了,三人才離開。

警方帶走了三個男生,最後,刑拘了其中同為外地孩子的李小路。

隻因為一句髒話?

事發後第二天,空港刑偵隊對媒體記者說,毆打因一句髒話引起,至於具體細節,並沒有透露。

三個男生,其中兩個是另一所民辦學校育英小學的學生,一個叫李小路,戶口卡上是14歲,今年剛畢業。一個叫楊初,在讀5年級,11歲多,兩人都是外省人。另外一個男生外號叫“斜眼子”,十六七歲,本村人,社會上的小混混。

事發當天晚些時候,楊初和斜眼子被警方釋放出來,而李小路被刑拘至今。

“是他(死者)先打別人的耳光,這是事實。”楊初的母親認為,正是小東先打別人,才招致了自己挨打,而且她覺得這是個意外事故。

那麽,小東為啥主動打別人?

有一說是當時三個男生擋住了小東的路,小東罵了對方一句髒話,對方還了一句後,小東便先動手,進而雙方就廝打起來。還有的說是三個男生故意找小東的茬,小東被激怒了才打的。

為此,記者想找當事人楊初當麵求證,但遭到楊初父母的拒絕。“他也說不具體,見不見一樣。”夫妻倆始終認為楊初沒有參與,“要是參與了,他能出來嗎?”

能不能找到那個斜眼子當麵求證?可是,許多當地村民,包括李小路的家人都說,他們隻知道斜眼子是本村人,具體姓什麽叫什麽都不知道。

“就是找到了,他還能給你們說實話嗎?”一個熱心的村民提醒記者。

“把一個人給活活打死,就算是個意外,至少也說明了現在小學生的暴力傾向有多嚴重。”參與過多起青少年法律援助案件的劉洪偉律師認為,或許事件本身原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暴力行為暴露出的深層次問題,比如家庭的、學校的、社會的等等。

那麽,打人者都有什麽樣的家庭環境?他們在學校表現如何?三個少年有什麽樣的性格特征?

打架多是鬧著玩?

李玲是李小路的姐姐,她沉默地領著記者去了她家。

李小路的家住在一個有10多戶人家的小四合院,住的全是外省人。李小路家的房子十平方米多一點,南北朝向,前後放了兩張床,床上沒有涼席,床單破舊不堪。“這院裏就數他家窮,已經有半年多沒交房租了。”房東劉老太說。

15歲的李玲是事發前幾天從老家過來。她很清楚地記得,事發當天她和弟弟兩人在家。“早晨斜眼子來找我弟弟,正好他不在,中午他又來找,當時我在睡覺。斜眼子把他的自行車放在我家裏,之後兩個人就出去了。”

她認為,自己的弟弟絕對不可能是唯一打人的人,而且實際年齡不到14周歲。警方隻拘留李小路是“不公”。

李小路的父母平時跟孩子接觸的時間很少。李小路的父親在北京的建築工地幹活,一般早晨六點多就走,晚上回來沒有準點,有時下午五六點就回來,有時八九點,有時要幹到淩晨四五點天亮了才回家。母親在附近的服裝廠上班,也是早出晚歸。

“在我心目中,他並不是一個壞孩子。”育英小學的席雪梅校長記得兩年半以前,李小路入學時打過一次架。席雪梅曾教了李小路一年多,“孩子很聰明,但學習成績忽高忽低”。

席雪梅曾告訴李小路的母親讓她管著孩子點,“放學後,孩子哪兒都去,你放心啊!”

“反正不重,小孩鬧著玩。” 李小路的姐姐李玲說,以前弟弟也打過架。

一個膽小如鼠的人?

楊初的家跟李小路家都住在同一個胡同,也是一個四合院,裏麵住了十幾戶外地打工者。楊初的父親楊先生30多歲,中等身材,沒有穿上衣,露出古銅色的上身。他老家四川,來北京已經9年了,在建築工地扛麻袋為生。

楊是個沉默的人,記者跟他搭話時,他幾乎不正眼看記者,回答也是含含糊糊,中間不時地歎氣。

他的妻子卻是個大嗓門:“聊什麽聊,不聊!” 她似乎並不擔心會把懷中熟睡的嬰兒驚醒。

楊初的父母在能否見孩子的問題上,顯得非常矛盾。剛開始,楊初的父親還擔心記者會給楊初拍照,在得到不拍照的保證後,依然不肯讓楊初露麵。他們一會說孩子睡覺了,一會說出去玩了,一會說吃飯了,一會說還沒有。

難道有什麽隱情嗎?記者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事情發生後,他們不願意再讓孩子見陌生人了。

“他的膽特小。”育英小學的席雪梅校長告訴記者,老師一批評他,楊初的鼻尖就會冒汗,即使是大冷天也是,如果批評厲害了,整個臉都會出汗。席雪梅說,楊初從沒在學校打過架。不過,同在該校讀書的一個三年級學生告訴記者,就在放假前的學校大會上,她還看見席校長當場批評過楊初。

讓人納悶的是:如果他真是一個膽小如鼠的人,怎麽能眼看著別人被毆打致死而不害怕?甚至還參與了打人過程?

就是個小混混?

此事件中,斜眼子最引人注目。事發第二天媒體報道說,十六七歲的他被拘留了,另外兩個不滿14歲的被釋放,而實際上,他是被釋放者之一。

斜眼子到底是誰?從眾人的描述中,記者大概知道了他的一些特征。

年齡十六七歲,本地人,身高一米五多,但很胖。眼睛有點毛病,人稱斜眼子。由於不上學,經常打架,是當地的小混混。

事發第二天早晨7點多,斜眼子和村治保會的一名工作人員開著金杯貨車來到李小路家,急切地把事發當天放在這裏的自行車推走了。斜眼子告訴李先生,他並沒有打死者,是李小路打的。

這是李先生第一次見斜眼子,以前也來找過兒子,但他都不在家,後來他嚴厲告誡兒子不要跟小混混一起玩。

受害者小東父親對斜眼子也沒有好印象。以前,斜眼子曾站在他家外麵叫小東出去玩,他也多次告誡兒子不要跟小混混玩。“我在家,他比較怕我,不大敢叫小東。”

個案之三:群相調查

當代中學生:N個所謂的打人理由

記者通過網絡尋找、街頭訪問等方式,希望能知道當代中學生“暴力”的原因。 調查發現,從“吃醋”到“心情不好”,打架理由五花八門。在成年人看來,導火索幾乎是清一色的瑣事。

占道

◎講述人:LHQ0929 男 天津某普通中學初三畢業生

我們班曆史上最嚴重的一次打架就是在上學期。下課了,一個男生A要過過道,在教室裏。另一個男生B站在那裏和別人說話,沒讓。我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沒讓還是沒聽到,反正沒讓。A就把B一把推到旁邊牆上了。B急了,就開始動手。沒有用什麽武器,就下拳頭,往牆上推。

打了大概十分鍾,老師就來了。沒流血,但是B還是受傷了,到醫院檢查發現肩部骨裂。A處分了,還賠錢了。

爭女生

◎講述人:舞琳 男 河南信陽 高二學生

現在男生打架,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為了女生。

我前座是個女同學,算是我們班花。C坐我左麵,他喜歡她,我不喜歡,但那個女生愛回過頭看我。

C當然對我很不滿意。我在班上有些另類,他對我有些看不起,語言中帶點諷刺;我也瞧不起他,因為他是鄉下痞子,不學習。開始就是開玩笑的打打,差不多有半個月。

有一天我們約了當天晚上到操場打。我隻想嚇唬他們一下,說時間的時候故意讓班長聽到,知道她會找校長的。

定了之後我們就分頭去叫人去了。晚上我們人都到齊,準備打時,校長就來了。

我才不真打呢,不值得。

就是不爽

◎講述人:欺與◇雱殤℃ 男

我們學校都是明爭暗鬥,抓住把柄就狂陷害,要不然就製造事端。我就把我一個仇人挑撥的全班都不理他,他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也沒什麽仇,就是他特自以為是,總和我作對。

我就利用那幾個話簍子,三姑六婆們,說他覺得我們班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是白癡,就他長得還可以。隻要不用一會功夫基本上全班都知道了。說的人多了就信了。

因為上癮

◎講述人:小寶 男 山東沂水一中高中畢業

那天下了晚自習我回到宿舍,竟然發現宿舍內沒有幾個人(當時我們一個班的人住在一個大房間裏)。

幾分鍾後,大批同學回來了,多數氣喘籲籲的,臉上興奮得發紅,有幾個手上還拿著棍子,進門第一個動作是把棍子藏到枕頭底下。“我們跟10班那幫孩子幹了一架!”大家都在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是怎麽出拳的、自己揍人怎麽有技巧的(不傷筋動骨)、大家怎麽跑掉的等等,持續到各自睡去,以至於沒有人去問事情是怎麽起來的、為什麽去打架!

接下來的兩天晚上,我們班的男生又跟另外兩個班的男生分別打了一架!同樣沒有理由,沒有組織、莫名其妙的就到操場上打了,然後七零八落的跑掉,第二天正常上課。沒有傷兵、沒有人匯報老師、沒有校方告示,一切都照舊!

爭男生

◎講述人:小寧 四川某國家級示範性高中畢業生

我們班有個女生G學習很差,但是還是進了我們最好的班。另外一個女生H在差班。

當時我們高二,高一有個小弟弟據說是“校帥”,G就去找他,說跟他做朋友。那個男的就答應了。哪曉得,那個男的跟差班的女生H同時也在“耍朋友”。東窗事發後,她們互相罵對方勾引那個男生,開始是在走廊上互罵,接著就小打了一下。

後來更誇張了,H就派人去群毆和強奸G,聽說是強奸未遂,但G自己跟我說了很多次是被強奸了,我都覺得她是不是在說假話啊……

掙麵子

◎講述人:小喬 山東平邑鎮白馬中學

一次上晚自習,突然停電了。我就去了我女友的那個班玩,那個班裏還有我的一個死黨。當時,我一向看不慣的女生正在講台上唱歌,我就罵。她的男友I不幹了,朝我喊:“你是哪班的?誰讓你來的?搗什麽亂!”

我感覺特別沒麵子,尤其是女友還在旁邊。“你管的著嗎?你是老幾敢問我?”我先動起手來。這時,有兩個同學開始給I幫忙,一看形勢不妙,我的死黨也馬上遞給我一根一米長的鋼棍。就這樣,他們用凳子,我用鋼棍,廝打起來。這時,我們班的也陸續來了幾個給我幫忙。結果,我們把他們打跑了。

後來I還帶了四個人來尋仇。又是一場群毆。

校園暴力原因初探

五問“斷層”下的校園暴力

“很多校園犯罪都是由於孩子們對法律的無知和對於自己情緒和行為缺乏管理能力造成的。 ”職業心理谘詢師劉明曾為看守所的“問題少年”做過心理輔導。在他看來,校園暴力不是新詞,但近年來校園暴力呈現惡性、頻發的趨勢。

劉明認為:“從家長到學校再到孩子,實際上都麵臨著種種‘斷層’,人們在這種‘斷層’麵前還沒準備好。”

為什麽青春期暴力傾向難於控製?

因為生理力量雖然增長,心理依舊幼稚

“現在的孩子由於家庭條件好了,身體發展比較快。會體會到自己的力量,他感覺到了,但沒有地方去使用。假如一個孩子在學習上很失敗,又沒有很好的課餘活動,來消耗他的能量,那麽很可能在不良的遊戲規則裏麵就會構成暴力傾向。”劉明說。

而在心理方麵,孩子們對情緒的自我管理能力卻十分欠缺。

“青春期的孩子有一個普遍特征,要從孩提時期的夥伴關係過渡到成人世界的社會關係,孩子們就會建立一些遊戲規則。這些規則還不完全是社會規則,還帶有他們那個年齡段非常獨有的特征,就是模仿。”劉明認為,成人世界裏各種各樣衝突的存在,讓青少年在內心上有很多衝突。

“比如,經濟上的衝突,會讓沒錢的孩子和有錢的孩子攀比。當孩子看到有些先富起來的人未必靠勞動,這時他們也不會願意依靠自己的努力來達到目標。搶劫等暴力活動正是如此。”

為什麽教師製止不了校園暴力?

因為教師威嚴降低

袁瑩是北京市東方德才學校高中班主任。“老師的威嚴不再是以前那麽被學生看重了。”袁瑩感歎,現在的學生跟老師關係非常隨意,吃著東西進辦公室,跟老師談話時漫不經心,甚至大聲跟老師爭吵等等。

在某普通高中擔任班主任的郭老師對記者講述了自己的親身經曆:

“在一次討論課上,坐在後麵的男生說了前麵男生一句,前麵的小男生不服氣,突然站起來跳到後麵男生的桌子上,大打出手。我上去勸架,他說:‘老師,你靠邊,我非教訓教訓他不可。’我不能不管啊,可當時我說話沒人聽,直到最後別的同學幫忙勸阻為止。

還有一次,我竟然被同學拖出教室了。晚自習課,一個老實內向的女生突然打了另一名女生一耳光。被打的那個女生上前一下子就把這個女生的頭發揪下來一綹。男生打架,我這個文弱老師通常是拉不住他們,現在這兩個女生打起來了,我同樣拉不住。

這時男班長看不下去了,對我說:‘老師,你出去,我來教訓她(那個揪對方頭發的女生。)’我能出去嗎?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我絕對意想不到:兩個男生竟然一邊一個架著把我給拖出教室了!”

袁瑩坦言,在自己沒有一個安全的保證下,老師很難輕鬆地管理學生。在記者的調查中,不少老師,對於學生的暴力事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趨於“麻木”。

為什麽家長同樣束手無策?

因為麵對新生事物很多家長都是無知者

“很多家長已經意識到,打罵已經不合時宜,但是采取怎樣的教育手段?其實並不是很清楚。溝通?缺乏技巧和能力。”劉明認為,家長作為引導者,麵對許多新事物所帶來的內心衝突也常常是束手無策,也就不能引導孩子了。

在老師們看來,和家長打交道也越來越難了。

“以前我們上學時,父母總是對老師說,你要嚴加管教,不行就打。現在,誰還敢打學生?稍微過了,家長都會找你的麻煩,現在家長們的法律意識很強,按說這是好事,可這也無形中給我們老師帶來了壓力。但他們到底要求我們怎麽管學生,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某鎮中學班主任郭風毫不避諱對一些家長的不滿。

在小東家所在的順義軍營村,隨處可見穿著髒衣服,追逐打鬧著的孩子們,他們中絕大多數是外地民工的孩子。父母早早把他們叫醒,囑咐一些別跟小混混玩之類的話,再給孩子留些錢,或做好飯,最後把家裏的鑰匙塞給孩子,父母便離家到很遠的建築工地上班;晚上很晚,他們才能見到父母,有時他們根本不知道父母何時回來的。

小東的父親高誌會對於孩子平時在學校的表現,有沒有交過朋友,全都“不知道”,但他知道學校從來沒有開過家長會,也從沒和老師接觸過。

為什麽民辦學校暴力事件程度更高?

因為沒有法製課、沒有選擇生源的餘地

育英小學和紅星小學是軍營村的兩所民辦小學,該村外來人口的子女絕大部分都在這兩所學校上學,兩學校目前各有200多名學生,按照一家三口計算,該村就有1200多外來人口。有村民說,實際上不止這個數字。

村子裏僅有的兩所小學並不為村民們熟悉。記者去采訪的當天,進村後走一段路問一次,先後問了五六個人,最後在一個小姑娘的帶領下,才找到這兩個學校。

育英小學幾乎一學期都不開家長會,“家長都忙,根本開不起來”。席雪梅開辦民辦學校已有5年了。據她介紹,學生全部都是外地人,由於不用建檔案交上300多元的費用就可以直接來上學,她甚至連一些學生的聯係方式都沒有,學生的照片沒有,家訪更不會了。

至於法製課,由於不是教學大綱要求的,一般都是每個學期快考試的時候,席雪梅給學生們上兩節。“平時沒有時間,到複習時讓學生輕鬆一下,會講講。”

據記者了解,紅星小學情況基本類似。

此外,“一年當中,我們開除了7個學生,都是喝酒、鬧事、打架的。”小如所在的中山實驗中學教育處主任吳有聲告訴記者。這個數目在大多數公立學校裏是難以想象的。

吳有聲的辦公室裏有一大排檔案盒,裏麵收納著學校為學生們特製的檔案。記者翻看了其中部分,發現不少學生都有打架、酗酒等“暴力史”。吳介紹,要讓學生們如實填寫以前的“劣跡”很困難,但為了學校心裏有底,也不得不做。

記者同時看到幾份“問題學生”寫給吳有聲的保證書。在這些孩子看來,能夠待在學校已經滿足了。

一位長期擔任中學班主任的郭老師向記者表示,生源壓力十分突出。“尤其是民校,招到一個學生不容易,學校萬不得已不會主動開除一個學生的。如果是我們老師自己把學生給‘氣’走了,嗬嗬,就等著挨學校的處分吧,輕則通報批評,重則扣發講課費,取消評優等。畢竟,少一個學生,對學校來說意味著少一份重要收入。”

“隻要45分鍾別出事,別搞出人命來,就行!”這不是電影裏的台詞,這是很多老師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一般說來,公立學校管理比民辦校嚴格,其實不然,生源質量往往起了決定性因素。在周圍都是老實孩子的大環境下,大家以學習任務為主,很大程度上消耗了被稱為‘性能量’的‘libido’。”心理谘詢師劉明告訴記者。

為什麽校園暴力總出在學習差的孩子中?

因為我們教育的評判標準過於單一

“管”、“控製”是記者從老師們口裏聽到的頻率較高的字詞。學校方麵對校園暴力,除了“管”之外,是否有更好的辦法?校園暴力,宜疏或宜導?

“成績好能出頭,或者你打架厲害也能有威信。”在記者的采訪過程中,一位自稱“從不打架”的初中男生如是說。

現在的校園中,對學生的評價標準是否出了問題?

中華民族在結束了因缺乏知識導致被動挨打的曆史階段後,又經曆了文革這樣的十年浩劫,於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潛意識在上世紀80年代終於爆發,並集中體現於“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考大學的火並狀況。

盡管這一情形在近十年中有所好轉,但人們對孩子需要讀書的意識已然紮根。不幸的是,矯枉過正的我們並沒有真正理解到知識的價值,隻一味強調學曆的重要,這使得我們的學校教育從根本上說就是“成績唯一論”。而人的性情、能量以及興趣愛好各不相同,僅以成績評判學生好壞的教育方式從根本上否定了人的天性。

不甘於寂寞、不幹於臣服於他人的年輕人勢必要在別的方麵展示自己的力量——不可否認,這也是導致校園暴力誕生的重要原因。

“其實一直以來,‘三好’、‘五好’,本身都是很好的評價標準,但是在執行過程中被單一化了。比如三好學生,其實評定的時候也就是看成績這‘一好’。沒有真正執行。”

老師們還說:“這種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如果一個社會的主流文化不能建立,個體是不易完成整合的。就像60-70年代美國,性解放和嬉皮運動,弄得很亂,直到後來重新建立起來新的觀念,人們才再次珍視家庭。

校園暴力史點訪

30年,從為暴力而暴力到為利益而暴力

10年前的校園是否有暴力?20年前呢?30年前呢?梳理校園暴力事發原因的流變史,也許能讓我們更明白現在的孩子到底偷偷地改變了什麽。

“現在的社會和以前不一樣了,校園自然也不一樣。”常年從事青少年心理谘詢工作的劉明說。

他認為,我們的父輩所信奉的道德規範在今天被今天的孩子們質疑,但能夠為他們所采用的新價值體係並未形成。

“西方文化的衝擊,讓他們有了‘自由’的概念,但他們不知道‘自由’背後有什麽。你的自由可能會妨礙別人的自由。”

◎50年代生人 劉真 男

我上大學的時候打架的不多,學校管得嚴。一般都是為了生活上的事,印象中發生在食堂的比較多,插隊啊、搶座啊什麽的。

哪像現在的孩子,為搶女生打架。我們那時候都是統一分配的,有顧忌,怕以後天各一方,根本連談戀愛的都很少,更別提為女生打架了。

◎60年代生人 王嶺 男

我們那時候是以欺負女生為榮,幫助女生為恥。我自己幹過的一件暴力事就是打了我們班的一個女生。原因也很小,就是她到我們家告了我的狀。

第二天我到學校,朝她的肚子就是一腳,我從她身邊走過,她在後麵“哇”地一聲就哭了。

聽到這個聲音,我心裏終於踏實了。

我自己分析吧,就是傳統男尊女卑的封建殘餘思想作祟。覺得被女生告狀了丟麵子。

◎70年代生人 吳新 男

我們班那時候的暴力事件已經跟利益扯上關係了。

我高二的時候,我們學校和附近一所學校的男生互相就看著不順眼,再搭上那個學校的男生在我們學校的門口劫低年級學生的錢,搶了我們學校高年級男生的“飯碗”,就因為這個打起來的。

我們學校的男生為了打這次架,前一天下午還專門在教室裏開了一次會,具體部署每個人在鬥毆中的職責。參加者無一例外被記過、記大過、還有的被勸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