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存昕演《魯迅》感慨良多:30歲前沒人理我(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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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師》劇照


 

《弘一法師》劇照


 

《魯迅》劇照


 

  我演完魯迅回到劇院,一個老演員啪地拍了我一下後腦勺:你小子逮著了,趙丹沒演成,你爸也沒演成,你小子演成了

  隔年我演了《巴黎人》,林兆華,他過來由衷抱了我一下說,“小濮,你終於鬆下來了。”那時候我心裏真激動,我一輩子記得這個

晚上九點多,燈市口一家清靜酒吧,濮存昕著白色T恤,斜挎背包,大跨步而來,無論哪個角度看,都不像年過五旬之人。眼前的濮存昕比去年冬天清瘦了許多,這是出演電影《魯迅》而特意減肥的效果。

  “魯迅”曾是濮存昕想演卻不敢演的角色,用他的話說,“我覺得我不像”。焦晃的辭演給了濮存昕走近魯迅的機會。

  上海電影節上的首次公映,有了些質疑聲:這是濮存昕式的魯迅。這些聲音,濮存昕照單全收,“我是在演我心中的魯迅,可能你覺得不像,可能更年輕的觀眾看不懂,那好,你再看第二遍,你再重新讀魯迅先生的作品,這樣我們的目的也就實現了一部分。”

  生活中,濮存昕說自己是個“隨波逐流的人”。圈裏人談起他也愛用“心靜如水”來形容。可每每談起戲劇、電影,他的神色不免飛揚,但因為現狀並不好,又有不少限製,於是他的飛揚裏就多了些悲壯。演了這麽多年的戲,對濮存昕來說,早己“不是謀生謀名的手段了,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濮存昕也有過知青的經曆,說起這些,他講得調侃,仿佛與己無關,又有些恨意,不易察覺,無可奈何般。年輕時,他正直得有點左,有無限的忠誠和上進。當時的濮存昕是生產隊的隊長,為了提前完成任務,他領著隊員半夜起來割稻子,直到大家都累倒了。因為太左,大家排斥他,覺得他特“事兒”,可是有什麽辦法呢,“那就是一個特‘事兒’的年代”。

  據說《洗澡》裏哥哥“大明”的形象剛一清晰,大家都不約而同想起濮存昕,一個大哥,又是長子,掙紮在責任、親情和自我理想裏,似乎隻有濮存昕才能把握。製片人還曾有過顧慮,“大明”的自私是否會讓他為難,因為觀眾已經習慣了濮存昕式“無私正直儒雅”。濮存昕說:“我沒看見什麽自私,我看見的都是人,都是人身上的一部分。”

  約濮存昕采訪,有兩難,一是他行事謹慎,對媒體約訪,一向能推就推,他有板有眼地說是“滿招損,謙受益”。

  二是他的時間委實排得太滿。第一天話劇《茶館》、去河北開會,第二天在美國的女兒回國要接機,第三天上午要和姚明等參加防艾滋病活動,下午要飛去新疆參加三天的戒毒宣傳……

  父親認可我的“魯迅”

  人物周刊:你演的魯迅似乎並沒有被觀眾接受,甚至有人說,外型、氣質、精神風貌都有距離。你怎麽看你出演的魯迅?

  濮存昕:沒關係,人人心中都有魯迅。魯迅真的值得我們去研究、探尋、創造。他對於中國近現代曆史,特別有意義,這是一個大文化項目,中國人到現在還沒有做,太晚了。

  那些不滿評價,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部影片是為魯迅做相,不是做史,這是對的,因為魯迅的史是很難做的,因為要繞開很多人。魯迅的相觀眾基本是認可的。

  觀眾是有笑聲的,是懂得魯迅的思想的,他的思想過程是有趣的。開幕式那天,觀眾轟的就笑了,這是藝術的效果,思想的感應,魯迅的知識分子良知,良心,獨立品格,自由性情,現代人是能夠感同身受的。

  人物周刊: 焦晃是最初人選,因為想法上的差異,最後辭演。你接手時有把握嗎?

  濮存昕:實事求是說,創造魯迅不是臨時抱佛腳的,是有一定的積累和準備的。我問過我自己,我的思想品質,我的個人修養,我的悟性,能夠在20天之內進入創作魯迅的狀態嗎?因為給我打電話時,距開拍隻有20天了,這20天裏我還去了趟美國。讀魯迅先生的書,實際上16歲就開始了,文化大革命,閑來無事,我父親研究魯迅,我也想看,後來寫點講義、知青同事書信往來,用的筆吻、語調、用詞,都在學先生。

  我父親曾經在廣播電台錄製魯迅先生的文章,那盤《紀念劉和珍君》,到現在還有印象。前幾年的詩歌朗誦會,我讀《野草》,專家說濮存昕讀懂了。

  人物周刊: 但是你說過你父親(蘇民)演過的魯迅對你“影響甚微”?

  濮存昕:他演魯迅那是八幾年,那年頭,文化和文藝氛圍真是不如現在。我演完魯迅回到劇院,一個老演員啪地拍了我一下後腦勺:你小子逮著了,趙丹沒演成,你爸也沒演成,你小子演成了。他這麽說,我很慶幸。雖然我父親演了,但是沒有真正地被很多觀眾看到過。這是機會,是生命給予我的權利和機會。我父親現在已經70多了,他已經演不了了,魯迅先生去世的時候是56歲。父親看過了我演的《魯迅》,他認為不錯,他很喜歡。我也就高興了。

  寫辭職報告已經兩年了

  人物周刊: 2003年起,你擔任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第一副院長,正院長又空缺,實際上你是人藝的最高行政領導。行政工作你感興趣嗎?

  濮存昕:那是一股意氣使然,現在有點後悔,我寫辭職報告已經兩年了。當時讓我幹的時候,我拖了兩年,接了後又後悔了。人藝一直是在培養幹部,培養人才,我就沒成為跨世紀的人才(笑)。做了之後發現不對,規則不好,我自己無能為力,覺得是誤己誤人。我真的在乎作為演員的那種性情和演員這個行當,我實在是熱愛當演員,我不具備管理者的宏觀思維。每天被束縛在行政管理上,和演員出現了矛盾,和對手演戲時,沒有了那種純粹。

  行政工作,坦率地說,和背詞、塑造人物沒關係,在二樓剛開完會鬧得心情不愉快、吵架、爭論,上三樓,進排練場你就背不來詞,苦惱極了。那時候開始看《道德經》,我一下明白好多事情,明白了個人和自然的關係,明白了人和群體的關係,個人是渺小的。我沒有那種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豪情。

  人物周刊:人藝曆史上,知名演員擔任行政工作的例子不少,於是之、你父親蘇民、譚宗堯。你和他們有什麽不一樣嗎?

  濮存昕:我太自由了。他們多苦惱啊,我一直在旁邊觀察著他們,他們真的很苦惱,他們是真正願意犧牲自己的一代。於是之現在是最幸福的人了,他癡呆了,每天腦子裏空空的,身體各項指標非常健康,每天按部就班地去遛彎、吃飯、睡覺,就是沒有腦子了。這是悲劇,是我們國家文藝事業的一大損失,但是作為他個人來講,永遠拋離了煩惱,沒有了藝術追求和集體利益的對峙了。

  人物周刊:你能說出你在任期間最重要的成績嗎?你覺得自己是有作為的嗎?

  濮存昕:(毫不猶豫地)沒有,沒有作為。我隻是參與製定了演出計劃。我參加了4個戲的演出,整整6個月的時間,累計是多少呢?是130多場戲。

  人物周刊:你的辭職報告批下來了嗎?

  濮存昕:沒有。

  人物周刊:那你現在怎麽界定自己的身份呢?

  濮存昕:我是演員。我要努力用演戲來盡我的職責,為人藝做事。

  空政9年,隻演一個主角

  人物周刊: 鈣中鈣的廣告播出後,有觀眾說你是哈巴狗,為什麽?

  濮存昕:那個廣告做得沒錯,拍得挺好,可是播出率太密集了,到處都是你的時候,人家會煩你的。人家給我寫信:哈巴狗,不要臉,人家讓你說什麽你就說什麽,“哈巴狗”,很刺傷我。我把那信給留下來了,我想這是什麽事呢?我認為是我招人家了,我太過了。所以說,滿招損,真是這樣的。曹禺先生給哈爾濱話劇院寫一對子,他80多歲了,老爺子厲害,叫什麽詞呢?大海不滿,江河不溢,多大氣魄。老爺子拄著拐杖,都顫顫巍巍了,在心裏麵把這字寫下來,送給人裱好了,哈爾濱話劇院,我看見那字了,我當時就“呦”。

  人物周刊: 聽說你有過在台上緊張得腿肚子轉筋的經曆,那是什麽時候?

  濮存昕:應該是94年的事。《鳥人》,林兆華導演的,林連昆老師和梁冠華太出色了,跟他們一比我相形見絀,急死我了,我覺得我根本沒把角色弄懂,彩排那天記者問我,感覺怎麽樣,我說我有點緊張,他說我也看出來了,嘿,我說馬上要上演了,他也不誇我兩句。後來一上台我就腿肚子轉筋了(笑)。

  現在我算是有經驗的演員了,也有一點點的成功感,但又真的害怕失敗了,怕丟臉了,我一直不自信,因為很晚很晚,我才體會到成功感,已經快40了,拍了《英雄無悔》,收視率很高,人家才知道有這麽一個演員,那是96年了。

  人物周刊: “30歲前,沒人理我,沒人找我拍戲”,這是你說的,那應該是在空政文工團的時候?

  濮存昕:多少演員現在仍在經曆我曾經曆過的,所以我很體會他們的心態。特別是男演員,他們向往成功,可是沒人理他,沒人知道他。其實在人藝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是很苦悶的。

  人物周刊: 你在空政文工團呆了9年,或者說跑了9年的龍套,直到33歲進入人藝。算是時來運轉了吧?

  濮存昕:在空政呆了9年,演了一個主角,是《周郎拜帥》,就因為演這部戲,藍天野老師才執意把我調到人藝的。時來運轉,是這樣的,我心懷感激。沒有藍天野老師,我真的沒有今天。劇院當時有意見,那麽多演員,非得外請?雖然他是蘇民的兒子。還有人說我們青年演員都死絕了嗎?劇院也跟藍導說,天野啊,你別外麵借了。藍天野就說了一句話,我不排了,扭頭走了。他把那戲扔了一年,第二年又找我來了,你說他為我擔了多大的責任,可是我一上手我就冒傻氣,連續來了十幾遍,還是要再來一遍,再來一遍,那時候有個地縫我就鑽進去了。但是我一點不怨藍天野老師,他是我的恩師,他對虛假表演疾惡如仇,使得我一輩子不敢那麽演戲了。我一定得改,改我演戲的毛病。

  隔了一年,我演了《巴黎人》,林兆華,他是張開臂膀過來抱我的,“小濮,你終於鬆下來了。”那個時候我心裏真激動。那個戲也不是特別出色,但是我知道我開始在台上用自己的體驗,自己的聲音,自己對於生活的理解演戲了,把自己擺進去了,那個角色就是你自己啊。他由衷地擁抱了我一下,我一輩子記得這個。

  希望我們是天長地久的那兩個

  情感方麵,濮存昕總是不願提及,用他的話說,不希望把家庭放到媒體上。“如果把自己推得離觀眾太近,觀眾就不看角色淨看你本人了。”隻有愛情、家庭、孩子是屬於自己的。

  在濮存昕家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幅全家福,他們三口,父母,還有弟弟一家。這張照片是去年拍的,那天,他們全家人給宛萍頒發了“家庭貢獻獎”。濮存昕笑著說:這張照片是宛萍剛哭完照下的,她覺得很幸福。

  25年前,濮存昕是空政話劇團的一名戰士,妻子宛萍是空政歌舞團的舞蹈演員。宛萍說當初嫁給濮存昕是因為崇尚文化,想嫁一個文化人,沒想到當年那位不起眼的小戰士如今成了一位大明星。

  人物周刊:你跟你妻子是怎麽認識的?

  濮存昕:我77年去空政話劇團,進步很快,第二年就入黨了。當時他們說我,濮存昕這個人是政治上的投機商,是生活上的賈寶玉,你看他老愛跟女的一塊聊天。我那時候25歲,也處在青春期,琢磨哪個女孩適合我,但是沒有行動,懦弱,性格不是那麽直截了當。

  突然一天,文工團的一個老同誌說,唉,小濮,你該談戀愛了。我說:啊,不,不。還跟人家假客氣呢,他說我跟你提一個人你看行不行。他說你看宛萍怎麽樣?之前我也認識宛萍,她是歌舞團的,經常來我們團找我們同事玩兒。聽到她的名字,我心裏噔了一下,現在想起來,那咯噔的一下是很重要的。我們80年結婚,那個時候剛演上第一個主角。

  人物周刊:現在她還經常去看你排戲嗎?

  濮存昕:原來經常去,在現場總是為我捏一把汗,怕我忘詞,現在基本上不怎麽去了,她覺得我的表演已經處於比較成熟的階段了,不用操心了。不過她不去也還是惦記著我,擔心我受苦,演員這個職業在外界看來風花雪月,其實是非常苦的差事。拍《說好不分手》,三月份跳進水裏救人,雖然身上裹著一層塑料布,但還是凍紫了。她當時看到了,心裏還是挺難受的。

  人物周刊:看過你演的很多愛情戲,你真實的感情生活是什麽樣?

  濮存昕:我可以簡單告訴你,家庭生活20多年了,眼瞅著25年就銀婚了。是一種合作,我們正常人的生存,我們異性之間的一種合作,是必須這樣的,我不能是同性合作,我必須是異性合作,合作才能有家庭啊。戀愛挺好的,但那不叫合作,那叫尋找,真正成了家了,那就應該有一種合作的態度,你得明白,合作不下去了,三五年可能就離了。就是合作,我跟我媳婦兒是心靈相通的合作者。

  人物周刊:25年,你從一個小戰士變成大明星,甚至是很多女性的偶像,這不會對你的家庭情感有影響嗎?

  濮存昕:我反對把我作為一個楷模型的人,我喜歡過自己的生活,真的不想成為大眾的模具,我希望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美好。

  人物周刊:你在家做家務嗎?

  濮存昕:做啊,我還給別人的喜酒掌過勺,自己還縫棉褲呢。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實際上,還是有很多有責任心、有修養的男人,重視自己的家庭。兩個人走到一塊多不容易啊,共同創造出了一個幸福的家,不能隨隨便便就把它扔了。向我表示好感的,隻是了解舞台上的濮存昕,並不了解生活中的濮存昕,其實人隻有在最親近的人麵前才會把自己最真摯的東西表露出來。我在外邊,人家說小濮脾氣真好啊,而在家的時候,有時候也急啊。

  我和宛萍20多年的夫妻之間那種最基礎的東西是別人無法替代的。

  人物周刊 :你們相信天長地久嗎?

  濮存昕:我不知道。天長地久是信仰吧。我覺得像喊口號,最好不喊口號。有一種願望吧,因為你畢竟信任對方了。我想我們是因為認可了這個,才去結婚的。

  至於變數,誰都有變化,我在演《來來往往》裏的康偉業時,就已經把這事想明白了,價值觀,生存狀態,世界觀,它可能是會裂變的,慢慢慢慢地裂變,慢慢慢慢地合理,慢慢慢慢地合槽入縫。但是,我們總是想自己是幸運的,是天長地久的那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