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坐在出生僅8小時的待“售”嬰兒的旁邊 7月12日，新華社內蒙古分社報道了一則“內蒙古破獲特大販賣兒童案”的簡短消息稱，呼和浩特市警方破獲一個以任素彥為核心的特大販嬰團夥，違法犯罪嫌疑人達95人，涉案嬰幼兒76名。這個團夥自2003年以來，先後從呼和浩特市周邊地區的28個個體診所和醫院收買嬰兒46名……被販賣的嬰兒最大的出生5天，最小的出生才2小時…… 　　此後，20餘家媒體先後致電呼市相關負責人，詢問此案的詳細情況，均被回拒。有負責人還在電話中聲稱：呼和浩特市根本不存在這樣駭人聽聞的販賣嬰兒事件，關於此事，沒有報道的必要。　　事實到底如何？媒體記者為此親自前往呼市暗訪…… 　　疑犯家鄉診所多過飯館　　7月15日，記者雇車前往呼市新城區毫沁營鄉麻花板村(犯罪嫌疑人任素彥所在的村子)采訪。　　麻花板村給記者的第一印象是診所多過飯館，一條不足50米的巷子裏僅有2家飯館，診所卻有7家。診所一律以個人姓氏命名，如“王家診所”、“李家診所”，有些幹脆直接用名字當招牌，如“張某某門診部”。　　診所的窗戶上、門板上貼有治療項目，包括精神病、癌症、半身不遂、類風濕、性病等，其中，每家診所都能看到婦產科的廣告；村子中還設有多個“B超檢查”、“婦科治療”、“產前檢查”的路標。　　這些診所不少都是夫妻店，夫妻倆都充當“醫生”。診所裏麵設施簡陋，醫生在給病人處置時毫無消毒措施，患者們一邊治療一邊嘮家常，似乎對診所裏的情形習以為常。　　診所為什麽這樣多？記者在雇來的板車師傅張老板那裏得到了答案。　　“賺錢哪！”據張師傅講，開一家診所僅需2萬元，之後就可以廣進財源，“把個脈、觀個舌苔的，都要收取一定的費用，其實這還都是小錢，大錢要比這賺得容易得多……” 　　大錢是指什麽？張師傅不願意多說，“你是外鄉人，有些話不方便對你講，這是全村、全鄉的秘密，我剛才說的話都有些多了！” 　　至於麻花板村到底有多少家診所，張師傅說不清楚，“至少有百十來家”，但他表示：不單單是麻花板村，毫沁營鄉其他村子，類似的診所還有不少。　　記者隨後在呼和浩特市周邊的地區如新城區府興營鄉三和村、上新營村、代洲營村，新城區毫沁營鄉一家村、毫沁營村、玉泉區西菜園鄉西菜園村等地“走了一圈”，果然發現個體診所比比皆是。　　診所的情形與麻花板村大同小異，值得一提的是，絕大多數診所都有醫治婦產科疾病的內容，“接生孩子”、“接生嬰兒”的字號往往格外大，在診所張貼的廣告中格外醒目。　　村子再大，也不需要這麽多接生孩子的診所呀？　　“咋不需要，村子裏這麽多人家，哪一家不生上三四個孩子！”板車師傅欲言又止。　　“為什麽？” 　　“這是村子裏的秘密，我不能對你說。……前兩天已經有人告訴了，關於呼市周邊地區孩子、嬰兒的事，村裏人一律不準亂說，更不許向外鄉人談論……” 　　尋找任素彥　　——遭遇“沉默”的人群　　在記者接下來的采訪中，張師傅所說的“秘密”在呼和浩特市各類人群中得到了堅守。　　據新華社的報道，內蒙古特大販賣兒童案的核心人員任素彥就是呼市郊區麻花板村人。可是當記者前往破獲此案的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公交分局要求采訪相關當事人時，分局局長張毅表示：此案現在不便公布，關於此案的一切情況，公安局將會召開新聞發布會。至於新聞發布會的日期，“目前還不知道”。　　在新城區公安分局毫沁營鄉派出所，值班民警表示：任素彥這個人的確是在毫沁營鄉麻花板村居住，“但具體是在哪個位置，我不能告訴你！” 　　在毫沁營鄉麻花板村村委會，麻花板村計生委工作人員於蘭梅、李俊芬、董美霞一人告訴記者，“任素彥根本不是麻花板村的村民，她現在是個‘秘密’，你就不要找了，找也找不到。”另一人說，“任素彥在麻花板村的東頭住，具體地址我現在記不起來了，你自己去找吧！”第三人說，“任素彥在麻花板村的西頭住，具體地址我不能講，尤其不能向域外的記者講。” 　　7月16日、17日，記者兩天花費8個小時，在麻花板村、三和村、府興營村等地逐家逐戶詢問。麵對操著東北口音的外鄉記者，村民們均投來警覺的眼光。任素彥的確切住址，記者最終也沒有找到。　　這麽多人共同堅守著一個“秘密”，到底為什麽呢？來自呼市當地一家媒體的記者道出了可能的內情—— 　　這起案件的破獲，存在很大的偶然性。實際上呼市周邊地區販賣嬰兒的現象已經存在數年，這起案件的破獲並不足以使販嬰現象完全消失，如果這次對外宣傳了，之後又爆出販嬰事件，有關部門可能會很被動，“所以有關方麵已經打好了招呼，販嬰事件的任何消息都不會告訴記者……” 　　暗訪販嬰診所　　7月17日，記者表明身份及采訪意圖後，在當地農村雇得一名黃姓婦女，與其假扮成夫妻開始在各個診所間暗訪。設計的說辭是：結婚4年，妻子一直不育，檢查原因是妻子患有先天性輸卵管不通的毛病，現在父親為了抱上孫子，強讓我們離婚，但夫妻感情尚好，因此決定花錢抱養一個孩子，希望診所大夫能夠幫忙。　　在新城區府興營鄉和毫沁營鄉的26家診所，操著東北口音的記者引起了大夫們的警覺，他們無一例外地拒絕了記者提出花錢抱養嬰兒的要求，而且，所有大夫都振振有詞地說，“花錢買孩子是犯法的事情，做這樣的事會被判刑的，呼和浩特市不存在這種事情……” 　　7月18日，記者繼續暗訪，一樣的說辭改由記者雇用的黃姓女子說出，她的當地口音避免了診所大夫們的猜疑，一些真相開始浮出水麵…… 　　●在新城區毫沁營鎮衛生院母嬰保健住院分娩處，婦產科徐醫生表示，“抱養一個孩子沒有問題，但必須得花費一些錢，診所和嬰兒父母那裏都要打點一下……”隨後她還讓記者留下了聯係方式，表示“一有‘貨’馬上會通知記者”，她還讓記者“準備好錢，隨時等著取‘貨’”。　　●在麻花板村百利診所，李大夫聽明白記者的來意後表示，抱養孩子一點問題也沒有，但必須得花錢。“男孩兒價錢在9000元至1.8萬元之間，具體價錢要與嬰兒父母麵談，診所從中抽取2000元至3000元提成，女孩兒價錢在2700元至8000元之間，具體價錢也要與嬰兒父母談，診所從中抽取1000元至2000元提成。” 　　●在毫沁營鄉，記者第二次來到毫沁營鎮醫院第一門診，主治醫師胡月梅認出了曾經造訪過她家的記者，堅持說不會幫助記者聯係抱養嬰兒的事。　　記者授意黃姓女子告訴胡月梅，“可以多給診所一些提成，男嬰兒給4000元，女嬰兒給3000元……” 　　胡月梅還是堅稱“辦不到”，但她隨即又問記者，“你們是哪裏人？” 　　記者說，“我來自沈陽，但我妻子是呼和浩特市的本地人，我們現在在呼市定居，具體地點在新華西街上……” 　　胡月梅隨後用記者聽不懂的方言開始與黃姓女子交談起來，最後她把記者領進後屋，“你們來晚了，昨天我剛剛成交了一個出生僅2小時的男嬰，當時就是在我這裏接的產……” 　　記者說，“昨天我也來過，為什麽說這裏沒有抱養嬰兒的事？” 　　胡月梅說：“誰讓你操著一口東北口音了！”黃姓女子向記者解釋說，剛才胡月梅用方言與她交談就是為了試探記者的身份。　　胡月梅說，“販賣嬰兒可是違法的事情，不久前麻花板村一個診所醫生就因此事被抓，後來又抓了好幾十人，現在風聲特別緊，對於陌生人，尤其是外地人，必須加倍小心！” 　　胡月梅隨後拿出一個筆記本，讓記者把電話號碼留在上麵，表示一有“貨”馬上會通知記者。　　她讓記者把電話寫好後說，“記得準備好營養品和‘藍布’，這些東西對於討價還價有用……” 　　見記者不懂，胡月梅說，“‘藍布’是呼市買賣嬰兒的規矩，就是怕對方賣出嬰兒後不再懷孩子，用藍布為其祈兒……” 　　父親出賣親生子　　7月18日18時，記者得到消息：塔布板村有一個出生僅8小時的嬰兒正要出售，記者於是叫上黃姓女子驅車前去。　　在村衛生室，醫生宮巧鳳肯定了記者的消息，她說，待售的男嬰現在正在西菜園村的家裏。隨後她找來一名叫李連和的男子帶記者前往。　　在西菜園村村口，李連和輾轉找到一名13歲的男孩兒，在這名男孩兒的帶領下，記者一行才來到了待售男嬰的家。　　男嬰裹在一個厚厚的小被兒裏麵，男嬰的母親就躺在緊臨的另一張大床上麵，還在痛苦地呻吟個不停。嬰兒的姥姥就坐在一旁，時而給女兒擦擦汗，時兒撫摸一下外孫。李連和隨後讓記者驗驗貨，男嬰由於出生時間太短，眼睛還未睜開。　　屋子裏麵還有幾個鄰居，看見記者進來都站起身，一名男鄰居得到記者來買嬰兒的肯定答複後，掏出手機開始召喚嬰兒父親郭某。　　5分鍾後，郭由外麵走了進來，他上下打量記者幾眼後，也不說話，徑直把記者拉進裏麵的小黑屋，壓低聲音說，“半小時前有個武漢人通過接產醫生出價一萬五要買我兒子，我已經答應了，不過他現在還沒來，既然你先來了，如果你真想買，出價就必須高於1.5萬……” 　　記者問郭：“多少錢合適？” 　　昏黃的燈泡下麵，郭伸出2個手指頭，用低低的聲音說：“兩萬，一分錢不能少！” 　　見記者點了一下頭，郭的手有力地握住了記者的手：“成交！”之後把記者領出了門外。　　整個過程中，郭沒問記者的年齡，沒問記者的住處，作為嬰兒的父親，也沒問記者買他的兒子幹什麽。　　對話嬰兒父親　　晚霞下麵，記者遞給郭一支煙，“自己的親生兒子，怎麽說賣就賣了？” 　　“我的大兒子已經13歲了，剛才你來時帶路的那個男孩子就是我大兒子，這次本來想生個閨女，沒想到還是個男孩兒，兩男孩兒家裏可養活不起，所以必須賣掉一個……” 　　“不心疼嗎？”記者問。　　“剛出生8小時，也沒啥感情，時間長了誰舍得呀，所以才要盡快賣掉！”郭說，村子裏大部分人家都有賣孩子的經曆，聯絡買主的人，就是診所的醫生，“一般是哪家診所接生孩子，就由接生醫生負責找買主。”郭說，“賣出去了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所以賣到哪裏我可管不著！” 　　對於賣孩子的原因，郭說，這個地方女人生孩子沒人管，每一家都生有好幾個孩子，孩子多養不起，所以必須賣掉，“有的人家賣過四五個孩子呢！” 　　郭還介紹說，村裏也不乏靠賣孩子吃飯的人家，不過這些人多是流動到這裏的外鄉人。在呼市周邊地區，類似的流動人口很多，沒人管理，孩子隨便生，生完就賣掉，“隻要是有診所的地方，就能找到賣孩子的人家……” 　　隻要交錢就能當“醫生” 　　那麽，開設個體診所需要什麽條件？　　7月19日，在毫沁營鄉府興營村，記者對府興營衛生室老板李宏、益民診所老板段利文、百佳治療中心老板周美燕等進行暗訪。據他們介紹，開設診所的唯一必要條件就是持有呼和浩特市新城區衛生局頒發的“鄉村醫生聘書”。　　對於獲取聘書的方法，段利文說，聘書的持有者必須是當地人、大專畢業生，然後向鄉衛生院申請考取鄉村醫生；在交納一些費用後，鄉衛生院會把報名者申報到區衛生局，由區衛生局統一進行考前培訓4個月，培訓費是500元/人；培訓結束後由區衛生局組織統一考試，考試合格後頒發“鄉村醫生聘書”。診所要定期向區衛生局交納2000元管理費，診所開設期間一般沒有什麽人來檢查，區衛生局組織的考試一年舉行一次。　　在百佳治療門診中心，老板周美燕稱自己是大專生，學會計的，接生嬰兒“有鄉村醫生聘書就允許”。　　在另一診所，一名60歲上下堅決不透露姓名的老醫生說，那些“鄉村醫生聘書”都是唬人用的，“學習4個月，能學會治什麽病？”據這名老大夫講，隻要肯花錢，誰都能拿到那個聘書，即使這樣，“這裏仍有醫生就沒有聘書，我實際上就沒有，可我也照樣開了，隻要定期交納管理費就行……” 　　19日，記者便向當地相關部門通報了暗訪時與郭某達成的購買他兒子的口頭協議的有關情況。截至發稿前，記者獲悉，郭的兒子已經被賣出，具體買主、去向不詳。　　華商晨報穆雲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