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民工新疆沙漠逃生續:絕望中有人挖坑自埋

相關報道：16名四川民工新疆沙漠逃生 曆經生死踏上返鄉路 ■對話背景 　　7月2日，18名在新疆克拉瑪依一水渠工地打工的四川籍民工，因工資問題與承包方發生紛爭，後擔心承包方對自己實施暴力，連夜徒步離開工地。由於害怕在公路上被阻，於是進入沙漠，隨後迷路。在沒有水和食物的情況下，他們中的17人在沙漠中堅持行走了一夜一天，7月4日終獲救援。除其中一人嚴重脫水搶救無效死亡外，16人均脫險。 　　目前，16名民工正在烏魯木齊開往成都的火車上，明天，經曆了一次“生死”的他們將與家人團聚。 　　在此前曾經報告失蹤的一人，與大部隊脫離後，獨自從公路逃生，已經於前天(7日)回到四川家中。　 　　而在此次逃生中不幸遇難的18歲的死者楊繼旭的後事，死者家鄉彭州市的副市長和勞動就業局局長仍留在克拉瑪依和當地交涉。 　　新京報記者昨日在彭州市就業局局長王旭以及彭州市丹景山鎮副鎮長楊繼剛的協助下與其中的一位當事人張世富進行了對話。 　　張世富，男，35歲。四川省彭州市丹景山鎮人，務農，初中文化水平，已婚，有一子。 　獲救民工。他們現在烏魯木齊往成都的火車上，明天將與家人團聚。　Photocome供圖 　　【出逃】 　　“我們害怕挨打，而且沒有賺到錢，我們也不想幹了” 　　記者(以下簡稱記)：張世富你好，請問你們現在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張世富(以下簡稱張)：我們現在身體已經都基本恢複了。　 　　記：你們16個脫險的人現在都在一起嗎？ 　　張：是的！都在一起，我們正在回家的火車上。 　　記：你們是去新疆打工的，是什麽事情使你們要逃走呢？ 　　張：我們害怕挨打，而且沒有賺到錢，我們也不想幹了。 　　記：有媒體報道說承包方拖欠你們的工錢，是嗎？ 　　張：是的。當時我們來之前，說好每天50元錢，但是到後來等我們都做好了，(老板秦剛元)卻不給我們工錢。 　　記：你們做了多久？他們為什麽不給你們工錢？ 　　張：我們一共做了一個月零一天。他們不給錢，說我們做的工不合格。 　　記：你們覺得你們做的活怎麽樣？ 　　張：我們覺得肯定是合格的啊，我們當時還和他說，合格不合格可以找人來鑒定。但是他們也不願意找人來。 　　記：你們主要的工作是做什麽？ 　　張：我們主要就是砌片石。每天要幹11個小時。 　　記：聽說老板給了你們每個人300元錢。這個是什麽錢？ 　　張：他們說算是借的，還要我們打欠條。 　　記：於是你們就準備逃走？ 　　張：是的。 　　【迷失】 　　怕被攔截，“於是就走到(沙漠)更深的地方” 　　記：當時你們是幾個人一起逃走的？什麽時候走的？ 　　張：7月2日晚上(其實當時已經是7月3日淩晨，記者注)，18個人一起走。打算18個人一起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十師)184團那邊去，然後從那裏坐車回家。 　　記：但是後來你們一起進入沙漠的時候隻有17個人啊？ 　　張：我們逃走的時候驚動了秦剛元，他們就出來追趕。我們(逃跑中)才發現有一個工友不見了。他叫蔣友成。昨天(7號)我們得到消息，知道他自己已經安全到家了。 　　記：有多少人追趕你們？ 　　張：當時好像一共是6個人吧，他們追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鐵棒什麽的。 　　記：被他們追上了嗎？ 　　張：我們後來還是被他們追上了，但是他們人少，看到我們人多，也不敢怎麽樣，隻是威脅了我們，說有人會在前麵攔截，我們走不過去的。 　　記：你們為什麽要進沙漠？ 　　張：我們越想越害怕，害怕他們來攔截我們，不敢再走公路，就走進沙漠裏麵了，覺得這樣會安全一點。 　　記：進沙漠時不害怕嗎？你們不怕迷路嗎？ 　　張：害怕，但是沒有辦法。我們開始沒有完全進入沙漠當中，還是和公路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等於沿著公路走。 　　記：那後來怎麽會迷路了呢？ 　　張：我們這樣走了1個多小時的時候，聽到有摩托車的聲音，應該是他們來找我們了。我們當時很害怕，於是就走到更深的地方了，因為晚上看不清公路，後來就完全迷路了。 　　【掙紮】 　　“熱，沒有辦法忍受的熱，你根本想像不出來” 　　記：你們進沙漠時是在一起的，後來為什麽分成了幾批？ 　　張：在沙漠中太陽非常大，大家都沒有東西吃，也沒有水喝，體力上的差距慢慢表現出來。7月3日下午3點多吧，(我們)就分成了兩批，一個隊9個人，一個隊8個人。8個人的那個隊在後麵走，後來我們知道這個隊又分散了，遇難的小楊(繼旭)就是在最後一個3個人的隊伍中。 　　記：你身上有手機，報警了嗎？ 　　張：我們報了，我在7月3號下午打了110，接電話的是克拉瑪依的派出所，他們說他們不負責這片，這片應該是184團的派出所負責。但是他們也不知道184團派出所的電話。後來我就隻好打電話回老家，叫他們馬上報警了。 　　記：你當時打給誰的？怎麽和他們說的？ 　　張：我打給我一個親戚。告訴他們我們被騙了，被困在沙漠裏麵，叫他趕快報警。 　　記：你們當時在沙漠裏麵感覺是什麽樣的？ 　　張：熱，沒有辦法忍受的熱，你根本想像不出來的，白天估計有40－50℃吧，太難受了。很多人都受不了。我們中間很多人都出現了中暑症狀。而且因為沒有吃飯，很多人都走不動了。我們在前麵的一隊，有兩個人不行了，大家還輪流背了一段，但是也實在是支持不下去，後來我們這隊也分散了，我們3個體力最好的走在最前麵。有的時候可以通過手機和後麵聯係上。但是就是這樣，我們也受不了。直到後來看到了184團方向有燈光，才鼓起來勇氣。 　　記：你們什麽時候看到的燈光？ 　　張：4號淩晨，我們看到了184團方向的燈光。但是直到當天下午1點多的時候我們還沒有走出去。 　　【絕望】 　　“有一個人說自己不想活了，還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起來” 　　記：你們有沒有人想到過放棄？ 　　張：有啊。4號下午，我們三個在一直向184團方向走，但是怎麽走都走不到。在非常累的時候我們就靠在一個沙堆上休息。這一休息，他們兩個人都感到越來越舒服，都不想走了，有一個人說自己不想活了，還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起來。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可以看到公路了，目測大概有幾公裏吧。但是他們就是不走。 　　記：那你怎麽辦？ 　　張：我後來把他們從沙子裏麵拖了出來，扇了他們幾個耳光。 　　記：這有用嗎？ 　　張：我打了以後他們就清醒了一點。後來就站起來走了，一直走到兩點半，我們終於看到了水，大家就撲到裏麵好好地喝了一頓。 　　記：當時是不是顧不得水幹不幹淨了？沙漠裏麵有些水是有毒的。 　　張：當時根本顧不上這些。在沙漠裏麵我們連尿都喝。 　　“4號淩晨，我們看到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十師)184團的燈光。但是直到當天下午1點多的時候我們還沒有走出去。184團怎麽走都走不到。” 　　記：你們還喝尿了？ 　　張：是啊，用自己的茶缸接著喝。要不然也熬不到後來。 　　記：沒有吃東西？ 　　張：沒有。 　　記：出來時沒帶食物嗎？ 　　張：因為我們如果沿著公路走的話，隻有十幾公裏的路，我也沒有想到後來會這樣。 　　【獲救】 　　“每個人拿到1000多(工錢)”“每個人還拿到了350元行李丟失的補償費用” 　　記：後來呢？ 　　張：喝了水以後就有力氣了，休息了一會兒，我們就向前走，不久就走到了公路上，看到了一輛東風卡車，我們就攔了下來，說明了情況，司機就馬上把我們帶到184團的派出所了。 　　記：在沙漠期間你們有和其他人聯係嗎？ 　　張：我們和第二批的人聯係過，因為我們裏麵隻有我和雷雲富有手機，他們在我們之前就找到水了。但聯係比較少，我們也要節省手機的電。 　　記：你們到了派出所怎麽樣？ 　　張：那時候派出所已經了解了情況，正準備搜救呢。派出所的人叫我通知他們點火，以便尋找。後來就一批一批地找到了。 　　記：那後麵的人怎麽樣了呢？ 　　張：雷雲富他們那批找到了水後，走了出來。其餘的都不行了，嚴重脫水，有人中暑，隻能躺在沙漠中等待救援了。 　　記：你們被送到醫院的時候身體怎麽樣？ 　　張：很虛弱，但是我們幾個體質好的還可以，很多人不行了，有一個20歲的小夥子，當時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了，到醫院的時候血壓隻有40。醫生說再晚5分鍾就沒有救了。 　　記：你們在沙漠中怎麽辨別方向？ 　　張：白天就看建築物，晚上就看月亮星星，主要還是靠感覺。 　　記：現在工錢都拿到了嗎？ 　　張：拿到了，每個人拿到1000多。經過協調每個人還拿到了350元行李丟失的補償費用。 　　記：有沒有給家裏買什麽東西？ 　　張：沒有時間，但是在火車站給孩子買了個玩具。 　　記：你們現在最希望做的事情是什麽？ 　　張：回家，和家人團聚。 　　(作者: 吳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