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飯錢
上高中後,因為學校在縣城,而且當時還沒有公路可以直接從村子到學校,所以我就變成了住校生,每星期回家一次,回去的主要目的就是帶下一個星期的幹糧,通常是母親做的鍋盔(一種烙餅,成分是麵粉和鹽),條件比較好的孩子還帶一些鹹菜或辣椒。夏天的時候還比較好過,可在冬天又冰又硬的餅實在是對每個人的一種考驗,要不是肚子餓,真沒有人願意去吃它。這時候學校食堂裏那冒著熱氣的白饅頭實在是十分地誘人。跟父母提過幾次後,他們終於用意每個星期給我一點錢和糧票好讓我每天可以吃一些熱的東西。所以從那以後,我每星期回家就有多了一個目的---拿下一個星期的飯錢。
陝西的冬天比較冷尤其是在普遍缺乏取暖設施的農村,而且天通常都是那種令人心情壓抑的灰蒙蒙的顏色。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母親在廚房裏忙著烙鍋盔,而父親則出去找他比較熟悉的人去借錢。眼看著天越來越暗,而且不時的刮著冷風(天氣預報說有雪),父親都快出去兩個小時了還回來,那就意味著我的飯錢還沒有著落。3點的時候父親終於回來了,可看著他的樣子我就知道是什麽結果了。由於要供妹妹和我倆個人上學,父親幾乎早已借遍了認識的人,好在他的信用比較好,有的朋友已經借了兩遍。父親不忍看我失望的樣子,就對母親說:“我拿兩隻雞到城裏去賣了吧?”母親沒有說話。父親就帶著雞騎著他那輛從爺爺繼承來的自行車走了(家裏有一輛新的自行車,父親給我騎,以免我覺得在同學麵前沒有麵子)。
天慢慢地暗了,空氣中彌漫著玉米杆燃燒的味道,有零星的雪花開始從天上飄下來。我來到了門外,望
著不遠出灰蒙蒙的村莊,偶爾可見的灰黃的燈光和遠處光禿禿的高原,心裏不僅著急起來:“爸爸怎麽還不回來?晚上還要上晚自習呢?”回到屋裏,母親已經把烙好的餅切成塊裝在了我長用的花布包裏。就這樣從屋裏到屋外來回了好幾趟,眼看著雪越下越大,我有點等不及了,心裏不僅生出一絲莫名的怨氣。我騎著自行車還沒有走多遠,迎麵就碰到了父親。他還是向平時一樣沒有說什麽話(或者我已經不記得了),隻是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小包給我。雖然天氣很冷,但那個小包還是帶著父親的體溫。
幾十年過去了,現今出在北美這個最大的城市裏,看著窗外燈火闌珊的摩天大樓,不隻為什麽我似乎有回到了那個灰蒙蒙飄雪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