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媽媽那是我快七歲的時候,是在兩天吵雜的火車和滿是灰塵的汽車的顛簸後。記得爸爸指著一棟小樓的一角對我說‘我們到家了’。已經不記得那天看見媽媽的時候媽媽是怎樣的表情,隻記得那個家是灰色的,門邊唯一的窗玻璃上有個主席頭像和一個紅色的忠字,以後的日子我就在那個連家具都是屬於國家的的簡陋的小家裏住下了。
從有記憶開始就不知道媽媽長的是什麽樣子,童年裏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我很少聽到‘媽媽’這兩個字,隻知道我媽媽和爸爸還有個弟弟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住,聽外婆說是媽媽生了弟弟以後就把我留在了外婆家。自從回到了媽媽身邊後才知道媽媽是個老師,也知道了家裏很窮,在那個年代,雖然爸媽都上班,為了養家糊口和給祖父母們寄一點錢,還是要一分分的計算著過日子。不記得曾被媽媽擁抱過,在我的記憶裏也不曾有過母女之間的那種卿卿近近的記憶,隻知道媽媽愛弟弟比愛我要多些。以後的日子上學,放學,平平淡淡的過著。。。。。。
每年過年的時候是每年我們最開心的日子,因為媽媽會給我和弟弟一人做一套新衣服,這也許就是我的童年可以留在記憶中的唯一的美好的事吧。
記得十一歲多的時候,不知道為了什麽媽媽托她的一個同事要帶我回外婆家,媽媽送我到汽車站,我上車的時候,她站在我身後,對我說了句‘要聽外婆的話’,那時的我心裏想的是媽媽並不愛我,也許她也並不再乎我是否離去。我沒有回一下頭地很‘瀟灑’的走了,沒有到別也沒有和她說一聲‘再見’。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我那一次的‘瀟灑’讓她傷心了很久。
又見到媽媽是又過了兩年以後,全家搬回了南方,媽媽的身體經過幾十年大西北的寒冷和貧窮變得很差,而我又一次地回到了家中,慢慢的成了家裏的幫手,也慢慢地開始體會到了媽媽的幸苦和不易。從小很少被媽媽管教的我養成了獨立不羈的性格,就算離家再遠也隻是和她說一聲再見或打一個招呼。對常常來來去去的我來說,家似乎隻是我的一個車站,我臨時停靠的地方,有時隻是在家裏停留幾天。
現在想想她一定也為此耽了不少的心,受了不少的怕。
來美國的時候是我最後一次離開媽媽,我把女兒交給了她,她領著女兒送我到樓下,我手摸著她的臉上看著她那含著淚水的望著我眼睛對她承諾說‘過兩年我就會回來的’,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
兩年多後朋友帶來了我的女兒,從女兒的一舉一動中我常常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在和女兒之間的點點滴滴中似乎也越來越能懂得了做媽媽的感受,慢慢的學會給她寫寫信,打打電話,問問她好不好,給她一點安慰。想著將來有一天等我安定下來,接她來,好好地陪陪她。
沒想到的是,那一次的道別是我一生中最後的一次見到她,她走了,永遠的走了。在我為身份而在美國奮鬥的日子裏,她的身體卻一天天的差下去,爸爸和弟弟不敢告訴我她病的很厲害的原因是‘怕沒有安定身份的我回去以後將來會有麻煩’,也怕正懷孕的我過度傷心。很久很久以後從舅舅們那裏知道,媽媽她到最後的一刻眼睛還是望著病房的門口的。他們知道,她那是在等我。我也知道,因為我知道我有過一個‘承諾’,一個沒有完成,也再永遠無法完成的‘承諾’。她走的讓我的心痛,真的好痛。。。。
許多年了每次一到母親節,看到商店裏那一束束為母親節準備的玫瑰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她,也就會想起那一次‘瀟灑’地離開她的愧疚和最後一次‘承諾’時她眼睛裏的那閃閃的淚花,很想很想對她說一句:‘媽媽對不起!’您能聽到麽?
寫於2006-05-05 母親節前
背負著“父母在,不遠遊”的古訓,我們這些心裏滿懷孝心的兒女們為了自己孩子的前程和自己的前程,留下白發蒼蒼的老母親一個人在國內孤單的生活,飄洋過海來到自認為能給我們和孩子前程的國家闖蕩。而我們的母親們沒有一句怨言,有的隻是對我們的祝願和牽掛。又有多少人為了綠卡,在母親重病的彌留之際不能守在母親的床頭,為母親盡最後的孝心。生活可能會永遠這樣繼續下去,當我們有心、有力、也有機會孝順母親的時候,母親已經永遠地離我們而去了。人間最不能耽誤的就是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