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過很多愛過我的人,也有很多我愛過的人。每當我深愛上一個人時,總會情不自禁地在心裏暗暗歎息:”我不能給你那份像晨露一樣清純的愛戀,就像我不能再回到十六歲一樣”。十六歲的愛是那樣地幼稚,但又是那樣地刻骨銘心。
人生就像一盤棋局一樣充滿著難以預測的變化和偶然。每一步棋子的走法,都會改變整個棋局的發展。我常常想,如果我沒有遇到毅:那個我在十六歲時深愛的人,我的人生會是怎樣呢?有一點是肯定的,我決不會在十七歲坐上西去的列車,義無反顧地踏上那條通往山丹丹花盛開的黃土高原。
十六歲的我,長得細細長長,一臉與年齡不符的稚氣。由於父母在文革中的劫難,我的性格變得多愁敏感,脆弱而不自信。我很羨慕那些出身在工人家庭的孩子,覺得他們擁有一個實實在在的生活,而我的世界卻是那樣的蒼白、虛渺。同學們都說我很清高,不愛答理人。但他們不知道那是我本能的偽裝。媽媽遠在河南的五七幹校, 爸爸似乎一天到晚地開會。我就像一個孤兒一樣極度地渴望著愛和友誼。
當時鄧小平被重新打倒,我們的主要任務從在校上課轉成開門辦學。我們班被派到清華大學校醫院實習。我被分到中醫科,學習探脈針灸。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班裏的女同學開始熱烈地議論起一個名叫毅的病人。她們無比崇拜地講述種種關於毅的離奇傳說。一時間,毅成了所有女孩子的偶像。似乎誰能講出更多關於毅的故事,誰就能得到大家的羨慕。我很喜歡聽有關毅的故事,並對故事的主人公產生了強烈的興趣。一天,我的朋友欣欣來中醫科找我,她一進門就興奮地拉住我的手說:“趙淑敏她們要去三樓病房找毅聊天,咱們也跟她們去吧。” 我一想到能親眼見到這個神話般的偶像,又緊張又激動,心裏像揣個小兔子,砰砰砰地跳個不停。我和欣欣一溜煙兒地跑到三樓病房。這時,毅的房間已經人聲喧嘩,六七個女生正圍著毅說個不停。我悄悄地站在人群後麵,把目光射向坐在床上的毅。我看到是一張令人難忘的麵孔和一雙很藍很美的大眼睛。我被毅的美麗驚呆了,一時忘了身在何處。突然,房間一下子靜了下來,毅打斷女孩子們的話頭,望著我問到:“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臉漲得通紅,小聲地說出自己的姓名。毅笑著說:“好一個響亮好聽的名字。” 從毅的房間出來,我的心被一種莫明其妙的幸福漲得滿滿的。欣欣說:“毅很喜歡你。” 我聽了很高興,真希望欣欣是對的。
星期天,在奶奶家的聚會上拿到了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據說是一個親戚從香港帶來的。那時北京的食品店裏沒有巧克力賣,我十分稀罕這盒漂亮的禮物。但是我沒有打開盒子,品嚐那久違了的美味。我一心隻想把它送過毅。
星期一上午,我瞅個空跑到毅的房間。裏麵沒有人,我悄悄地把盒子藏在了枕頭下,就離開了。我想,毅永遠也不會知道巧克力是誰送的。下午我去藥房找欣欣,突然有人在我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回頭一看,便羞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