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學多識的後現代主義思潮先驅巴塔耶——

喬治·巴塔耶 Georges Bataille（1897年9月10日——1962年7月9日），法國哲學家、評論家、文學家，被視為解構主義、後現代主義等思潮的先驅，對1970、1980年代的法國思想界影響甚深，傅柯、德希達、羅蘭巴特、鮑德裏亞、克裏斯蒂娃、拉康等人頻頻向他致敬，傅柯稱他為“我們這世紀最重要的作家”。

二十世紀的法國有相當數量的“難以歸類的”知識分子，巴塔耶就是其中之一，具有跨學科的天分：作為編輯家，他創辦了影響至今的《批評》雜誌；作為經濟學家，他寫過《耗費的觀念》；《法西斯主義的心理構造》證實了他的反法西斯主義的政治理念；巴塔耶是尼采的信徒，《非神學概論》三部曲奠定了他作為馬丁·海德格爾另一端的尼采主義者的哲學家地位；而他創作的色情小說《我的母親》、《眼睛的故事》、《愛華妲夫人》和《死者》等使他成為“為薩德正名”的開創者；此外，他還是一位站在“正統”超現實主義者對立麵的另一種超現實主義者。他的主要作品，是以哲理名言、思考劄記形式構建的理論著作《內在體驗》。沙特讀了這部著作之後建議他去看醫生，接受一下精神治療。這不是巴塔耶第一次被叫去看醫生了，即使布列東那些超現實主義者們也覺得他變態，和他完全決裂。而巴塔耶又反過來認為這些人雖然高舉著薩德侯爵的大旗，另一方麵又想進行道德感召，簡直是矛盾虛偽得不可複加。

1912年春天，巴塔耶的父親病了。有一次他的母親叫他去請醫生。醫生剛跨進房間，巴塔耶的父親就高喊：“大夫，你跟我老婆上床完事之後，告訴我一聲！”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深深刺痛了他的兒子。多年之後，巴塔耶寫道：“對我來說，那句話瞬間消解了嚴格的家庭教育所帶來的意誌消沉，無意間我突然產生了某種堅定的責任感：我在任何環境中，必須找到與那句話對應的東西。” 這句令人作嘔的話打開了一個無限自由的世界，此後巴塔耶就是在所有情境中尋找這句話的對應之物：不僅在所有的故事和情色豔遇中，而且在所有的行為、經曆、詞語、思想之中。

17歲他受洗開始信奉天主教，23歲作為一名牧師被派往英法海峽懷特島上的科爾修道院，在冥思苦想數月之後，宣布自己“突然失去了信仰”。從巴黎的古文書學校畢業後，巴塔耶被任命為國家圖書館檔案管理員，這也成為了他的終身職業。31歲時，他與當時著名的電影演員西爾維亞·馬科萊絲（Silvia Maklès）結婚，離婚後他的妻子嫁給了拉康。

1928年巴塔耶化名羅德·奧修出版了他“臭名昭著”的小說《眼球的故事》，因此與重視道德的超現實主義分裂。這本色情虐戀文學史上的重要著作在作者逝世前隻能在黑市中流傳。直到1957年，巴塔耶的三本著作《天藍》、《文學與惡》、《色情》分別在伽利瑪和午夜出版社先後出版，他在文壇和學術界的聲望才逐漸為人所知。

巴塔耶與他所處時代的思想風潮激烈對抗，頗具反叛精神，同時對這些思想的要義加以揚棄和改造。他是薩特潛在的對手，博學多識，思想龐雜，在藝術、文學、社會學、心理學、神學、經濟學等眾多領域，都做出了極其重要的貢獻。他對二十世紀哲學和文學領域的後結構主義革命的推動無人能及。

巴塔耶積極投身公共生活，但他很少被人理解。事實上巴塔耶是一個尼采式的離群索居者，他的一生就是在逃離孤獨。他的著述記錄了人類如何懂得社群的界限，又無法孤獨自守。這是一種自相矛盾的困境。終其一生，巴塔耶是一個矛盾綜合體。他瘋狂卻又清醒，追求極樂卻又注定痛苦。欲望和死亡是他一生探尋和追問的兩大問題。蘇珊·桑塔格說他是“愛欲與死亡的大師”。

巴塔耶是同時期最重要的色情小說家之一，而且是屬於薩德傳統的，他曾經孤獨地以公開信的形式為薩德的離經叛道、虐戀嗜好和層出不窮的排泄形式辯護，他讚揚薩德式的“排泄力量的衝擊性爆發”——包括一切的嘔吐、排泄和異想天開的色情折磨——是對莊重性的歡樂的冒犯。

《眼睛的故事》故事簡短，意象卻極為強烈。小說講述了十六歲男女主角的激情與越軌行為，語言直接而粗暴，各種性愛場麵刻畫細致。它是暴力，死亡和欲望的共同體。他在作品中呈現了色情、亂倫、戀屍，這些一般人不願涉及的“大尺度”、“重口味”的話題。“眼睛”是客觀鏡頭，作者去除了感受性的描寫，隻陳述場景與發生的動作。他降級眼睛的等次，以球狀物體如雞蛋、睾丸和牛眼比擬，在他眼裏這些與眼睛雷同，都會讓故事中的角色感到興奮。眼睛已然不是靈魂之窗，不再作為理性之光的隱喻，而是一種讓身體與本能得到刺激後產生反應的媒介。書中呈現了在該年代全然禁忌的獸交、同性戀、戀屍癖、排泄和在死人身旁交歡等等，並將各種欲望經驗推向死亡邊界。女主角席夢娜享受用屁股把蛋壓碎的刺激，迷戀被屠殺的鬥牛的睪丸，最後引誘、強暴，並和同伴一起勒死年輕神父，甚至挖出死者的眼睛來愛撫身體，為巴塔耶著名的“太陽肛門”理論做了注腳。

故事裏的性愛描述，不見得能挑起情欲，肯定會令人不安，眼睛的象征挑戰文明接受的極限。小說將性愛從道德與神聖的語境抽離，透過呈現人們認為肮髒的場景來去除性的汙穢，透過他們偏愛的尿液和蛋狀物體，泯滅聖潔，抵達性的極致。這樣性就沐浴著一層神聖的光輝。

《眼睛的故事》堪稱是色情史上最偉大的小說之一，對法國乃至世界文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眼睛的故事》因為長期被禁反倒流傳更廣。這部作品如此震撼人心，以至於罪犯、吸毒者和“性越軌者”們稱讚他為偉大的詩人。在越軌人群的內心深處，深深著迷於極限經驗：他們之中有六十年代寫《從作品到文本》的羅蘭巴特，七十年代拍《感官王國》的日本導演大島渚，八十年代寫《快感的運用》的福柯，九十年代錄製《維納斯是個男孩》的冰島歌手比約克等等。他們對於巴塔耶的反複求訴猶如巴塔耶對於薩德毫無保留的持續認同。

巴塔耶的成長經曆如同他的作品一樣，有許多與眾不同甚至有些“重口味”的故事。拋棄天主教信仰之後，他生活放蕩不羈，留連妓院，曾在俄羅斯輪盤賭上自己的性命。正是因為承受了種種一般人承受不了的荒誕不經的經曆，巴塔耶才思考了許多一般人不敢或不願思考的事情，達到了一般人達不到的高度。在這些“大尺度”背後，是巴塔耶對於人生和世界的思考。他在反叛的時代反叛，在瘋狂的時代瘋狂，而且將叛逆和瘋狂推到極端。他是極端時代中的一位極端思想家，他也因此被貼上了“重口味哲學家”的標簽。

巴塔耶詩二首：

《小姐我心》 
小姐我心 
赤裸地擺放於蕾絲 
有一張灑了香水的嘴 
尿順著她的大腿流下 

她的散發梳洗過的香味 
向天堂的和風敞開 

一朵雲 
在腦子裏 

倒映著 
一顆非凡的星 
墜落 
心像一張嘴那樣哭泣 

心衰竭了 
一朵百合在燃燒 
被太陽打開的喉頭 

《孤寂》 
拇指在屄裏 
聖餐在你赤裸的乳房上 
我的屁眼汙穢了祭台布 
我的嘴哀鳴：啊，基督 
你荊棘的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