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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議中國當代小說(八)

(2013-09-27 04:43:35) 下一個


很難給好小說一個確切的定義。小說可以各式各樣,小說寫作既沒有固定套路,也沒有永恒模式,文學的價值觀也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但萬變不離其宗,一篇小說好不好,要看語言、人物、情節、故事、文體、想象力、獨特性、創造性,以及有沒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對存在的疑問和對本質的追求,有沒有呈現人類的生存狀態,關注個人的命運和人物的心靈世界,等等。

從傳統批評的觀點來看,一篇好小說應該有新穎的立意,合理的結構布局,準確傳神的細節,引人入勝的故事,鮮活生動的人物,自然流暢或精雕細琢的語言。好的作品要有內涵,要言之有物。作者要寫出感覺和韻味。情緒氛圍必須與人物事件的特性相符。敘述要條理清晰,注意起承轉合,以及內在的邏輯聯係,且把握好分寸,去除可有可無的細節,不要賣弄,不要矯情,不要裝腔作勢,不要故作高深,不要寫成觀念作品。

小說要語言優美,文字精妙。作者要控製好敘事的節奏和語言的韻律,從容敘事,讓人物說人物的話,不要說作者的話,作者不要把想說的話通過人物口中硬生生地說出來。立的作品好像有這個問題。 

語言節奏是敘事語言的特色之一。朱光潛說過:“我讀音調鏗鏘、節奏流暢的文章,周身筋肉仿佛作同樣的運動。緊張,或是舒緩,都產生出極愉快的感覺。如果音調節奏上有毛病,我的周身筋肉都感覺局促不安,好像聽廚子刮鍋煙似的。”文字的抑揚頓挫,輕重緩急,會產生美好的節奏和韻律。

敘述故事,不論是用活生生的語言,還是典雅的語言,語言文字要有特色,要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我覺得在文學城無憂是最具風格,辨識度最高的寫手。

要充分運用詞語的隱喻、暗示、雙關、多義性、不確定性,還必須具有現有語言所沒有的包容性、衍生性、變動性,像納博科夫所言讓文本成為語言的迷宮。

語言既要流暢,又需要陌生化,有的看似用詞不當,其實是作者有意為之,為了產生陌生效果。有意的模糊和無意的含混全然不同。脫俗新穎、獨特陌生是美學的一個範疇。當然陌生化處理不是為了標新立異,不要刻意為之,而應該渾然天成,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小說家應以寫出好的小說為旨歸。要做到這點,作者要有好的文學素質和紮實的基本功。立無疑具備這些寫作素質。

對大多數作家而言,構思好之後,寫作就是幹活,文學就是一種技術活(一種苦活),就是描寫。

小說注重細節描寫,有了細節才會豐滿。細節的描述要精準,文筆要簡潔,不要節外生枝,不要累贅,不要不必要的重複,鋪墊不要羅嗦,不要與主題無關的細節,不要事無巨細都寫下來,不要沒完沒了地寫油鹽醬醋和一地雞毛。作者要準確把握簡約與豐厚、節製與恣縱之間的關係,有所取舍,收放自如。描寫要讓畫麵躍然紙上,不論是景物或心理描寫,有時隻要寥寥幾筆就可以傳神達意,不論是渲染氛圍還是烘托環境,要做到任何文字都有用,都不可或缺。無憂在細節上是有些欠缺的。

小說要幹淨,不可龐雜,不必包羅萬象,小說可以寫簡單、樸素的故事。

這當然不容易,許多偉大作家也難以做到。

評價文學作品的標準無非是兩個方麵,一是前麵講的藝術價值,另一個是思想價值。作家的根本使命應是對人類存在境遇的深刻洞察和思考。

文學作品不僅有情感,也有思想和智慧,一部小說在提供娛樂的同時,也要引人深思。有人說文學是哲學的藝術化,但文學不是哲學,作家不是哲學家,現在哲學家都去研究語言,不去言說那些不能言說的東西,對作家不能有更多指望。也有人說過,“關於上帝、靈魂或者生命這樣的主題,沒有人再能發表新的真實見解,或者真實的新見解。”所謂思想和深度是相對而言的。

要避免寫淺薄無聊的小說,在作品裏津津樂道小市民格調,當下有相當一部分中國嚴肅文學作品,在寫亂七八糟的戀情,沒有境界。作家的本質還是想象、思考、諷刺、批評。作家應把自己的思想,通過人物事件生動地展現出來,當作唯一的深刻和深度。

一部作品的思想、藝術價值有時並不均衡,有的思想價值高,但藝術粗糙;有的藝術相當精致,而沒有思想內涵。《1984》沒有很好的寫作技巧,塑造的人物並不生動傳神,但卻是經典作品,因為有深刻的思想。一個作家要盡量使作品達到文學性、思想性的完美統一。

作家寫作的動機應該本身要有書寫表達的欲望,不是為了商業、名利之類的目的。

文學是很個性化的,作家要表現的東西應該是獨特的,同時又是共性的,通過獨特的感受表現人性的方方麵麵。作家要有新的思維方式,發出不同的聲音,才能進行個性化寫作。當下文壇充塞著千篇一律的作品,不論寫作技巧多麽好,也是熟、俗、雷同,了無新意。每個優秀的作家都是獨特的,比如歐·亨利的短篇小說,那種小遊戲的語言,比勞倫斯的語言聰明多了。有些作家不但泛著聰明勁,還有獨創性,比如博爾赫斯、卡爾維諾、科塔薩爾。

現代主義的文學創作的主流不是給讀者什麽正能量,而在於表現人的孤獨、人與人之間的疏離、隔膜這樣的主題,不僅由於物質文明的發展、人類對自然的擴張,使社會和人際關係產生失衡,也由於對人自身的思考、對存在的本質、對生命與浩淼宇宙的疑問。

中國近現代文學的首要使命不是對人類命運的關注,而是對落後文化的反思,有它的局限性。五四以來的作家的著眼點,便是揭示負麵的國民性,諸如奴性、麻木、愚昧、欺騙、虛偽、殘忍、勢利、嫉妒、見風使舵,以及罪惡、仇恨、鬥爭、出賣、迫害、落井下石等等。

文學還有不同的品質和格調,優秀文學作品還應該包含對偉大人性的禮讚(例如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沈從文的小說),對人類普世價值的肯定,諸如創造、正義、寬容、懺悔、贖罪、人格、尊嚴、堅韌、勤勞、樂觀,以及僅剩的一點崇高,等等。

作家通過作品探討和揭示人性,且關注人類的命運。作家知道每個人都有弱點,關鍵是好的作家還會看到人的某種完整性,即使在悲劇裏,也會賦予人物以神性的光輝,甚至做到麵對悲劇時保持微笑。

要寫好人性,深刻揭露普遍的人性,寫人性的弱點和優點,作家就要知道人是什麽,人性是什麽,作家需要有自己的生活,熟悉生活並且能夠洞察生活,了解人的內心,深究人的靈魂。人心有多層次結構,是多麵體水晶,而且不透明,而且複雜,有自相矛盾的一麵,還有看不見的角落。

文學是作家對生活的體驗和感受,文學要揭示表現生活,把對生活獨特的理解,用自己獨特的文字表達出來。文學的靈魂,無疑是作家的個性。經驗的真實性和合理性不同,感受的深淺不同,寫出的作品就不一樣。

很多作家寫身邊的人物事件,很多作品裏的人物有原形,特別是女作家,寫熟悉的事,寫熟悉的人,傑出如張愛玲者,筆下的人物也對應著生活中的真人,不論他們是親戚還是朋友。

作家隻要有想象力的支撐和現實的視野,對生活有真實的感受,寫出的故事不一定要真實。卡夫卡的作品,貝克特的話劇,就是最好的例證。我們不能說卡夫卡的《變形記》、《審判》和《城堡》,貝克特的荒誕劇和荒誕小說不真實。卡夫卡意識到人的生存狀態的荒謬性,在小說《審判》裏,主人公沒有做什麽錯事,卻無緣無故被審判。經過“文革”之痛的中國知識分子,會讀懂卡夫卡,有許多人會覺得身處其境,當然因為中國社會的特殊性,沒有通過審判,就被冠以莫名的罪名。這種處境具有一種普世性。還有《城堡》,我們生活中是不是存在那種看不見的圍牆?我們也不能說《大師和瑪格麗特》和南美洲的魔幻現實主義不真實,或者《西遊記》或《聊齋誌異》不真實。寫作不是描摹生活,不是反映生活,甚至不是貼近生活,而是揭示、表現生活。

納博科夫認為偉大的作家集三者於一身:講故事的人,教育家和魔法師。他強調的是後者,認為大作家最要緊的是大魔術師。他並不欣賞現實主義,認為這是一個偽名詞。他崇拜純藝術,稱文學作品為神話故事,強調作品的虛構性。他說:“文學是創造,小說是虛構。說某一篇小說像真人真事,這簡直是辱沒了藝術,也辱沒了真實。”他認為“狼來了”的故事就是絕妙的文學,因為在叢生野草中的狼和誇張故事中的狼之間,有一個五光十色的過濾片,一幅棱鏡,從而形成一種藝術所需要的迷幻效果。

文學是虛構,寫作需要豐富的想象力,本身不存在弄虛作假的問題,隻存在虛構得好壞的問題。要虛構好小說確實並非易事。真正虛構的小說不是一般寫手都能寫出來的,因此寫嚴肅小說就成了少數作者的專利。(但欣賞嚴肅小說的讀者不應該隻限製在作家、評論家等少數人的圈子裏。)

小說本身是虛構的,那是否不論怎麽寫都應該是可行的?小說和真實的生活要發生什麽關係?關係就在於,虛構又不能天馬行空、胡編亂造或生編硬造,要使文本語境與社會曆史語境相互關聯,虛構與現實生活接軌,發現並揭示生存真相,表現生活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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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
評論
LinMu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美麗風景' 的評論 : 很多寫手有自戀情結。
美麗風景 回複 悄悄話 這麽多學問?
別的不知, 俺覺得好的文學悲憫人類, 不能隻愛自己。
好些半半拉拉的號稱作家, 自戀得緊。
當然技巧也重要, 寫出來東東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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