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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的詩,什麽是好詩

(2013-02-21 02:52:39) 下一個

 

 

礦藏   /三泉
蜜汁。河流。黃金。火焰和芍藥的
濕地——


我是貪婪的礦工。
工具是:手,舌尖,密碼一樣的文字和想象。


天氣預報說,灘塗上將落滿急行軍的隊伍,
坐標:1000公裏外,168厘米礦帶的
中心。她說,不要在現實中開采
那座活火山——


哦,悲傷取之不盡
一條陌生的礦脈,像夜色一樣噴湧。

 

野葵花  /藍藍 
野葵花到了秋天就要被
砍下頭顱。
打她身邊走過的人會突然
回來。天色已近黃昏,
她的臉,隨夕陽化為
金色的煙塵,
連同整個無邊無際的夏天。

穿越誰?穿越蕎麥花的天邊?
為憂傷所掩蓋的舊事,我
替誰又死了一次?

不真實的野葵花。不真實的
歌聲。
紮疼我胸膛的秋風的毒刺。

蘋果上的豹  /林雪 
有些獨自的想象,能夠觸及誰的想象?
有些獨自的夢能被誰夢見
一個黑暗的日子,帶來一會兒光

舞台上的人物被頂燈照亮
一個懸空的中心,套著另一個中心
火苗的影子,掀起一隻巨眼


好戲已經開場。進入洞窟的人
睜大眼鏡睡眠。在睡眠中生長
三百年的夢境,醒來
和一條狗一起在平台上依次顯現

一個點中無限奔逃的事物
裹挾著那匹豹。一匹豹
金屬皮上黃而明亮的顏色
形成回環。被紅色框住

一匹豹是人的屬性之一
在稠密的海水之上行走
水下的人群、礦脈、煙草的氣味
這樣透明而舒適。一些幽魂
火花飛濺的音樂還在繼續

我怎樣才能讀懂那些玫瑰上的字句
一隻結霜的蘋果,想起無窮無盡
使我在一個夢裏醒來
或重新沉入另一次睡眠
這已經無關緊要

讚美這些每日常新的死亡
在一個時間裏,得到一個好運
在另一個時刻觀看豹

與蘋果。香氣無窮無盡

鵝卵石 |月若初見
一封未投遞的信。安靜沉入歲月底部——
水草的舌頭封箋,溪水溫潤包裹

流水會帶走一些顆粒,泄露隻言片語
更多話語,凝結在石頭裏

幽微細孔,是一封信經年的呼吸
捧它在掌心的人——

讀懂它珍藏的青綠與浪花的指紋
讀懂一個外表堅硬內在感性的矛盾綜合體

——放逐感覺的水流,溶化銳角
內心柔軟的苔,無邊蔓延

一月   文/藍雪花

這麽多年,還是喜歡一個人
看斜陽撒落在大街上
每一粒光線都有新的影子

一個人聽草籽細細破開土粒
頂著一座城的塵埃

一個人,從一月到一月
熱愛微風,在身體裏緩緩流動


二月   /藍雪花

我看見我反複經過大年初一
春聯貼了又揭,餃子吃了又包
擠在高速上的人們被煙花反複暖熱

小巷裏拍打新衣的人,抖落灰塵和錦瑟
我們都有重複的笑容和落寞

日暮西山的時候,容易心生懷念
我確認自己曾在熟悉的山村一隅仰望群星
也曾在陌生的城市,聽到過夢醒時
飛蟲喏喏,大地寂曠


遠處   /藍雪花

油菜花的盡頭是山腳
樹叢裏會蹦出一聲鳥鳴
它驚醒的白雲腰帶向上挪出一條斜線
我忽然害怕目光的攀爬

畢竟是高山俯視春天
我無法讓自己在虛空中擺出
屬於人間的姿勢


   /藍雪花

搬走的人
隻留下風辨認長夜
等一樹桂香掛滿他的孤單

守著小小院落的人,等
一張舊照片喚醒嗩呐
和她六十二度的愛,黃土重逢

我是中間被略去的風霜雨雪偏執疼痛
我是,夜風的一顆蝴蝶斑
低頭等影子

《從達摩到慧能的邏輯學研究》 /陳先發     

         麵壁者坐在一把尺子

        和一堵牆

        之間

        他向哪邊移動一點,哪邊的木頭

        就會裂開

        

        (假設這尺子是相對的

        又掉下來,很難開口)

        

        為了破壁他生得醜

        為了破壁他種下了

        兩畦青菜

 

第二十二條軍規   /予衣

風不斷拐彎

不斷製造美好的懸念

 

光芒是月亮的一半

身後的影子,是另一半

 

紙上的文字是一半

翻書的人,是另一半

 

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牽著

深不見底的夜色不停轉圈兒

 

“我看不見上帝,看不見聖人

也看不見天使”①

 

好大一部語法。閃光的

仿佛都是被修飾的那一部分

 

注釋①:出自美國作家約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條軍規》。

 

懸臂   /阿什貝利

我知道我們應該

在前麵經過的布丁站停下

但是布丁自己——

就人山人海。

 

斯芬克斯不要我們走這麽遠

盡管我們回答了她的問題

並給出一個獎勵答案:“正如蜂蜜之於美洲虎。”

 

而且我們也一直很好——

 

即將出現的是世上最長的單懸臂跨度。

我對薊馬麻木了。

 

野鳶尾  /格麗克

在我苦難的盡頭

有一扇門。

 

聽我說完:那被你稱為死亡的

我還記得。

 

頭頂上,喧鬧,鬆枝晃動不定。

之後空無。微弱的陽光

在幹燥的地麵上搖曳。

 

當知覺

埋在黑暗的泥土裏,

活下來也令人恐怖。

 

然後結束了:你所懼怕的,作為

一個靈魂卻不能

講話,突然完結,僵硬的土地

略微彎曲。那被我認作是鳥兒的,

衝入矮灌木叢。

 

你,不記得來自

另一個世界的途徑,

我告訴你我又能講話了:一切

從遺忘中返回的,返回

去發現一個聲音:

 

從我生命的核心,湧起

巨大的噴泉,湛藍

投影在蔚藍海麵(碧海)。

 

白夜   /保羅·奧斯特  王立秋 譯

這裏沒人,

而身體說:無論說的什麽

都不會被說。但沒人

是身體,而身體說的

也沒人聽

除了你。

 

雪落,黑夜。眾樹間

謀殺

的重複。筆

劃過大地:它不再知道

會發生什麽,握筆的手

已消失。

 

但是,它寫。

它寫:起初,

眾樹間,身體從黑夜中

走來。它寫:

身體的白

是土地的色彩。是土地,

和大地在寫:一切

都是沉默的色彩。

 

我不再在這裏。我從未說過

你說的

我說過。然而,身體是場所

這裏沒人會死。而每一夜,

從眾樹的沉默中,你知道

我的聲音

向你走來。

 

拜水之賜   /葩蒂

這是它終結的樣子——

我躺在浴缸中

當水破裂

我的皮膚閃著羊膜

   條紋的星光。

 

水繼續裂開

隨著我倒轉出我的軀體

 

我的生命在銀色表麵上舞蹈

那兒仙人掌開花。

 

屋頂敞開了

   我在火中浮升。

 

雨如荊棘紮入我。我有個蒸汽麵紗。

我猛然坐直任太陽的光芒擁抱我。

 

水,你是蕾絲婚袍

從我的頭上滑下,我的死誕生。

 

當我焚燒時我緊緊穿著你——

   不要讓我回來。

 

在你麵前,雨   /[以色列]圖維亞·魯伯納  李以亮  譯

在你麵前,是古老的雨

你的後背有股暖意,你站著並想到

一個人一生需要的

詞語是多麽少。

你想著見過這一切的他,他的臉

已化為風、葉子的墜落,以及

打在玻璃上的雨。

 

絕句  /陳先發

月亮,請映照我垂注在空中的身子

如同映照那個從零飛向一的鳥兒。

 

今日一別  /娜夜

回憶:

哪一個瞬間

預示著眼前

 

——今日一別 紅塵內外

 

什麽是圓滿 你的寺院 禪房 素食

我選擇的詞語:一首詩的意義而非正確

 

江霧茫茫

靠翅膀起飛的

正在用腳站穩 地球是圓的

 

沒有真相

隻有詮釋

 

……仍是兩個軟弱之人

肉身攜帶渴望和恐懼 數十年

 

乃至一生:

凡我們指認的 為之歡欣的 看著看著就散開了

 

去了哪裏

人間也不知道

 

苔蘚   /黎落

“苔蘚抓住事物,往天上飛”。寫作變得很輕

仿佛“一塊綠布扔進天空”----

 

我曾見過被圈走了岩石或植物的那些人

短性。聒噪。憂鬱,在碼頭或城中村

瞬間闊大的空白又更快合攏。他們

 

不斷製作出虛境和小麵積國土

以據此求證和苔蘚不一樣,並未真的遠離過故土

也是有過根須的人

 

林奕含  /黎落

——-上帝帶走的女孩

他說被折斷的事物,夜裏會散出光

做愛時,這光就燙進女孩懷裏

像活潑潑的湖水

潑在老師的手上。心上

“嘩”一聲又潑在地板上------

但是“女孩那麽美,棱形的鏡子打破了

詩意的碎片。隱喻。深淵”這些螺釘紮在人性的深處

--------我不能從緩釋中解救自己

藥劑也不能。美學也不能。我憎惡水中清澈的倒影

在一粒煙的微光中,亂如灰燼

 

詩人 /三泉

他在事物的表麵上塗漆,

完全忽略了

衰老才是萬物的本質。

西山是一個不錯的比喻

“它永遠夾在我和落日之間”

有人說:硬不起來是悲哀的

他的悲哀是不覺得硬不起來是悲哀的,

找不到一個硬不起來的形容詞,

才是悲哀的。

 

獨白   /流泉(浙江頻道)

緩慢的燃燒物。

內在的火。風聲刮過廣袤原野,像句子與句子間

一個不容回避的

脈衝。

 

灰燼就在擦去塵灰將一扇門關閉之中。

冷卻心機,一個拆不開的線團。

 

我在尋找?

挖掘機和落日在尋找?

 

真相必定是存在的。燃燒物中的火苗,

一顆顆凋落的星辰。有時候,為此流淚,為此感到骨骼已在鬆動。

這無端的悲傷,是牙齒撬開絕望,

 

是一日複一日的硝煙

與迷途。置身於生死,仿佛所有的碑文

都是用火寫下的

 

——“灰燼中,隻有那張漸漸隱去光芒的臉……”

 

白塔寺   /孟萌

白塔湖鋪一張複寫紙,古朝解開冰河

挪出紅漆的朝陽門

 

我們沿水岸,如行道的懸鈴木

車馬人聲掛向枝梢,沉積岩托舉著我們

放逸苦厄悲喜的喧嘩聲

久來,成一麵南山

 

幽深的水層伸出轉陀

白塔寺探出端詳的佛首

我們樹木葳蕤,波瀾不驚的湖水

如一地團蒲

 

沉默  /呂德安

沉默。有時候我找到他背後

在深處,拾起他的石頭

沉默,有時候我是發生在其中的

一件事,繼續拾取他的石頭

 

基於我對時光的認識

我深信黑暗隻是一片喧嘩

找不到嘴唇的語言

像愛,像雪——

 

沉默是否就是這樣一種黑暗

在他的陰影下,我嚐試著說話

或者,我終於能拾起那塊石頭

遠遠地扔出他的肩頭

 

謁辛波絲卡墓    /布非步
我像一個真正的詩人一樣
與九月俯身相認    不管思
念的犄角從睡眠中醒來朝
哪個方向傾斜?這又是一
個嶄新的傷口,那些像逗
點般舊派的女人*需要將
她遺忘    誰都可以讓箴言
在克拉斯夫孤獨的下午全
部走失記憶;我在《墓誌銘》
裏翻找,哦,你終歸是個
空心人,旋轉的小黑裙是
昨夜的割裂的風暴——我
需要挨著你躺下來,像另
一座無人回應的黑森林;
你的軟肋在異鄉猝不及防
撕碎了我

 

紙人  /打火機

她男人是紙的

屋裏還有紙弓箭和紙聲音

黃昏漸漸疊成一張紙

她貼上一枚月亮之後

開始縫補自己

把一些紙東西縫在身上

 

鐵橋   /博納富瓦 

可能總是在一條長街的盡頭

(在那兒,小時候的我踩著油的水塘)

在黑色的天空下,有著沉重死亡的長方形

 

自從詩歌

把它的流水與其他的流水分開

不再有美麗,不再有顏色將它留住

它為鐵和夜晚而不安

 

它用死亡的河岸

喂養長長的憂傷。扔向更深夜的

另一個河岸的鐵橋

是它唯一的記憶,和唯一真實的愛

 

不平等的戰爭   /雅各泰

十一月鳥的喊叫,柳樹的火

它們也是將我從危險運送到危險的信號

即使在空氣的岩石之下,有通道,在薰衣草和葡萄樹之間,有訊息吐絲。

然後燈光傾瀉一地,白天消逝,另一張嘴降臨我們,要求著另一個空間。

女人的叫喊,晦暗床上的愛火

我們就這樣,開始衝下這裏的另一個山坡

我們會恨不能把對方拖進自己

汩汩流動的喉嚨,時而笑時而歎息,拖進植物的扭纏中,而

如果,這些植物在彼此頭發打成的結上,看到晨曦

顯現,我們就將陪伴彼此,到筋疲力盡

到再也沒有什麽能使我們分開,

(同樣,當水麵上星星的順序變亂時,用兩根蘆葦,自我保護於雷電)

 

渴望一場大雪      /餘秀華

渴望一場沒有預謀,比死亡更厚的大雪

它要突如其來,要如傾如注,把所有的仇恨都往下砸

 

我需要它如此用力。我的渺小不是一場雪

漫不經心的理由

 

我要這被我厭惡的白堆在我身上!在這無垠的荒原裏

我要它為我豎起不朽的墓碑

 

因為我依然是汙濁的:這吐出的咒語

這流出的血。這不顧羞恥的愛情,這不計後果的叩問

 

哦,雪,這預言家,這偽君子,這助紂為虐的叛徒

我要它為我堆出無法長出野草的墳

 

我隻看中了它唯一的好處:

我對任何人沒有說出的話都能夠在雪底下傳出     

 

    /瘂弦

二嬤嬤壓根兒也沒見過托斯妥也夫斯基。春天她隻叫著一句話:鹽呀,鹽呀,給我一把鹽呀!天使們就在榆樹上歌唱。那年豌豆差不多完全沒有開花。

鹽務大臣的駝隊在七百裏以外的海湄走著。二嬤嬤的盲瞳裏一束藻草也沒有過。她隻叫著一句話:鹽呀,鹽呀,給我一把鹽呀!天使們嬉笑著把雪搖給她。

一九一一年黨人們到了武昌。而二嬤嬤卻從吊在榆樹上的裹腳帶上,走進了野狗的呼吸中,禿鷲的翅膀裏;且很多聲音傷逝在風中,鹽呀,鹽呀,給我一把鹽呀!那年豌豆差不多完全開了白花。托斯妥也夫斯基壓根兒也沒見過二嬤嬤。

艾雅法拉     /介意

(一)羊群

關於故鄉的事誰也沒有問過她
你一靠近她就逃離
甚至
你將法式麵包放低地麵
她也不會靠近

“首先,她一定不是來自法國的...”

我在冰島火山藝術-上海特展遇見她時
她正在問花的事

“我可以采摘你嗎?”
“不能,小姐。你有病吧”

走走停停的旅客
不斷從上一個自身裏挪出更小的空間
容納顏色與自由遺忘

下一刻,布景燈光血紅

“我們現在看到的是,Eyjafjalla火山”
講解員驅趕著人群排隊走向3D投射畫麵的邊緣
伸出手
變成平麵的畫

“我永恒了,我變成藝術了!”有人《呐喊》道
“下一位”

瘋子?病人?XX主義接班人?
我慌忙地向身後用力擠
人群依舊向前
像羊群,被野草漫無目的的流放
除了
艾雅法拉,她又跳走了...

麵對集體主義的血盆大口,她總是如此敏銳

(二)後現代主義話劇

時間:J(這不重要)
地點:E(這不重要)
主角:一個走走停停的女人和.(這很重要)

幕布(左端)————————————幕布(右端)

“你為什麽要問我這重不重要?”

上海站,她圍著柱子繞圈,又蹦又跳
小心地避開沿途花店
和花瓶裏裝的傷人的話

我跟蹤她
像一個影子
模仿她的此刻,並揣測
她的下一刻——

真正的她要去哪兒?

在5號口附近,突然,光一滅
她不見了

幕布(左端)————————————幕布(右端)

太有意思了,艾雅法拉,你這隻壞小羊
你明明知道——那盞燈壞了

她嚇壞了

從火車站到站台,我們一同走錯了站口
在上海站各個角落裏反複迷路

最後一層幕布(左端)————————————最後一層幕布(右端)

她狡辯說她不是艾雅法拉?

那我也不是J.E
桌上上的信是這麽寫的
桌子
什麽桌子?

後台(左端)————————————後台(右端)

桌子上擺著啃了一半的《白雪公主》和蘋果在幕布開場時的疑問
我不會回答的

作者已死

(三)明日站台

“你是我的鏡像嗎?”艾雅法拉問我,她站在站台對麵,我們像兩條平行鐵軌,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

“是的”
“我總是跳得太快,還沒來得及看見鏡子裏的我就走開了...”
“看鏡子太危險”我附議道

她看著我,突然,嗤——地笑了起來
我也必須笑
雖然此刻我並不想
但我是她的鏡像...

“那就哭吧,我知道你想哭,你受了委屈。總是模仿著別人一定很累吧,寫詩,上課,做世俗標準的男人...現在他們都不在,不會有人發現的。”

我努力試圖哭,但站台的行人瞪著我的長發
駛往常州的列車K372駛過
響聲在空中訓斥

“我不敢”
“那我陪你好了”

艾雅法拉哭了起來

我也哭了起來

老     /夏子

等待

魚群過後

又一個夏天的結束

 

等待秋陽舉觴

兩盞無心對酌的醇酒

 

等待夜黑

獨把心事飲盡

 

如果明朝風起,如果?

 

以一朵雲吹動浮塵的波

以億萬顆流沙匯成量子場

以山丘下愚公的遺響

 

向無何有,臣服於你

 

而時間是一場下了好久的雪

那兒的山 也白了頭

人 也白了頭

 

沃爾夫岡·顧彬,中國最具知名度的漢學家之一,翻譯家,作家,波恩大學漢學係主任、教授。以中國古典文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和中國思想史為主要研究領域。主要作品和譯著有《中國詩歌史》《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魯迅選集》六卷本等。 

  他對中國當代文學的評價很低。顧彬說,20世紀文學分1949年以前和以後,1949年以前的文學基本上屬於世界文學,1949年以後的文學基本上都不屬於世界文學。1980年代好多作品也許過時了,但還可以談一談,而1990年代之後的作品都有很大的問題。他說看過餘華、李銳的作品,很多看了第一次就夠了,不想再看第二次。他說影虹、棉棉、衛慧這樣的“美女作家”的作品,不是文學是垃圾。他比較推崇北島、歐陽江河、王家新的詩歌,認為他們的作品屬於世界文學。 他還說台灣文學處於邊緣化,而夏宇的詩歌是一流的。 

  對夏宇很陌生,到網上查了一下,發覺《甜蜜的復仇》很多年前就讀過,印象深刻,隻是忘了作者的名字。下麵選了一些夏宇的詩作。

 

《甜蜜的復仇》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
醃起來
風乾
老的時候
下酒 

《愛情》

為蛀牙寫的
一首詩,
很短 

念給你聽:
「拔掉了還疼
一種空洞的疼。」
就是
隻是這樣,
很短 

彷佛
愛情 

《乃悟到達之神秘性》

推窗望見深夜的小城
隻有雨讓城市傾斜
隻有風是橢圓的城樓
隻有我
在身體的第六次方
我穿牆而過 

《就》

就走了
丟下髒話:
「我愛你們。」 

《繼續》

 讓音樂繼續演奏下去吧
 波及三朵沉默的向日葵
 破折號以下
 食道和腸胃中間
 悲哀到遺忘途中的
 一切衰敗的起點 

《其他》

 其他都是零碎的東西
 膠帶、筆套
 裁掉的紙
 畫歪的線
 指甲刀、衛生紙
 不斷滴著的
 傘緣上的水
 灰塵
 聲音
 愛 

《腹語術》

我走錯房間
錯過了自己的婚禮。 

在牆壁唯一的隙縫中,我看見
一切行進之完好。 他穿白色的外衣
她捧著花,儀式、
許諾、親吻
背著它:   命運,我苦苦練就的腹語術
(舌頭那匹溫暖的水獸 馴養地
在小小的水族箱中 蠕動)
那獸說:   是的,我願意。 

《魚罐頭————給朋友的婚禮》

魚躺在番茄醬裏
魚可能不大愉快
海並不知道 

海太深了
海岸並不知道 

這個故事是猩紅色的
而且這麽通俗
所以其實是關於番茄醬的 

《以後....之前》

 醒來以後
 刷牙之前的想法:
 永遠
 我所聽過的
 最讓人傷心的字眼 

《秋天的哀愁》

完全不愛了的那人坐在對麵看我
像空的寶特瓶不易回收消滅困難 

《一般見識》

一個女人
每個月
流一次血
懂得蛇的語言
適於突擊
不宜守約

 

春天的落葉是身懷使命的  /淺意

在春天,有的樹葉生出來

就是為了掉落

每掉落一片,樹就疼一下

骨節就堅硬一分

有的葉子不直接抵達地麵

它們在高處,用身體供養蟲卵

直到千瘡百孔,無力再抓住枝頭……

此刻,這些完整的不完整的葉子

在掃帚前小幅度盤旋著

堆積著。又隨風散開……

清掃的人已然具備了樹的氣質

大部分時候低著頭,專注地向前移動

無法看清表情,或猜測思緒

當他直起身,用毛巾左右拍打

仿佛就有什麽從他身上

簌簌地落——

 

大雨將至 /吳乙一

天空忽明忽暗。我依舊行走在

幽靜的環山公路

仿佛要獨自將悲傷帶到更開闊的地方

我相信,黑暗中一直有陌生人

陪伴著我

有時,他在我前麵

有時,他會放慢速度,回到我身後

並用低沉的咳嗽一再提醒我——

注意避讓閃電

注意閃電中突然浮現的臉龐

 

秋天,適合失落一些事物 /菊黃

已經沒有什麽可守了

我們不再說出雨水

原野正隱入霧

早起的人謹慎地護住燈火

窗外,幾片歪歪斜斜的籬笆

還在做最後的抵抗

眸光被一點點的拉遠

一些蓬勃的事物被驅離著

而我們也一退再退

你看,那個

彎下腰身的拾荒者...

——你看,那些耀武揚威的

小西風

正可著勁地吹呢

 

這夜啊!有多少秘密隱藏 /華子

這夜啊!有多少秘密隱藏

水連著水,路連著路,村莊挨著村莊

 

銀狐進了山,小鳥蹲在屋簷

講方言的,回到了故鄉

 

我在紙上畫雲朵,燈下疊紙鳶

明月用緩步,計算行程

母親用手指,掐算日子

 

走廊上,父親還沒有敲門

夜,深了又深

 

神,空著雙手走進廟堂

一陣犬吠,十裏路上,野草順勢直了直腰

 

角色扮演 /由勇

我深愛院子裏的一切——

新蟬褪去身上的泥土,攀上高枝,盡情地發表演說

老驢卸任了拉磨的崗位,在廄裏

過著退休的生活

枇杷已腐爛,葬入泥土

草繼承了枇杷的風骨,旺盛地生長

為了生活,螞蟻學會了團結

——我更深愛的是

它們在舞台上的即興演出

沒有劇本,沒有幕表

沒有麵具

 

今晚的月亮有多重 /河北阿勇

今晚的月亮有多重

仿佛再多看一眼,它就會掉下來

 

猶記得兒時的月亮

是掉到故鄉的水甕裏,才沒被摔碎

 

啊,有多少那樣的故鄉

已經消失了。今晚,月亮會掉到哪裏啊

 

有多少人甚至來不及

看它一眼,今晚就過去了

 

被落日追趕的人    /章洪波

他再次收回體內的風聲

像收回殘缺的青春

 

他這半生啊,被風追趕過

被雨,被孤獨的閃電

沸騰的雷聲追趕過

現在,是落花,流水

是嗚咽的落日,追趕著他

 

他要趕在暮色降臨前

交出體內的月光,燈火,洶湧的潮聲

和澎湃的浪花

 

是不是,當落日追趕一個人時

才會覺得餘生不多

遺憾似群山飛來

是不是,隻有顫抖的靈魂

才能領著疲倦的肉身

找到一個叫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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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LinMu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吉慶有餘的評論:
不能排除可能是天生的,就像一個人的氣質。嗬嗬,男女的標準就是不同~~
魯迅以前被利用,被神化,其實他隻是個文學家,他的貢獻主要是兩本小說集《彷徨》和《呐喊》,一本散文詩集《野草》,它是中國文學上的奇葩,還有一部散文集《朝花夕拾》,他的大部分雜文沒有什麽文學價值,其中一些優秀的如“紀念劉和珍君”,“為了忘卻的記憶”應屬於散文。每當想到“紀念劉和珍君”,就憶起六四,中國的曆史是何其相像。他的文學作品在他的文集中隻占一小部分,要是他沒有那麽介入,以他的才華,一定能寫出更多的優秀作品。
吉慶有餘 回複 悄悄話 回複LinMu的評論:
抱歉看走眼了,第一次看到夏宇的名字。剛搜了一下,長見識。謝謝!詩寫得很棒,獨特,就是整體覺得怨氣深重,像是被誰傷得很深。如果是個男人寫的,就顯得很小氣,女人嘛,另當別論。
魯迅我很喜歡,盡管現在中國已經不推崇他了。他雖然鋒利但有同情心。父母曾經收集了一套,我高中的時候看過。現在也都忘了。不是稀客,你寫的都看了。周末愉快。
LinMu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吉慶有餘的評論:
吉慶是稀客。是有失偏頗,餘華和李銳算得上當代優秀的作家了,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我也認為在民國年代,魯迅是最有思想寫作技巧最嫻熟的作家,和魯迅可以並駕齊驅最具風格的作家要算沈從文。
吉慶看走眼了,夏宇是女詩人,隻是接近男詩人的寫作風格,怨氣不是男詩人的專利啊~~
吉慶有餘 回複 悄悄話 對1949之後的那段評論。。不苟同。也許他看的東西不夠多。說話典型的德國人作風,喜歡魯迅,也說明這一點。第一次看夏宇的詩,用詞自然而隨性不失雄壯,典型的男人的詩。但是,女詩人容易顧影自憐,男詩人寫詩容易有怨氣,杜宇的詩裏怨氣很重。
closeby 回複 悄悄話 enjoy 《愛情》 the most. Thanks for sharing
九月獨處 回複 悄悄話
俺不才,更喜歡林木兄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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