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水滸傳》第二十二集 江洲劫法場

上一集講到Angel宋的social capital和關於中國革命的新思想。這一集繼續說。這思想的新不是沒有道理。中國革命的老祖宗陳勝吳廣講的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無種論，到了張角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成了變天論，再到黃巢的“我花開後百花殺”的自我英雄論，基本上不是我也不比你差，就是我比你強的比較法。Challengers習慣性地拿自己跟incumbent比較。比較來比較去，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結果就是誰說了也不算。最後大家較法，誰打贏了誰坐皇帝。這些人們都可以說成是徹底革命的例子。Challengers徹底趕走incumbent，這算是徹底革命了嗎？其實，每個Challenger不過是取代那個incumbent而已，社會的體係換湯不換藥罷了。

既然不換藥，宋天使的做法其實有更高明的地方。他把革命的positioning放得很好。相對於其他革命者，他更高一籌的代表了上天，這個比你從換新天容易得多，因為他不改變市場現存的使用習慣。原來的天還存在，大家照樣過生活，但是對那些普遍存在的有天沒道的犄角旮旯，梁山好漢來替天行道。這樣好，大家在原有的信仰之下又可以安居樂業了。不改變使用習慣這一點很重要。有很多商業計劃就是在這一點上被風投擱淺了。風投不是無限承擔風險的。同時，因為我替的是天，更多的創業者就願意來搭車。市場上那些隻靠“義”的，因為義無法擴展到所有人，到了一定規模就自然有瓶頸了。

這個計劃更好的地方在於，相對於宋庭，梁山不是challenger了，是替天行道的Supplement。相對於天子，“替”不是Substitute的替代者的意思，你仔細理解吧。這就給梁山創業多出了一條exit。除了IPO，你還可以安全地被incumbent願意收購。既然不翻天，就沒有根本利益的衝突，收購了以後，團隊繼續留任也就順理成章。又拿了錢又當了官，當了官以後也不用非得貪腐照樣維持痛快生活。這種多出路的創業，比除了IPO別無選擇的要好不知道多少倍。IPO當皇帝自然最好，但是機會太小了，而且還有on going的運營成本，子子孫孫無窮匱的如坐針氈，不如有朝一日能有機會退隱山林享受與世無爭的小日子舒服自在。革命的人參不透這個的大有人在。

無產階級革命也是這個道理。初創的時候，就是與人合作嘛。合作被拋棄了，才會自己搞槍杆子南昌起義。後來在抗日為天的時代背景下，也不能翻天，而是國共合作。抗日勝利之後，也不直接挑起事端，而是協商合作，等國民黨不耐煩了先搞事。收取人心，就獲得翻天的資本。最後力量足以翻天的時候，你想共治那就是沒門了。現在的人們都被學校的曆史書洗腦，以為中國共產黨是一直堅持以推翻國民黨統治為目的和口號的。其實是推翻了以後才這麽說的。曆史是勝利者敘述的曆史。失敗者是沒有機會敘述曆史的。

宋天使領導的農民革命和無產階級革命這兩個曆史上的創業案例在世界觀上的共同特征，就是大家都是有淩駕於所有人所有社會團體和所有行為之上的“天”“道”的。隻不過宋天使所信仰的天道有曆史局限性，有神靈的特征，比較虛無。無產階級革命以馬克思主義為“天”“道”。所謂“天”“道”就是社會發展必然遵循規律。這個天道，發揮了最大程度上團結和利用所有人的功能。沒有這個天道，革命僅僅是個造反而已。天道的存在，讓創業擺脫了武力的局限，從而達到武力無法達到的精神境界。造成梁山革命命運不同的主要是宋天使在方法論上遠遠低於無產階級的偉大領袖毛主席。這個等以後講到那一節了再談。

宋天使在走南闖北對大宋國的農民運動進行周密調查研究之後，就是自己如何投身革命的問題了。以前梁山上幾次派人下來請，以至於路過一次都沒留下來，是因為宋天使覺得自己留下來沒有辦法把return最大化，不夠彌補自己已經的損失。現在情況摸透了，能打發上山的兄弟們都已經在山上紮穩了腳跟。現在再上山，那就有了無窮的資本。他相信，這時候再上山，要是有人提議宋天使坐第二把交椅，同意的聲音一定是壓倒性的。機會來了。但是自己不能要求上山，一定要梁山上下來人請，還得所有傾巢來請。這樣才能給他上山造成一個順天時得地利享人和的情景。怎麽辦？

潯陽樓上提反詩。大家先看一首《西江月》 。“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 

大家知道西江月是什麽詞牌嗎？就字數和平仄而言，這是所有詞牌中既沒有技術含量又具有藝術表象的一個。減字木蘭花，那太簡單的形式，要出彩須得詩詞高人才行。但這西江月上下兩闋50字，看上去好像還是很有才的形式。形式恰好，就不必太做意境和遣詞，也能讓普通人讚歎一把。我最早做的詞就是西江月。作詞的初級選手們不妨試試，這個很好把握的。

我說宋天使作詞出於心計，可能有人不信。但是這首西江月實在不算什麽好詞你也不信？上闋中一個讀經史有權謀的人，怎麽不把自己比一個管仲樂毅，卻把一個經天緯地的大才子比成猛虎帶爪牙？宋朝人都恨大蟲這種無理性老傷人動物，就是宋天使的親信李逵和武鬆都打死過老虎。下闋，“他年若得報冤仇”蹊蹺的很。宋江提反詩的時候，跟黃文炳還沒仇。要說閻婆惜有仇，早就殺死她算報了仇的。一路上各等江湖好漢都是對他好吃好喝好供養，隻有清風寨的老劉有仇，人他也已經殺了。宋天使這時候和仇之有呢？這句純粹是湊字湊韻的。心計使然。

接著宋天使覺得這首不夠力度，又來一首七絕。 “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籲。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這首心計已明，純粹表明造反的。算是有點氣魄。但裏麵有幾個詞，當屬不夠油菜的選擇。飄蓬、江海、嗟籲，一句中出現的三個雙音複義的詞，如果現代人語言條件下，這句尚可，但是當時白話水平下，這句就是太白了。另外“遂”字也是普通，不夠有氣勢。敢笑黃巢了，居然隻用了一個平平淡淡的“遂”。按照當時宋天使喝酒到瘋的程度，起碼也“馳”一下把。

不夠油菜的宋天使，心計確實獨到好處。至此為止，隻等梁山好漢傾巢出動，血洗江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