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盛-3

老陳今天照例看了一上午的大門，中午的時候去找小唐特地謝謝他前幾天幫他追回了信用卡多收的30塊錢，順便聊了會兒天，今天的聊天內容並不多，老陳卻很舒坦，好不容易熬完了下午，老陳下班去兒子打工的餐館看看陳學士。10年前陳學士來美國，高中是念上了，可是學習卻一直跟不上，以前陳學士在中國讀書讀不下去，多半是因為玩心太重，老師上課，他不肯聽進去半句。來美國以後，陳學士也知道父母用心良苦想讓自己好好讀書，他也曾經試圖好好的讀書，可惜這次真的認真聽了，卻半句也聽不懂。陳學士在美國沒有什麽朋友，因為英文不好，隻能和法拉盛的幾個半路出來讀高中的孩子一起在放學之後玩耍玩耍。這些孩子似乎都比他聰明用功，從來不肯陪他逃課出來玩，所以他隻好白天乖乖的在課堂裏睡大覺，晚上和那幾個孩子一起打打球。這樣的日子自然沒有國內的豐富多彩，不到一年，陳學士就覺得自己憋出了毛病，吵著鬧著也回國一次，那時候老陳和阿菊各自忙著賺錢，並沒有關心陳學士心裏到底想著什麽，兒子說要回國,便以為是想念在國內的親戚朋友，就答應他暑假回去玩玩。小夫妻倆自己卻是舍不得浪費賺錢的時間，索性留在美國把兒子的機票開銷賺出來再說。 陳學士的命運就是從這次回國又回到了起點。十幾歲的男孩子正是需要父母來好好教導收斂玩心的時候，可是陳學士這次回國，國內的狐朋狗友蜂擁而上，熱情備至，每天吃喝玩樂揮金如土，父母又不在身邊管著看著，自然心玩野了，想收也收不回來。陳學士在國內過的瀟灑，自己把回美國的機票延期了1個月，再延期1個月，久而久之竟然有快半年的時間留在國內了。老陳夫婦有苦說不出，兒子人在國內，自己怎麽著急，回不回來還是他自己說的算。無奈老陳決定不再給陳學士匯錢，如此斷了2個月，陳學士自己的錢花光了不說，身邊的朋友也都借了一輪，這些朋友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對頭，說什麽也不肯再借，何況陳學士也回來有幾個月了，當初的哥們義氣的新鮮勁早沒了，大家都各自歸位，頂多周末出來小聚。陳學士自己覺得無聊，便坐上了回美國的飛機。 陳學士回來以後就再也不去上學了，這個時候的陳學士，已經不是當初跟著父母來紐約的那個怯生生的孩子了，他覺得自己可以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他不喜歡讀書，如果家裏需要他賺錢，他出去打工就是了，何苦天天去聽那些聽不懂的課。自己這輩子是上不了大學了，還不如早點出來賺錢呢。老陳夫婦嘴皮子都說爛了，陳學士還是不肯上學，不但如此，每天好吃懶做，還在法拉盛附近結交了一群拉丁孩子，法拉盛有很多拉丁人都是從小就打工的，陳學士跟這些從來沒有受過教育的孩子在一起每天有錢就都揮霍掉，沒錢就出去打小工。沒有多久陳學士就經朋友介紹到了一家韓國餐館打工。木已成舟，老陳說什麽也不行了，隻好認命。 命，這個字眼對於老陳來說，似乎成了一切事情最合理的解釋。如果沒有命這個東西，老陳這輩子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豁出去一切為了兒子能讀書，兒子自己卻不想讀，他不是不聰明，小時候他背小九九就比老嚴他女兒快，可為什麽他就是不願意去讀。老陳為了他舉家來到異國他鄉，家裏有老父老母不能孝敬，國內有一份永遠不用擔心被炒的白領公職他也不做，他和阿菊，不遠萬裏的來到洋人的地盤上端盤子，不就是為了能讓陳學士出人頭地嗎？為什麽他自己還是要端盤子呢？要端盤子全家留在中國端好了，好歹伺候的也是同胞，何苦受這個洋罪呢！可是老陳又有什麽辦法，他根本沒辦法理解兒子到底在想什麽，他也根本不知道怎麽教兒子聽話，人家小唐這樣的小夥，沒有父母在身邊看著都闖蕩得這麽出息了，為什麽自己的兒子，天天在身邊被照顧著，要啥啥都有，錢還是身份什麽都不用他操心，為什麽他就是不學好！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個命嘛，他老陳就是個養兒子老的命，得不到後人的濟， 陳學士就是個勞苦命，一輩子替人打工發不了財，阿菊也就是個窮命，雖然沒讓她吃什麽苦，可是嫁了個窮老公，養了個窮兒子。老陳現在啥也不指望了，隻希望自己能如期退休，和阿菊一起過點安穩的晚年生活，他現在不用愁陳學士的開銷了，他雖然生性貪玩，卻不會花錢不知道深淺，他長得不醜，個子也不矮，趕快娶個媳婦進門，讓老陳在閉眼之前抱個孫子，至於身後的事，他管不得，也沒辦法管那麽多了。 “大叔，你來了，快坐！”老陳剛進兒子打工的餐館，一個和兒子年紀相仿，高大帥氣的男孩子熱情的招呼著。老陳認識他，他是和兒子在一起打工的語言學校的學生小張。小張全名叫張有根，來這個餐館打工隻有幾個月，人卻勤勞吃苦，聰明能幹，深得老板喜歡，人人都叫他根兒。根兒平時為人熱情，卻從來不提自己在國內的事情，老陳覺得他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隱，也許家裏很窮，也許他現在還欠著別人的債，總之這個孩子挺能忍的。 應著根兒的招呼，老陳找了個靠裏麵的位子坐下，陳學士遠遠的幫一桌人點菜，愛打不理的瞅了自己老爸一眼便扭過頭去。根兒給老陳倒了一杯大麥茶，問道 ：“大叔最近還好吧？來找小陳有事情？” 老陳泯了一口茶，說也沒什麽，就是想告訴兒子晚上別在餐館吃了，他媽今天包了餃子，豬肉芹菜餡 的。根兒眼裏閃過一絲羨慕，馬上又自己克製了回去，剛巧這時候有一對客人進門，根兒忙說，大叔你坐著，我先去招呼一下客人，過會兒再來陪你聊天，說完就扭頭去了。 老陳看著根兒的背影，再看看兒子，心裏想著要是兒子有根兒一半的吃苦耐勞，早就有份辦公室的工作了。根兒來美國之前在國內就讀了大學，又在德國讀過MBA, 現在就是沒身份，不然還會和兒子這種人一起打工嗎。 兒子忙完了那桌客人，老陳把吃飯的事情交待完了，臨走的時候根兒還在忙乎剛來的客人，老陳拍了拍根兒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做完了也一起來吃餃子吧。根兒心頭一熱，剛要說聲謝謝，老陳已經跺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