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每次對著緬街發呆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的想起剛來的美國的那段日子,也許那段日子正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雖然從早到晚忙得來不及喘口氣,雖然家裏除了給兒子上學用的那筆積蓄以外一貧如洗,日子卻過的殷實而又有盼頭。不像現在,老陳垂下了頭,不再去細想,自己已經是 50 歲的人了,就在緬街這裏等著退休吧,有了那筆退休金,就可以和阿菊自在的安度晚年,說不定也能像其他老夫老妻一樣去長島釣魚,去山裏看看日落呢。
嘟 --- 老陳的發呆被 Frank 的寶馬打斷了,老陳連忙摁了按鈕放 Frank 進門, Frank 滿臉堆笑,說老陳早啊, Frank 身邊坐著一個打扮時髦,卻有點俗氣的女人,正是他的老婆 Sue , Sue 今天早上明顯心情不好,白了老陳一眼,有點埋怨他耽誤了時間的意思。老陳裝作沒看見她的埋怨,表情呆滯,心裏說,要進就快進去啊。 Frank 的寶馬剛進去,老陳就望見了不遠處,另一輛寶馬急三火四的衝過來,不用說,看這架勢就一定是小唐的寶馬,老陳早早的就替小唐把門敞開,他知道,比老板和老板娘來的晚可不是什麽好事。小唐急匆匆的跟老陳揮了揮手,就橫衝直撞的衝進了停車場。
Frank 是個小老板,在老陳看的這棟大樓裏租了個寫字間,手底下有不到七八個雇員,主要是往中國賣美國的廢鋼鐵。法拉盛的皮包公司遍地都是,隨便哪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掏出名片就是某某公司總經理,其實整個公司也就他一個人而以。 Frank 已經算是這些人裏的佼佼者,能有一間寫字間還有好幾個手下靠他吃飯。說來 Frank 也是有福氣,其他這樣規模的小公司撐不了多久就倒閉了,他卻因為嶽父是國內某鋼鐵廠的書記,可以源源不斷地往國內送貨。老陳看守的這幢大樓裏有那麽 10 來家小公司,每年都有做不下去而散夥的, Frank 的公司卻好像紮了根似的一待就待了 4 年。
小唐是去年才到這個公司的,小夥子 30 出頭,在美國名牌大學讀了個碩士,又拿到了綠卡,輾轉多年才來到法拉盛這家小公司。雖然不比大公司工作的人來得冠冕堂皇,小唐在這家小公司得了相當多的實惠,工資很大一部分都是訂單的提成,加上小唐工作勤奮,能力也強,每個月掙個七八千的不成問題,反倒比其他的白領賺的實惠。這不,剛來這裏打工一年就開上了寶馬了。
老陳對小唐有種說不上來的親近,學曆高的能力強的人在美國比比皆是,老陳這樣靠兩隻手吃飯的自然對這些人心裏有種尊敬,也知道這些人不會和像他這樣的勞動者做朋友, 就好像 Frank ,人雖然和氣,卻總是帶著一張皮笑肉不笑的假麵具,也從來不會坐下來和老陳嘮幾句家常。小唐則不然,小唐的書讀的自然比 Frank 多,卻一點沒有架子。老陳中午休息的時候經常麻煩小唐幫他打幾個電話,這些電話無非是為了信用卡,醫療保險等瑣事,老陳卻因為英文不好,說不清楚也聽不明白,隻好求小唐幫忙。小唐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每次幫老陳打電話都熱情很高,老陳千恩萬謝的,小唐也連忙擺手說不必不必 .
不僅如此,小唐還肯認真的聽老陳絮叨絮叨。老陳跟小唐的聊天每天都很簡短,大概也就那麽五六分鍾,小唐卻聽得仔細,老陳說起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小唐就會安慰兩句,老陳說起自己那身體不好的老婆,小唐就會說其實誰沒有個病的,關鍵就是心態,自己想得開點就好多了。 老陳回頭仔細品品小唐的那幾句話,都覺得很有道理,不愧是讀書人,一兩句話就把老陳想了半輩子的道理都說明白了。小唐不光會聽老陳說,偶爾自己也會跟老陳抱怨一下房東的吝嗇,讓老陳覺得原來有錢人也天天和自己一樣發愁這些小事。
久而久之,老陳覺得自己和小唐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有一段時間,汽油漲價,老陳也會替小唐發愁兩天,沒想到小唐中午的時候果然跟他抱怨了兩句,從此以後老陳更把小唐當作個朋友,不自覺地就為小唐著想起來。對老陳來說,小唐這樣就是看得起他,一個年薪快 10 萬的人對一個看門的人,不需要什麽特別的事情,僅僅是看得起他,把他當個可以交流的朋友,就足以讓這個勞動人民感恩戴德了。所以老陳總是盡可能的照顧小唐,雖然他能有的權限,也不過是早早的為小唐把大門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