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九年（1）-- 相識二十年

我們是初中同學。每每想到我們相識的年頭數可以用decade來計算，並且不是一個decade，而是兩個decade，心裏總有些甜絲絲的惆悵。惆悵的當然是年華逝去，隻有祈禱青春永駐的份兒了，甜絲絲的是我們倆還是我們倆。還是上高中的時候，G的朋友問他為什麽喜歡我，他說因為覺得我最好。朋友說以後你遇到了更多的人，也許就不這麽認為了。當時我知道了以後很傷感，卻又無話可說，因為那個朋友很可能是對的。幸運的是我們各自上了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學，我進了外企工作，然後他畢業準備出國，我們一直覺得對方是最好的，於是我們結婚了。這對我是個順理成章的驚喜。當時那麽年輕的他肯娶我，當時那麽年輕的我肯嫁他，對於彼此都是很大的compliment。那就是緣份。

我們的相識是要很大的緣份的。我們各自都從來沒有想過要上這個區重點中學，我的理想是師大實驗中學，他多半會上四中，但我們都被保送了。我的保送是瞞天過海利用職權而來的。從小我的字寫得比較工整好看，每學期期末我都是那個幫老師抄分數抄評語的那個乖孩子。小學五年級的那個寒假前夕，期末考試剛剛結束，班主任語文老師等不及慢慢還在判考卷的數學老師出分數，先行讓大家選了三好學生．其他那兩好實在是沒有客觀標準，而學習成績是必須在９０還是９５分以上的．我的語文素來不壞，於是就先ｔｅｎｔａｔｉｖｅｌｙ當上了三好學生。數學成績第二天下來了，我的成績低得加上加分題得的分數還不夠９０分。但是抄成績單是我一手包攬的，語文數學老師之間的交流有問題，我選擇了不報憂，所以我的名字還在三好學生名單上。之後我的數學成績大有提高，五年級末，六年級都正大光明地當上了三好學生，四五六三年連續三好，才有資格被保送上初中。我被保送了區重點，媽媽說那就別自己考市重點了，上區重點吧。
按Ｇ的成績，他考個把市重點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而且他一開始都不應該上那個小破小學的。他爸爸破天荒地領著他去實驗二小報名，人家問會不會彈鋼琴，明明他已經學了好幾年了，他爸爸偏不服氣，心想說不會又怎麽樣。結果當然是二家實驗二小挑了“會”彈鋼琴的小朋友，沒有錄取他。於是他才會去上那個小學，他成績好，自然是義不容辭的保送對象。把我們分到一個班級的不知是哪位老師，該好好感謝他／她。

初中三年我一直坐在第二排，而高高瘦瘦的他永遠義不容辭地坐在最後一排。誰也想不起來最初是怎麽認識的。他引起我的注意，或者所有人的注意，是他輕輕鬆鬆地期末考試考了全年級第一。然後我發覺他英文很好，上課給叫起來讀個課文造個句子什麽的就不用說了，關鍵是他英文說得很好聽，沒有同學們的北京口音。英文考試之類的我可能能考得不比他差，但我知道我跟他不是一個水平的。他數學也好，我難以望其項背。他天天和幾個男生往隔壁的計算機室裏鑽，深得計算機老師歡心。當然計算機老師對我也極為重視，專門抓我去參加計算機組活動，因為我是對計算機感興趣的唯一女生。不過我雖然去了卻是常常一頭霧水，全然沒有開竅。

他還會彈鋼琴，我幾乎是個音盲，不過從小混在合唱隊裏濫竽充數。有一次班裏搞聯歡會之類的，請他給大家表演彈琴，他難得答應了，結果我得從家裏給他背我的電子琴來。那是我的電子琴的光輝時刻，因為媽媽隻管給買了琴，卻不曾給買過書或請過老師。

我記得他的兩個挨批的鏡頭：體育課他不知犯了什麽事兒，被漂亮的體育老師說了好一陣子，他就那麽低著頭，緊閉雙唇，背著雙手，一言不發地站著；還有一次是物理課他偷看武俠小說被老師抓住，不僅沒收了小說還興師動眾地請了家長。被抓住的時候老師說不要以為你的家長是名人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趕緊問同學他的家長是什麽名人，原來他爸爸是導演，當時有電影在公映。

一直沒有覺得他是我一個圈子的人，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即使是學習成績這種我自身可以努力的事，我也不曾超過過他，即使我的語文英語曆史地理全考全班最高分，他一門數學就可以全追回來且超過去。（而多年之後我回首發現自己的中文英文曆史地理功底實在沒有他深。）所以初三的時候當我明白過來他在喜歡我時，我不由自主地問自己他喜歡我什麽。即使那時我才十五歲，他不是第一個向我表白的人，可是我不曾問過自己也不曾問過別人這個問題。即使是表白，他也很謹慎地選擇他使用的詞匯，他說他“喜歡”我，而不是“愛”。十五歲的時候，他知道他的能力所限，他隻能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