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一下思路接著寫, 有一天, 廠裏來人到我家, 表情是很嚴肅的, 主要是了解在文革其間我爸爸是否打過人, 我才知道原來爸爸還參加過工宣隊, 不過他是屬於造反派裏的保守派, 廠裏的很多領導都被打倒了, 包括那個老廠長, 可是我爸爸並沒有疏遠他們, 反而跟他們很親近, 爸爸就是這樣的人, 心地善良, 公正, 看不慣那種動不動就欺負別人的人, 還告訴我媽媽不要瞧不起別人. 這點倒是兩個人驚人的一致, 因為我家的鄰居就是一個現行反革命, 就因為一次她跟別人打架, 她長的人高馬大的, 那個人打不過她, 就退到了牆邊, 那個人家的牆上剛好掛著一幅毛主席像, 她一拳打過去, 結果就把毛主席給打掉地上, 摔碎了, 那個人說時遲那時快, 狠鬥私字一閃念, 高喊她是反革命, 她把毛主席像給打爛了! 她就這樣被打成了反革命, 整天的上街批鬥, 街坊沒人理她家, 也有的人不敢理她家, 惟獨我媽媽, 經常去她家給她送點吃的, 嘮嘮磕, 她被整的很慘, 頭發都被一把把的揪下來, 我真的很懷疑人性何以會變得這麽殘忍, 見了她, 不是朝她身上吐唾沫, 就是罵她一句粗話, 她家的窗戶經常被突如其來的磚頭打破, 受盡了折磨, 然而她和家人卻依然堅強的活著, 直到文革結束後平反, 她總是流著眼淚對我媽媽說好人哪, 好人哪, 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你們全家啊! 我爸和我媽就是這樣的善良, 我沒看見過他們欺負那些被打倒的人們, 事實也正是如此, 當調查的人來詢問我爸爸有關的情況時, 他很驕傲的回答說我從沒打過人, 甚至沒罵過人, 不信你就問那些被打的人, 看我說的是否是真的. 過了不久, 調查的人說沒我爸爸什麽事, 當時也就爸爸沒動過手, 可能要是他動手打了, 那不論他是否生病就都要負責任了, 也是, 我聽爸爸說有一個右派被打的耳朵都聾了, 現在有了機會還不趕緊報仇啊, 按我爸爸的話說, 這叫一報還一報, 那時他積了德, 現在他得以平安無事, 否則他的工資就沒了, 撇下這一大家子人可怎麽辦啊? 也正是他的品行好, 那些當年挨過鬥的人掌了權, 卻沒怎麽算計我爸爸, 還是按照老廠長原來的政策給爸爸發工資, 別人不服, 說他們拿勞保工資, 為什麽我爸爸拿原來的工資? 我也不知道領導是怎麽跟那些人解釋的, 我爸爸也沒閑著, 反反複複的幾次討論, 最終還是維持了原來的工資. 我相信爸爸的力量, 盡管生著病, 但他以前為廠裏所做的貢獻應該說很大, 否則不會有後來的結果, 他當時的大紅大紫, 也是他後來能得到很多照顧的原因, 在廠裏, 提起他沒人不服的, 能幹, 肯專研, 有正義感, 說白了就是挺講義氣的, 不倚仗自己的優勢去欺壓弱小, 這就是他在為人方麵值得津津樂道的本錢. 要是他再多受點教育, 能達到小學畢業的文化程度, 他早就可能提幹了, 爸爸才讀到小學二年級, 就不得不輟學回家幫忙, 我媽媽是沒文化, 不認字, 據我媽媽說她學習了一小段時間, 但學習不好, 不聰明, 加上她的後媽老是讓她幹這幹那, 根本沒空去複習書本, 後來就都忘了, 到現在我媽也不識字. 我妹妹曾經悄悄的跟我說, 幸虧我爸聰明, 要是都象我媽那樣的, 我們幾個孩子肯定都笨. 我聽了也覺得有點道理, 原來我的那點聰明有一大半來自我爸爸, 要是再多一點多好啊, 我就能上重點大學了. 嗬嗬. 真是人心不足啊!
從1971年開始爸爸生病到1983年去世, 他活過了十年, 當時得病的時候, 醫生說他活不過十年, 我現在想要是爸爸不亂吃那些中藥, 他可能一直活到現在, 正是在那個缺醫少藥的年代, 他病了, 換做現在他真的會痊愈. 因為他的去世不是因為半身不遂, 而是尿毒症以及肝硬化, 分析一下的確是那些藥導致的結果, 肝髒不能排除那些毒素, 腎髒也同樣擔負不了沉重的負擔, 日複一日, 積累到最後就導致了他一再的住院, 一再的病危, 連著三次, 他好了出院了, 全家都鬆了一口氣, 爸爸住院不在家的日子是很沉重的, 我們年紀都不大, 但也能覺得出那種可怕的結果, 我記得每次去醫院送飯都要走過長長的一段院落, 陰沉沉的, 我的心都壓的難受, 看到爸爸把帶去的飯都吃完我媽媽就高興的不得了, 每天媽媽都換著樣的做好吃的, 其實無非是大米飯加上一點魚一點肉, 再有點菜, 開始的時候爸爸是能吃得下的, 越到後來就吃的少了, 有時會剩下大半飯盒的飯, 媽媽發愁的說, 這可怎麽辦啊? 到最後一次病發住院, 我記得很清楚, 爸爸有一天從醫院自己走回來了, 天哪, 那可是很長一段路啊, 他瞞著我們自己回家來了, 他真是堅強啊, 有著強烈的求生的欲望, 他也想孩子了, 也許冥冥之中他感覺到了他的時日不多了, 他一進門的瞬間, 我們都驚呆了, 隨即就高興的圍著爸爸, 問長問短, 怎麽今天能回來了? 醫生讓嗎? 快點回來吧, 我們都想你了! 爸爸很高興, 他最喜歡孩子了, 看見他的孩子們圍著他, 他的蒼黃的臉上泛著紅光, 到了晚上, 他不能在家裏過夜, 要回到醫院去, 我知道他是瞞著醫生回來的, 他是多麽的盼望他能再回到這個小屋裏啊! 然而這一回就是最後的永訣, 我再也沒能看到他親切的笑容, 沒能聽到他帶著山東膠東口音的話語. 第二天他又想下樓回來看我們的時候, 他的體力已經不能支撐他的身體, 從樓上摔倒滾落在樓下, 昏倒在地, 醫生救起了他, 他的日子走到了盡頭, 臨終的時候他拉著我嬸嬸的手, 留下了我終生難忘的遺言, 後來嬸子轉述給我聽, 我爸爸想的最多的就是我, 當時我正在讀高中, 馬上就麵臨著高考, 我爸爸說如果考不上就讓我接他的班去廠裏上班. 他在最後的時刻想到的是怎麽安排我的後路, 我的爸爸啊, 你讓當女兒的能說什麽呢? 聽完後我隻有淚如雨下, 淚如雨下啊! 在爸爸的最後時刻我媽媽還不知道, 他們怕我媽媽受不了, 沒告訴她, 我記得我正在外麵小土房裏做飯, 那時爸爸已經走了, 醫院來人通知了我媽, 媽媽和哥哥就讓我好好看著家, 急匆匆的趕往醫院, 我的姐姐在上班, 兩個妹妹在家裏玩. 接下來的日子是鬧哄哄的, 家裏每天都有很多的人來, 葬禮是按照老式的方法辦的我們披麻帶孝, 一路坐著大卡車, 守在爸爸的棺材旁邊, 我哥把蓋子打開了一點, 我們都看到了爸爸的遺容, 臉有點浮腫, 這樣的麵容一直都在我的腦海之中, 從沒消失過. 那時的我有點年少無知, 不懂得即將到來的日子會是多麽的難, 爸爸走了, 我基本沒想到過哭, 也哭不出來, 我還說就象莊子那樣死後化蝶吧, 我想化成蝶也許就沒那麽的悲哀了. 當時我的心裏裝的全是高考, 我鼓勵自己一定要考上, 否則我就隻能象哥哥和姐姐那樣的去工廠上班了, 我是非常不想當工人的, 我發誓要離開這裏, 去一個別的地方, 不管那個地方怎樣我都要離開家, 離開這個低矮破舊的家, 太壓抑了, 我的思想太沉重了, 我的心容不下別的東西了, 我沒哭, 現在當我回想往事, 我經常想的是要是我爸爸還活著該有多好啊, 我會給他買房子, 讓他從心底裏驕傲, 他的女兒沒有讓他失望, 他的女兒繼承了他的堅強, 他的樂觀, 他的外貌, 他的很多特點都在女兒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爸爸, 我最想念的爸爸, 女兒是你的驕傲, 可你又何嚐不是我們全家人的驕傲啊! 你走的時候是帶著牽掛, 走的依依不舍, 走的遺憾終生, 可我現在要告訴爸爸, 遠在天邊的你一定能看到你這輩子最幸福的是娶了我媽媽, 一個非常寬容大度的女人, 一個善良能吃苦的女人, 她把你的孩子們都養大了, 兩個大學生, 一個中專生, 兩個工人, 你還有一個孫子, 三個外孫, 三個外孫女兒, 她完成了你未完成的事業, 你走到現在應該在天上也會幸福開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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