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和瘋子(10) -石頭的生命〗
(2010-03-26 23: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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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篇《生命的盡頭》
有那麽一個精神病人,整天啥也不幹,就穿一身黑雨衣舉著一把花雨傘蹲在院子裏潮濕黑暗的角落,就那麽蹲著,一天一天的不動。架走他他也不掙紮,有機會還穿著那身行頭打著花雨傘原位蹲回去,那是相當的執著。很多精神病醫師和專家都來看過,折騰幾天連句回答都沒有。於是大家都放棄了,說那個精神病人沒救了。有天一個心理學專家去了,他不問什麽,隻是穿的和病人一樣,也打了一把花雨傘跟他蹲在一起。每天都是。就這樣過了一個禮拜,終於有一天,那個病人主動開口了。他悄悄的往心理專家這裏湊了湊,低聲問:“你也是蘑菇?”
這是我很早以前聽過的一個笑話,好笑嗎?
我不覺得。
類似的事情我也做過,當然,我不是什麽心理專家,也沒把握能治好那個患者,但是我需要她的認同才能了解她的視角、她的世界觀。
她曾經是個教師,後來突然就變了。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就是蹲在石頭或者花草前仔細的研究,有時候甚至趴在那裏低聲的嘀咕——對著當時她麵對的任何東西,也許是石頭,也許是棵樹,也許什麽都沒有,但是她如此的執著,好幾年沒跟人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就自己認真做那些事兒,老公孩子都急瘋了她也無視。
在多次企圖交談失敗後,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跟她做著同樣的事情,那是我。
與她不同的是:我是裝的,手裏攥著錄音筆隨時準備打開。
那十幾天很難熬,沒事兒我就跑去假裝研究那些花花草草、石頭樹木。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我猜我也快入院了。
半個月之後,她注意到了我,而且是剛剛發現似得驚奇。
她:“你在幹嗎?”
我假裝也剛發現她:“啊?為什麽告訴你?你又在幹嗎?”
她沒想到我會反問,愣了一下:“你到底在幹嗎?”
我:“我不告訴你。”說完我繼續假裝興致盎然的看著眼前那根蔫了的草。
她往我跟前湊了湊,也看那根草。
我裝作很神秘的用手捂上不讓看。
她抬頭看著我:“這個我看過了,沒什麽大不了的。那邊好多呢。”
我:“你沒看明白,這個不一樣。”
她充滿好奇的問我:“怎麽不一樣?”
我:“我不告訴你!”
她:“你要是告訴我怎麽不一樣了,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的。”
我假裝天真的看著她,那會兒我覺得自己表情跟個白癡沒區別。
我:“真的?不過你知道的應該沒我的好。”
她臉上的表情像是看著小孩似得忍著笑:“你不會吃虧的,我知道的可是大秘密,絕對比你的好!怎麽樣?”
我知道她已經堅定下來了,她對我說話的態度明顯是哄著我,我需要的就是她產生優越感。
我:“說話算數?”
她:“算數,你先說吧。”
我鬆開捂著的手:“你看,草尖這裏吊著個蟲子,所以這根草有點兒蔫兒了,其實是蟲子吃的。”
她不以為然的看著我:“這有什麽啊,你知道的這個不算什麽。”
我不服氣的反問:“那你知道的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她笑了下:“我知道的可是了不起的事兒,還沒人發現呢!”
我假裝不感興趣低下頭繼續看那根蔫了的草,以及那個不存在的蟲子(汗)。
她炫耀的說:“你那個太低級了,不算高級生命。”
我:“什麽是高級生命?”
她神秘的笑了下:“聽聽我這個吧,你會嚇到的!”
我將信將疑的看著她。
她拉著我坐在原地:“你知道咱們是人吧?”
我:“……”
她:“我開始覺得沒什麽,後來我發現,人不夠高級。你也知道好多科學家都在找跟地球相似的星球吧?為了什麽?為了找跟人類的相似的生物。”
我:“這我早知道了!”
她笑了:“你先別著急,聽我說。我開始不明白,為什麽要找跟人類相似的生物呢?也許那個星球上的生物都是機器人似得,也許他們都是在矽元素基礎上建立的生命……你知道人是什麽元素基礎上建立的生命嗎?”
我:“碳元素唄,這誰都知道!”
她:“哎?你知道的還挺多……我開始就想,那些科學家太笨了,非得跟地球上生物類似才能算是生物啊?太傻了。不過,後來我想明白了,如果那個星球上的外星人跟人類不一樣,外星人不呼吸氧氣,不吃碳水化合物,它們吸入硫酸,吃塑料就能生活,那我們就很難跟他們溝通了。所以,科學家不笨,他們先找到跟地球類似的環境,大家都吸氧氣,都喝水吃大白菜,這樣才有共同點,生命基本形態相同,才有溝通的可能,對吧?”
我不屑的看著她:“這算你的發現?”
她耐心的解釋:“當然不算我的發現,但是我想的更深,既然生命有那麽多方式,也許身邊的一些東西就是生命,隻是我們不知道它們是生命罷了,所以我開始研究它們,我覺得我在地球上就能找到新的生命形式。”
我:“那你都發現什麽是生命了?”
她神秘的笑了:“螞蟻,知道吧?那就是跟我們不一樣的形式!”
我:“呸!小孩都知道螞蟻是昆蟲!”
她:“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其實螞蟻是細胞。”
我:“啊?什麽細胞?”
她:“怎麽樣,你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其實螞蟻都是一種生命的細胞。我命名為‘鬆散生命’。其實蟻後就是大腦,兵蟻就是身體的防衛組織,工蟻都是細胞,也是嘴,也是手,用來找食物,用來傳遞,用來讓大腦維持。蟻後作為大腦,還得兼顧生殖係統。工蟻聚在一起運輸的時候,其實就是血液在輸送養分,工蟻是兼顧好多種功能,還得培養新生的細胞——就是幼蟻。螞蟻之間傳達信號是靠化學物質,對吧?人也是啊,你不用指揮你的細胞,細胞之間自己就解決了!明白吧?其實螞蟻是生命形式的另一種,不是簡單的昆蟲。你養過螞蟻沒?沒養過吧。你養幾隻螞蟻,它們沒幾天就死了,就算每天給吃的也得死,因為失去大腦的指揮了。你必須養好多隻它們才會活。就跟取下一片人體組織培養似得,隻是比人體組織好活。咱們看螞蟻,就看到螞蟻在爬,其實呢?咱們根本沒看全!螞蟻,隻是細胞。整個蟻群才是完整的生命!鬆散生命!”
我覺得很神奇,但是我打算知道更多:“就這點兒啊?”
她:“那可不止這點,石頭很可能也是生命,隻是形式不一樣,我們總是想:生命有眼睛,有鼻子胳膊腿,其實石頭是另一種生命。它們看著不動,其實也會動的,隻是太慢了,但是我們感覺不到,它們的動是被動的,風吹啊,水衝啊,動物踢起來啊,都能動。但是石頭不願意動,因為它們亂動會死的。”
我:“石頭怎麽死?”
她:“磨損啊,磨沒了就死了。”
我:“你先得證明石頭是生命,才能證明石頭會死吧?”
她:“石頭磨損了掉下來的渣滓可能是土,可能是沙,地球就是這些組成的吧?土裏麵的養分能種出糧食來,能種出菜來,動物和人就吃了……吃肉也一樣,隻是多了道手續!然後人死了變成灰了,或者埋了腐爛了,又還原為那些沙啊土啊裏麵的養分了,然後那些包含著養分的沙子和土再聚集在一起成了石頭,石頭就是生命。”
我:“聚在一起怎麽就是生命了?”
她嚴肅的看著我:“大腦就是肉,怎麽有的思維?”
我愣住了。
她得意的笑了:“不知道了?聚在一起,就是生命!人是,螞蟻組成的鬆散生命是,石頭也一樣,沙子和土聚在一起,就會有思維,就是生命!石頭聽不懂我們說話,也不認為我們是生命。在它們看來,我們動作太快,生的太快,死的太快的。你拿著石頭蓋了房子,石頭還沒感覺到變化呢,幾百年房子可能早塌了,石頭們早就又是普通石頭了,因為幾百年對石頭來說不算什麽。在石頭看來,我們就算原地站一輩子,它們也看不到我們,太短了!”
我目瞪口呆。
她輕鬆的看著我:“怎麽樣?你不行吧?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和石頭溝通。研究完這個,我再找找看有沒有看人類象石頭一樣的生物。也許就在我們眼前,我們看不到。”說完她得意的笑著又蹲在一塊石頭邊仔細的看著。
我不再假裝研究那根草,站起身來悄悄走了,怕打擾了她。
後來差不多有那麽一個多月吧?我都會留意路邊的石頭。
石頭那漫長的生命,在人類看來,幾乎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