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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的電影總是滲透了他的價值觀和氣質而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味道。《色戒》仍頑強地帶有明顯的李安色彩,雖然故事涉及的是一個與他一貫的儒雅風度,善良的為人準則和中庸的處事態度完全對立的事件。
作為一個策劃和實行暗殺的故事,《色戒》吸引人的不是計劃的失敗,而是事情的風雲突變背後的點點滴滴,讓人生出無數的想象和猜測。正是這重重疊疊的關係,細細密密的心理和縱橫交錯的情節讓人們生出無窮的好奇,要從各自的角度去推測一番。我自然就是順著李安的引導去領會他的意圖了。
作為藝術作品如果能把人內心複雜矛盾而又壓力重重的關係和決定清晰地挖掘並表現出來,應該算是成功了。所謂沒有矛盾不成故事,缺乏掙紮便沒有力度,人物性格單一自然也就沒有看頭。《色戒》將人物在壓力之下的苦苦掙紮,內心的細微感受和變化刻畫得栩栩如生,所以就產生了力量。
影片當中有好幾個對立麵的微妙處理。戰爭當中你死我活的兩麵;人的社會身份和人性的兩麵;以及男人和女人的兩麵。
王佳芝是一個如她的名字一樣平凡的女孩,命運將她推到一個角色當中,而她性格中頑強的一麵使她在這個任務當中一直堅持下來,並愈來愈顯露出她的與眾不同的韌性和機智。學生的熱情和她對於鄺裕民若有若無的感覺使她接受了這個刺殺特務頭子的任務,一步一步走到沒有回頭的地步。一個幼稚的開始,引向了錯綜複雜的曆程,而她是在過程中慢慢領會到這個任務的實質,嚴酷和自身所處的境地。
這本來是一個你死我活的關係,是行刺一個狡猾殘忍殺人入麻的特務頭子的行動,是一場戰爭中關鍵的一步棋,可是由於事情的進展和相應的對策慢慢將其引到關聯人性的一麵。開始的時候王佳芝無疑是堅定的,唯一的想法就是盡快將老易幹掉。她也在和老易的越來越近的關係中感受到他的可怕,這種恐懼使她不得不盡可能完全地投入她情婦的角色,隻有這樣她才能不被對方職業化的嗅覺發現任何破綻。可是這樣的進入角色也是致命的,因為王佳芝首先是一個女人,而老易在特務的身份之外也是一個男人。於是他們的關係必逃不脫人性的擺布。
有一點點隱隱的情感開始不知不覺地出現在他們之間。老易明顯開始改變態度,他關於想著王而不能專心於公務的表白等等不會沒有作用的。但是王佳芝清楚自己的使命,這種感覺也被潛意識地否認,她不動聲色地做了她應該做的一切。可到了珠寶館的樓上,鑽石,這個永遠被用來表示對女人愛意的道具閃亮登場的時候,王佳芝隻有幾秒鍾的時間,在某種感覺突然襲來的時候,在老易變得柔和疼愛的目光裏,來做出判斷,決定這個正在慢慢向自己敞開胸懷,隻向她一人露出一貫凶惡背後柔軟部分的男人的生死。一個女人的確很難決定殺掉一個正在愛她的男人。可王佳芝隻有幾秒鍾。如果給她稍稍多幾分鍾的時間相信她很可能做出完全不同的決定。她畢竟是一個女人,沒有受過特工訓練的一生尚未被愛過的年輕女人,她的本能占了上風。
至於老易,影片關於他的殘忍的描寫得很少,所以不太能激起人們對他足夠的憎恨。想必王佳芝其實對此也沒有太深刻的感受。他變成一個不苟言笑,有一點刻板但又隨和的丈夫形象。時不時不易察覺的紳士風度,讓人產生錯覺。尤其是他渲染上李安特有的人性色彩之後,竟有了一絲絲的溫情脈脈。比如他的壓抑,他的孤獨,他的不知明天的生涯,讓人生出一點同情,而他對王佳芝一點點的動情也讓人有一些震動。有那麽一刻,他也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有了在那一刻隻做一個男人的願望,做王佳芝的男人。
兩人的性愛是原始的。那大約就是兩個人唯一可以拋開身份,盡情地做一下單純的男女的時刻。最初,老易無疑是發泄,王則是做戲,兩個人都無奈的緊,所以性愛當中有著極度的幾乎令人壓抑的發泄氛圍,一種對生活,對自己的無奈。就像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情侶擁在一團,隻能說:抱緊我,抱緊我,仿佛這樣便不用再麵對現實,隻純粹擁有這一刻。而老易和王就隻想享受這純粹的男女之間最原始單純的一刻肉體的歡愉,隻有這時他們是他們作為男女的本身,沒有衣服,沒有身份,沒有任務。這也是他們唯一能有的快樂。
所有的壓抑,感受,迷惑都在幾秒鍾之內襲擊王佳芝,慌亂之中她的決定就一點也不讓人奇怪了。事情敗露後我們便又看到了男女的不同。王佳芝自認救了老易性命,不知不覺就往公寓去。人力車上的小風輪是辛酸的反襯。單純開心的人力車夫,快樂轉動的小風輪,像極了是平常傍晚回家去的旅程,襯出王佳芝心裏的淒涼茫然和生活的完結。她已經再也不會擁有這樣平凡溫馨快樂的生活。影片及時對過往的回轉更點出了那一天,就在她聽到鄺裕民的叫聲回頭時,就在她走向觀眾席當中的同學們時,她已經走向了一條不歸的路。
而老易,他自然也是對王佳芝動了情,可是他畢竟是一個老練的特務,他很知道自己應該做怎樣的決定,無論這是多麽的難。他在判決書上簽字,坐在王佳芝睡過的床上難過,任由十點鍾的鍾聲敲痛他的心,如果說他是為王佳芝濕了眼睛,不如說是為了自己。因為他從來沒有向他人打開過的心,剛剛開始對王佳芝信任,便得到這樣一個嚴酷的事實,想來這以後的一輩子,他再也不能有感情和對人的信任。所有的光都熄滅了。
我想最好的電影就是讓人感受到人世間沒有對錯的一些地方,一些必須做出決定的時刻,作為一個社會人必須要有的是非觀,以及所有的一切碰撞在一起時產生的矛盾和壓力。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經曆過這樣的時刻,隻是規模大小,事情輕重的不同。也許它沒有涉及到生命,卻是一樣的性質。所以我們才會為這個故事唏噓。
整個影片製作細膩,考究。對話,情節簡潔,到位,起承轉合,沒有一絲冗悶。精心完美的細節,真讓人讚歎。而李安,李安在片場忍不住大哭,是不是被自己烘托的氣氛淹沒,為自己構造表現的人性的無奈痛哭失聲。
人性,難以超越。人,多麽無奈。當內心最深處共同的痛處和萬千感受被觸到時,追求完美的人又怎能不失聲痛哭?
理智與感性的碰撞
人性的掙紮
人性的脆弱
人性的無奈
人性的悲哀
。。。
還有還有
鑽石 能換女人心
也能救男人命
(得大個的)
just kidding~~
戰爭總是你死我活的殘酷, 和人性無法相容。 如果沒有戰爭, 人的問題就會少很多, 悲劇會少很多吧。。。
謝謝好文!
玄米:你也過獎,我臉都紅了。關於另一半,你可千萬別這麽說,那我還不得傷心死:)相信上帝一定會為我安排的。
文學城不能倒啊,否則我會和你一樣難過,還好不是在國內,會有個什麽實名製之類的搞散了人氣。
說句題外話,這世上恐怕很難找到懂你而你又欣賞的那一半了,你該怎麽辦?!
收藏了,上次的斷背山也寫得棒極了。我有個收藏博客,全是我在文學城攢下的好東西,哪一天要是文學城塌了,可得悔死我。
對於李安,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一致,我非常非常喜歡他和他的作品。他是一個出色的中國人,又有了西方文化的熏陶,並把兩者很好的結合。我很高興他得獎,成功,讓西方人視他作中國人的代表。
另外,也可能我們是同一類的人。雖然我平凡,沒有這樣的成功。
李安是我喜歡至極的導演,我覺得他是真正的藝術家,總是在挑戰自己、嚐試新的東西。他拍的每一部片子都很有看頭,包括不怎麽成功的《綠巨人》(也是他的大膽嚐試)。
謝謝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