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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的歌(三) 西藏的今生 (2025 西藏行)

(2025-07-26 18:57:21) 下一個

1950年底西藏發生了第二次曆史巨變,西藏由佛教政教合一體製轉型為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社會,佛教文化積澱千年的寧靜被打破,從此西藏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這種急轉彎式的突變在西藏曆史上絕無僅有,稱為‘巨變’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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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1950年之前西藏地圖,包括三個區域:衛藏(U-Tsang), 安多( Amdo),康( Kham)。右:中國西藏自治區地圖(紅色部分)。

顯而易見兩個地圖並非等同。1951中國政府將西藏部分領土分別劃入青海,甘肅,四川和雲南幾個省(右圖中的缺口部分)。此舉被視為製約西藏達賴政府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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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喀則‘紮什倫布寺’外, 僧人與共產黨宣傳口號牌同框,傳統藏文化與共產黨文化並存的形象寫照。

大昭寺廣場,西藏今生標誌性元素一覽無遺,漢藏雙語黨旗宣傳牌聳立在藏式建築之頂,警車 ‘守護’,商店鋪招牌漢語為主,小字體藏語為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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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中國唯有西藏兩次被解放(1951年,1959年),2025年為‘西藏和平解放74周年’ ‘西藏百萬農奴解放66周年’兩個解放紀念日。

西藏近代巨變需從兩次‘解放’說起。

第一次解放,即1951年西藏 ‘和平解放’ 。

1950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周年後,中國人民解放軍打入西藏東部昌都地區,依據是清朝對西藏擁有保護權,中共政府繼承清朝所有管轄區域,因此中共自然擁有西藏同樣保護權。

昌都西藏軍隊不堪一擊,僅兩個星期便被解放軍擊潰,昌都淪陷。解放軍損失微不足道,之後命名為‘和平解放’。在中共強大的軍事政治壓力下,1951年5月西藏與中共簽署了十七點協議,協議正式宣稱西藏主權歸屬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共承認達賴喇嘛政教合一體製,承諾允許西藏繼續保持自治。

倘若解放西藏發生在現今世界,大概率會引發國際爭議。

國家這一概念僅有四百年曆史,世界上國家的形成複雜多元,有多種構成依據,如種族,語言,地理位置,宗教信仰,曆史上誰擁有過誰,何時擁有,以怎樣方式擁有,政權傳承合法性等等。然而所有這些依據既非充分條件,亦非必要條件,至今世界上仍沒有絕對的權威裁決。對主權認知的差異是世界大多數衝突的主要根源之一。

國家主權 ‘由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來選擇’,為現代文明世界的價值觀。這一新觀念1950年時不存在,在當時的西藏就更不存在。二十世紀中期爭奪領土遵循的仍是古老的叢林法則。

四十年代末期,中國國共內戰最後階段,毛澤東有一句著名的壯語 “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此時的‘全中國‘並不包括西藏。1949年10月毛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建國一年後的1950年10月,共產黨把目光轉向西藏。

西藏達賴體製有史以來存在一缺陷,即轉世製帶來的 ‘權力真空’期。從前世達賴喇嘛去世,到轉世重生,再經過繁瑣的佛教程序找到轉世靈童要幾年時間,之後還有等待繼任達賴喇嘛長大成人,這期間十幾至二十年時間內,西藏處於五首領的執政弱勢時期。

1950年的西藏正處於這樣的權力真空期。十三世達賴1933年去世,十四世達賴(Tenzin Gyatso)1935年出生,1950年共產黨軍隊打入西藏時,十四世達賴還在預備學習階段,由一位攝政代理執政。曆史轉折期西藏急需領袖, 十四世達賴受命提前親政,1950年11月十四世達賴喇嘛正式登基(佛教形象地稱為 ‘坐床’),當時他十五歲。在曆史關鍵點,西藏的最高領導決策權落到一個孩子手中。

達賴喇嘛曾嚐試向國際求助,此時世界各國尚未在二次世界大戰後恢複元氣,自顧不暇,無力幹預其它國家事務,與西藏關係最緊密的印度也隻是送來 ‘好自為之’的安慰之詞。此時的西藏是名副其實的世界棄兒。

 無奈之下,1951年西藏政府派代表團赴北京談判,爭取和平解決西藏問題,代表團並沒有簽署協議的使命。西藏首席代表‘阿沛·阿旺晉美’原是昌都最高軍政負責人,1950年昌都失守後被解放軍俘虜,之後開始與中共合作。談判過程中,中共給西藏代表團極大壓力,要求西藏代表團就地簽署十七點協議。在沒有得到授權,也沒有通知達賴喇嘛和拉薩政府的情況下,‘阿沛·阿旺晉美’自作主張,代表西藏在十七點協議上簽了字。簽字時代表團沒有西藏政府印章,中共在北京‘幫助’重造一個。 ‘阿沛·阿旺晉美’因‘簽署角色‘備受爭議,讚同的人稱他做了‘務實的抉擇’,不讚同的人認為他‘在脅迫下妥協‘。同樣因‘簽署角色‘,‘阿沛·阿旺晉美’加入中共體製高層,餘生身份為中國’黨和國家領導人‘。

西藏方麵,協議簽署蓋章,回天乏力,達賴政府別無選擇,隻寄希望能夠像清朝時一樣保持高度自治。

對於中共來說,此時收複西藏可謂“天時地利人和”,西藏無障礙“和平解放”,整個過程隻花了短短七個月時間。

有這樣一個觀點,‘若十三世達賴喇嘛多活二十年,西藏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這句意味深長,為此我研究了十三世達賴的生平,結果十分認同這個觀點。

1933年十三世達賴去世時隻有57歲,假設他再活二十年至1953年,西藏至少可以避開1950年曆史轉折期出現的被動局麵。十三世達賴被認為是近代西藏最有現代觀念的政教領袖。他在清朝滅亡後宣布西藏獨立,他實行改革建立軍隊,送年輕西藏人去英殖民地留學,引進新技術,嚐試削弱貴族與僧侶特權,他對早期的共產黨有著極為清醒的認識。無疑1950年若他在位,西藏不會輕易放棄主權。

然而曆史沒有給這種假設以機會,十三世達賴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改變西藏,他英年早逝,導致關鍵時期西藏陷入權力真空期。

十三世達賴1933年去世後,任憑世界硝煙彌漫,西藏自古以來的高枕無憂,閉關自鎖,獨善其身的傳統意識重歸,這種狀態一直延續到1950年。

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初期,中共政府沒有要求西藏與內地 的‘社會主義改造運動’同步,達賴喇嘛體製仍延續,西藏還可以掛自己的雪山獅子國旗。1954年中央政府邀請達賴和班禪兩位喇嘛進京與毛澤東周恩來會麵,兩位年輕的喇嘛在北京受到熱情款待,帶回西藏一大堆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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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照片均來自書籍)左:十四世達賴喇嘛1950年11月(十五歲)提前親政(坐床)。

右:1954年19歲的達賴喇嘛(右)與16歲的班禪喇嘛(額爾德尼確吉堅讚)去北京見毛澤東和周恩來等中共高層。兩位西藏領袖的年齡與閱曆與對方懸殊巨大。

然而此時中國與西藏的關係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清朝隻是西藏的保護國,而中華人民共和國對西藏擁有主權。共產黨的執政理念是‘黨領導一切’,其中當然包括領導西藏,西藏‘高度自治’隻是一廂情願而已。在信仰層麵上,共產黨是無神論政黨,蔑視宗教,表現為對藏人態度傲慢;共產黨的核心價值觀是‘階級鬥爭’,缺乏基本的“慈悲心”,而“慈悲心”是卻是佛教中的核心理念;文化層麵,漢語,漢文化進入西藏。

共產黨文化與千年佛教藏文化背道而馳,兩種價值觀短兵相接。黨政府與達賴政府、駐藏軍隊與藏民之間的矛盾醞釀積蓄了八年,終於在1959年爆發武力對抗。解放軍以武力平息‘暴亂’,西藏第二次“解放”。達賴喇嘛在‘暴亂’期間成功逃離拉薩流亡印度,從此達賴政府在西藏名存實亡。

以示與1951年 “和平解放” 的區別,1959年 “平息暴亂” 二次解放被命名為 “百萬農奴解放” 。

(* ‘農奴’一詞的來曆:馬克思主義理論將人類社會由低到高分為六個階段: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共產主義社會。西藏被定義為 ‘半封建半奴隸社會’,生活在此社會中的藏人便是 ‘農奴’)。

如果說1950-1959之間中共對西藏還有一定的容忍度,行為還比較收斂,1959年二次解放後徹底反轉,西藏千年的寧靜一去不複返。中共在西藏成立‘自治區政府‘取代達賴體製,西藏邊緣地區割劃給內地省份,雪山獅子旗換上五星紅旗。

從此西藏跟上了祖國社會主義改造的步伐。五十年代初中國已經實施過的土地改革,鎮壓反革命等政治運動,西藏從1959年起一個個補上。1966年西藏 ‘有幸’趕上了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文革導致西藏99%佛教寺院寺廟遭不同程度毀壞(六千多寺廟僅有十三所未遭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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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中在‘吉定鎮’短暫休息,偶然發現‘十四世達賴’出現在路邊宣傳排上。

宣傳牌將達賴的罪狀概括為‘三性本質’和‘五項帽子’,用詞與文革時代‘大批判語言’如出一轍。我相信這是中共官方給達賴的定論,而非出自於鄉鎮黨支部。這是我們行程中唯一一處提到‘十四世達賴喇嘛’之處。出於政治原因,十四世達賴喇嘛的所有個人信息,在他居住過二十年的布達拉宮和羅布林卡,全部‘被消失’,仿佛此人從未存在過。

達賴喇嘛在西藏銷聲匿跡,西藏另一位宗教領袖十世班禪 ‘額爾德尼·確吉堅讚’像在多個寺廟中出現,包括布達拉宮,頗有取代達賴喇嘛地位的意味。難道是一種政治操作嗎?西藏歸來後,我帶著好奇心查閱了他的生平,發現十世班禪的一生起伏頗具戲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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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喀則‘紮什倫布寺’是十世班禪喇嘛‘額爾德尼·確吉堅讚’常住地。右上角為十世班禪喇嘛 班禪 ‘額爾德尼·確吉堅讚’成年照。

十世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讚’(1938年-1989年)是西藏位居第二的佛教精神領袖,與達賴喇嘛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十世班禪認同中國中央政府,五十年代就積極參與中共與西藏地方事務的互動。1954年他和十四世達賴喇嘛一起到北京參加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領導人的接見。1959年達賴喇嘛出走印度,十世班禪喇嘛留在中國,擁護共產黨,取代達賴成為中共在藏傳佛教中的代表。

然而十世班禪在了解了中共在西藏真實所為之後轉變了立場,1962年他寫了 ‘七萬言書’,鞭撻中共的西藏政策,與中共關係惡化,被毛澤東定性為 ‘反動派’。1964年他在一次萬人集會上出乎意料的發言,稱達賴喇嘛是西藏最高領袖,主張西藏獨立,隨即被逮捕,遭入獄之災十幾年。

1978年鄧小平執政,十世班禪 ‘額爾德尼·確吉堅讚’獲平反出獄,恢複了黨和國家領導人職務。出獄後至1989年去世的十幾年裏,他主導重建維修文革中遭破壞的佛教建築,恢複西藏重要寺院的宗教活動。

十世班禪一生沒有否定過達賴喇嘛,盡管共產黨定性達賴喇嘛為‘國家的敵人’,十世班禪始終稱達賴喇嘛是他的朋友,他們兩人隻是政治觀念不同。身為共產黨體製內官員,不去趨炎附勢誹謗朋友,守護道德底線,需要極大的勇氣。

十世班禪贏得了藏人的尊重。藏人感激這位曾經為他們發聲,為他們坐牢,以及出獄後為西藏文化所作的一切。在藏人眼裏,他是中共黨員,但並不是一個完全順從的政治符號,而是一位複雜而有獨立見解的宗教領袖。十世班禪也贏得了達賴喇嘛的尊重,在他去世後,達賴喇嘛發文深情悼念。

境外有若幹達賴喇嘛關於西藏的書籍,由於他早期離開故土,對1959年以後的西藏沒有切身體驗,因而他對這段曆史的敘述偏於表麵化。十世班禪是西藏第二次曆史巨變時期最主要的參與者,也是對藏文化與黨文化混合體製理解最深刻的藏人,沒有之一。倘若十世班禪有機會寫出對共產黨文化的真實看法,寫出他的認知過程,將是近代西藏無比珍貴的曆史資料。可惜曆史再一次沒有給這個假設以機會,他五十一歲英年早逝,沒有留下任何個人真實觀點的文字記錄。

時間快進至2025年,此時的西藏已經‘與祖國同呼吸共命運’ 74周年。

作為遊客,我們看到的是兩個西藏。一個是與內地城市同步的現代化西藏,寬闊的街道,繁華的商業區,宣傳標語滿目皆是,一副盛世和平之景;另一個則是嚴格管控之下的城市,警察站,警車星羅棋布,頗有一觸即發,劍拔弩張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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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布達拉宮廣場四個方向‘地標’ :模仿天安門廣場的國旗衛兵及換崗儀式;西藏解放紀念碑顯然是效仿天安門廣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兩幅領袖巨幅像分別占居兩個方向,西藏地方官員比內地同僚工作更努力,更到位。

西藏城市新建築與內地城市無差別

近十幾年來,步內地城市重建之後塵,西藏主要城市拉薩,日喀則,林芝等地舊式建築一掃而光,西式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留心觀察才會發現部分建築上點綴著藏元素,招牌上醒目漢字下麵還有一行小字體藏語,唯有這些還在提請你這裏是西藏,否則你會錯以為身在內地。

共產黨統治74年,始終在藏人中培養選拔忠誠於黨的幹部,如今絕大多數藏人是在‘黨的教育下成長’,無疑藏人中有部分接受共產黨意識形態,背離傳統佛教信仰,轉而信仰共產主義教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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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個驕傲的藏人將自己的黨員身份牌,以及一份‘黨員不參與宗教活動承諾書’掛在自家大門上。右:這家門上沒寫名字,隻標示‘共產黨員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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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標語口號滿目皆是,有些頗有創意。多次看到將中國各民族比喻為石榴籽,還要‘緊緊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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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治區政府至鄉村各層黨組織均有宣傳部,佛教寺院寺廟亦不例外。西藏宣傳標語牌無處不在,宣傳口號包羅萬象,此處僅是其中幾例。右下角的口號‘A 就是B,B 就是 A有些令人費解。

佛教在西藏有一千五百年曆史,共產黨統治西藏僅有74年,民間佛教信仰仍然仰根深蒂固,視精神信仰高於‘衣食住行’的人仍然存在。那些遍布街頭的警察站,武裝待命的警車,天羅地網般的攝像頭似乎隱喻著西藏並非‘和平盛世’。

在西藏,沒有中國有效身份證的遊客全部歸類為‘外籍人’(包括持中國護照的人)。‘外籍人’入藏隻能參加旅遊團,不允許任何形式的自由行。由旅行社包辦入藏函,旅行全程由導遊跟隨,保證客人不從事旅行之外的活動。離開西藏時導遊要親自見證客人拿到登機牌,進入安檢口。在西藏,旅行社所承擔的責任之大居世界各國之首。

作為遊客, 我們無法了解藏人的真實想法,對西藏戒備森嚴檢查程序卻深有體驗。首先入藏必須事先申請‘入藏函’,你的所有信息輸入管控係統。入藏後每到一處係統要更新你的位置,直至登上返回內地航班時結束。

嚴查從內地火車站開始,乘直達西藏火車的外籍乘客要出示入藏函,進入拉薩火車站如同過海關,出站還要‘刷臉’,入住酒店扣留護照簽證過夜,以便有足夠時間上網登記核查,主要景點入口要掃描核對證件,旅遊途中,由導遊到當地民政局代辦注冊,有些地方設有檢查站,由警察上車核查遊人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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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拉薩每隔幾條街就有這樣一個‘便民警察站’;布達拉宮西側的‘宗角祿康公’內,一輛警車‘陪伴’晨練的市民;酒店大堂標牌上明列出‘公安機關規定’ ,‘三必須,五不準’。

如今的西藏,藏文化與共產黨文化,原本風馬牛不相及,在同一空間交錯,不倫不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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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昭寺前,一個父親給兩個孩子示範磕長頭敬拜禮。

右:大昭寺前的一位僧人,站在那裏默默地凝視著聖殿,仿佛若有所思

大約始於十年前,西藏政府規定鄉村學齡兒童從五歲起必須住宿學校,父母別無選擇。學校對孩子強化中國人身份認同教育,將漢語升為第一母語,藏語退居外語地位。旅行中留心觀察就會發現孩子們之間已經不再使用藏語交流,而是漢語‘普通話’。如此下去,藏語失傳隻是時間問題。

孩子是未來,家庭是傳承傳承傳統文化的基本單元,語言是文化的核心元素。二十年後的西藏,藏文化藏語將何去何從?藏人身份認同將會如何改變?佛教還會是藏人的精神核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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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的西藏,高原山水依然美麗,藏人千年信仰尚存。

而它的今生和它的未來令人無言以對。

僅以一首無言的歌,為西藏及藏人獻上遠方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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