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 童年
(2006-01-06 07:43:48)
下一個
我出生在河北省的山城。是河北來的朋友一定猜得出這個城市的名字。這裏的山不高,但綿延起伏,一座接著一座。如果站在群山中大喊一聲,回音就會在彌漫著霧靄的山穀中久久回蕩。滿山遍野盛開著一種名叫“山丹丹”的花,火紅美麗。我最喜歡的,不是暑假隨父親到山裏早鍛煉捉螞蚱,而是在春天裏和小夥伴兒們三五成群的進山裏摘青杏。沒有大人跟著,有冒險有收獲。那青青的杏子嗬,現在想來牙齒都會酸倒。
父親的部隊就駐紮在群山腳下。在部隊的紅磚圍牆外有一條河,不寬但深,頗有“護城河”的味道。我上學要沿著河走大概半小時。一路上看著河另一邊的軍區換了一個又一個。這裏是北京的門戶。
這裏隨軍家屬多嗬,咱也進駐軍隊幼兒園。老師全是一身軍裝,園長帶著軍銜。現在還能記得寬大明亮的教室,教室前被我們爬上爬下的小白楊樹,承載著歡笑的綠色轉椅,還有對那個司令的兒子得到特殊照顧的羨慕。。。從星期一不情願地爬下母親的自行車到星期六高興地被父親接走前,和所有小朋友一樣,我就全天寄宿在這裏。晚上睡覺的地方曾是個大禮堂,每人一個小木床。有一天夜裏不知怎麽我們就開始了大戰,白色的枕頭滿天飛,四五個老師被叫起維持秩序,嗬嗬。
我最鍾愛的是幼兒園的綠色三輪車。因為這是奢侈品,我家沒有。我騎的一定不好,要不然我怎麽沒被選去參加市幼兒園的騎車比賽,而是被選去蹦小白兔。“兩隻耳朵豎起來”,雙手豎起兩個指頭,然後蹦出去。居然是第一名,得了一個紅色小皮球。父親的喜悅不亞於那天後來哥哥的400米冠軍。
我是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才從母親單位的大院搬到軍區裏,就是紅磚牆那一邊的世界。走過“護城河”上的小橋,其實不小還很結實嗬,至少坦克和軍用卡車要暢通無阻。向崗樓的士兵出示“營房出入證”,再繞過一個很大的劇場,就到了家屬區。
我們家住在一新家屬樓的第一層,有一個不小的菜園。哥哥帶著我們姐妹倆在母親的指導下“開荒種地”。據說家屬樓這一片曾是亂墳崗,有一家小孩子曾挖出過夜明珠。我們開荒時就特別賣力,結果隻收獲了一個沒有木柄的鏽跡斑斑的手榴彈,和一些未全被燒毀的文件碎片。樓後的地窖是戰士們挖的。我家的地窖出產了一個骷髏。骷髏頭蓋骨上有一個小洞,我推斷這個人一定是頭部中彈而亡。後來的小菜園在母親的調理下果實累累,又紅又大的西紅柿沐浴著早晨的露水,晶瑩剔透。地窖裏放了幾筐水果,我隻有在母親在地窖旁看著的時候,才敢爬到地窖裏拿水果。地窖裏陰濕的氣味和窄小的通道加重了我的恐懼。現在總想,有了冰箱後,那地窖怎麽處理了呢?家屬摟的房間比母親單位的房間寬敞明亮。我到過總參謀長的家玩兒。他家獨立座落在一個大園子裏。有長長的走廊,很多間屋子。當時我最不滿意他家的木地板,走路回聲大,不如我家的石灰地。嗬嗬,到了米國才知道人家的級別高嗬。
院子裏小朋友少,象是與紅磚牆外的“世”隔絕。我開始跟著哥哥姐姐像模像樣的學習。早晨聽著軍號準時起床。“嘀嘀噠嘀噠噠。。。” 和平時期的軍號,嘹亮悠揚。冬天時,黑乎乎就奔出門。我是家住最遠但到學校最早的學生之一,而且從不遲到,這得感謝軍隊的嚴明紀律。父親年輕時作過吹號手,有一次緊張的提前一小時就把大家叫醒了,大家又隻好回去接著睡覺,嗬嗬。
雖然家住最遠,這已是離家最近的小學了。這所重點小學大都是部隊子弟或旁邊一師專的子弟。老師異常嚴厲。還記得一位姓曹的老師,用粉筆頭擲不聽講的學生。有一次我也不幸中彈,不過那次不是我不聽講而是他打偏了,驚恐萬分的我都忘了帶著加速度的粉筆頭落在頭上是否會痛,痛了多久。
還有就是跑步,占據了我對這所小學的大部分回憶。就像電影裏喊的“Forest, Run! Run, Forest!”早晨一到校就晨跑,尤其是冬天。不是繞操場跑,而是繞學校外牆,包括沿途的商店,工廠;上體育課,又是跑,換個路線,我仿佛是回了一次家;課後田徑隊訓練,又是跑,和隊友賽跑。我沒有哥哥那麽出成績,每次市田徑比賽都是以小組第二被淘汰。最好的成績是一次5000米室外長跑比賽,我得了一個小綠鐵盆,前50名,得意洋洋,奉之為寶,差點兒帶來米國。結果得鍋的第二名哭得一塌糊塗,校長一問,敢情人家在痛哭與第一名失之交臂。校長馬上熱烈表揚,我目瞪口呆。
隨父親複員到北京,就再也沒有回去了。父親倒是和當年的戰友回去訪問過。幾個人回來後用焦灼的口氣把現任的官兵罵得一無是處。什麽彈藥庫看守的太鬆了,blahblah,嗬嗬,杞人憂天。不過,字裏行間,我聽出了他們的那一份感情,複雜的象寫在他們臉上的皺紋。
在記憶裏,這個叫做故鄉的地方,簡樸單調。但她不輸於故宮的金鑾寶殿,北海的白塔,碧波蕩漾的頤和園。。。隻是這是當年初到北京興奮不已的五年級小學生所不能想到和理解的。現在,沒有了通行證,也沒有了父親,我再也回不倒軍區家屬樓的那個家了。不知新主人喜歡菜園麽,這家的小孩子也掄著軍用暖壺去大上坡的水房打開水麽,也掄著軍用馬紮去看露天電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