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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病患者的故事——問題在哪

(2025-10-15 18:49:57) 下一個

     在改編那些心理學專著的過程中,一方麵,這些自傳讓我深為感動且獲益匪淺;另一方麵,我意識到,真相是不全麵的。

     尤其是對於精神疾患“病因”的追溯與探究。

     如果我們的家人或朋友出現心理問題,我們都心知肚明,病患在認知或性格方麵,是有大問題的。

     而在那些自傳中,我很少看到這方麵的分析。

     把遺傳基因推至病因之首,隻會加重病人的無助感。

     有一種廣為流傳的說法,“抑鬱症患者是最善良的,因為他們寧願向內攻擊自己,而不願向外攻擊他人。”

     這是病患樂於接受的“事實”,但也隻會加重病患的厭世情緒。

     可見,自我保護及自我辯護的本能何其強大!而救贖的機遇,就藏匿在“挑戰本能”的壯舉之中。

     我相信,自我了斷的空心病患者,在認知或性格方麵,一定存在著他們至死不明的缺陷。

     這是我閱讀那兩份遺囑時最強烈的感受。

     以史學奇才林嘉文為例,這個18歲的高中生,在遺囑中犀利批判了教師群體的不自重,“用寡廉鮮恥評價毫不過分”,例證是,“教師辦公室靠走廊的門窗無不是人為地用紙貼上或用櫃子擋住,而學生教室卻可隨時被人從窗戶裏一覽無餘”。

     遺囑中他提醒父親,務必改掉“家長製脾氣和單身宅男的飲食習慣”,要“認清自己實際的生活能力和狀況”,要少出去騎自行車,不要再渾渾噩噩地活著了。

     提醒母親,“一個誌在過小日子的人,精神也會很脆弱,要學會找些東西依靠”,多出去掙錢吧。

     我們在人群中行走,很容易看到別人臉上小黑痣,卻對自己嘴角的大飯粒渾然不覺。

 

      在分析托爾斯泰的時候,我會重點關注他的性格和認知方麵的硬傷,及認知轉變帶給他的重生。

      現實生活中的托爾斯泰,是個萬分糾結的人。

      糾結的原因,在於他傲慢的個性,偏執的認知,他無法處理好與自我、與他人、與社會的關係。

     這可能是他後來罹患空心病的重要根源。

     托爾斯泰出身俄羅斯的名門望族,母親是公爵小姐,父親是伯爵,他繼承了父親的爵位。

     托爾斯泰幼年時父母先後辭世,他與大哥感情最深。

     托爾斯泰與自我的關係非常糟糕——他對待自己,就像一個冷酷無情的老師麵對一個不成器的學生,永遠是不滿、厭惡、批判,橫豎看不順眼。

     青春期的托爾斯泰最強烈的失望來自於自己的長相,每次照鏡子都有一種絕望感,鏡子裏的家夥長成這幅德行,個子又矮,簡直沒臉活在這個星球上。

     托爾斯泰同學樂此不疲地製定著各款學習計劃,每年的計劃每月的計劃每周的計劃每天的計劃——可惜大部分都泡湯了,有的還沒執行就流產了。

     托爾斯泰同學為自己的懶散和拖延症而感到失望和憤怒。深夜,他跪在地上赤裸著上身鞭撻自己。

     他記了一輩子日記,經常在日記中咒罵自己——如果這些咒罵是板磚的話,這位同學早就麵目全非地埋在磚頭山下了。

      托爾斯泰16歲就讀俄羅斯頂級學府喀山大學,他的爺爺當過喀山省省長,這位同學在學校享有的自由度可想而知。

      學什麽專業,托爾斯泰伯爵大人,請任選。

      東方語言係掛科後,他自願轉到法律係,課堂上除了畫人頭像就是睡大覺,再度掛科後,年輕的伯爵大人已經找不到感興趣的專業,大三的時候直接找校長退了學——您是伯爵您說了算。

      退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與幾位哥哥瓜分家產。

      這位年輕人分到了一萬兩千多畝土地和一個雅斯納雅的漂亮莊園,還有很多很多農奴。

      托爾斯泰在大學時代被法國啟蒙思想洗腦,要轟轟烈烈大幹一場,挑戰沙皇俄國千百年的農奴製,解放他名下的農奴——所謂能量越大,責任越大。

      可惜,他的理想主義和完美主義,在現實麵前隻能框框撞大牆。

      他不了解沙皇俄國的社會體製難以撼動,他雖飽含人道主義精神,但他不了解農奴,對窮人的看法來自於俄羅斯文學作品。

      他的改革讓農奴的日子更艱難了。農奴們苦不堪言,在管家的指揮下配合演戲,哄小主子開心。

      托爾斯泰帶著前所未有的挫敗感離開了自己的莊園,混跡於莫斯科的社交圈,告別了青春期的社會理想。

     當時的俄羅斯上流社會仿效法國的上流社會,托爾斯泰熱衷各種舞會宴會,他意識到,顏值對於男人來說無關緊要,財產才是金科玉律——自信如煙花般綻放了。

      盡管托爾斯泰伯爵是很多貴婦人心中理想的女婿人選,但很遺憾,托爾斯泰與大多數女性的關係,包括後來的妻子,總的來說都很糟糕。

      原因何在,托爾斯泰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全都是女人的問題!

      簡言之,已婚女人愚蠢自負淫蕩,未婚女孩雖然天真美麗可愛,但很容易被花花公子的顏值迷住,都是些膚淺的蠢貨,就算願意嫁給自己,不過是看在錢的份上。

      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通過自傳體人物皮埃爾,控訴自己在社交界所遭遇的非人待遇,“皮埃爾走進公爵小姐們平時長待的客廳,向正在繡花和讀書的小姐們問好。她們一共三人……皮埃爾被當作死人或是害鼠疫的人。大公爵小姐停止朗讀,用驚恐的眼神默默地望著他,小公爵小姐也露出同樣的表情……最小的那個大概預見到將有一場好戲可看,朝刺繡架俯下身去把笑臉藏起來。”

     在俄羅斯上流社會,托爾斯泰以說話直出名,準確地說,以情商低出名。

     托爾斯泰打過一個比方,說自己闖入社交圈,就像一頭蠢牛闖進了瓷器店,大家都擔心他胡說八道得罪人。

     不過,托爾斯泰同學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問題,反而認為自己又樸實又誠懇又直率,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就應當徹底坦誠,看不順眼的人與事就要指出來。

     托爾斯泰自認為人世間犀利的觀察家和評判家,他在每天的日記中記錄了他人的言談舉止,愚蠢或可敬,在他的長篇小說中一一呈現出來。

     在他的小說世界裏,他是上帝。

     他永遠是對的——對此他深信不疑。

     他把“好、壞、對、錯”的標簽“啪啪啪”地貼在他人的額頭上。

     幾年過去了,托爾斯泰走出了青春期的叛逆,卻走不出青春期的迷惘,他越來越覺得活著沒有意義,可是為什麽隻有他在糾結?問題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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